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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志红和路志霞姐俩忙着倒水沏茶，史队长和牛海军还没坐稳，路家小院儿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原来是曹来运和两个姐姐手提肩扛着好多包礼物，挤到院里来了。路志红听到动静，从屋里推门而出，堵在门口，一看是他们，脸儿顿时拉下来。
“志红，近日里来，你和小军军还好吧？”曹来运蜷缩在两个姐姐身后，不敢上前搭话，还是他二姐在婆家时对志红挺照顾，凑上前搭讪问好。
“你们来干啥？快走，快走，俺家不欢迎你们！”
不等志红答话，志霞从屋里出来，直接挤到姐姐志红身前，毫不客气地怼这三位不速之客。
“志霞，这不要过年了嘛，俺们来看看亲家叔………”。
还没等曹来运二姐说完，志霞一句话堵了回去，“早都离婚了，这工夫俺家和你们家，再也没有啥关系了,甭乱瞎扯亲戚！”
“志霞，你听俺说……”
“啥也别说了，走走走，再不走，小心俺喊人来揍你们，特别是你这个不争气的败家子儿，咋还有脸登俺家门儿呢！”志霞伸手指着曹来运，越说越气，转身把姐姐志红推进屋里，反身，掐腰，站在门口，双眼圆睁，像个喷火的门神。
曹来运本就理亏，他萎缩地躲在两个姐姐身后，不敢抬头看路志霞。
“好妹子，别生气。老话说得好，张口莫骂赔礼者，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俺家来运，知道自己做错了，很后悔，早已痛改前非了。这不，俺们还准备了礼物来赔不是，咋也是你姐夫嘛，你和你姐好好说道说道……”
“甭乱扯杆了，俺不管他改不改，都和俺家扯不上半分关系，你们快走，再不走，俺真去村里喊人，把你们打出皇龙渡，你们信不信？”
“别介，别介，好妹子，你和你姐大人有大量。”“对对，你们宰相肚里能撑船，千万别和来运计较，就再原谅他最后一回……”曹来运的两个姐姐低头下气，好话说了一箩筐。
路志霞平日里是个性情温和的姑娘，但这个前姐夫滥赌成性，逼得姐姐和他离婚，带着小外甥回娘家，被四乡八邻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看到他，志霞满肚子的火气腾腾往上冒，
“牛海军，出来！”志霞自己不好动手，冲屋里喊，“你出来，帮俺把他们撵走！”
牛海军打小就和志霞两小无猜，早就站在志霞身后了。听到命令，他噌地一下从屋里钻出来，拧身上前，伸手推搡曹来运的两个姐姐。
“走走走，别杵在这里，不嫌丢人现眼！”
“唉唉唉，你这人，咋说话骂人呢？”
“骂你，就骂你们了！再不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曹来运两个姐姐，手里高高举着礼物，“你们……你们听俺说……”
“懒得听！快滚出去，甭脏了俺姑家院子！”
牛海军一来确实也厌恶曹来运，不耻他的为人，二来在志霞面前，他也想卖力表现。志霞是谁，自己心里的仙女啊！
曹来运的二姐还想喊志红出来，听她们解释解释，志霞和牛海军不管三七二十一，推推搡搡，直接把他们赶出了院门外。志霞哐当一声，从里面把两扇门儿反插上拴。“气死人了，脸皮比牛腚都厚，咋还好意思上俺家门！”
“姑，你甭生气，和他们，不值当的！”牛海军耐心劝解志霞。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志霞发脾气，不过，早已把志霞当成了仙女供着的他，完全理解志霞为啥生气。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管志霞干啥，都是最可爱的，就连刚才的骂街，也格外有气势。只是狗屁不如的曹来运，竟然把志霞惹得生了这么大气，牛海军又忍不住心疼起志霞来了。
“得亏小军军和小芳芳出门去玩了，如果两个小家伙在家，俺还真要压住火，臭狗屎曹来运，一看到他就生气！”志霞气得胸口一起一伏，连脏话都没忍住。
屋里，志红也在生闷气。离婚对她的打击太大了，不仅给好面子的爹带来了名声折损，更让自己痛悔当年，咋就没有好好找人打听清楚，就嫁给曹来运这个混蛋了呢！想着想着，志霞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史队长是外人，他不好说什么。默默起身，他给志红端了一杯茶。
“小芳她姨，别往心里去，看开些。”
志红这才觉出，史队长还在屋里呢。
“史大哥，让你看笑话了……”
村巷里，曹来运两个姐姐不停地埋怨弟弟。“都是你不争气，志红这么好的媳妇儿，都被你气跑了！”“哎，可怜咱爹咱娘，还盼着孙子能回家过年呢，这……人家都不让进门儿，这可咋整……”
几天前，县里给南河乡批了六个名额，要帮六个村子挖吃水的塘湾，并配建一个水塔，帮村民顺上自来水。这可是一件大好事，但是乡里有三十来个村庄，这第一批的名额只有区区六个，消息传出来，南河乡所有村长都不约而同地来找乡长苏正河，各显神通，给自己村子争取这难得的指标。
路成顺也专门来找苏正河，这样的惠民工程太难得了，如果村里家家户户能通上自来水，再不用去黄河边挑水喝，那得给村民们节省多了少时间和体力啊！顾不得腰疼，老路骑上自行车，来乡里找苏正河。乡政府大院没见人，听干事说苏乡长回家了，老路直接追到正河家里。
十几个村子的村长们都挤在乡长苏正河家里，吵吵着， 嚷嚷着，给自己村子争抢通自来水的名额。老路停下自行车，一手扶腰，踉踉跄跄地走进来。
看到老路来了，苏正河挣扎着从人堆里挤出来。
“老路哥，你这腰，咋，又不得劲了？”苏正河见老路不敢迈大步，忙走近了，伸手扶住他。
“哎，老毛病了，没啥……”
“你抽空去咱乡医院瞧瞧吧，我听说乡医院新近上了一个什么仪器，好像拍照片那样，哪儿不舒服，给拍个照，能看到骨头缝呢，你也拍个片看看，别老这么硬熬啊。”
有相熟的村长搬来一把椅子，苏正河扶老路在椅子上坐好。
“人呀，不能歇着，年年从开春忙到秋收，俺这身子啥事没有，越是猫冬闲着了，没几天就犯毛病，老话说得一点没错，没有受不了的罪，只有享不了的福，哎，越老越不中用了。”老路不由得摇头苦笑。
“路村长，你也是来要吃水湾名额吧？”有个村长笑着问老路。
“对啊，这次挖吃水湾，有俺皇龙渡的指标没？”老路看了大伙儿一圈，又望向乡长苏正河。
“少了谁，也不能少了皇龙渡啊。”苏正河刚才被那些村长们围着要名额，死活不吐口，老路来了，他斩钉截铁先给皇龙渡一个指标。话音还没落，就有村长不服，抢着接话，“乡长，你偏心眼，有啥好事都先䞍着皇龙渡！”
“对，大家伙数数，开集市、通电、修浮桥，哪一件不是先紧着皇龙渡村？乡长，你不能老是偏向啊！”
老路看清了形势，摸出烟卷，分给各位村长，假装腰疼加重，“哎哟”了两声。
“你们看看，老路哥这腰，都疼成这样了，你们有没有一点阶级兄弟感情，谁忍心让老路哥自己再去黄河里挑水吃？”苏正河借坡下驴，一本正经地把借口摆得堂而皇之，
“要不，你们哪个村派人天天去帮老路哥挑水，我就匀一个指标给你们。”
“对对对，老哥几个，你们可怜可怜俺的老腰，实在挑不动水了！”老路也很配合，拱手作揖。
“这……这……”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咋接茬了。很快，有人又开口，“那皇龙渡占一个指标，其他的指标呢，乡长，你可得一碗水端平喽，俺们村老年人也不少，都挑不动水了，这次你一定得给俺们村一个指标！”
“凭啥呢，俺们村老少爷们都在俺家等着呢，大家伙摆下话了，说是争不下挖吃水湾的指标，就不让俺干村长了，乡长啊，你可怜可怜俺，匀一个指标给俺们村吧。”老油条一样的村长们七嘴八舌，纷纷扰扰又吵了起来，各种理由五花八门，不一会儿就让苏正河头晕脑胀了。
“嗨，停停停，真受不了你们！一有油水光知道抢，平时工作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苏正河明显不耐烦了，“都别吵了，乡里最后怎么定，马上开会研究，你们都回去等通知吧！”
“乡长，别呀，俺一大早就来了，你好歹给俺们村一个指标……”
好不容易劝走了村长们，苏正河把路成顺留下，说几句私话儿。
“老路哥，你来看看，这是设计图纸，吃水湾挖多大呢，各村自己挪地，水塔标准都一样，自来水还不能户户都有，一个村里先分按几个水龙头，估计一个小队能分一个……”
“这已经很好了！”
老路的烟刚才被那些村长们抢着分光了，苏正河拿出自己的烟，递给老路一根，老路摸出火柴，把两人的烟点上。
“皇龙渡空地多得是，只是这个水塔，也要这空里建吗？天寒地冻的，水泥能粘得住吗？”
“先挖水湾，开春暖和了，再建水塔。”
“行，俺这回去就圈出空地。”
老路扶着腰，想要站起来，被苏正河一把摁住。
“老路哥，你家志鹏最近来信没？”
“没呢，有些日子没来信了，咋，部队上有啥事？”听话听音，路成顺老炮兵的警惕性，一下子提了起来。
“我家明波前一阵也没啥音信，这孩子，有啥事都找他妈。前几天，部队上唐连长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明波和战友救了个老乡，唐连长要为他们请立三等功……”
“明波行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路成顺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知道，在部队上立功受奖是件多么隆重的事情，
“老苏，你上次还和俺抱怨明波去了炊事班，这才多久，明波就立功受奖了，看来，你之前的情报不准确啊！这好兵啊，到哪都是好兵！”
“老路哥，你可别夸他了。我估计也就是凑巧，谁会见死不救呢，你说是不是？”
“嗯嗯，部队有自己的纪律，平时也重视思想教育，把孩子们送到部队，进步就是快……”
“真是这个理。我之前还总担心明波不上进，看来是瞎操心了。”
“明波是块好钢，原来在家时，你们稍微有些娇惯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