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弧剑竹没被诚情邀请,他也要去拜访同村又一个“标志性”人物,一个长辈,一个老者,一个平庸之辈——弧清仓。说他标志性,因为他独居一座四马拖车——弧家大院。
秋高气爽,大地干燥,日渐萧条,弧清仓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决定腾出弧家大院,借给虹村发展公司办公,解决了弧剑竹和弧红梅之间的“矛盾”。
弧剑竹主张要在县城里租写字楼办公,弧红梅不同意,一来浪费资金,二来浪费时间,三来树大招风,等等,理由比东风塔还高。故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出现僵局。
弧清仓的子孙后代都在外地定居,他一个老人守护一座大院,力不从心。他也是一个喜欢热闹的老人,叵耐近年来患脚疾,出门不便,几乎寂寞死。为了村里公司办公,他表态自己要搬到拆迁的临时住房去住,弧剑竹不准许。
“我一个老人,废物一个,碍手碍脚。”弧清仓说,他有镶牙,说话清楚,眼力还行,有点怕冷,现在已经穿上冬装了,厚袜皮鞋的。
“清仓大伯啊!慷慨解囊,凤毛麟角。你就等于在家中看守公司,何况你是公社财务专业人员退休,公司可以聘请你为财务总监,就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有问有答就可以,有问无答也没关系。”弧剑竹严肃之中充满幽默。
“我就喜欢听你这样的口语,而不是居高临下、生硬死板,有钱就了不起。”弧清仓似乎是受宠若惊,笑容满面,“贤侄,我能胜任吗?”
“绰绰有余。”弧剑竹满面笑容。
“既然贤侄看得起老朽,我就露脸,不客气了。”弧清仓佩服之致,“我就不搬了,家里杂物,可用就用,买的要钱。公司刚开始,节约为上,也是弧家祖训。”
“谢谢大伯的慷慨,我也略懂,这些家具或许比房屋更值钱。紫檀的吧!”弧剑竹紧握弧清仓肥胖的双手,“虹村的未来,有你老人家,定添浓重的一笔。”
“是紫檀,小声点,隔墙有耳。”弧清仓学年轻人把食指放在唇边,“嘶”一声,激动得颤抖,浊泪挤出,“贤侄,我也很想多活几天,多看你的杰作,好向祖宗去汇报。”
弧清仓家的大房子,三进两天井,共上中下三大厅,四中厅,八小厅,八小天井,四正房,十六侧房,二水井,一广场,占地近四亩。比总兵府主建筑高、大、上,有阁楼,只少了后花园、凉亭、水阁、避暑山庄的金鲤池。建于民国初年,属于华侨遗产。是弧清仓的爷爷从泰国回来,花了十年建成,轰动一时。青砖,黄色琉璃瓦。五十年代,被大队借用办公二十多年,八十年代后期重新修葺,门口则上村西路段。与弧辉泽家毗邻,他们两家不大和睦,虽然同为大房子孙,同为五服内叔侄关系。
弧剑竹再次走进弧家大院,立即被其“气度”“气派”“气象”镇注。于馨第一次走进潮汕一厝,惊讶不止,想不到破败的虹村还有一只凤凰。进门是大操场,南角有深井一口,灰埕有六百平方米,可以晒农作物。
弧剑竹揉揉手指,“难以用震惊来形容心情,难以用文字来赞美豪宅。清仓大伯开放出来,功德无量。”
“欣赏这座美宅,我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弧清仓磨磨手底,羞涩地说,“就像欣赏眼前这位姑娘,不论从那个角度看,她始终像彩虹一样光芒四射,令人可看而不可及。只有努力歌唱,才不愧于人的一生。”
于馨没有因为他的比喻恰不恰当而生气,相反,她感觉到虹村的老人个个顶瓜瓜,各有个性,独当一面。
“大伯,你过奖了!”弧剑竹代于馨感谢,于馨满脸红彤,两个白木耳似地耳朵,上的色调,白中透红,她有一对红宝石的耳坠,她没戴。
“用什么字眼都未能准确描绘出弧家大院美的篇章,这座即将被世人抛弃的旧宅,或许你的到来,才能焕发它的生命力,让世人赞叹。老朽再次感谢你,也感谢这位美丽的姑娘光临寒舍。”弧清仓像演讲一样壮怀激烈、风流倜傥。
于馨低头致谢,“大伯,好精彩!”
虹村的新世俗,妻子可以随夫平辈称呼亲朋好友,而不再受人“指谪”和“弹劾”。
“还没有来得及问,姑娘是谁家闺女?”弧清仓问询,水开了,听到蒸汽声。
“大伯!我不是虹村人,可父母也是潮汕的。我没有回来过,好像父母也没回过,我也没问过哪里的。我这是第一次回潮州,不过,父母从小教我说潮州话。”于馨看着弧剑竹的脸回答。
弧剑竹接话:“大伯,她叫于馨,是我新婚妻子。”
“都有眼光,男才女貌,祝贺你们:夫妻和睦,早生贵子!”弧清仓兴奋地说,“你们喝茶,我去拿点东西。”
弧清仓居然拿出来一个双喜红包:“一点薄礼,务必收下。”
“谢谢大伯!家父在天之灵,一定感激涕零,这么多兄弟们看管着他的儿子。”弧剑竹站起来接过红包,“大伯!我收红包,钱给你留下。再说,吉日已过了。”
“喜事无时间限制,算老朽补上贺礼。钱退还我,这样我会折寿的。不收的话,我也把你给我的红包还给你。放心,我有退休金。”弧清仓“固执己见”。
于馨今天穿着牛仔裤,宽袖黑色T恤衫,端庄大方,这是她新的决定,跟随弧剑竹拜访长者穿的服饰。
弧清仓看着于馨左手腕的镯子:“姑娘这镯子,应该是红梅家的。”
“大伯好眼力,正是干妈所赠。”于馨转着镯子回答。
“哦!她都是你干妈了,说句实话,她更像你亲妈,说话举止,音容笑貌,唯独没有你的气质。你们长得像,命运却天地之别。她整天眉头紧锁,忧虑重重,不像你无忧无虑,乐天派。这镯子,虹村谁不知道?是有故事的,有钱买不到的。也巧,仿佛这镯子今天找到了它真正的主人。”
“回头再谢谢你干妈的慷慨。”弧剑竹提醒于馨。
“知道了!”于馨点头称是。
弧清仓竖起大拇指,就像夸自己的女儿:“贤侄!红梅不是一个靠感谢过生活的人,她把镯子送给姑娘,自有她的道理所在,否则,她把这个镯子卖了,也是一个农村富婆,何必天天登东风塔赚千五元度生?”弧清仓抖落谜底,“红梅初回,全村震惊。真相大白,知道实情后,初始我们也责怪她辱没乡里、辱没祖宗、伤风败俗。若在清朝,她的所作所为,不管对错,可能会乡里老大下令被装入猪笼沉溪。而且全乡投票,会高票通过,说人家嫉妒、报私仇,死水微澜。男女半边天,新社会救了她。如今回想,我们对她太苛刻了,太严厉了!我们错了,纵然她是一个女孩,也是弧家子孙。她能在众矢之的的环境活下来,也是奇迹。她的求生欲望,她的坚强意志,她的忍耐力,不容易,在屈辱中求生。她父母去世后,她过着凄凄惨惨的生活,没有什么人帮助她。她还保存了你的老屋。她是一个女孩子不错,可她也有脊梁骨。妇女半边天,何止半边天?七成天都不止。”
“时间是一瓶除疤膏,能把伤痕抚平,我也在深深地自责,我们男人都太爱面子了,女人才配爱面子,我们男人的面子,一文不值。”弧剑竹感慨地总结,“我也只顾自己委屈,从来没有考虑梅姐的感受、艰难和痛苦。幸得都坚强地活着,一切补偿都来得及。”
弧清仓哈哈大笑,这笑声,也是历史的见证。
“贤侄!在你的带领下,虹村一定可以走出死胡同。我相信,也肯定,虹村将欣欣向荣,不再有吸毒、卖笑、高利贷、父子相残、兄弟反目……”
“大伯,我们共同努力。”弧剑竹脸色凝重,四只大手紧握一起。
于馨眼圈泛红,眼光柔和,脸色红润,她已爱上了这个旧村落,以及这里朴实的主人。
……
走出弧家大院,弧剑竹建议:“馨,我们去梅姐家,明天进驻弧家大院办公,下午添置、补充办公用品。”
于馨点头答应,她挽着弧剑竹的右手,行走在虹村的泥土路上,可这些泥土路,不远的将来,就要变成康庄大道。
估计今年旱冬,这却有于利虹村各个土木工程建设,也许就是另一种“老天有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