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东风塔周围,蟋蟋蟀蟀,就有游客起来做保健操、打拳、瑜伽、俯卧撑……
天青露重,草叶尽湿,外围有一个个薄薄的网状霜花,东风山上,偶剩的小枫叶率先醒来,在绿中点缀,竭尽一年,最后献出的精彩。
五点三十五分钟,东边青竹径尖峰山的南侧山坳,射出两条蓝色光术,然后一抹彩霞逐渐扩大,东风塔及其周围,更加亮堂起来了。没有震雾,没有朦胧,没有氤氲……
今天的日出,是于耿周、王惠宁夫妇在准备中、等待中的一个从未见过的惊喜。迎面而来,高山的山谷后出现一片橙红色的祥光,似乎有“咚咚”声吸引,这正是游客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于氏夫妇连忙掏出手机,调整视觉,站好姿势,贪婪地拍摄。这时候,那片光芒已经变成霞光,而且越来越多了,仿佛女人孕期已满,即将喷薄而出,要抓紧时间呀。
所有的心正被一个灵爪抓得紧,仿佛有人嫉妒啊!
看,金色的太阳,出来了!
半团烈火(火中心是银白色,周围是金色)站在山肩上,云朵之边开始熊熊燃烧,空中的白云变成了黄金絮,四周的云、山、树林却暗淡了下来,从朦胧到清晰,层次分明,宛如千万年来自有默契地约定。
于耿周激情燃烧,喃喃自语:“也许人的一生能经常看到日出是不可能的,那一剎那的喷涌,光芒万丈,也就短短几分钟。多少摄影师,为了这一刻,风餐露宿,历尽艰辛,结果却经常失望而归——晴转多云。虹桥人,是多么幸运啊,想看就年,如此多娇。”
王宁惠自顾拍照,听不到丈夫的感慨。
看啊!似在炫耀,高高的尖尖的山峰,仿佛不愿意生长草木,孤独地耸立着。山的左侧,霞光满天,一个太阳在东方冒起来了,倒像是一幅海市蜃楼的图象,更加壮丽。那团烈火在移动,在升腾,迅猛地朝人间走来。
人们是看不清楚太阳的形状的,刺目间只看到一团火球,在山后面冉冉升起,活泼而亮堂,混沌而紧密,英勇而自信,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概。山下孤岛的树上站着几百只白鹭,正叫得欢,它们新的一天也开始了。
八分钟后,太阳已经脱离了山体的挽留和纠缠,轻松上升,开始了新的一天旅行。陡峭,对太阳构不成威胁,自古以来,太阳从来没有掉下来的意思,也从未掉下来过。
激动万分的于耿周,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这时候,水底也有一个太阳,那里,遥远,地狱,肯定是漆黑一片,更需要一个火红的太阳啊。
仰望东风塔,太阳光照射在它的半边塔身上,它们之间,一天一次的对话又开始了。
太阳说:“喂,老伙计,我又来了!”
东风塔说:“你融化不了我。”
太阳说:“一万年以后,你在哪里?”
东风塔说:“我的精神永恒!”
……
东风塔内外已经修葺完毕,按照要求:修旧如旧。原来塔身上的杂草、鸟屎榕、鸟窝全部清除,塔身清洗干净,沟粘贝灰。工程师的辛酸汗水,让东风塔更加健美、更加健壮、更加健康……
塔门外右边的三米石碑,三百六十五个字《东风塔碑记》重新油了红漆,一目了然。
弧红梅有备而来,装做突然出现和于耿周夫妇不期而遇,兴奋地握手寒暄,仿佛天外天久别重逢的老友,感叹岁月匆匆、光阴似箭。
在南边有一顶帐篷,主人尚未醒来,仿佛他们不为看日出而来,不为欣赏美景而来,而是“懒惰”者。
然而,当众人看到他们钻出帐篷,欢呼雀跃,原来是弧剑竹和于馨,头发散乱,眼睛迷糊。好在于馨不热衷于化妆,否则,卸妆后的狼狈相,一览无遗。
于耿周夫妇诧异,弧红梅也诧异,五个人走到一起,彼此互笑互指。
弧红梅吩咐于馨:“赶快洗刷、梳妆,不然疯女人一个。”
空气清新,头脑清醒,飞鸟盘旋。
摄影师徐朝气不放过任何一个奇特的早晨,他把摄影和天气结合在一起,几十年的经验总结,那个季节、那个日子有云海霞光、狂风暴雨、霜花如席,他都猜个十不离九。建在东风塔右边的测风仪,是他建议的。
东风塔尖安装一颗三千瓦LED灯,夜上七点开始供电,就像黑夜中的灯塔,夜归人到达御史岭,就能清清楚楚看到五个大字:
塔到故乡到
东风塔下,四乡六里的老年人,纵然登不了塔山,却日夜都能看到东风塔的丰姿冶丽。
“一个男人,整得这么漂亮,会不会成了人妖?”弧清仓担忧地说。
“老哥,现在还有男女之分吗?彼此高兴就好。”弧清流安慰他。
有的老百姓只是善意地担心:“能撑几时?”
有的年轻人慷慨陈词:“万古流芳。”
……
太阳踏上山尖后,大公无私,四周光芒万丈,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弧红梅建议去小卖部吃一碗猪血汤,小卖部是哑妹父母经营的,也是虹村发展公司特批的扶贫项目,由原来的杂物间改造而成。
“干妈,我没牙刷呢!”于馨懒洋洋地说。
“这不难,小卖部有一次性牙刷和毛巾,跟我来吧。”弧红梅提示说,“头发乱蓬蓬,先回帐篷去收拾一下。”
……
只剩下她们三人的时候,弧红梅礼貌地问:“不好意思,还不知道不哥大姐祖籍潮汕哪里?”
“炮台的。不过只听父母说,我们没有回过,她也是普宁的。一代亲二代表三代无相叫。没纠葛了,连乡愁也没有了。说来惭愧,也许和我们在广州出生有关系。”于耿周面有愧色,“我羡慕虹村,血浓于水。”
“高兴就回,不高兴就算了。你看剑竹多高兴啊,所以他就回来了。”王宁惠淡然地补充。
“官方有官方的想法,民间有民间的想法,彼此便不冲突,官方的想法,到底是为了民间,否则,再好的想法也就打水漂了。”弧红梅突然奇怪地说。
“那倒事实,世事难料,事物总要回归。《三国演义》说,合合分分,分分合合,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于耿周也跟着古怪说。
“不是分合问题,是膨胀了,泡沫就要破裂了。”王宁惠纠正丈夫。
“破裂也为了秩序重建,没有坏处。你是搞哲学的,逻辑性强,眉头紧皱。”于耿周傻笑着。
“就事论事,这和哲学逻辑无关系。原则问题不能妥协,不能留下余地,要斩草除根,否则死灰复燃,麻烦多多。总不能原则变私情,私情变奸情,奸雄起,就祸国殃民了。”王宁惠沉重地说,仿佛面对的不是丈夫,而是政敌。
“不谈这些怪论!”
“那是笑话,自欺欺人。”
于馨和弧剑竹走过来了,她们才停止“辩论”,转而笑容满面,要讨好于馨的表情。
……
东风塔上的猪血汤,堪称潮州舌尖上的猪血菜,在这里,就像是天堂上吃早餐,食客有的站,有的蹲,有的踱步,有的不停转圈……
水从后山沟抽上来,艰难可见一斑。
尤其是两个公共厕所,付出的成本,不亚于五星级酒店的卫生间费用。
游人每次获得有限的高兴,都是建立在弧剑竹的无限智慧之中。
徐朝气忙碌于取景,抓捕镜头,和弧红梅她们打了招呼后,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他们五人再次转过东边来,金色阳光下的青竹径山,又变成一个黑色山头,没有树木,在于人们的印象之中却是生机盎然,它不是委屈地活着,而是以另一种灿烂绽放。
仿佛徐朝气所说:“上午九点三十分,东方的太阳就要下山了。”
于馨笑吟吟地说:“徐老师真幽默。”
徐朝气特别喜欢于馨,不论从东西南北那个角度拍摄她,她都是一朵含苞而放的玫瑰花,半开半羞,红的灿烂,白的纯洁。
徐朝气替于馨拍摄了和太阳的合影,然后自己欣赏画面,兴奋地说:
“春天的日出是柔和的,夏天的日出是躁动的,秋天的日出是燃烧的,冬天的日出是温暖的。我今天拍的这组像片的名称就叫‘太阳和月亮组合’。我准备在元旦摄影大赛展上展出,让世人欣赏我们虹村的美丽,赞赏我们于馨的美丽,让虹桥人知道什么才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几百个游客都围到东边来,仿佛东风塔就要倾斜起来,人们倚在扶栏边,争相拍摄一轮红色的太阳……
于馨傻傻地问:“徐老师,日蚀吗?”
突然一阵风寒吹来,王宁惠不禁打一个寒噤,继而再打一个喷嚏,果然是冬天的节令,也是杮子拣软的捏。
至于徐朝气,他没有听到于馨的问话,旁边有游客告诉她,虹桥摄影界一面独特的旗帜,非徐朝气莫属……
山腰上的浅黄色枫树,正直无私,赤诚相待,正以绅士风度告别今年的岁月,向所有青睐它的人间知己致以衷心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