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张南山的头像

张南山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7/17
分享
《虹村纪事》连载

第六十一章 不速之客(二)

远远出乎大家意料,今天登上东风塔的人数超过三千,虽说不是人声鼎沸,路段拥挤时,也像一长队彩色的蝴蝶绕着东山,密密麻麻,蔚为大观。

释一笑所说“茫茫人海”获得证实,于馨叹服他其用词之准确,悟性之高超。

自从王恋登上东风塔自杀,虹村老人组便要求哑妹在回家前一定要检查塔门是否上锁,杜绝寻短见者再打东风塔的主意,沾污东风塔的名声,带来负面影响。另外,老人组对弧菊阳近亲五服内作出严厉批评,自我检讨,以观后效。他五服内也委屈,这不是新诛连九族吗?在白发苍苍老人组面前,宗族利益高于一切面前,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敢怒而不敢言。

自从东风塔建成几百年以来,一直是虹村人心中的精神支柱,至少在老人心中是年年如此,尤其是世道艰难,饥寒交迫,黎明前的黑暗。

释一笑私下透露过……

回顾过去,山下曾经有一个孔姓,创乡在虹村的西边窝里,上世纪中后期一段时间内,孔村孩子总上东风塔撬墙脚、挖窟窿,渴望东风塔尽快倒塌。一来磐石深沉坚固,二来弧剑竹就带领一帮“猪兄狗弟”“进攻”他们,形势严峻。

之前一百年,两村还曾因东风塔是否应该存在打过官司,孔村先告了虹村一状。孔村以为有孔人在县衙当一个“九品官”,孔村人就诬陷东风塔败坏了他们的风水,致其人丁稀薄,要求拆除。双方断断续续打了三十年官司,历经七任知县审理,犹豫不决,后来是那第七任知县的儿子“破案”。经查,东风塔出世百年,磨剪刀的孔村祖先孔目才来到塔山下创祖。谣言不攻自破,孔氏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灰溜溜搬走了,只剩五家十三人,听说搬到西照日的坎下去住,成为东风塔一段历史插曲,一个旧怨笑话。

于馨听了自言自语:“在那万恶的旧社会,一座塔的生存都这么传奇。”

因为虹村今年春节期间取消了营老爷节目,虹村人从繁琐的准备工作和繁重的摊派中解脱出来,浑身轻松,快乐无比。那些要过过瘾的,可以去盐灶、下寮、潮坑等村看呀!

近日,弧红梅突然间感觉脑后有一个影子跟踪,屋前屋后,路头路尾,似有一个幽灵出没,一闪即逝,似乎是熟悉,又多么生疏、遥远……

朦胧之中,仿佛一个坚强的身体是受到时间的腐蚀,变得或臃肿,或低矮,或踌躇,走路的姿势和轮廓却有几分相像。以前那种要强坚毅的气质,似隐似现,岁月已经磨平了他脸上的棱角,灰白的短发,深陷的眼窝,暗淡无光,眉心百结,似要放弃,仿佛只为一个残破的信念活着。抽着劣质香烟,呛鼻,别无他求似地。

这个不速之客,是否前次弧剑竹所提那个川籍民工?弧红梅轻松的脑袋突然沉重起来,思维受到羁绊,恍恍惚惚,心情沉闷,然而,好在主动权在她手里,她决定要把他查一查,纵使不可能水落石出……

正月初十,弧红梅带着项目经理来到大塘头建设工地,那个尾随她的男人就在这里砌石坝,他带来了十几个川籍工人,耐劳吃苦,工作认真,生活简朴,无懈可击,他是领班,也是师傅。弧红梅以检查工程质量为名,在这里停留,来一次突然袭击。

那个男人正手握铁钎埋头撬石,刚好合臼,心花怒放,抬头突然和弧红梅四目相对,眼神大骇。红梅没听到他的声音(声音也会变的),弧剑竹的声音不是变得连她也听不出来了吗?弧红梅从他的懦弱立即断定:不是他。这个男人离心中的他甚远,离东风塔更远,似乎没有自信、没有气质、没有胆量、没有双眼皮、没有吹牛皮的本钱……

他只能表现的很平静,淡淡一笑,算是打招呼,继续埋头苦干,一副死猪不怕烫的举措。如果是他,当初他那桉树一般挺立的豪情没有了,矮小驼背,邋里邋遢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如此!

……

二十多年来,一切都在变,一切都会变,一切都要变,不变的只有什么呢?

她昨天晚上已告诉弧剑竹:“在我屋外窗下徘徊,我发现两次了。他像一个老人抽闷烟,又不像是坏人,怀有某种潜伏的味道。如果是他,他想干什么?当特务,我就把把交给民兵营。”

“是不是心怀不轨?”剑竹还不忘调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别胡说八道,我没头没脸的,他惦记什么?我出门是自带保险。何况他是我的仇人,不共戴天,报仇雪恨。”弧红梅口中虽如此说,心里已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毕竟不是一条蜈蚣,出动一只母鸡就能胜利回归。

……

从大塘坝往回走,心绪不宁,无所适从,她打电话给于馨。

“干妈,有事吗?”

“小馨,你在干什么?”

“我正写诗呢,推敲几次,一个字用不上来,正心烦意乱的。”

“写诗也会这样啊。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她匆匆忙忙赶回办公室,剑竹已在等她,碰面后便一起回家去。

她再次告诉弧剑竹关于那个川籍民工的事情:“他一点破绽都没有,接下来怎么办?”

“据我多次观察,他只有认真工作,没其它危险发生。是不是再考察一段时间,以静制动,让他人狐狸尾巴自己露出来?”

红梅陷入沉思,弧剑竹回来几个月了,还没见她如此焦虑和痛苦过,于心不忍,他终于决定打破沉默,不再煎熬。

剑竹单刀直入说:“梅姐,你还记得我送你一把金剪刀吗?”

红梅点点头,“那是我的金剪刀,我一定会好好保管。又不是绣花针,有故事?”

剑竹也不隐瞒了,隐瞒太多会胀肚子,便急迫说:“二十多年前,我和一个朋友,我们密谋,用这把剪刀为你报仇雪耻。把他剪成太监,断他‘风流’。”

红梅骇然大惊:“剪了谁?”

“李完蛋(延旦)啊,还有谁?”剑竹玩世不恭地说,扬眉吐气。

“你……啊!”红梅张口结舌,唉声叹气,“我一辈子没有要求你当荆轲。”

剑竹长篇大论,侃侃而谈:“梅姐,我不后悔,时间倒流,我还会再剪他一次。我不是荆棘,他更不是秦王。那时候,我日夜是坐等警察来抓,准备坐牢的。可我等了三天,静悄悄,警察不来,我也就走了。要我自己走进去自首,那时候我没有这个认识和觉悟,也不知道可以自首。梅姐,别生气了!”

弧红梅又爱又怕:“后来呢?”

弧剑竹又恢复快乐的心情,仿佛《鲁滨逊漂流记》,侃侃而谈:“后来啊!我白天捡破烂,晚上睡桥下、水泥涵洞,也挺快乐。延芳大桥底下,对岸各有七八个大石阶,东边最上面台阶一米多宽,经常有三个流浪者在交谈,气氛热烈而和谐。对面也是。一个赤膊短裤,站在第二个台阶练拳;一个长衣长裤,躺在他的睡床边睡懒觉;一个短衣长裤,站在第一个台阶抽烟,这里没有禁烟。赤膊短袖打拳的人便是我,我在那里住了三个月。晚上的蛙鸣,如千军万马冲锋陷阵,却是我最好的催眠曲。帮我的那个朋友一走,我就孤独自己过了。寂寞的时候我就看书,倒是不错的选择。十几年后,我自己有了公司,我也偶尔晚上乔装打扮去捡破烂,在穆斯林门口,我幸福地碰到于馨,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和她交上朋友:同是天涯沦落人。嘻嘻!”

“你还会笑!”红梅听得泪流满面,“想不到我的冲动害了这么多人。你那朋友是谁?”

剑竹坦白说:“除了任务必还有谁啊!我也找过菊阳,可他那时刚好和浙江妹热恋,他说没空,也不关他事。”

红梅低头耷脑:“假如判十年八年,看你笑得出来?”

剑竹浑身轻松:“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愿意付出一切,就是那时候的想法。”

“谢谢你!也要特地谢谢务必兄弟!”红梅第一次对弧剑竹用了这个词、这句话。

剑竹固执己见:“我是男人,你虽然不愿意嫁给我,可你永远都是我姐姐,我的恩人,这一点没有改变。”

“你们也不靠谱,剪他那里干吗?剪他一只手指,就够了。”红梅居然提议。

“不!剪他手指无法泄恨,不是泄愤。”剑竹斩钉截铁。

红梅咬紧牙关,叹息:“剪也剪了,剪了也好,是是非非,一刀两断!”

剑竹献计:“梅姐,真真假假,挺易识别的,你派一个小弟去跟踪他,上卫生间,他如果蹲着小便,水落石出,就是他了!”

红梅点头同意:“有道理,我叫小外甥去,他很精灵,就像小兵张嘎,天不怕地不怕。”

仿佛他们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刚刚看完一部电影《英雄儿女》,彩色宽银幕大机队,斗智斗勇,头戴草圈,冲上东风塔后,豪情万丈,学习英雄高喊:为了东风塔,向我开炮!

剑竹紧握拳头,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勇敢优秀的“战士”。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