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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辉泽有一个特点，他宽大的右衣袋里，永远有一瓶指头大的风油精。皮肤痒、蚊虫咬，擦一擦；鼻子塞，头晕眩，擦一擦；不良空气，擦一擦；意外惊吓，擦一擦……
此时，外面不绝于耳的求救信号吓一跳他，心跳加快，血压上升，此类不幸的乌鸦一样的哀嚎已经消失很久了，他连忙摸出风油精，在太阳穴、鼻孔外猛烈地擦擦擦，力争把情绪稳定下来，做出正确判断。
他今天穿一套黄薯色的唐装，质地丝绸，他健步向前，带头来到红柿树下观看情形。
一堆人围在一户人家的门口探询，神色异常，窃窃私语。
弧清晨自告奋勇前去看个究竟。
一会儿，有反馈。
原来是村里五嫂（本是午嫂，人们图易记住，故称五嫂）煮了一锅钩吻汤灌三个孩子吃喝，孩子不吃喝，她又骂又打，一起熬的猪脚是在村头独目龙屠夫所赊账。
她也懂：宁为饱死鬼，不作饿下魂。
原因待查。
弧清楚很生气，隔空责备：“大逆不道！现在怎么能自杀？自杀也要在中秋前。”
……
半小时后，弧剑竹匆匆赶到，于馨一同前来，五嫂要毒死三个子女的举动，给他俩当头一棒。在道德和灵魂深处，已把弧剑竹打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回来这段时间，那种感觉良好已经荡然无存。如今丰衣足食，她们还有什么不如意，要用断肠草毒死儿女？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弧剑竹百思不得其解，深深自责，反过来说，那是对他的极不信任，暂且勿去探究事件的因果。她为什么不找他？或许他能解决问题。天下不如意事常八九，应该不包含现阶段才是。
弧剑竹的心情糟糕透顶，仿佛被讥讽，嘲笑，泼了半桶洗脚水。
江医生检查后，宣布无碍；120来了，转头回去。
江医生苦笑话：“好在钩吻煮熟了，毒性大降，孩子们没喝多少，大人等于打一次蛔虫吧……”
不然的话，华佗也回天乏术。
“阿弥陀佛！”刚赶到的东风寺主持释一笑连忙念经，感谢生命之神的宽恕和挽救。
“死很容易，生才难。又不是炒股亏、六合彩吃错码、时时彩陷落……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死，什么事情大不了，还要毒死三个儿女，这是犯罪，要判刑的。看开一点，退一步海阔天空，世界很精彩。有事找弧剑竹，财神爷在你们虹村，天塌下来有他顶着。每个人泡一碗红糖水喝下去，好好休息，今日勿进食，虚惊一场。”江医生吩咐，对虹村老人说，“别担心，但凡死过一次的人，都不想再死了。这次我就不收诊费了，千万不要第二次，第二次我是不会来的。”
弧剑竹和于馨都被江医生的幽默逗笑了，苦笑，江医生说完就走了。
“若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倒是小问题。”弧剑竹一再苦笑，“怕是抑郁。”
……
好在没人报警，否则，红糖水解决不了问题。几个上年纪的婆婆把五嫂团团围住，怕她再想不开，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
“活才难！”
“年纪轻轻！”
“虎毒不食子！”
“也读高中毕业！”
“断肠断肠，有何断肠事？”
“难过红梅吗？学学她做人的骨气！”
……
没死的五嫂惭愧难当，啼天哭地，感叹做人难，自杀都不成功，人生太失败了，今后有何面目活在虹村？
弧剑竹在弧清流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于馨离去。
弧清流走进五嫂家，对她说：“五嫂，你的事情，我们没有及时发现，对不起。剑竹刚才说了，你家欠的高利贷，公司马上出面替你去交涉。孩子们今后学习费用也由公司支出，等你身体好了，可以去公司上班。求死的路只有一条，求生的路有万千，只要想办法，条条大路通罗马。”
“他帮我，我们无亲无故？”五嫂泣不成声。
“不要想太多。退一步讲，你今天如果真的死了，对我们老人组来说，真是清末大地震啊。”弧清流对五嫂的做法是极不满意的。
五嫂后悔不已，一味痛哭流涕。
“哭出来了，就好了！”一个老婆婆拍打她的后背，“年纪轻轻，再找个男人也不难，时过境迁，现在我们虹村女人都是抢手货。”
……
是夜，于馨一边揉着弧剑竹的耳朵一边问：“剑竹，钩吻是不是我们第一天在后山看到的那种小灌木？你那天大叫一声：钩吻下有蛇。我就记住了。”
“好记性！”弧剑竹亲她的鼻尖表彰她，又莫名其妙问，“小馨，你会自杀吗？”
“自杀二字，在我脑海里，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字，纵使用万能胶、502都没办法粘连。你放心吧。”于馨笑着回答。
“如果我突然失踪了，你会自杀吗？”弧剑竹不放过妻子似地。
“再说我要生气了！”于馨提高音量，手中的揉改为拧。
“道歉道歉！”弧剑竹求饶。
于馨放开他，吻了吻他的耳朵，伤心问：“钩吻真的这么毒吗？”
“钩吻又名断肠草！断肠断肠，古诗曰‘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古人尚且如此，你想想就清楚。小时候听梅姐的奶奶讲，旧社会，虹村每年至少三、五个女人服钩吻死亡。有为了爱情的少男少女，有婆媳吵架，有夫妻感情破裂，有长工和丫环，都是弱势群体。解放后，也有个别服钩吻自杀。如今什么社会？历史上最好的黄金季节，还自杀，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弧剑竹情绪低落，“眼不见心不烦。这些挑战，心如刀绞。”
“或许不是钱的问题。剑竹，这不是你的错。也许她为了爱情，挫折！她欠了多少钱？”于馨安慰丈夫。
“听说八万多。”
“五嫂丈夫怎么死的？”
“听说是鼻咽癌，拖了五年。”
“对了，自杀的原因肯定有其它。”
“难道为了四个低保指标，为什么等到年底了才发作？”
“有道理，低保是救命稻草！”
“看来你的知识得到验证，有逻辑推理。”
“那当然，我是谁！”于馨自我陶醉，随之忧愁地说，“五嫂也太软弱了，也是一时想不开。”
“人的承受力不同么，也不能再怪她了。人在十字路口徘徊时，无人拉一把，定力不够，往往会自由滑落。后果，那下面就是奈何桥。”弧剑竹怜恤说，“我们不能以一个强者的心态去衡量一个弱者的决策，因为处在不同的起跑点。”
“太有道理了！”于馨侧身抬起头来，抱着弧剑竹的脸说，“这一次，我跟你回来，收获了在深圳十年也没办法得到的人生感悟，我很满足。今晚有没有人看守她，她会不会再次自杀？”
“不会了！清流大伯他们不会让她有机会再自杀了。”
“那就好！”
“不要说她了，她会打喷嚏的。今天上午，老人组有办公地址了，不用找了。”
“太好了！在哪里？”
“辉泽大爷家！”
“是他？！”于馨笑了笑，“我在你身上，发现了不少宝藏的钥匙。”
“你过奖了，在众人面前，却不能这样表扬我。”
“你已经顺竿爬了。”
“我还是变色龙。”他又要挠她。
“我在你心目中，你刻画一下。”她抵挡了他的手。
“乌黑的秀发，玲珑的耳朵，秀巧的鼻子，红牙白，嘴巴可以塞进一个桃子，饱满的脸庞，圆润的下巴，长长的脖子，丰满的胸脯，浑圆的手臂，白晰的大腿，漏斗的肚脐，微凸的小腹，往下就不说了……”
“你已经学坏了！长长的脖子，有多长？把我说成长颈鹿了。”
“那也是从你身上学的，怪谁呢？”
“好啊，你这个猪八戒！”
她们俩精力充沛，又翻滚在一起玩耍……
手机响了，于馨一看，“是干妈！”
“小馨，干嘛！”
“干妈，他又挠我。”
“叫他别学宝玉的任性，注意你的肚子。要是有了，前三月后三月要特别小心，不能胡来。”
“我转告他。”
“你要主动。”
“干妈，还有其它事吗？”
“叫他听。”
于馨把手机递给弧剑竹，食指弯起“9”的形象来。
弧剑竹连忙接听：“梅姐，三更半夜，你老人家有何吩咐？”
“别贫嘴！五嫂的事适可而止。我不止一次看见她和邻村的一个男人偷偷摸摸在一起，听说她三个儿子坚决反对她再婚。这些事情，不用告诉小馨。没什么事了，你们睡吧。”
“原来如此。知道了，晚安！”弧剑竹回答，又自言自语，定时炸弹，更应该排掉。
断肠草，断肠事，夜长梦多！
然而，今天上午在现场，没看到他的影子。
……
已经十一点多了，于馨说她“后八卦”有点酸痛，弧剑竹马上伸出手去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