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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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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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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村纪事》连载

第四十九章 虹塘淤泥

应弧红梅的提议,老人组成员一致同意弧辉泽、弧清仓、弧三妹(78岁)正式加入虹村老人组,于是,老人组成员共有八人,虹村其民间组织能力越来越热闹和强大起来了。

于馨近日吃不下油腻食品,却尤其喜欢吃干妈才腌一周的芥菜和萝卜,又酸又脆。

红梅说:“这是女人妊娠期的普遍现象,我妈怀我弟的时候,剑竹和我天天去偷摘檨,刚刚布佛(核)前最酸最脆,在五月节前后。”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应急方式,干妈,你有弟弟,那我舅舅呢?”于馨喜欢而意外地追问。

“丢失了!”弧剑竹代为回答,“在的话,应该三十五、六岁。”

“三十五,属蛇。”弧红梅校正,“你想吃什么?干妈帮你做。骄傲地对你说,虹村的传统小吃,不论米面粉,不论干的湿的,我都会做。你近日有没有呕吐恶心?明年六月,我帮你做苎叶粿。”

“恶心,一点点而已。”

“幸运之星,非你莫属。”

……

弧红梅说起偷摘生产队芒果一事,笑了笑,告诉于馨:“有一次,我和剑竹在雨后去纪厝輋摘檨,如果家中有人怀孕,摘几个檨不用遭罚,和生产队特产组打声招呼就行。纪厝輋那株檨树很少生有大个檨,机缘巧合,刚好那年生得坠弯枝头。老样子,剑竹上树,我在树下捡。剑竹摘了十三个,下来的时候,树头三四米处,分三桠杈,剑竹没看见,右手按到了一个蜂窝,一下子,他被一群蜂所蜇。”

“那一次,人生滑铁卢,痛得我差点掉落。我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溜下树。梅姐去取芋叶柄,剥去皮,帮我擦。以毒攻毒!”弧剑竹接着说。

“非死即伤。好在不是虎头蜂,是鸡屎螫,没什么毒性。”弧红梅松了一口气说。

于馨害怕地问:“若掉下来,会怎么样?”

“后果太严重了,你今天、也可能一辈子或许就没有丈夫了。”弧剑竹打趣她。

“那当然,我是坚决不同意的!”于馨立即表态。

“傻丫头,那时候,你在哪里?”弧红梅纠正她的时间差。

“我着急了,随口而出。”于馨笑开了,“我也要吃檨。”

弧剑竹拿起三星手机:“网上下单,明天下午就能收到。”

于馨强调:“网上的我不要,我要你亲自爬上檨树去摘。”

弧剑竹回答:“好啊,不过要等明年五月了。”

……

虹村民房拆迁工作由西到东有序进行,红梅家的房子是土改时所分得,一厅两房,石基础,泥砖墙,青瓦杉桁桷,木门窗。在八十年代初升高三尺栋,多放两个湖镜窗(瓦槽中的玻璃瓦)。有矮棚,放柴草之处。大多数村民已经搬迁到塘对面的简易房居住,红梅她说要年后才搬。

年关到了,各人准备年货,琳琅满目,各取所需,其乐陶陶。不管如何,虹村也已走进历史最佳时期,要肉有肉,要鱼有鱼。老年人不满年轻一代浪费的时候,就口出怨言:“你们已经忘记‘惨’字多少画。“

虹塘大塘头,北面,长三百来米,宽三十米,弧形,迎水坡筑石砖,背水坡用泥土夯实,再筑两米石篱,防止水土流失。路面前十米浇铸水泥,后的做花圃。

令人懊恼的是,黑油油满池塘的泥土,有人提议高速水枪冲刷,然后抽到大溪去,让明年春水冲进水库,然而,水库方是不会同意的,只能半夜三更偷偷摸摸,也要水库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得再好,弧红梅不会同意。

年二八早晨,阴雨连绵的寒流来了,人们再讨厌,可雨是无所忌惮,按照自己的喜怒哀乐飞翔。

弧剑竹手拄大雨伞,看着满池黑乎乎泥土出神。红梅和于馨站在旁边,于馨不听劝告,一定要来看,路面很滑,剑竹和红梅时刻盯紧着她、拉住她,以防滑倒。地面上的泥土,像麦芽糖一样粘稠。他们均穿高筒水靴,弧剑竹和红梅穿黑色的,于馨则穿红色的。

“怎么办?这么多泥土。可在四十年前,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红梅自言自语。

不等剑竹表态,于馨天真地说:“干妈!找个地方装起来,晒干了,可以种花。广州花木市场,一斤几块钱。”

弧剑竹表彰她说:“小馨有商业头脑了。这个办法好,梅姐,你们讨论一下,可行度和储存场地。看你冻得脸蛋绯红,梅姐,记于馨一功。”

弧红梅拉住于馨的左手,在嘴边呵气。

因为下雨,没有工人施工,池里只剩几只母鸭在找吃,还唱着歌。

“小馨,这大坝以前大树林立,一棵挨着一棵,胶丹树、金凤树、榕树、檨树、红鞋树等等,高大魁梧,姹紫嫣红。我还记得,三十多棵古树,有三棵榕树,有三棵胶丹,有三棵红鞋,有一株独叶铺姜,有二株龙眼,有一株芒果,有一株金凤等等。金凤树皮、胶丹树籽可以充饥。花香鸟语,蜂蝶纷飞,这里也是我们少儿的天堂,一年四季,我们在这里尽兴而玩,你追我赶。尤其是夏秋季节,我们爬上树,潜入池塘,溅出白色的水花,真过瘾!”红梅忽而快乐忽而忧伤,“想不到时间飞跃,三个同学患癌症走了。菊阳最鱼灵鸟精,聪明反被聪明误,锒铛入狱。命运之神,促弄人。”

“是啊!一闪我二十六,再一闪,三十六。生活越富足,时间溜得越快,不抓住点什么,两手空空,一辈子碌碌无为。干妈,剑竹在老虎峡,抓到一个石头,我却抓住了他。”于馨快乐多于感叹,“我的孩子,以后要像黄牛一样放养。”

“话不要说的这么早。到时候又不甘心了。”弧剑竹泼她冷水,“放养当然不错,可去哪里放养,有环境吗?”

“不要说了,越来越冷了,也不早了,回去吧!剑竹,带小馨回去,她有身孕。”红梅提议,也是命令。

……

晚饭后,洗完澡,无所事事,于馨身穿毛绒绒的毛大衣,弧剑竹说:“看你穿的这么辛苦,我开暖气吧。”

“好啊!”于馨把两只粉红色的小脚挪上沙发,无话找话,“剑竹,二十多年来,你除了商业活动,还干嘛?”

“看书,我以前说了。”弧剑竹调试着遥控器的温度,“二十多年来,在寂寞孤独中,书是我最好的朋友,金钱只是我虚度年华的寄托而已。”

“你读最多遍是哪本书?”于馨坐在弧剑竹对面沙发上,希望他回答的是《三国演义》,冲锋陷阵,攻城略地,战无不胜,纵使败走华容道。

弧剑竹喝了一口浓咖啡,不加糖,自己煮,除了苦还是苦,他咂嘴弄舌,回甘后才说:“能到手的书我都看,我经常去买旧书,一本一块钱。二十年前,深圳几乎没有一间象样的书店,北方人总是说深圳是文化沙漠。直到零六年深圳书城出现,读者如云,皆大欢喜。说它是一个旅游景点,更加恰切。

“当然,我读小仲马的《茶花女》,更喜欢他父亲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基度山伯爵》,后来更喜欢雨果的《悲惨世界》,喜欢冉·阿让。

“读了三、四年法国文学,转头读俄国的书,另有一番味道,《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波澜壮阔、思想深邃。近十年,我只读一本书,那就是我们自己的一部书《红楼梦》《石头记》《情僧录》《金陵十二钗》,当然,其它三大名著我也浏览。结果,对《红楼梦》还是情有独钟。其实,深圳对我来说,百几十平方米足够。

“鲁迅先生的书我喜爱,郭沫若的书我也看一二本,诗歌和散文。艾青的诗歌,浩然的《金光大道》,贾平凹的《天狗》,等等我都读。

“近读周汝昌评点本《石头记》八十回,开始作点滴批注,脑子开始健忘了。”

“真难为你,剑竹!”于馨佩服说,“当然,书是一剂精神疗伤药,可几个人能够医好?金陵十二钗你喜欢谁?”

“当然喜欢你。你想干吗?别逗我。”弧剑竹凑到于馨的沙发,摸着她肥嫩红润的双脚,“呃”一声,“就像这双脚,怎么上得了山,刈得了草?一支薪头,一插就穿透了,血流成河,你就晕过去了。”

“别打岔,今晚是我提问你,轮不到你转移话题。”于馨脱下大衣,露出红色睡袍,“你读那么多书,为什么不写自己一本书?”

“六十岁!”

“什么书名?”

“《老马识途》!”

于馨开心极了,捧起剑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今晚想告诉你,我想学写诗,以后再学画。”她满脸绯红,像喝了三斤干红葡萄酒。

“不用学,如今我们都生活在诗情画意中,手一抓,用筛斗过滤一下,便是诗,过滤十下,就是精品。不用学,睁开眼睛就行,路边,江河湖海,东风塔,到处是诗句。结集一本,就可以参加鲁奖评选。”

“写诗,我说真的!”

弧剑竹吓得不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问一声:“再说一次!”

于馨大声再说一遍:“我要写诗!”

弧剑竹笑得前仰后合,粗鲁地问:“小馨,你回来这么久,‘看到母猪上树吗’?”

“没看见?可我告诉你,母猪上树的过程,就是诗创作的过程。”于馨不为所“惑”,“你不是大棒,也不是红萝卜。”

“熟读唐诗三百首,说一说,那你喜欢谁?大李杜还是小李杜?”弧剑竹坐正上身,收敛“不正经”。

“和你臭味相投。我才学不会唐诗,也不想找紧箍儿。”于馨不包藏,不造作,“艾青!”

“一个对光的变化有高度敏感性、一个对日常生活毫无所知的诗人,倒有相似之处。妙!”弧剑竹鼓掌三下,“他能够在黑暗中看到各种光的色彩。”

“我也能够看到。”于馨甩了甩秀发,“红绿灯,你看不到?驾驶证代考的。”

弧剑竹恍然大悟,“好啊,你笑话我色盲。”

两人像小猫一样在三人沙发上“打斗”,于馨累了,提示说:“抱我进卧室。”

“不行不行,你有身孕!万一摔倒,我去找谁,谁赔我儿子?”弧剑竹毅然拒绝,“我搀扶你进去,你照样享受着太后级别的待遇。”

小馨轻轻地打了丈夫肩膀一拳,“起驾!”

弧剑竹拉着她,似乎是告诫:“告诉你,要学写诗,切莫认错了口水,拜错了师门,以及无病呻吟,走火入魔。”

听到无病呻吟,于馨偷笑……

窗外的冬雨,淅淅沥沥,不愿回去,有留下来虹村过年的意思。

到了房间床上,于馨将他军说:“你看过那么多书,能不能念出一首关于泥土的诗歌?”

弧剑竹想了一会儿,回答:“小菜一碟。听好了!题目《泥土》。”

泥土

我是一条泥鳅

钻在泥土里

泥土是棉被

给我温暖

纵然有一天掀起大浪

泥土才是永远的归宿

我是一粒蚕豆

掂在泥土里

泥土是孵化器

给我温度

纵使有一天拔地而起

泥土才是永恒的根基

于馨还以为有下文……

“怎么样?”弧剑竹表情丰富,抑扬顿挫,比划手脚,似得满分。

于馨捂着嘴巴笑,一会儿找岔儿问:“出处?”

“中华人民共和国,籍贯广东,诗人弧剑竹,没有笔名,男,四十六岁,将近四十七,潮州虹桥县虹村人!”

于馨笑弯了腰:“笑死人了,偷书不算偷,而是窃!”

弧剑竹警告她:“你才是偷和窃,上网搜一下,看一看,有没有雷同?小心点,别委屈了孩子!”

“好!”于馨坐起来,拿起苹果手机查找。

……

弧剑竹乘隙,又拿起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上册,翻至折合的第三回,又认真地阅读起来……

附件:

虹村老人组成员及职务

弧清流,男,86岁,组长

弧清楚,男,83岁,副组长

弧清明,男,85岁,出纳

弧清亮,男,72岁,会计

弧清晨,男,64岁,成员兼跑腿

弧辉泽,男,90岁,财务总监

弧清仓,男,89岁,财务总监

弧三妹,女,78年,负责妇女问题

虹村老人组

癸巳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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