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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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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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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村纪事》连载

第八十一章 原来于馨早已知道

金色的阳光,充足而慷慨,关于虹村暖冬的天气预测,占上风,虹村人趋于认同。

虹村的大寒,不寒,而且行的是春令。

虹塘周围池水清澈见底,浮萍摇晃,莲叶开始泛红,几只水凫游戏,白鹭鸶在古树歇息……

午后,虹村周围,来了上百辆轿车,仿佛要进行二手车大拍卖,随之人头攒动,孩子们快乐地奔跑。

三年前冷冷清清的虹村,恐怕在以后相当长时间内要迎来热热闹闹的时刻了。

虹村人的自信,像春雷般炸响,把虹桥人炸醒,所谓的快乐与幸福,离虹桥其实便不远,也没有什么难度,就看脚下的鸿沟跨不跨过去?

跨过去了,其实,快乐与幸福,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诸如:登东风塔,出出汗,谈今论古,快乐与幸福就来了;走进东风寺,找释一笑切磋一下"后八卦",快乐与幸福就来了;走进图书馆,品味书中百味,如幻人生,辩论一下曹操七十万大军下江南,快乐与幸福就来了;潜入虹塘,游个三五千米,瘦瘦身,快乐与幸福就来了;走进总兵府,目睹将军的风采和荣耀,领略古人的建筑智慧,快乐与幸福就来了;祭奠一下英烈,追早抚今,展望未来,快乐与幸福就来了……

话说大寒,虹村老人组举办第一届钓虾比赛,不快乐吗?出乎意料之外,全县居然有五百多人报名,今天来了这么多轿车,就是快乐与幸福的象征:一人比赛,全家快乐!

一夜之间,虹塘栏杆被拆卸,给钓虾者腾出垂钓场地。钓虾比赛规矩很简单,第一届比赛不收报名费,一以量取胜,一以大取胜,各分出一、二、三名:

第一名,可以半年免费到虹塘游泳;

第二名,可获三个月免费到虹塘游泳;

第三名,可获一个月免费到虹塘游泳。一年内有效。

钓竿和线由虹村提供:五十公分长麻骨,三十公分长苎麻线,一米长尼龙丝织捞靴(网),七千五毫升红色塑料水桶……

规定:钓虾比赛结束后,钓竿归还虹村有关方面保管,留下次比赛用。

比赛时间,下午三点钟开始,垂钓时间一小时。不分位次,先到先占位。

虹桥县电视台来了两名记者,增添了几分神秘,几分严肃,几分档次……

几个老人围住弧辉泽,他在敬老院门口、井溜外的塘隙坐下,他们要看他的笑话,九十多岁钓虾,千古奇闻。

只见弧辉泽坐在自带柴头小凳,不慌不忙,捋捋麻线,线头捆住一二公分长的蚯蚓,大有古时神士风度,把钓饵放入脚边的塘水里,口中念念有词:水至清则无鱼……

女记者观察一番,上前笑吟吟采访弧辉泽:"大爷,下午好!"

弧辉泽一本正经说:"采访到我,你们运气真好。"

哄堂大笑,有人羞他:"老学究也太自负了。"

女记者穿着牛仔套装,脸红彤彤,手拿话筒问:"大爷,你几岁开始钓虾?"

"三岁!"

"有那么早吗?"弧清晨在右边钓虾,不相信。

"你三岁还不会走路。"有人揭发。

"我说的是周岁,虚岁五六了。"弧辉泽纠正,"晚辈勿打扰我被采访,这是严肃场合,利国利民。"

"大爷!你每次能钓多少?"女记者接着问,半蹲下来。

"三斤以上。"

"有那么多吗?"弧清晨总是憋不住气,"应该是那个'根'吧。"

弧辉泽对他白眼,他马上噤声。

不一会儿,弧清晨又问:"今天钓虾比赛可以写进族谱吗?我总觉得有点不务正业。"

弧辉泽板着脸回答:"要大书特书!什么不务正业?这叫文娱活动。以后象棋、扑克、放风筝比赛等等等等,通通要写进族谱里。虹村这就是天堂生活,气死张玉祥。清晨,你的大脑就是跟不上时代,照此下去,我要建议虹村老人组撤销你族谱编委的职务。"

弧清晨连忙阻止:"别别别!叔台,我从此不再发表意见了。"

弧辉泽不依不饶:"那更应该撤!"

弧清晨知道他的脾气,选择走开,边走边发牢骚:"老东西,是我今天早晨起床没洗脸!"

……

走了弧清晨,又围过来几个钓客,女记者看他们暂时静下来,继续问:"大爷!你钓过的老虾,最大多大?"

"半斤!"

周围,更是一阵哄堂大笑。

"叔,龙虾才多大。"弧清川在左边钓虾,也不相信问。

"小拇指!"

"那是小龙虾。"

"大龙虾二十多斤。"

他们不停争论,脸红脖子粗。

"大爷,半斤的老虾长得怎么样?"女记者插问。

"像我差不多,有胡子,有钳子。"

两个记者也开怀一笑,"大爷你太幽默了,祝大爷这次比赛获得胜。"

"不止获胜,必得冠军!"

一个观众问:"大爷,准备钓多少?"

"小朋友,天机不可泄露。读书人,我提个问题。"弧辉泽突然弯腰捏住一尾老虾尾巴提起来,老虾伸张三四寸长钳子寻找"敌人",他温和地说,"虾有几节?"看看左右,"谁都可以回答。"

有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回答:"二十一节。"

弧辉泽微笑……

有人十拿九稳;"九节,否则为什么叫九节虾?"

弧辉泽咳嗽……

有一个十来岁小女孩建议:"大爷,你算一下不就有最佳答案。"

弧辉泽哈哈大笑;"你们不如一孩子。我也不算了!我再问一个问题,虾至少七节,为什么齐老总画五节?"

有人说:"他嫌麻烦。"

有人说;"他没有墨水了。"

记者忙着移动话筒……

弧辉泽摆摆手:"我说你们都是'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齐老画虾有只五节,除了勤俭节约,还有一个深邃的哲学原理。"大家静听,恨不得他出丑,活跃气氛,"齐老用画告诉我们,人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即是多一节不如少一节。齐老一少就两节,大彻大悟。这里隐藏着一个'舍'字,文章大得很。多读韩愈,多学范仲淹,准没错,至少不会淹溺。我们虹村老人也在列,必须让道年轻人,我们老有所终;我们不让道,便是倚老卖老了!姑娘,你去采访别人吧,我今天已经出尽风头,此生无憾,此生无憾!"

大家热烈鼓掌,却有一个年轻人壮胆调侃他:"伯公,希望你也说到做到,千万不要'有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说完马上溜走了。

弧辉泽举手笑骂他:"兔崽子!别让我逮住,把你红烧,再分你爸一碗。"他却忘记了手中有老虾,老虾乘他不备,夹了他的小指,痛得他哇哇叫!

大家"幸灾乐祸",一哄而散……

池塘边,人来人往,大人的笑声,小孩的欢叫声,鸟鸣声,声声悦耳,连成一台特别的音乐会。电视台记者继续穿插在人群中,寻找着她的采访对象……

日西斜,金黄色的阳光,洒落在虹塘水面上,波光粼粼,彩旗飘飘,五百多名钓虾人,各就各位,有的坐,有的趴,在的跪,有的半弯腰,把二三千米的虹塘坝围住,偶尔一孩子丢下一石,激起千层浪,迎来了一阵阵"责骂声"。

弧剑竹和红梅也是其中两个钓虾参赛者,于馨带着孩子在旁边观看,他们则在大塘坝中间的深水区垂钓……

战犹酣!

轰哥砲也来了,他们兴致勃勃的劲头不比其他人差,他俩还有一个任务,要看看弧剑竹是何方神圣,是仙还是道?当他们近距离观察弧剑竹之后,面面相觑,异口同声:也是一个人而已!遂哈哈大笑,继续钓虾。左右钓友还以为他们脑子有问题,敬而远之。

今天下午,还有一个特殊的钓客,蹲在红梅的右手边,即李延旦。他和昨日形骸,简直天壤之别,理发剃须,衣服整洁,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弧剑竹和红梅同意他带班负责虹村的绿化工程建设和管理,他感到重生一样轻松和慰藉。

弧红梅看着他的眼神,不再是愤怒、讨厌和责罚,而是一丝关怀和怜悯,化茧成蝶,另一种"大难不死"。

浅黄色钓竿,淡黄色苎麻线,褐色蚯蚓,有的钓客没经验,一次用一整条蚯蚓,一下子饵料完了,就出现偷蚯蚓的"案件"。有的人跑到廊桥上去钓,那准被老虾笑。

弧丰桥马不停蹄一样在周围捣乱,冷不丁丢一个小石头下池塘,溅起一朵浪花,虾受惊吓又退回石洞里,藏起来。

于馨连忙把他抱走,可他很快又折返回来,而且摇摇晃晃,哈哈大笑,乐此不疲。大家也跟着笑,免不了和他"握握手,小朋友",甚至送给他一个石头,希望去赶走弧辉泽的虾。

每当有人钓上一尾老虾,就引发左右人群一阵阵掌声。有的钓客喜欢孤独,便挪开去别处垂钓,或蹲或坐,寻求寂静,可在今天下午,那是很困难的事情。

……

下午四点正,太阳西斜,突然有人猛敲三声锣响,震耳欲聋,虹村第一届钓虾比赛组委会秘书长弧剑春手擒老式广播筒,锈迹斑斑,他宣传本次钓虾比赛结束:

"各位钓友,时间到,比赛结束!"

一阵阵掌声,响彻山村,弧丰桥也在使劲地鼓掌,稚嫩的小手,拍得白里透红。

天边布满橙色的云彩,虹塘熠熠生辉,笑声响起,有人高呼"痛快"。

……

任务必也来观看钓虾比赛,可迟到了,比赛已经结束。

弧剑竹把李延旦介绍给任务必,顿时,他们表情各异,一人诧异,一人尴尬。

任务必连忙上前和他握手,高兴地大声说:"老伙计,道路遥远,崎岖不平,人生苦短,活着就好。你要感谢虹村,感谢红梅,感谢东风塔!"

李延旦双手抱拳,感激而宏亮地说:"大恩不言谢,可我还得说,多谢手下留情!"

任务必指着他鼻尖,微微一笑:"算你侥幸。"

李延旦口中喃喃自语,弯腰作揖……

客气话后,任务必拉着弧剑竹走近丰田轿车旁边,才告诉弧剑竹:"也算是辞别,我明天就走了!"

"去哪里?"弧剑竹不觉意外,却关心地问。

"南山!"任务必平静地说。

弧剑竹没有受到惊吓,而是欣喜若狂,但又有点担心,

深圳平坦顺畅,条条大路通罗马。然而从某一个方面讲,如果没有东风塔为坐标,便多了几分飘摇。"

任务必坦荡地说:"放心,我有定力!"

弧剑竹拍拍任务必肩头:"我永远相信,你定力够大!”

任务必脸上表情平静如水,转问,"还是说你吧!接下来,你何去何从?三年了,大手笔,满堂彩,该满意了吧!"

弧剑竹得意地笑答:"也就是说,要实现山乡巨变,建设虹村,不是我回来的目标,却是我心灵深处深藏已久的初衷,也即人类自身固有善良、孝道和智慧的基石,纵使只是擦身而过,也可以星火燎原,熊熊燃烧。别看于馨白白嫩嫩、软软弱弱的,她是一颗钻石,促使我回来的支点;是一颗火星,促使我回来的动力;是一包开胃茶,我的肠胃永不堵塞。"

任务必紧追不舍:"你也老实说,三年前带于馨回来,你有没有气红梅的举动?"

弧剑竹回答:"有!可梅姐问过同样的问题,被我否定了。她那么聪明能干,肯定自己有答案。老伙计,我之所以打破自己'不回乡'的誓言,我是怀着恶作剧心态,招聘于馨,报复梅姐。但当我证实梅姐的遭遇、面容和苦难,所有阴谋马上土崩瓦解,并做出了相反的行动。"

任务必终于获得了某种满足,心情舒畅,"剑竹,不管怎样出发点,结果都是美好的。乡村振兴,人人有责。歪打正着,更具戏剧性。你的缘故,羊岗村杨大川、六斗村刘千古也已经赶回来了,听说他们对故乡的建设要超过你,和你打擂台。我却认为这种现象多多益善,然而各村有各村的自然风光,虹村样板是不可复制的。

"人类开创世界的成绩,纵使星星点点,但积少成多,而往往在黑暗中才更加绚丽多彩,耐人寻味。这就是故乡的魅力,根的文化。

"战国时期,冯驩和孟尝君的故事,你肯定不会陌生。

"另外,我还是要感谢你们公司董事会决定把东风露生产线搬回虹村,那才是锦上添花,目光远大。"

弧剑竹抱手致谢……

任务必十分欣慰地说:"另外,我听说你们公司在南山、龙岗也有分厂。"

"希望我能起到一点点星火的作用,至少让你对我故乡少操点心。重任在肩,可惜你想操心也操不到了。我有生之年能为虹村做点事,让乡亲们无忧无虑、粗茶淡饭、笑容满面地生活,我尽力而为,决不退让。"弧剑竹停顿一下,"再说水到渠成,琼浆玉液,东风露不搬回来,才是傻子!"

"谁来虹桥当书记县长都一样,谁不想自家花园春花秋月,其乐融融。虹村新农村建设就像长江黄河,滚滚向前,势不可挡,2020年达标不成问题。"任务必仿佛在虹桥已经完成所有战斗任务,眉开眼笑,舒展自如……

弧剑竹微微一笑,再次紧紧握住任务必的一双大手,转而巧妙地回答,"老伙计,深圳见!"意犹未尽,"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任务必走几步,又返回来,不怀好意似地说:"差点忘了一件大事。"

弧剑竹笑语以对:"我没有忘记!"

两人同时念出:"'东风塔杯'文学大奖赛。"

弧剑竹补充:"我已交代梅姐着手办这件事情,而且加宽加大空间,力争办一次文学艺术盛筵。"

任务必笑问:"说说看!"

弧剑竹也不藏了,"'东风塔杯'文学艺术大奖赛,征文范围,面向全国。"

任务必羡慕地说:"弧剑竹,我还是留下来吧,办完这件事情才走。"

弧剑竹挥手拒绝:"你还是走吧!以后我们联手举办'南山杯',面向全球华人。"

任务必按下开关:"一言为定!"

他俩对觑良久,彼此哈哈大笑,心有灵犀、异口同声地念诵:

李杜诗篇万古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他俩何尝不是如此?

凡人类,脸上便没有其身份的特殊印记,却布满沧桑的网络,连接的是苦难与辉煌,因为这是人生旅途中的充电桩、正负极!

送走老朋友任务必,弧剑竹浑身是劲,仰望东风塔,心潮翻滚,回故乡,品乡愁,今日不是他的终点,而是起点。东风塔下,不止一个虹村可以塑造、应该塑造、势必塑造......

他突然来了兴致,胡诌几句打油诗并发上虹村微信群:

东风塔赋

金风拂塔喜相逢, 苎叶飘香绕古榕。

三载阴霾随雨散, 九霄霞彩伴云彤。

虹桥飞跨千峰外, 锦鲤欢腾碧水中。

虎啸松涛传远岫, 鹭翔金稻映长空。

虹塘照影寻知己, 葫芦藏天悟始终。

莫道山深春色晚, 东风塔畔正花红。

弧剑竹和妻儿离开虹村那一夜,汽车驶出东溪隧道,至海丰鲘门服务区停歇,下车透透气,剑竹和妻子相互搓手取暖,儿子弧丰桥则在车后座睡得正甜,或许还做虹塘钓虾的梦。要是让他自己选择,他肯定哭着闹着不去深圳。他在虹桥三年时间,快乐无比,长大后,他还能记得吗?不过,潮州方言,是他的启蒙教育。

突然,于馨手机响,她打开微信,收到了干妈发来的视频,点开一看,东风塔上:

灯火辉煌!

雪花飘飘!

万人欢腾!

……

人人餐厅门口,于馨双眼饱含热泪,颤抖着手指头,庄肃端正地回了一条微信:

妈,在那艰难时刻,谢谢你留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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