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就要来到了,从小到大,纵有千不是万不是,也被弧红梅暂时忘却,她向有关部门“走后门”申请了一个日子,又去看望弧菊阳。如果弧剑竹从中阻梗,她是看不到弧菊阳的,因为那是违反规定的。
人情世故,自古以来,“比面”也是一种“文化传统”,俗话说:人面九十九,证明作参考。
腊月“神上天”前一日,弧红梅炊熟了干女儿喜欢吃的菜头粿(萝卜糕),这次她不敢放太多萝卜,以免过凉,吃了打嗝、反酸,对胎儿不利。
腊月二十四拜灶王爷,虹村的司命君是二十四日一大早上天,正月初四夜落地。各地有各地的风俗,大多数还是为了人类自己高兴、方便和发展,而转嫁于神,遮人耳目。
去干妈家吃菜头粿,于馨兴高采烈。近来,她父母长住工地,和工人吃住一起,他们已经完全进入角色了。电话也少打了,似乎把女儿忘记。
于馨和弧剑竹路过红榕树下,有虹村发展公司人事部门在招收外地民工,以补充因春节放假留下的缺口。已排队一百多人,老少皆宜。
弧剑竹停住看一看,微微一笑。
人事部长连忙笑着和他点头打了招呼,又继续埋头伏案。
排在第七位的中年民工忽然抬头,和弧剑竹四目相对,都打了寒噤,他连忙低下头去,且转向西。
彼此间,似曾相识,在哪里看过,如此烂熟的背影呢?
弧剑竹撇下于馨,走七、八米来到他身边,皱眉头问:“大哥哪里人?”
“四川!”他笑的很免强,也很尴尬。
弧剑竹心中仿佛被鱼骨刺伤,看他现实年龄有五六十岁,理平头,方脸,眉结紧打,眼神忧郁,似有硬伤,身穿草绿色衣服,脚踏黑色布鞋,背一个军用水壶,偏瘦,一米七以上,直鼻方口。有条件的话,以前倒应是一个潇洒之人。他在排队往前挪动,还以喝水掩饰窘迫表情。
弧剑竹观察毕,又问:“四川哪里?”
“汶川!家里人在地震去世。我在家郁闷,刚好表弟要来潮汕打工,跟着来了。”川籍民工回答,天衣无缝,看弧剑竹也没什么恶意,就说开了。
“会什么工艺?”
“泥工、水电、砌筑,都做过。”
弧剑竹告诉人事部长:“小程,只要有工做,全都留下,人家老远来了不容易。大年大节,他们也是我们虹村特殊的客人,好好招呼。”
小程回答:“是!我们昨天还差一二百人,这一下好了。昨天晚上梅姨还愁眉苦脸呢。”
“不回去过年的民工,要按规定奖励,鱼肉要满足供应,要安装电视机,看春节联欢晚会。”弧剑竹说话之间,那个民工已经走开,“小程,把他资料给我看看。”
“是!”小程是虹村的外甥,他抽出那份简历给弧剑竹,“弧总你认识他?”
“看看而已。”弧剑竹看了几分钟,又把简历还回去。
弧剑竹招呼于馨上车,于馨好奇地问:“剑竹,你认识他?我观察他的神情,好像不只是老鼠见到猫,又不是久别重逢的样子。奇怪,还有这种人。”
“我也注意到了,好眼熟的一个男人,声音洪亮,没有太监那个样子。好像在那里见过面,不止一次。说他贼眉鼠眼,倒不觉得,出来打工,如此年纪,也是迫不得已,该享天伦之乐了。可惜家人死于地震,挺可怜的。”弧剑竹小心翼翼地开车,找个平整地停下来。
“他和太监有什么关系?用词不当。牛头不对马嘴”于馨批评他。
弧剑竹只笑不答,跟在于馨身后,踏上石仔巷,提醒她:“石面滑,小心!”
说话间到了,柴门开着,弧剑竹和于馨直接走进去。于馨嚷嚷叫:“干妈,我肚子饿了。”
“马上就可以吃了,你们在沙发坐一会,看一下电视。”弧红梅在厨房里忙碌着。
“干妈,我帮你烧火。”于馨走进厨房,在大灶前木墩坐了下来,把几节木棍和山草塞进去灶门,又用火钳夹一些松针进去,顿时冒出浓烟,于馨学着干妈吹一口气,火舌“唿”的一声从灶门口窜出来,吓坏了于馨。忽然一阵烧焦味,干妈说,“烧到头发了,好危险!”
“不能把头凑近灶门口,我看看?”弧剑竹马上闯了进来,蹲在于馨面前,梳理她的头发,看到额头安然无事,骗她:“眼睫毛也烧掉了,惨了惨了!”
于馨站起来,边伤心边冲进卫生间去看镜子,这个镜子是为于馨安装上去的。
“小心别摔跤,还以为是姑娘身啊。”弧红梅着急地说,“剑竹也是,怎能骗她,她有身孕,不能儿戏。”
于馨走出来,笑嘻嘻地说,“我把几根烧焦头发剪了,眉毛还完好无损。剑竹,你会吹吗?”
“农村的事情,他哪一件不会?犁耙布(插秧),踏吊戽,煮饭炒菜,喂猪放牛,砍柴刈草,种菜卖菜,等等。”
“想不到你会这么多,真了不起。”于馨投以奖赏的眼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的。可你不知道的还很多,正如我,还是不懂很多农活。以前不像现在科学种田,能知道二十四节气就不错了。”弧剑竹得意之色。
“我就不知道二十四节气,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你顺竿爬了。”于馨故意讽刺丈夫。
“他骗你什么?你告诉干妈。他会的,我比他超脱,他不会的,我也会。”弧红梅把一盘(八吋荷口白胎平盘)烙熟的菜头粿扶上桌面,“赶快吃,凉了不好吃。要酱油还是辣椒酱,不能吃的太辣。”
“我要吃你做的辣椒酱。”于馨在西面坐下来,接过干妈自制的筷子。
他们俩吃了一盘下去,于馨摸了摸肚皮,打膈说:“肚子太饱了,嘴还想吃。”
红梅问:“有那么好吃?”
于馨回答:“干妈,深圳一块卖八元,没这么长,没这么好吃。”
红梅满意地建议:“再吃半碗汤,毛桃母鸡汤。”
于馨摸摸肚皮:“太饱了,吃不下。”
红梅一再劝说:“慢慢吃,起来走两圈,再吃。”
弧剑竹小声讥笑:“母猪。”
“我听到,我属龙!我就要吃,让你欣赏我胖的阿娜体态。听说杨贵妃身体丰满。”于馨指着弧剑竹的额头说,“就生气,不上你的当。中午,不戳你。干妈,母鸡不留下来生蛋。”
“老了,生不动了。现在又不用孵小鸡,留着浪费粮食,不如就杀了。”弧红梅一边介绍一边指令,“你们每人吃一个鸡腿。”
“我建议,小馨吃一个奖一个。”弧剑竹连忙把自己的一份推掉。
又经过一番有偿“斗争”,于馨才肯喝下半碗汤,至于那个鸡腿,留晚餐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