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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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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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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村纪事》连载

第五十七章 汕头行

虹桥县民间有一首顺口溜:

有心拜年初一二

无心拜年初三四

……

古代的正月,作客拜年两天时间太短了,故这一首顺口溜也只是代表某种民俗的局限文化,说出孰轻孰重,象征意义大于现实意义。按照虹村规矩,春暖花开,蜂闹蝶舞,成群结队,拖儿带女,蹦蹦跳跳,正月初一春节那一天去外公外婆母舅母妗家拜年是肯定的,初二才向岳父母拜年,其它的姑姨舅妗依此类推,不亦乐乎!

每一个时期有每一个时期的顺口溜,诸如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虹村有顺口溜:

一年土,

二年洋,

三年不认爹和娘

四年不回生他养他的家乡

……

片面地把农村大学生推到道德的风口浪尖,忘恩负义的家伙,诸如电影《人生》,感触良多。这些,在今天都失去现实意义了。新的发现,乡愁二字占据了游子的心灵,而可以肆意挥霍。

孝顺为齐家之本,却获得了某种冠冕堂皇的“歪曲”,“斗争”异常激烈。

去年底,虹村年轻人也建立了“彩虹之乡”微信群,推举弧红梅为群主,为她的工作带来了莫大的方便。

从步行去拜年、到骑自行车、摩托车,再到驾驶轿车,直到如今互联网上作揖拜年发红包,虹村用了三十年时间,彻底推翻了几百年民俗,老一辈人感叹惋惜,心有不甘,免不了发发牢骚:正如一江春水向东流。又觉得时过境迁,用典不当。

弧剑竹小时候,父母尚在,正月初一,他就跟着父母,奔走在前,一路上,踢石仔,玩蜻蜓,追麻雀,向燕子招手,有时候还滚着铁线圈,步行去六公里远的外公外婆、舅妗家拜年,中午一定在外公外婆家吃“盛宴”“鸡碗”,还有收获一小叠压岁钱,以“伍分”“一角”为主,偶尔一张“二角”。

……

“为什么一定要食鸡碗?”于馨头靠剑竹肩膀,皱眉不解地问。

“虹村习俗之一,老祖宗传下来的,食鸡碗也叫‘食财气’,形成民俗文化了!不是说现在无文化,而是文化传承后转移。一个文化馆上班的同学告诉我,正月习俗食鸡碗、红槽肉、豆干丸、舞狮、舞龙、舞麒麟、潮州弦乐等等都成非遗了,精彩无限,不可思议。”弧剑竹兴奋而抽象地说,“现在互联网上拜年,见面少了,觉得时间像火箭,也许下一次见面,人与人之间,就见不到实物了。所以,我认为还是多见面好,以免落入‘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窠臼,后悔之晚矣。同学聚会,就时髦起来,可我还是不喜欢。”

“倒不如说你贪吃,外公外婆都年纪大了,还要煮饭炒菜给你吃。”于馨逮住剑竹的前半段路,发出批评声音。

“客人不留下吃,那是对主人的大逆不道。”剑竹一脸严肃,仿佛在公司高层做报告。

于馨静听……

“外公外婆会生气,他们家也会邻居被嘲笑。吃饭是拜年的一个重要环节,是对去年一年劳动成果的肯定和回顾,桌面上的鸡鹅鸭肉鱼等等,都是旧年的劳动结晶,一次评判,一次汇报,一次奖赏。谁不留下吃饭,主人家还会受到质疑。”弧剑竹耐心解释,“孩子们为什么喜欢去拜年?一来有大鱼大肉吃个饱,二来有压岁钱,三来可以和表兄弟姐妹玩耍。兄弟姐妹一年见一次,玩的鸡飞狗跳。”

于馨梳理着丈夫的头发,欣赏问,“这个倒可以理解,谁都喜欢压岁钱。越多越好,伙伴之间,一种炫耀。你小时候,每年压岁钱有多少?”

弧剑竹侧头脱口而出:“我有压岁钱的岁月便不长,父母去世后就很少了。有一年最多,加起来有九角五分,后来梅姐给我五分钱,凑成一块钱,我高兴了大半年。”

于馨怀疑:“这么少?”

“有一块钱,我已经很满足了。”弧剑竹的头不老实起来,靠在于馨的大腿上,“年夜饭后,奶奶一角,爸爸妈妈各一角。正月初一,外公两角,外婆一角,舅舅两角,妗一角,二舅五分。这压岁钱也是借给我藏一下而已,随后读书报名,初三后就给父亲收走了。”

于馨怜悯之心:“哦,原来你家这么穷啊!”

弧剑竹自说自话:“我和梅姐都很羡慕菊阳,每年正月,他都有十元以上压岁钱,而且不用上缴。”

于馨拍了他右脸:“又犯规,不准提起他!”

弧剑竹仿佛耳聋:“然而,这也好景不长,在我六岁那一年,奶奶、爸爸妈妈全都离开我,而且一去不回。是辉煌叔公指定我到梅姐家寄养,生产队每月给梅姐家三十斤粟,其它按例。那时候,我家欠了生产队一百元。”弧剑竹噙着泪水说,“至今未还。”

于馨没有发现:“粟是什么?”

弧剑竹耐心解答:“稻谷也!挑去粮食加工厂可以换大米,一百斤粟换米七十斤米左右。”

于馨失望:“哦,只有粟吗?”

弧剑竹笑呵呵:“公主啊!那年代,有了粟,其它的都是小问题。家家户户有几瓮咸菜,咸萝卜之类,还有榄、薄壳、咸鱼等配搭。粗货番薯芋木薯等等。正月初三,就有人上山开荒种木薯,要种一年,冬至收获,粉碎后用纱布筛过水再沉淀,炊粉切丝,就是粉条,好吃。我们昨天中午吃的是其中一种,番粉丝,从番畔带回来的种,和番薯一样。那时候,梅姐帮我洗衣服,边洗边骂,衣服太脏了。”

于馨皱眉问:“没有洗衣机吗?”

“我的天啊,你太弱智了,气死我了!”弧剑竹反过来揪她耳朵,“你真的该补一补历史课了。”

“你必须谢谢干妈。”

“没说过。她最佳的是气质美。”

“我没气质吗?”

“你的气质是玉兰,梅姐的气质是翠竹。没有梅姐对比,你十足,有了梅姐对比,你三成。”

“那我以后向干妈多多学习,你何必绕一个大弯。”

“你又错了!气质是一个人在不经意间自然流露出的一种神韵,玉兰向翠竹怎么学?有一句俗语,狐狸打扮如山猫。”

“去你的!如果我是狐狸,我才不打扮。多少历史,是由我们狐狸创造的。”

弧剑竹笑得特狼狈,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可他闻到了某种分泌物的香味……

“小声点!”

“为什么?”

“别让孩子笑话咱俩。”

“学会幽默了。”

“相信我,我总在想方设法突破昨天的局限性。”

“自负自负!”弧剑竹抬起头来,怕酸麻妻子的大腿,“学诗,对人的气质是有启发。但我告诉你,不要无病呻吟,勿追连专家也看不懂的高难度。”

“这才朦胧。”

“是混浊。”弧剑竹坐正身姿,“诗的质量有高低,切莫东施效颦,放肆地运用词汇,像狗吃屎,那不是诗。本来已经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越说我越不敢学了。”于馨抚慰着弧剑竹的脸庞,搓揉他的脖子。

……

翌日,正月初三,半夜雨停了,雾散了,天空亮铮铮,弧剑竹带着于馨去汕头办事,岳父母惦念着水厂工程建设进度,不去玩了。

有一条西路凹凸不平,弧剑竹不得不小心翼翼驾驶,等上了高速公路,才稍为加大油门。

“昨天晚上,我是胡言乱语的,你就当参考文献。在技术上精益求精,在生活上认真筛选,人情世故,越简单越好。人总是要干点什么,尤其是业余爱好,快乐佐料,贵在坚持,贵在淡薄。饿狼精神,我不赞成,贪得无厌,自取灭亡的根本原因,想活一千岁,也不要九九九年算计人家。”

“剑竹,话多了,小心驾驶。”

车过澄海,弧剑竹感慨万端,他说:“二十多年前,澄海虹桥两县经济差不多,澄海在某些方面还略逊一筹,如今一比一百都无法比。”

“天时地利人和。”于馨回答。

弧剑竹怪笑,却自制着,他在开车,他为自己半年来不断开怀一笑感到不安。

依导航找到目的地,弧剑竹带着于馨来到某大厦十八楼,按响门铃:叮当!

公司前台妹前来应接,半掩玻璃门说:“欢迎光临,请问找谁?”

“吕谋正。”弧剑竹回答。

“跟吕总有约吗?”

“你就说老乡、同学弧剑竹来访。”

“好的!”

七分钟后,一个中年人笑歪歪出来,大声嚷嚷:“弧剑竹,你没死?听福弟(弧菊阳字)在深圳回来说,你偷渡被挤落海淹死了。你还欠我五角钱,想诈死逃避?”

于馨很不舒服他的口气腔调,却忍耐住。

吕谋正肥头大耳,红鼻子,大腹便便,满脸赘肉,他色魔魔地盯着于馨:“女儿都这么大了,很快可以做外公,这么漂亮的女儿,可以嫁给我儿子么。”

于馨不和他握手,彻底嫌弃他。

“这是于馨,我妻子!你永远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弧剑竹慢条斯理地介绍。

“老牛吃嫩草啊!你们真厉害,三班有一个也吃嫩草,没有你的嫩。”吕谋正喋喋不休,“看肤色,像四川的。”

“我还没有介绍完,于馨也是潮汕人,老家普宁,说一口正宗潮汕话。”

吕谋正屡屡碰壁,满脸尴尬。

于馨不用正眼看他,对他丢下一丝轻蔑的讥笑。

“别在门口站着,进去喝茶,我昨天买了几斤上万元一斤的茶叶,你们真有口福。喝茶后,老同学劫后余生,我请你们去野猪林吃海鲜,那里有獐子岛的海胆、鲍鱼、大海螺。我叫人订房间,慢了没位。”吕谋正转换话题,心中却始终酸溜溜不舒服。

办公室有六百平方米,玩具样品间占一半。

……

吕谋正亲自泡茶,展示他的茶艺。

“确实是好茶,但你泡的不对,我泡给你看。”于馨给他一个下马威。

吕谋正不得不承认:“小于泡出的是茶的灵魂啊。”

连忙叫两个服务员来观摩,于馨告诉她们:“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我自己的办公室兼会客室有八十平,不算豪华,也马马虎虎了。弧剑竹,你在哪里高就?如果每月工资低于三万元,看在小馨的漂亮上,就来我这里报到。但有一个条件,于馨也必须来上班。我一见她,心情就好。”他对弧剑竹说话的时候,一直拿眼睛盯着于馨。

“还在深圳混。”弧剑竹一语带过,“谢谢关照。我们还不至于挨饿。于馨么,她不用上班。”

吕谋正心里发痒,无话找话:“弧菊阳出事了?此人贼眉鼠眼,时而皮包骨头,时而肥如企鹅,早晚得出事,我原预测他前年出事的。”

弧剑竹提醒:“不要下井投石么,老同学。”

“事实呀!没进去,牛怎么吹都行;进去,就死牛一头了;咸鱼不可能翻身,死症了。”吕谋正比脚划手,口角冒沫,像一头公猪。

弧剑竹一语带过:“我和他二十多年中断信息了。”

“说这个臭人,见到女孩就变成公猪,不分场合,没素质。说我们自己吧,我对你很有印象,你就是一个老实人,以前被人欺负都不敢还手。我就打过你好几次。还是那个红梅厉害,可惜她已成废人了。女人没脸还算女人吗?呃,三千?

“想不到你这么福气,我都骗不到手,你居然骗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脑袋,他总离不开于馨俊俏的脸,千方百计妄想寻找一缺点来。

“你放心,我们很正常。”弧剑竹藐视他。

“生活有困难,请开口,不要亏待人家大姑娘。”

“借款倒不至于。今天我来,想问一问,汕头发展趋势?”

“三十水流东,三十年水流西。食番薯勿问米价。”吕谋正打手势叫停。

“你还是六0。”

“我有银子啊!三辈子也花不完。”

“我们公司在城东水边买了八十亩地,在论证中,不知道开不开发?”弧剑竹淡淡地说。

“你在哪个公司上班?”吕谋正脸色稍变。

“东风露!”于馨代答。

“我们可以合作。你是负责什么部门?”吕谋正刨根问底,心存怀疑,“程序你认识吗?”

“去年上半年是财务经理,年前已调财务总监。”弧剑竹微笑回答,骗他。

……

“弧剑竹是公司董事长!”于馨则开始折磨他。

“不对!东风露董事长是弧光。”

“弧光就是弧剑竹。”于馨出了一口恶气。

“那虹村新农村建设也是你弄的。”

“可以叫报恩,也可以叫还债。”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恨就在眼前。佩服佩服!我们马上去吃饭。”

“下次吧,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吃饭有的是时间。我想去精神病院看一看。”

“又有什么新闻?”

“菊阳的第三任老婆疯了,要帮她找个地方医治。”

这一次,吕谋正不再表态,脸色怪怪的。

弧剑竹夫妇告辞走了,吕谋正望着他们远去的车辆,一再告诉自己:“不可能,不可能!老天无眼,老天无眼!”

于馨就像一个沉重的感叹号,把他砸的头晕眼花,有中暑的症状。

“小馨,我们中午吃什么?”弧剑竹车过广场,问。

“蚝烙飘香!”

“好的。”弧剑竹娴熟地打转方向,朝两天巷的“林家铺子”驶去。

后来,弧剑竹间接知道,是吕谋正把王恋介绍给弧菊阳的,那时候,王恋的母亲是吕家保姆,王恋的父亲是吕谋正公司的保安,算是有点“特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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