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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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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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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凉山下的烽火》连载

第一十四章 玉兔引仙

日头刚舔过采凉山的山尖,采凉山下的花园屯村的老柳树就醒了。枝桠把晨光筛成金点子,落在围坐的人肩上,像撒了把碎星。武锡龄老汉蹲在树根上,烟袋锅子在手里转着圈,铜锅被摩挲得发亮,烟丝燃出的火星子明明灭灭,映着他眼角的皱纹。“今儿个不说打鬼子,给大伙说道说道咱花园屯的根。” 他清了清嗓子,沙哑的嗓音裹着大同口音,在晨风中慢慢散开,“这故事啊,得从北魏那时候扯起。”

烟锅在青石板上磕了磕,烟灰簌簌落在地上,混着露水洇成深色的斑。“话说当年北魏道武帝拓跋珪,那可是个能骑善射的硬汉子。迁都到咱大同城,宫里的琉璃瓦还没焐热,就听说采凉山的景致赛过仙境。可他天天忙着跟大臣议事,案头的卷牍堆得比人高,总没个空当。” 武锡龄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圈,仿佛真见着那金銮殿的模样,“有天实在憋不住了,揣了块干粮,带着手下人就出了城,马鞭子一扬,直奔采凉山打猎去。”

“刚出东城墙没三华里地,一只白兔子‘噌’地从马前蹿出来。浑身的毛亮得像沾了晨露,三瓣嘴动了动,仿佛在说‘来追呀’。旁边侍卫赶紧凑趣:‘主子刚出宫就碰着玉兔,这可是天大的好兆头!’拓跋珪一听,眼睛亮得像猎鹰,一扬鞭子就追了上去。” 他身子往前倾了倾,围听的人也跟着往前挪,连趴在地上的黄狗都支起了耳朵。“那兔子也怪,跑得不紧不慢,总在马前丈许远蹦跶,马快它也快,马慢它也慢,像故意逗着玩。追着追着就进了咱这山坳,突然‘哧溜’钻进一片花丛,再看时,连个兔毛都没了。”

武锡龄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像是咽了口唾沫:“拓跋珪勒住马,这才抬头细看。您猜怎么着?东边采凉山像道青屏风,西边如浑水绕着村子打了个弯,岸边的花儿开得泼泼洒洒,红的、黄的、紫的,草叶上的露珠滚来滚去,映着日头晃眼。风一吹,花香裹着水汽漫过来,他当下就说了句:‘这地方,该养着百样花草。’”

人群里有人 “啧啧” 出声,武锡龄笑了,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回宫以后,拓跋珪立马让大臣选了好日子,就在咱现在脚底下这地方大兴土木。匠人从五台山请来的,花木是从江南运来的,三年功夫,园子里亭台楼阁拔地而起,牡丹开得比碗口大,鹿群在林间窜,泉水顺着石槽流,叮咚声能传半里地。过了些年头,北魏迁了都,这御花园就荒了些,后来来了好多逃难的,在园子里搭了土房,开荒种粮,慢慢就成了村子。老辈人说,这是沾了玉兔的仙气,就取名‘花园屯’—— 咱这村名,就这么传了千百年。”

夕阳把老柳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沉默的龙。武锡龄的烟袋锅子已经熄了,他用手指摩挲着烟杆上的包浆:“那只玉兔,后来有人说钻进了采凉山的山洞,月圆之夜还能听见它捣药的声音;也有人说,它化作了园子里的白牡丹,每年谷雨准开花。” 人群里的后生们听得眼睛发亮,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拽着爷爷的衣角:“真的有玉兔吗?我今晚去花丛里找找。”

晚风拂过,带着田埂上的野花香,混着老柳树的清香,仿佛真有千年前的花魂在游走。

1943 年的中秋,圆月把采凉山的轮廓描得清清楚楚,像幅淡墨画。花园屯的地底下,正藏着另一番光景。李守财蹲在地道里,借着洞口漏下的月光修正方向,他记得武锡龄说过,玉兔东升时正对采凉山的缺口,“顺着月亮指的道挖,准能通到山后”。泥土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像被玉兔的绒毛扫过,他用手掌拢住土块,轻轻放在一边 —— 这些土要填回地面,不能让鬼子看出痕迹。

孩子们在地道口忙活,手里攥着月饼模子,把和好的泥块压出 “福” 字花纹,一个个扣在洞壁上。“这样就不怕塌啦。” 十三岁的小石头举着模子给大伙看,模子上的桂花纹还沾着去年的月饼渣。泥块在月光下慢慢变硬,像给地道镶了层铠甲。

老柳树下,武锡龄又在讲玉兔的故事,只是这次声音压得低,像怕惊着什么。“…… 那兔子啊,专引着好人找生路……” 远处传来铁锹挖土的轻响,细碎得像春蚕啃桑叶。月光把挖地道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地上,像一串正在生长的根须。

千年前的玉兔引着帝王找到安宁,如今的月光照着人们挖通生路。花园屯的故事里,从来都不缺勇气 —— 从御花园的亭台到烽火中的地道,从追逐仙兔的传说到守护家园的实干,那些藏在泥土里的坚韧,早被月光泡得透透的,在每个花园屯人的骨血里发着芽。

夜深时,有只白兔子从花丛里探出头,耳朵抖了抖,仿佛听见了地底下的动静。它蹦跳着往采凉山去,留下的脚印很快被露水填满,像串被月光吻过的省略号,等着后人续写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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