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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 年深秋，中共干部苏兴奉命穿越封锁线，进入雁北采凉山地区。这片被日本军铁蹄反复蹂躏的土地上，枯草在风里打着旋，像是在诉说无尽的苦难。他化名 “老苏”，一身皮货商的行头，粗布褂子上沾着一路的尘土，与地下交通员老马接头时，两人在破庙里对着暗号 —— 三声鹧鸪叫，两回山风拂过草叶的轻响，便将秘密情报网络的线头，悄悄系在了采凉山的褶皱里。面对日本军的 “清剿” 与叛徒的窥探，他像棵扎进石缝的松树，把星星之火，播撒在这片苦寒的山野间。
1939 年的秋老虎刚过，采凉山的风就裹着莜麦香，吹黄了漫山的柠条。苏兴踩着没膝的秋草走进采凉山下的苇子湾村时，夕阳正把山丹丹的红映在他粗布褂子上，像泼了一把温热的血。他要在这山坳里扎下抗日的根，进村头第一件事便是 “改名换姓”——
“老苏，从大同过来贩皮货的。” 他向蹲在碾盘上抽烟的王大叔拱拱手，烟袋锅里的火星在暮色里明灭。
王大叔会意，旱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簌簌落在黄土上：“老苏啊，可得留神，田中那条狗又带着人来抢粮喽！” 话里的 “狗”，指的是日本军小队长田中义人，那双穿着皮靴的脚，早已把苇子湾的田埂踩得不成样子。
后沟其实是一条断裂的黄土缝，沟长不过百步，两壁陡得像刀劈，坡上长满沙棘和柠条，尖刺在风里闪着冷光。沟口有棵歪脖子老榆树，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枝桠横斜，正好挡住外头的视线，像个沉默的哨兵。苏兴蹲在树根下，拿树枝在地上描线：“这儿到这儿，三十步，正好滚下一堆石头堵死沟口。” 树枝划过的地方，黄土簌簌扬起，又落回原处，像在保守一个即将爆发的秘密。
夜里，油灯把土坯墙照得忽明忽暗，人影在墙上拉得老长，像一群挣扎的影子。王大叔把十几条扁担、镢头排成一列，让后生们轮流举石头 —— 要练出准头，更要练出一股子狠劲。“石头滚的时候一起喊号子，别乱！”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
苏兴把唯一一杆 “汉阳造” 递给猎户张老五 —— 这枪是上月摸伪警所时缴来的，枪身带着陈年的锈迹，平日里藏在柴垛里，枪托被摩挲得发亮。张老五手直抖，苏兴拍拍他的肩：“就一枪，打天也行，壮胆。”
第五天拂晓，沟里还浮着一层青雾，浓得化不开，把柠条的影子泡得虚虚浮浮。田中义人带着十三个日伪军，外加一个高丽翻译，踢踏着黄土进来，皮靴踩在碎石上的声响，在雾里传出老远。
第一缕晨光穿过榆叶，正照在高丽人那张惨白的脸上，他哼的东洋小调突然被掐断 ——
“吱 ——”
苏兴把手指放进嘴里，一声短促的口哨像刀子划破雾幕，尖锐得让人心跳骤停。
紧接着：
“轰隆隆 ——”
石头滚落，回声在沟壁间来回撞，像闷雷滚过山谷。大小不一的石块带着风声，砸向日本军，惨叫声、惊呼声混在一起，在雾里炸开。
“砰！”
张老五的枪响了，子弹擦着榆树皮飞过去，惊起一群山雀，扑棱棱的翅膀声在混乱里格外清晰。
“杀 ——”
二十多条扁担、镢头从坡上扑下来，草叶上的露珠被震落，混着扬起的尘土，也混着跳跃的火星。
空气里先是土腥味，接着是硝烟，再接着是血腥 —— 田中义人右臂被石块砸断，怀表 “当啷” 掉在地上，表蒙子裂成蛛网，指针停在辰时三刻；高丽翻译跪在地上，裤裆湿了一大片，生硬的汉语带着哭腔：“饶命…… 我只是…… 翻译……”
十二岁的山杏躲在榆树后，小脸煞白，手里的弹弓绷得紧紧的，石子在皮兜里微微颤动。直到看见苏兴把田中义人的指挥刀缴下，刀鞘上的樱花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她才 “哇” 地哭出声，泪水混着脸上的泥土，冲出两道白痕。
后生铁蛋第一次用镢头背砸人，砸完蹲在地上干呕，胃里翻江倒海。王大叔一把拎起他：“没出息！吐完了去捆人！” 铁蛋抹了把嘴，通红的眼睛里，渐渐生出一股子狠劲。
三杆成色不一的三八式、两杆老套筒、一杆锯短枪托的 “奉天造”，外加七把刺刀、两箱子弹。粮袋里倒出半袋日本味噌粉，颜色像黄泥巴，张婶蘸了点尝，立刻吐出来：“呸！比老酱还冲！”
还有一只铝饭盒，里头装着半块冻得硬邦邦的羊羹，山杏偷偷掰下一角，甜得眯起眼，那甜味里，仿佛也掺着胜利的滋味。
苏兴让人把俘虏绑成一串，押到更深的山沟，那里有现成的土牢，是早年猎户躲野兽用的。“枪先藏起来，人分开审，别让鬼子飞机听见动静。”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透着掩不住的亮。
夜里，苏兴把老马的烟袋锅装满关东烟，蹲在村外头，看远处日本军的探照灯像鬼眼一样扫过山脊，光柱在黑暗里晃来晃去，却照不透采凉山的深。
他在日记里写：
“今日苇子湾首胜，缴枪七支，俘十三人。群众第一次见血，手抖，心不抖。这次伏击不仅保住了村里的粮食，更让乡亲们看到了团结抗日的力量，为采凉山地区的抗日斗争点燃了新的希望。”
—— 老苏，1939 年 9 月 18 日。
风把莜麦香吹得更远了，风里夹着硝烟，也夹着笑声。那笑声像一粒粒火种，顺着秋风，沿着采凉山一道道褶皱，悄悄往更远的山那边传过去，仿佛要把整个山野，都点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