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凉山的春风,轻拂着 1939 年的山岗。武锡龄蹲在花园屯村的密林青石上,手中树枝在地上缓缓勾勒着进山路线。他身着打满补丁的蓝布短褂,裤脚沾满泥浆,身后篓子里的草药,是他为八路军伤员送药的掩护。那草药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在空气中弥漫。
“武大哥,这边走。” 苏兴从树后走出,军帽上的草屑,诉说着一路的奔波。这位大丰左县工委书记,初到采凉山区,正需一位熟悉地形的可靠向导。武锡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语气坚定:“苏书记放心,这采凉山的每道沟、每道梁,闭着眼我都能摸到。” 他领着苏兴,钻进那隐蔽的山涧,涧水叮咚,如一首轻柔的乐曲,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来到山涧尽头的向阳坡,武锡龄拨开茂密的沙棘丛,露出一个山洞。洞内铺着干草,几本油印的抗日小册子静静藏于其中。
“鬼子把山封得紧,但人心封不住。” 武锡龄从怀里掏出布包,里面是各村抗日积极分子的名单。
“您说的抗日政策,我编成山歌唱给乡亲们听,他们都记在心里呢。” 他的眼中,闪烁着如采凉山夜里星火般的光芒。
那年深秋,苏兴在山洞里紧握着武锡龄的手:“锡龄同志,组织决定发展你为特别党员。这采凉山的星火,得靠咱们一起点燃。”
武锡龄望着洞外飘起的细雨,思绪飘回 1928 年,想起在外闯荡时接触革命志士。那时埋下的种子,如今在采凉山的土壤里,终于发芽。他将用油纸包好的八路军证,仔细藏在烟袋锅的夹层里,烟袋杆上刻着的 “采凉山” 三个字,被他摩挲得发亮。
1940 年的正月,武锡龄揣着一张手绘地图,在丰镇县城外的破庙里,等待着那个 “双手打枪” 的汉子。
汉子腰间别着两把盒子炮,眼神锐利如鹰隼。“过三道封锁线,得走采凉山的暗渠。” 武锡龄说着,从棉袄里掏出些棉絮,塞进汉子的枪套,“鬼子的探照灯照不透山影,跟着我走,保准安全。”
夜里,他们踏上穿过封锁线的征程,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快到采凉山山口时,日本军巡逻队突然出现。武锡龄一把将汉子推到岩石后,自己故意踩响树枝,引开敌人。他在前面奔跑,子弹嗖嗖从耳边飞过,仿佛死神的呼啸。直到钻进那片茂密的松林,他才靠着熟悉的地形,甩掉了追兵。当把汉子安全送到后方根据地时,他冻裂的手心里,还紧紧攥着那半张被汗水浸透的地图。
岁月流转,采凉山的山丹丹开了又谢,武锡龄的鬓角也渐渐染上了霜色。他走村串户,总能带回一沓沓抗日经费,那是乡亲们偷偷塞给他的银元、布票,还有他卖耕牛换来的 3000 伪蒙疆币。他常说:“钱是死的,星火是活的,把钱变成子弹、变成药,才能烧尽鬼子。”
那些经他介绍加入抗日队伍的年轻人,都知道山脚下有个 “武先生”,他的话,比山涧的泉水还要实在。
1946 年的冬夜,叛徒带着伪军和地方汉奸武装闯进武锡龄家。彼时,他正趴在炕桌上写革命传单。窗外的采凉山,黑沉沉的,如一头沉默的巨兽。他迅速将传单塞进灶膛,任凭枪托砸在背上,始终一声不吭。监狱里的酷刑,没能撬开他的嘴。他望着铁窗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光,仿佛看到了采凉山的星,心中的火,从未熄灭。
次年春天,战友们将遍体鳞伤的武锡龄从监狱接出来,他已站不稳了。躺在采凉山的窑洞里,他拉着年轻党员的手,指节因肿胀而变形:“记住…… 采凉山的火…… 从来灭不了……” 话音刚落,山风从洞口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火星,如无数跳动的火苗。
下葬那天,采凉山的乡亲们都来了。有人带来他用过的烟袋,有人捧着山丹丹花。有人说:“武先生没走,他就像采凉山的星火,落在这山里,落在咱心里,早晚会燎原。”
山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在应和这滚烫的话语,将那红色的火种,永远留在了采凉山的沟壑与年轮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