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金铸做完对成家的现场勘察,就根据常国孝的安排,带着一些零星收集的物证往警察局送去。一路上他就在想,成小慧突然被武装营救,地下党事先肯定做过很多次的现场踩点分析,这其中要说没有内线提供方便,地下党的计划不可能完成的这么周密。加上方云生对刘玉海、陈伟新他们的多次暗中帮忙,还有他对方云生性格的了解,及方云生对成小慧的感情,许金铸有理由相信,方云生恐怕也参加了这次对成小慧的营救。
对于方云生是不是共产党,许金铸曾经和罗志成有过私下议论和猜测。还有刘铭和崔世林的怀疑,这就更加深了许金铸对此事的认定。尤家集的行动失败,李鹤龄受伤致死,特别是针对调查处小摊主的行动,还有曹占彪、朱自立的事情,许金铸都觉得这里面有共产党的影子,要不然方云生哪里来的第三方朋友的力量?
虽然知道方云生对他的疏远,是一种极端关心保护,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个昔日的发小,已经与他相距的越来越远了,这是一种失落,是一种陌生,是一种背离,更是一种哀伤。他觉得方云生虽然危险,但是他的身边的朋友却越来越多,思想、秉性和实力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胡云鹏死后,他已极少跟自已这帮朋友们聚会。而昨天的聚会,虽说有着方正魁的退休做借口,但是,恰恰又是这个借口,让自己和康纪元都置身于了这次的袭击之外。自己是发小也还好说,可是康纪元呢?一个从无交往的‘外人’,也因这次的聚会,被临时换班逃脱了与地下党真枪实弹的对阵,这其中难道说都不是事先的刻意安排?还有他对于那张淳南来的协查通报,为什么也表现出了那么紧张?至今都还压在手上不按程序上交?上次自己故意向他说出了淳南发来的第二份协查通报,他却突然问起了与谢宝顺的交往,这就说明他已经开始在那份协查通报上有了企图,换句话说那个叫宋全福的,说不定就是共党的人,并且跟方云生有着很深的交往。
而许金铸没有料到的是,他的这份怀疑,很快就因万源副食店的出事得到了充分验证,方云生对任何人都说了谎,他真的一直都在帮助共产党。
路过关押朱自立的那片仓库,许金铸看到青帮正在跟保卫团对峙。他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显然很不理智。他便找了个熟悉的店家,将手上的物品托他代为保管,转身就找方云生去了。
方云生已经得到尤世龙报告,说调查处有人要去搜查关朱自立的那片仓库,就带着康纪元等几个警察向那边赶去。路上就碰到了许金铸,几句话一说都知道了彼此的意思。方云生觉得有许金铸在更好做事,便找了个借口打发掉康纪元他们,只留下许金铸与自己同往。许金铸明白他这是对自己的信任,心中暖暖的却更加担心,他在担心方云生的举动是不是有什么危险,便一路关注地看向方云生的脸,想从他的面部表情上观察出些端倪。他这般反常凝视,让方云生很快觉察到了他的异常,便回过头来看向许金铸说到。
“死胖子,有什么屁就放,别他奶奶的这么色迷迷地看着我,老子可没你那种特殊的怪癖嗜好。”
让他意外地是,许金铸这次却没有像平时那样跟自己玩笑嬉闹,而是别着脑袋充满悲情地向他发问说:“云生,我们还是从前的那种发小吗?”
联想到在成家许金铸对自己的表情,方云生猜到他已经对自己有了怀疑,也没跟他解释什么,假装很随意地说道:“什么意思?不是发小还会是什么?”
“卑鄙的东西,你卑鄙的已经让我看不透你了。”许金铸虽然还在戏称方云生为“卑鄙的东西”,可是任谁都能听出,这话语中所藏的沮丧和悲凉。
“哦?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听听。”方云生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但是,谨慎一如既往,说出的话也非常的淡定从容。
“也许我们从小玩儿到大了解太深,也许我们一直都走的很近,所以,你想对我有所隐瞒,但是,还是被我发现了不少。”
听见许金铸这样说话,方云生眼睛忽然眯成一条缝,表情严肃地看着许金铸。“哦?那你说说,都发现了什么?”
许金铸立刻感到了来自方云生身上的煞气,他苦笑着转过头来看着方云生。“你即便是想要杀我灭口,我也毫无怨言。”
听到许金铸说的话,让方云生一下子想起了罗志成和胡云鹏,他突然就怒了。“杀你灭口?为什么?你是谁?我是谁?你他妈的脑子锈死了吗?别再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杀你灭口?为什么要杀你?灭什么口?你狗日的把老子当什么啦?杀你?杀你他妈的还不如杀头猪。告诉在老子的眼里你狗日的就是一头猪,一头蠢的不能再蠢的猪!”
在方云生的怒骂声中,许金铸身体猛地一震愣在当场,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但他那不是在悲伤,而是高兴,是喜悦,透过泪光他又看见了以前的那个方云生,此时,他忽然感到比谁都活得值。
许金铸忽然笑着猛地一抹眼泪。“是,你骂的对,我就是一头猪。但是,你狗日的也不是个好东西,卑鄙的有些太过份了。起码、起码该、该让我为你分担着点什么。”
“我去你妈的。”方云生突然一拳打在许金铸的肩胛处,许金铸惊异地身体一晃刚后退半步,就被方云生一把拉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肩膀。眼睛死死地盯在许金铸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死胖子,刚才打你这一拳,是要你时刻记着,云鹏和志成他们都死了,请你保持以往的作风,只管像只猪似的吃了睡,睡了吃。我有我的责任和归属,以后离老子远点。”
在听这话时,许金铸清楚的看见方云生的眼睛里也泛起了一层水雾,他深深地感到方云生对自己的情深义重。他刚想表达什么,方云生已经狠狠地推开了他。
“快走,那边的事不能让调查处的人发现。”说完也不再顾许金铸是个什么表情,转身就向前走。
‘那边也藏着事?’许金铸快步跟在方云生的后面,猜想着地下党将成小慧救出后,该不会就被方云生藏在这里吧?然而,事实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来到青帮与保安团僵持的地方,方云生要尤世龙带着许金铸一起,赶紧去仓库将朱自立堵住嘴,周身用木棒夹紧打包装箱,然后迅速派人运往北区。之所以让许金铸跟着,就是要他以警察的身份阻挡同事的检查。
当许金铸看见被藏的是朱自立时,心里猜疑也终于释然。昨天方云生宴请他们几个时,因许金铸贪杯早醉,没有听见方云生对邓久灿和徐车龙说的话。但是,那天在妓院门口绑架朱自立,许金铸是知道的,当时他就是被方云生安排的后援。现在亲眼看见朱自立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惊惧中更觉得方云生太他妈的手黑了。
好在方云生及时赶到,与保卫团交涉拖延时间,尤世龙才腾出手来和许金铸一起把人转走,要不然肯定会被调查处发现朱自立的行踪。有人过来在他耳边对他说事情已经办完,方云生还想再拖延一会儿,就见黄中祥领着几个调查处的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们是听说方云生在这片处理纠纷,才火急火燎赶过来,想要请他回去解决问题。
大搜查一开始,受费得炳的指派,黄中祥以这次全城彻查共产党武装为借口,带人到幽苑去检查方云生家,看是否能发现什么线索。长期对这里的监视的特务们都知道,药店是进入幽苑的第一道屏障。所以,搜查一开始,按照黄中祥的事先安排,行动前特务们预先就拔出枪械,将这家药店的掌柜和伙计们都逼在了店内,以搜查为名限制其行动不许外出自由活动。而他却带领另一部分特务,直接闯到了幽苑的门口。“啪!啪!啪!啪!”黄中祥知道方云生这会儿肯定不在,便让一个特务上前气势汹汹地敲门。
“谁啊?”虽然有了方云生临走前的叮嘱,老罗夫妇在他们敲响门环后,还是准备了故意拖延、磨蹭、刁难。
“调查处例行检查,快开门。再啰嗦小心抓你进班房!”黄中祥依仗自己是吃官家饭的,知道耽误下去就会带来很多不便,哪里还把这对年过半百的下人放在眼里,想着一顿恐吓就会让他们惊慌失措地积极配合。
哪里能料到老罗打开门洞后,只是斜眼看了看调查处的一帮人,嘴巴一撇说道:“调查处?调查处的又怎么样?我又没犯法。再说我家少爷还是警察局的呢?抓我进班房?你省省吧,那班房可是在警察局,又不是你能当家的。”
“妈的,罗嗦什么?调查处也有大牢,妨碍公差办事照样就可以抓你,快开门!让我们进去检查。”
“嘿,嘿,那可不行,我们少爷有交代,不许给不相干的生人开门。”
特务拔出手枪对着门洞威胁说:“开不开?再不开老子可要开枪了。”
然而,却事与愿违,无论他们怎样喊叫,即便拿枪对着门洞进行威胁,老罗也还是不快不慢唧唧歪歪地问道:“呵,呵,小兔崽子嘴巴放干净点。我这把年纪都能当你老子了,再骂连着小窗都给你关上。还威胁我开枪?你难道还真敢开枪?那好呀,你开吧。来,来,开,开,你倒是开呀?孬种!”
特务刚要发火,被另外一个特务给拦住了,这家伙一脸的奸诈,连哄带骗敌对老罗说。“唉,老人家,你看我们这也是为了公差。没听见昨夜的枪声和爆炸声吗?我们奉命要
挨家挨户的搜查共党。你还是把门打开吧,我们看看就走。”
“你说你们是公差,可你们到底是哪个部分的呀?”老罗故意装着糊涂。
“我们是调查处的。”
“搜查共党,那不是警察和军队的事吗?怎么来个什么调查处,还穿的杂七杂八,让我们一个老百姓敢相信谁呀?”
“我们真是调查处的,老人家快开门吧。”
“那、那你们有证件吗?”
“有,当然有,给你这个,看看,我们真是调查处的。”特务把自己的证件从窗口递向老罗。老罗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这才把证件还给他。
“哦,忘了,我不认识字。”老罗话一出口,那个特务气得都快要疯了。心想:你不认识字,还问我要证件,能看个屁呀。
这时候老罗又开始问了。“那你们调查处当家的是谁?”
“我们当家的是……嗨,你问这干什么?是你查我们还是我们查你?”
“唉,话不能这么说。万一你们是强盗冒充的,我们不就亏大了吗?还是说说清楚的好。你们长官是谁?”
老罗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要不是方云生走时交代,如果调查处的人来搜查,就要他故意激怒这些人,以便他回来借口生事,他才懒得跟他们说半个字呢?
“你、你、你这是、是故意的。”
看着老罗左问右问就是不肯开门,特务终于明白这是在玩他。黄中祥火了,捡起块砖头就把铁门给砸了个大窝。
“唉,唉,别砸,别砸,这门好贵,砸坏了我家少爷可是要发火的。开门,我们开门还不行吗?看看这门被你们砸的,我可怎么向少爷交代呢?唉!”
老罗夫妇像很心疼钱似的极不情愿慢慢地把门打开,一边开,一边还讥讽地说门被砸坏了,那是要有人赔钱的。
“妈的,老子叫你刁难。”
门终于被打开,老罗这边还在一个劲地絮絮叨叨,特务们一听更加火了,一个家伙气急败坏地冲过去就要对老罗开打。
罗婶则一旁阴沉地看着他,冷冷地说:“如果你敢动我家老头子一根手指头,少爷回来一定不会干休。”
黄中祥知道方云生的难缠,便急忙大喊一声:“住手!快住手!别他妈的跟个下人一般见识,搜查共党要紧。”
那个特务怏怏收手,恶狠狠地盯了老罗一眼,便按部就班地进屋搜查去了。
“别以为我们是下人就不当回事,我家少爷可拿我们当命根子,不信你们就动手试试。”
罗婶毫不掩饰地嘟囔着,差点没把黄中祥的鼻子气歪。他没有精力与一个老妇人计较,指挥手下开始搜查,这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
不过当有人搜查到方云生母亲的卧房时,老罗再三警告说:“你们可是要注意了,这是我家老夫人生前的养身居所。少爷说过任何东西都不许乱动,要不然他会跟人拼命的。”
“笑话!不能乱动还叫搜查?公务在身,可不是谁想拼命就能拼命的,国民政府可不怕有人拼命。”
调查处的人都已经骄横惯了,一个特务的话出口,谁还能把这佣人的话当回事呢?书桌、床上、壁柜的东西被乱翻一道不说,更有甚者连沙发、地毯、壁画、古董也都查了个遍。先前威胁过老罗的特务更是嚣张,检查了斋堂、佛垫、木鱼后,又把手伸向了佛龛上供着苏晴凝的灵位。
“嗨!别动!那是我家老夫人的灵位,再乱动我可不客气了!”
特务一听更加冒火,嘴里骂道:“什么这里不能动那里也不能动的,老子难道真会听你的?我去你妈的,还不客气,老子就动了怎么地?”
他嘴里骂骂咧咧,手舞足蹈也就没了轻重。“哗啦!”的一下子就将苏晴凝的牌位给划拉的掉在了地上,“啪唧!”摔成了两半。
“啊!”罗婶惊呆了。老罗也愣了一下,忽然满脸狰狞地厉声骂道:“好啊!王八蛋,夫人的牌位你们都敢砸,真有狗胆!好多年没动手了,老婆子,看好门!老子今天要是放过你们,从此就不再姓罗。”
“老头子,别……”
罗婶见老罗发怒,连忙出口阻拦,可是,已经晚了。只见老罗话刚出口,身子一晃瞬间出现在那名特务的眼前,挥拳当胸就是一砸。耳听“嘭!”的一声沉闷,和“嘎叽!”的脆响,那名特务心里一阵翻滚恶心,“哇!”的一声鲜血从口鼻里喷涌而出,一下子溅在胸襟之上。紧接着脸色灰白,眼睛一翻向后就倒。
黄中祥没想到出现这样的阵势,一见身体健壮的手下被一个老佣人给一拳干倒,马上知道这老人一定有功夫在身。碰坏灵牌虽然理亏,但是已经不可挽回,老罗对公差人员大打出手,至其身体受到伤害,这也决对不能容忍。那名特务一倒,旁边的特务就不服气了,一个糟老头子挥拳就能把一个精壮的青年揍得吐血,这是要传出去,都会觉得调查处的人是纸糊的。于是,一个个眼睛冒火心揣不服气,纷纷上前就跟老罗打了起来。
老罗动手,罗婶心里也怒火万丈。她缓缓拔下头上的银簪,紧盯着黄中祥,余光留意着场中的打斗。只见老罗拳脚翻飞忽退忽进,掌击肩靠膝顶头撞,眨眼功夫把几个冲过来的特务全干翻在地上。黄中祥惊得脸上肌肉不断抽搐,眼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手下,心里猛然升起一团怒火,他胆生歹毒抬手拔出了手枪。
“别起歪心,敢动一下我就戳死你。”
他握枪的手臂还没伸出,手腕就被罗婶死死捩住。他刚想发力挣脱,就觉得太阳穴处一疼。罗婶尖锐的利器已经在他太阳穴上顶出了一溜血迹。黄中祥魂飞天外,满头冷汗滚滚,哆嗦着斜眼看向罗婶。只见她眼光狞厉英姿飒爽,这哪里还是个行动缓慢的老年妇佣?黄中祥心悸地想着,看来这方家早已高手隐伺龙潭虎穴,自己无知偏要往里闯。本来彼此仇怨暗生,现在又理亏打坏人家灵位,一帮人被揍不说,连自己也被挟持性命堪忧,于是,他不得不放下脸面,开口求饶。
“女侠,女侠,请息怒,息怒。你误会了,本人拔枪并不是要伤害贵府之人,实则是想鸣枪止斗,没有恶意,没有恶意的。”
罗婶一把夺枪在手,在手里掂了掂,忽然舞了一个花,枪机迅速划过腿部 “嘎嘣”一声子弹上膛,瞬间位子一点没变地替代银簪顶在了黄中祥的太阳穴上,。
“哼!好一个误会没有恶意。告诉你王八蛋,回去警告那什么不管是姓费的还是烂肺的,就说是老娘说的,你们玩枪跟玩阴谋一样都不行。你以为分出一帮人来拖住药店的伙计,就能瞒天过海的诡计得逞?真他娘的太幼稚了。方家平时也就我俩老不死的看家,好死不死的你真开枪试试?在这里我们俩老家伙即便不动手,看看你们能不能活着出这个院子?”
行动迟缓的老罗夫妇突然变成绝世高手,已让黄中祥等人心惊不已了。再经罗婶这么一吓唬,他们更是极度胆寒。
“是,是,是,全是我们的不对。女侠大量,还请看在我们晚辈年轻无知的份上,放过一马,下次绝不敢再来骚扰。”
老罗一听,不耐烦地骂道:“哼!下次?你们这都第几次了?不妨转告那只烂肺的王八蛋,以前过来跟踪那些死鬼,都是被一些侠义的江湖朋友给干掉的。我家少爷身子金贵,以前我们不清楚是谁在暗地害他。但是,以后如果再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伤他一根毫毛,管你藏在哪座深山幽洞里,老子一定把他挖出来剁碎喂狗。”
罗婶对他一翻白眼,嘴里骂道:“哎哟,你个老东西,跟一群小鬼啰里吧嗦的叽歪个屁呀!快说,今天事情怎么解决?快点搞完了老娘还得去给少爷准备吃的。”
“嗨!简单,这家是少爷的,他说咋办就咋办,不用我们这些下人操心。依我的扣几个跪在这里,其他的放出去爱找谁找谁去。”
说着老罗指点着几个受伤较重的,对黄中祥说。“你带他、他、还有他几个快滚,其余的都在夫人灵前跪着,谁敢乱动,老子就用刀戳他。”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衣服内襟拿出几把小刀,手腕轻翻“噗!”的一声,一柄小刀深深地扎在了门框上。
罗婶枪口一杵黄中祥的脑袋,咬牙切齿地骂道:“还不快滚!想耽误老娘做饭怎么地?”
在手下面前受尽侮辱的黄中祥,心里暗恨却毫无反击的机会。只能阴沉着脸不说话,手一挥带着几个受伤的出了幽苑。叫上在药店门口等候的一帮手下,一脸阴沉灰溜溜地回到了调查处。
“混蛋!愚蠢!叫你们去查方家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你们倒好,乱翻东西不说,还砸烂人家的牌位,这跟掘人祖坟有什么区别?还有他妈的姓方的小子,在哪里找来的这些江湖人手,竟敢跟我调查处那么多人做对?还口出狂言说那些跟踪弟兄都是他们干掉的。查,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不相信堂堂国民政府调查处,干不过一个小小的警察。”
听了黄中祥的报告,费得炳感觉就像一个骚女人在偷汉子时,被人当场抓住叫娘家过去受羞辱。气得又扔文件又摔杯子的,不仅骂黄中祥办事不力,还大骂方云生不知死活。谭玲看出黄中祥一脸的不满,便扯着费得炳的衣角,轻轻说道。
“处长,你也别只顾发火了,眼下是打烂牌位,被人家占理押着我们的人,解决问题才是最主要的。”
费得炳还在气头,于是,恶狠狠地说:“解决问题?怎么解决?明显的就是想出气、讹诈,这件事绝对不能妥协。好说不行就带人去方家抢人,他妈的功夫再好也挡不住子弹。我就不信他方云生敢公开与调查处火拼,那样最好,老子正好借口灭了他家满门。”
谭玲听后一撇嘴。“哼!灭了人家满门?谁灭谁还不知道呢?别忘了这次又是人家占理。先不说那姓方的身后还有南京的靠山,就是警察局的那几个局长也不会坐视不理的。跟一个小警察较劲,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费得炳眼睛一瞪,看着谭玲。“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反过来让我去求那姓方的放过我们吧?那不是被平江上上下下笑话死?”
谭玲对着他向黄中祥一搂嘴,说:“谁说让你去求了?其实这事并不大,无非就是赔钱赔礼的不是,拉上个在平江说话有点分量的,他姓方的小子还能怎么不依不饶?说到底打烂灵牌是我们的不对,可人也被他们打伤,这可就两说了。当然,这事是黄队长的手下闹出来的,还得黄队长出面解决最好。如果真闹到处长出面,那可就太丢人了。”
说到这里,她把目光转向心怀不满,却又一声不吭的黄中祥身上,上前几步和声细语地劝解道:“老黄,别怪处长发火,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这姓方的本来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跟他打交道必须要多长几个心眼。打烂什么都好说,可这牌位人家老母的,任谁都要拼命。我想你也是老江湖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先说好话赔点钱,把人放回来再作计较。”
黄中祥知道此事不可能让费得炳出面,谭玲所讲也在情在理,于是,点头说道:“其实我并不是想要处长出面解决,就是遇事回来报告一声。既然这样,那我马上就去处理,请处长等我们的消息就是。”说完也不等费得炳说话,转身就走了出去。
“你、你……”费得炳看见刚要发作,谭玲一瞪眼阻止了他。
“吵什么吵?有话不能好好说?尽发脾气你把人都给得罪光了,谁还帮你做事?”
费得炳气极指向门外,梗着脖子对谭玲发泄道。“你看他那不服气的样子,还没怎么着就怨恨起来了,这要是遇见什么大事,还不翻天?”
谭玲白了他一眼,说:“那你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呀。你看看整个调查处,你除了他和张竖横,你还有几个人能用?再不谋划,就成光杆司令了。”
“可、可……”谭玲说到疼处,让费得炳一下子气泄下来。
看着他沮丧的样子,谭玲笑着走到他的面前。“别急,我有办法。”接着扑到费得炳的怀里,在他耳边轻轻一番细说,费得炳的愁眉渐渐舒展开来。
出了调查处,就有手下过来对黄中祥说,保卫团在仓库那边正与青帮对峙,方云生和许金铸到青帮仓库那儿去了。黄中祥听后心想,既然两件事情都被自己遇上,何不干脆顺势低调一点把问题一起解决。接下来,就有了他带人气喘吁吁地跑来,要与方云生见面,商量解决问题的办法。
黄中祥低声下气地又是赔钱又是道歉,方云生心思记挂着地道里的成小慧,和宋全福的事情急于解决,也就不想再为这些小事纠缠下去,假意劝说老罗夫妇得理得利也就饶人,一场风波就这样轻轻地过去。
几乎一整天,张竖横都在想着林秋蛾那凸凹丰韵的妙曼身子,体内的欲火一阵紧似一阵的不断涌上大脑,火急火燎的他办什么事情都集中不了精神。在黄中祥帮助下,终于解决了青帮仓库的搜查问题,他才在晚饭前得以顺利检查完那里的一切。
到了与季德坤约定的时间,张竖横终于得闲坐下来喝杯小酒。却被季德坤反来复去的,问及那天跟费得炳去医院的情况。看在他请自己吃喝的份上,张竖横耐着性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他那些无聊的问题。就这样你来我往地一瓶酒下肚,已经醉的有些站不住的季德坤,又重复问到为什么当初只留费得炳一个人在病房的时候,张竖横一下子又想起那天在盥洗间揉摸林秋蛾时的美妙情景,登时觉得内心欲火焚烧,心不在焉地蠢蠢欲动起来。
正在这时,季德坤口齿不清地想为他夹菜,手上却不听使唤地把菜夹掉在了张竖横的胳臂上,侧身去抖掉那菜,眼睛的余光却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躲躲闪闪地从街对面的万源副食店里匆匆走了出来,站在那里对着大街上的行人左顾右盼的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张竖横在想着这人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便站起身来盯着那人使劲地想着。那人忽然回头发现张竖横在盯着自己,连忙慌里慌张地向着东面而去。张竖横还在寻思这人的身份,这时季德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给他斟酒,嘴里含糊不清地问着今天搜查地下党的事,张竖横猛然想起刚才那个神秘的身影,不就是当初在小酒馆跑掉的共党分子吗?心里一紧,就想要出去追赶,没想到季德坤扯着他的手臂不肯放手,张兄长张兄短的要跟他再喝一杯。张竖横也因为喝了不少酒身上乏力,撕扯了半天才好不容易从季德坤手里脱身,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看时,那人早没了踪影。
张竖横趁着还有些清醒便想着赶紧去向费得炳报告,没想到遇见费得炳和谭玲正在调情,那宣淫场面刺激着张竖横的视觉神经,酒劲催动欲火一起涌上大脑,醉眼朦胧的把谭玲扭动的身姿看成了林秋蛾在向他诱惑,垂涎三尺色相毕露地几欲上前想要拥抱,即使遭到费得炳的乱骂,也一时没有清醒。直到费得炳拔出手枪进行威胁,他才恍惚觉得害怕,连滚带爬地只顾得逃命,却把发现追踪一事给忘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