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绍庭也是被方云生气昏了头,一个不慎掉进了他的陷阱。“哼!牙尖嘴利,你对那两名联络员开枪,就是想要杀人灭口。”
他话还没说完,就迎来了方云生的一阵嘲笑。“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既然想要杀人灭口,怎么还只是对他们的腿上开枪?请别忘了,姓孔的是被窗外的杀手突然开枪给打死的,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既然我没有杀人哪来的灭口一说?莫局长,这可不是在宋朝,‘莫须有’一词更上不得台面。”
面对方云生的冷嘲热讽,莫绍庭终于当面领教了方云生雄辩口才,他后悔不该说出‘杀人灭口’这个词,于是强词夺理地说道。
“不管怎样,在行动中擅自开枪,就是违反了上司的命令,这点你不能否认吧?”
方云生冷冷地看着莫绍庭,鄙视地摆摆头说。“局座,你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个借口治我的罪,对吧?”
“放屁!我还没那么无聊。”莫绍庭感觉又进了方云生的圈套,他眼睛一瞪予以了否认。
方云生嘴角一仰,张口问道:“那我请问局座,你什么时候命令说在行动中不能开枪了?是你,还是田副局长?”
“这……”莫绍庭感觉要疯了,这个方云生他妈的真是块犟骨头,横竖都没法下口。
“那你说说为什么要突然开枪?”
“他们是共党?”方云生义正言辞。
“是共党才要深挖他们的同伙,你一枪打死就是最大的嫌疑。”莫绍庭欲加之罪,强词夺理。
方云生蔑视地轻眯了一下眼睛,冷笑一声。“呵呵,局长你说错了,我没有一枪打死他们,只是怕他们跑了才开枪打伤了他们的腿。怎么就成了要对他们杀人灭口了?是谁这么诬陷于我?击伤与打死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故意偷梁换柱的那人一定有共党嫌疑,是在试图转移视线,应该赶快抓起来严加审问。”
莫绍庭暴怒了,声音不由得抬高了几度。“怎么没有人对他们杀人灭口?是你开的枪。”
“我打的是他们的腿。”方云生针锋相对。
“打腿就是杀人灭口!”
“局长既然你这样蛮横无理的一心想要治罪,那你派人来抓我吧。”
莫绍庭头昏脑胀地看着方云生伸过来的双手,而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不但没有惧怕,相反的全是不屑的眼神,忽然有些清醒了。
“等会儿,我这是都被你给吵糊涂了。什么杀人灭口?谁在追究你杀人灭口了?我在问你当时为什么突然开枪?”
方云生眼睛一翻,放下了双手,瞥了一眼明显笑得背部都在抖动的田副局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因为他们是共党,所以我就开枪了。”
“为什么是共党就要开枪?”
“我恨共党,怕他们跑了。”
“他们正在接头怎么会跑?”
“因为孔老板给了他们暗示,骂我是狗特务,还掏出了手枪。对待这样顽固的共党分子,我当然不会手软。”
“可你已经打残了他们。”
“打残了好啊,真是活该!谁叫他们是共产党?没有打断四肢已经是很对得起他们的家人了。这要是有机会我会把他们捆在刑架上,用竹签刺,用小刀割,用盐揉搓他们的伤口,还会……。”
“住口!住口!住口!他们不是共产党,那是我淳南的兄弟。”
“啊!”看着莫绍庭已经被自己搅得神经崩溃,方云生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
紧接着就对田副局长大声喊叫起来。“田副局长,你可是全都听见了。我他妈的不干了!”
见自己因为在方云生的不断挑逗下,一气之下失言败露了真情,于是,脸上无光的莫绍庭气急败坏地一甩手就气冲冲地快步走出了病房,田副局长强忍着笑过来安慰方云生,一场闹剧就此草草地收场。
在送田副局长离开医院时,方正魁和老罗私下强烈要求要把方云生调离危险的一线,哪怕在警察局当个闲散的警员,也比整天冒险去提心吊胆的强。带着他们的要求回到警局,田副局长就找常国孝私下进行了交流。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常国孝就来找莫绍庭,说因为南京的因素,他要求要把方云生调到后勤科,有了田副局长的助推,莫绍庭也只有同意方云生跟后勤科长调换位子,为加强情报科的业务能力,康纪元被田副局长补充到了情报科当了副科长,协助新调来后勤科长的工作。做为利益交换,莫绍庭也借机把季德坤安插到了稽查科,协助沈兴昌专做稽查行动。
方云生受伤的第二天晚上,又轮到那个小护士值班,刚过十二点她正在做最后的下班前检查,突然外面闯进六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他们个个黑衣黑裤,腰里别着支短枪杀气腾腾,领头的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一袭灰布长衫,脸上戴着墨镜,礼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相,一副很诡异神秘地摸样。
而且让小护士非常奇怪的是,每次来人都会上去阻挡检查的老罗,这会儿却只是跟那领头的点头,留下了那几名大汉在外候着,放任他一人直接进了方云生的病房。其实小护士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方云生亲自做的安排,那名身穿灰布长衫的神秘人就是米金凯,这些大汉除了牛二嘎之外全是袁虎的人。有了方云生的交代,老罗当然不会再去阻拦。米金凯一见面,就低声对方云生劈头盖脸的一通埋怨。
“姓方的,您能不能不这么吓人?商量好的计划为什么说变就变?难道他们的性命比你还要重要?我就想不通了,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方云生自觉理亏,赔笑着说。“意外,纯属意外。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不必这么紧张。”
“哼!意外?还在睁眼说瞎话。这是意外吗?这能是意外吗?”米金凯恼怒地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这万一、万一被、被误、误杀,你让我怎么跟组织上交代?你让我怎么跟同志们交代?你、你、你简直是混账之极,不可理喻!”
方云生呆住了,这是跟米金凯接触以来第一次见他发火,回想着自己这次做得确实有些过分,自知理亏的他多少有些尴尬。但是,他天生就是个犟种,知道错了嘴上却死硬。
“已经都给你道歉了,还想怎么样?你怎么交代干我屁事,我又不是你们的人?哪里混帐?哪里不可理喻了?”
方云生一反击,反过来轮到米金凯发呆了,他恨恨地瞟上方云生一眼,喃喃自语地说。“给我道歉了?什么时候?哦?是啊,我、我凭什么对你发火?你又不是我们组织的人?可、可是,我、我怎么一直就当你是自己的同志呢?我确实是昏头了。”
“嗯,这才对嘛!其实道歉的应该是你,毕竟流血受伤的是我,我都没发火你倒先蹦跶起来了,这才是不可理喻。”
方云生说话像打机关枪,米金凯有些迷茫地想着无意间抬起头来,忽然看见方云生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似在想笑憋着没有笑出声来,米金凯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他猛然一震,理直气壮地冲到方云生的面前,手指连点,好几次差点都戳到方云生的鼻子尖上。
“好你个姓方的,歪心思弯弯绕你倒会的不少。行,你不是我们的人是吧?可你不能不认我这个一起出生入死的大哥吧。老子现在以一个老大哥的身份教训你,你能不服?怎么?还想翻眼睛?信不信我真的打你?”
“哈哈哈哈哈,” 方云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虽然非常倔强,但也知道米金凯是真心在担心他的安全。每次见面都有反复地叮嘱唠叨,有时还把成志新和梅小玲搬出来强调说明,自己这次做的确实非常过分。于是,真诚地对米金凯道歉说。
“是,是,是,被老大哥教训我必须接受。不过,我都已经知道错了,你还要不停地唠叨个没完,这样的做派那就不是大哥了,你是大嫂。嗯,以后我就叫你大嫂好了。”
米金凯眼睛一瞪,对方云生说。“我经常唠叨你都还敢这样,我看你是还没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不行,今天我必须要再说你两句,要不然你这狗记性……”
说到这里,方云生忽然一脸坏笑地打断了他的话。“那好,你是大嫂,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听着就是,只要不被你烦死,明天就给你说个婆家让你改嫁。来,说吧,反正你时间也不多。骂完直接走,什么事情也不用商量了。来吧,这就开始。”
“你——!”米金凯气得狠狠放下手臂,转身几个深呼吸强压了心中的怒火,长出一口气,又重新转过身来,对着方云生一瞪眼。
“算球了,早晚不被你这小子吓死,也会给你气死,你根本体会不到自己对我们是何等的重要。别瞪我,就最后一句,没事多想想老成父女对你的嘱托,还有小慧那、那可、可怜的丫头,还天天都在等着你去看她,就算你什么也不顾的突然光荣了,那又有什么脸去见裴成和李同芳?”
看着方云生脸上露出了悲戚的神色,米金凯连忙转移话题说。
“好吧,不说这些了。组织上要我转达全体同志对你的敬意,铲除叛徒你功不可没。昨晚小慧转来游击队的情报,说他们的整训很快就要结束,队伍也得到了一点扩充,就是暂时还没有能力对敌人发动骚扰袭击,主要原因还是严重缺少枪支弹药。全队近三十人子弹不超过十发,四支短枪有两支已经无法射击,另外两支也容易卡壳。眼下各哨卡和驻军集中防备的非常严密,单凭梭镖大刀根本无法靠近。所以,获得武器就成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原想把我们手里的短枪抽出几把补充给他们,可是几次袭击那点存货也基本耗尽,杯水车薪还分散了火力。一直想把谭玲手里的那些给清除干净,看着实力不够,就没敢随便动手。问题迫在眉睫,还请你多想想办法,找个机会在带我们痛痛快快地捞他一笔。”
听着米金凯把自己说的像个土匪头子,方云生也在感叹地下党和游击队真是太穷了。好在他们人心齐,每个人都做好了随时献身的准备,方云生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武器。
“你说的也真是非常现实的状况,其实这两天我也一直都在做这方面的侦察准备。我在想,这回我们要么不动,要动就集中优势倾巢出动,以极快的速度拿下一个军火储备,一次性地把你们和游击队都喂个肚饱,这样以后就有能力在战斗中进行补给了。”
米金凯听着神情立刻激动起来,他目光烁烁地盯着方云生。“你是不是已经有具体的目标了?”
方云生一脸严肃地对他说。“有,一直都有。西城外防卫团驻地的军火仓库,我的几个同学就是为了夺取那里的枪支弹药,而被调查处的假游击队设计,全部在那里面遇了难,太惨了!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所以,这里早就成了我所重点关注的目标。游击队还没脱困之前,我有段时间曾经想要夺取那里的武器,可惜被成小慧几个同学误会刺杀而受伤。接着郭指导员他们过来探望而被抓,游击队伤亡惨重等等等等一些不幸事件的发生,这件事情就被搁置下来。现在我被重新调回后勤科,就更有了便利的条件去现场再次勘察。知己知彼,争取一次性拿下。”
米金凯嘴角轻扬,眼睛放光地急切问道。“快说说你计划怎么做?”
方云生眯起眼睛,想了想说。“这个地方虽然防备很严,但是,战斗力没有驻军的一半强。原来我的那些同学计划的很周详,是被假游击队特务出卖才遭此的劫难。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他们的方式方法都很准确很有见地。他们出事以后,我仔细观察过那里的防备,仓库内并没有太多的保卫,只是在外围有四个相互交叉行进游动的巡逻队,军营和仓库也相距近千米。我的那些同学就是利用了巡逻队的交叉空隙,从外墙的一个地基豁口爬进去的,然后躲开院内的巡逻士兵,潜到了仓库的门口,被埋伏在屋顶上的士兵用机枪射杀的。”
看着方云生脸上透出了痛苦的表情,米金凯想要安慰,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便转移话题对他说。
“那里面的武器数量如何?都有些什么装备?如果说计划实施,我们应该怎么做?”
听到米金凯谈到计划,方云生立刻抛开悲伤,动起了脑筋。
“有什么装备?哈哈,不是我吹,那里的武器应有尽有,长短枪支、手榴弹、手雷什么的我就不说了,光、轻重机枪都有好几挺,还有冲锋枪、炸药、导火索、炮弹、迫击炮那可是应有尽有,都能装备一个营的兵力了,拿下它游击队和地下党就再也不愁吃喝了。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这些东西到手后,把它放在哪里。”
米金凯听后苦笑着摆摆头。“都还没到手你就在张罗它们的去处,难道就那么有把握?”
方云生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说。“那是当然,不信过几天你跟我去你去现场侦察一下。看看我的计划是不是有什么漏洞?”
“我跟你去?这合适吗?”米金凯觉得方云生过于草率,眉头一皱向他问道。
“有什么不合适?穿上警服就是我后勤科的人。一切由我出面,谁还管你这个跟班的是谁呀?”
米金凯听后对他的大胆心细又有了新的认识。他忽然想到方云生还没有说出自己的计划是什么,便继续问道。
“好了,畅想了半天,该说说你的计划了吧?”
方云生正在独自高兴,忽然听到米金凯这么一问,登时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说。
“什么计划?统统干掉就是了。”
“啊!你说什么?这要弄出多大的动静来呀?不行,这绝对不行!我们的计划必须要为同志们的生命安全负责。”米金凯吃惊地看着方云生,他觉得方云生是在异想天开。
方云生看着他摆摆头。“老兄,你想哪去了?我有说要闹很大的动静吗?”说着他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脑袋。
“看见没有?要用这里。看你脑子也没有坏掉,怎么觉得跟李老师和裴成有那么大的差距呢?”
米金凯这才知道误会他了,自嘲地苦笑一下说。“好好,怨我多嘴,你倒是说清楚嘛。”
方云生撇撇嘴,懒得跟他计较,接着很耐心地向他讲解了夺取武器的全部计划。
米金凯听后感到方云生计划的非常周全,便语气非常坚定的肯定下来。“好!我马上就把这个计划向郭指导员他们转达,以征求他的意见。”
第二天一早,方云生不顾老罗的阻拦,说什么都要出院。好在医生说他受的只是贯通伤,又没波及其它部位的要害,所以只要按时换药,注意伤口不被感染,出院活动还能帮助增强抗力,老罗听后这才没有继续坚持。
从医院出来,方云生就要老罗先回去,自己跟着来接他的许金铸一起去了警察局。走进后勤科,几个科员都来向他表达慰问,方云生向他们一一表示了谢意,便叫上一个小警察,开始了工作交接的清理整顿。一上午过得很快,他在和许金铸一起去吃饭时,一出门就碰见苏小莲在门外等他。看着方云生掉在绷带里的那只受伤的胳膊,小丫头哽咽着泪水不住地往下掉。
“方、方叔叔。”苏小莲一张口,就扑过来抱住方云生的腿,凄惨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方云生和许金铸心里都是一阵酸楚,眼睛里泛起了水雾。许金铸恼恨地对他一翻白眼,骂了一声。“狗日的,作死。”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方云生怜爱地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一抬右手接过她的烟箱,轻声说道。“别哭了,叔叔带你一起吃饭去。”
小丫头抹抹眼泪,乖巧地扯着方云生衣摆,低头抽泣着跟他一起向那间餐馆走去。那情景就像女儿在对父亲的不舍,又像是刚受到委屈的小妹妹在依恋着哥哥安抚。
下午上班不久,方云生就把一份请示报告递到了常国孝的手里,他要从乡下基层所里借用几个踏实的警员,来协助他对驻军的后勤装备的核查。方云生在报告里的理由是,原来的核查有些过于敷衍了事,这样既不利于警察局向省厅报告准确的数字,也不符合上峰反共剿共的原则,更会给驻军的装备管理造成巨大的隐患。
见与莫绍庭一伙对方云生渐渐生出的芥蒂,常国孝觉得他这番努力,或许能在警察局内争取到更多的同情。于是,大笔一挥也就同意了他的请求。拿着这份请示报告,他先去情报科找了原来的后勤科长,两人一起共事过,些许问题很好沟通,方云生要他也在上面签了字,这才去找莫绍庭。平心而论,莫绍庭对方云生的能力还是非常赞赏的。也正是方云生在富轩商行的那次行动,使莫绍庭受到了上任以来第一次省厅的表彰。还有他心里对于方云生后台的相当忌惮,迫使他不能也不敢对方云生做出过分地举动。再加上方云生已经被调后勤科,这以后也会很少再有权力上的羁绊。所以,对于方云生要做的工作还是给予了大力支持。场面上大度地宽慰几句,便大笔一挥签上了大名。自此,方云生的计划迈出了关键的一步。
方云生出院的前一天,冯专员和新派下来的处长范孝章,带着一帮亲信风尘仆仆地赶到平江。召集调查处全体人员当场宣布,费得炳因夏专员遇害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根据县党部和警察局上报的材料,许世昌及其同僚是在联谊聚会的情况下,被费得炳误当作地下党密谋全部枪杀。仅此两项重大事故,费得炳就应受到调查处的家法严惩。然而,上峰念其剿灭平江地下党有功,特予以机会戴罪立功,现免去费得炳平江调查处处长职务,待遇降为副处级别。真个调查处进行机构大调整,范孝章处长以下设情报、侦缉、电讯、行动和总务五大科室,侦缉、电讯、总务均由冯专员和范孝章带来的人担任科长,刘铭破格担任了情报组长,剩下的行动组长由费得炳兼任。
自此调查处的一切大权尽落范孝章之手,费得炳和许世昌的拼杀角逐以两败俱伤而告终。接着在冯专员的亲自监督下,范孝章开始了对调查处内部的大调整,在这次的大调整中,他们所带来的人几乎都在科室担任有职务,意外的是谭玲被安排在刘铭的手下担任了副组长。接到任命,刘铭在第一时间就把调查处的最新变化,向方云生做了通报,方云生叮嘱他按照许世昌在时的既定方法,继续私下与费得炳保持密切的联系,这样既能获得有价值的情报,也能以免今后在费、范矛盾时,费得炳再下黑手,刘铭被殃及池鱼。
果不出方云生所料,在宣布完毕之后,刘铭就按照方云生的提示,以较低的姿态去找费得炳讨论以后的工作路线。在这次私密的交谈中,刘铭假装抱不平地赞扬费得炳,在叛变革命以后,为调查处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业绩,现在却因这些失误而受到降职处理。刘铭还说有好多部下都在议论,调查处已经被外来的人所把控,原来的人可能再也不会有以前的朝气。他的这般不露痕迹的捧杀,彻底激发了费得炳那根怨恨的神经,把一切仇恨都集中到了范孝章的身上,发誓很快就会要姓范的好看。他一面要刘铭出面向范孝章提出建议,扩大调查处的人员,一面又要谭玲隐藏好城外的那股力量,等待时机挤进调查处。他要用当初对付许世昌的办法,长期布局,逐步对范孝章进行釜底抽薪,消耗并瓦解他的力量。
调查处内部有大的调整,费得炳自能忙着私下的招揽和计划对应之策,首鼠两端哪里还能抽出精力去祸害方云生?但是,从季德坤那里他知道了,莫绍庭对孔老板之死和惠云镇押解叛徒车辆的被袭,对方云生一直都心存怀疑。便约莫绍庭一起在会贤酒楼吃了顿饭,借此向他说出了针对方云生一连串新的阴谋计划。
自从拿到了那份谋划已久的后勤装备的核查报告,方云生就顾不得伤势还未痊愈马上到了乡下的警所里,抽调了几个精明强干的新手,分派他们专职开展这次的核查。当然他的这一番动作,实际上只是为了马强,他要利用这次机会,想办法把马强留在局里,这样就能取代邢元的作用,在关键时候多个帮手。人员很快到位并分派负责,方云生便让他们紧锣密鼓地同时开展核查,而他则在安排后勤科日常运作的同时,经常带人四处检查,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是在督导这些手下的工作进度,谁曾想得到他实际是在做各个弹药储备处的全面侦察,他要为夺取武器弹药做好充分的准备。
这期间他专门带着已经变换装束的米金凯进入了保卫团军备的弹药库,一路细心察看,回来后米金凯一面为偷袭做准备,一面又和他一起到仙葫村去与郭指导员秘密会面。来不及回答成小慧惊叫中的泪眼婆娑,和对他受伤程度的殷切慰问,匆匆几句便和米金凯、郭指导员他们坐在了一起,紧张地开始了对有关夺取武器行动方案的商讨。在他们紧张的交谈中,成小慧一身村姑打扮地站在窗口为他们瞭望放哨,眼睛盯着院门外马强来回晃动的身影,心里却记挂着方云生那只受伤的胳臂,是不是流过很多的血?现在是不是还很疼痛?有没有伤到经脉和骨头?会不会影响以后的行动?等等。
心里有诸多的问题,此时根本无法开口。不时地偷空瞟一眼那粗枝大叶的家伙,心疼中却又咬牙暗恨,‘这个被逼的狗东西怎么就没有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呢?这已经是第二次受这么重的伤了,那一次好像、好像……好像还、还没人心疼,不仅如此,那时反而有那么多深切的痛恨。不过,谁叫这狗东西自己不说清楚的呢?还一个劲地骗人说要杀尽一切共党分子?凭这句话就真正是有些活该。对,就是活该!可是这一次呢?又是为什么受的伤?一个大男人的,难道就不知道自己身体的金贵?非要搞成这样,来赚取别人的眼泪吗?哪怕你只要好好的,不要有一点点的伤害,只要想看,人家哭给你看还不行吗?
成小慧心里百般纠结着,恼恨地擦去眼泪,再次偷瞟一眼他与米金凯、郭指导员这些领导坐在一起,哪里还有一丝之前学校里的放荡不羁?那张嘴嘚啵嘚啵不住地上下翻腾,一双眼睛炯炯放光,脑袋一会儿转向米金凯他们,一会儿又沾水在桌上比划着对他们展示。再看那两位领导,除了认真聆听这家伙的讲解,还不时相互交换眼神,更多的频频点头赞许。那情景就像这个卑鄙可耻的家伙才是个领导似的,如此这般地在向米金凯和郭指导员他们这些下级布置工作任务。成小慧忽然觉得,这个曾今在学校多次祸害过她,也让她无数次痛恨咬牙切齿的混蛋、流氓、无赖,是什么开始让他工作起来就如此的一本正经,又是那样的认真与专注的呢?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有着迷人的魅力!
想到这里,成小慧赶紧把脸转向窗外,羞红的脸上荡漾出无尽的温情和娇媚,她不敢再去偷看那令她心驰神往的伟岸身影,她怕,却非常迷恋想要深陷其中,就这样永远的沉沦下去。她好想再投入那强劲有力充满温暖的怀抱,哪怕只是片刻的温存,她也会觉得自己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老天并没给她这样的机会。时间紧张,交代完毕的方云生必须要尽快返回平江城,而米金凯和郭指导员还要留在这里继续落实人员和武器的搭配。虽然米金凯已经对此做过数次的道歉,但是,这些哪里能抵消成小慧连日来所受的千般相思煎熬?拉着方云生温暖的大手,泪水涟涟的心中有无数的话语,却哽咽着说不出半句。那种祈求与不舍,深深刺疼着方云生的心,他也渴望与心上人有这片刻的温馨缠绵。但是,就像米金凯说的那样,他在平江地下革命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肩上的责任也实在太重。关键时刻不容有过多的儿女情长,莫绍庭和季德坤的眼睛也始终盯在他的身后,不能抓紧时间加速赶回去,就有可能引起他人的怀疑。反复的解说和保证,都被成小慧那无限深情的眼泪所淹没,方云生觉得再耽误下去,可能还会影响到米金凯和郭指导员他们细节上的决断。于是,只有一狠心,突然把成小慧揽进怀里使劲地一抱,随即便推开,迅速转身带着马强大踏步地冲了出了这间农家小院,只留下成小慧那娇嫩柔弱的身躯,孤单的蹲在在院子里,对着无尽冷风悲伤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