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峰走到人群最后,突然看到一个外披凤纹祥云绣袍、内穿紫红镶金衣裳的少年,站在走廊的一个柱子旁边。
林峰觉得此人非常不一般,可是又没看到他拿鸟笼;于是走到少年面前,微笑着问:“阁下如此英俊貌美,我却对你十分面生。我们应该不认识吧?敢问你是从何而来?”
少年冷峻地回答:“王后只是养鸟,又不是养人。你管我英俊貌美做什么?”
“哦?这么说,你也是来送小鸟的了?”
“当然啊!否则的话,我到你这里来做什么呢?”
“那么,你的小鸟呢?我连你的鸟笼子都没看到!”
少年笑了笑,伸手向上一指:“我的鸟笼子在上面呢!”
莫林峰就抬起头一看,果然,在走廊的两根柱子之间的横梁上,有一个鸟笼子,却被朱红色的笼罩覆盖着,笼罩的底部还装饰着十多个用黄金丝线制成的吊穗。
莫林峰看完非常高兴,心想这下应该是得到了一只极品的小鸟。于是,他连忙笑着说:“那就请阁下把你的鸟笼子拿下来,让我观赏观赏里边的小鸟吧!我想,一定是极品中的极品。”
少年并不着急,而是问:“你打算出多少银两?”
莫林峰犹豫了一下,伸出三个手指说:“三千两!”
众人听到这个价钱,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小鸟的影子都还没有看到,就出价三千两白银,真是不敢想象!
少年微微一笑,默不作声。只见他右手手掌一翻,那鸟笼子就离开横梁往下落。少年轻轻地接住鸟笼,托在右手的掌心上面;接着说:“三千两白银,呵呵,只怕买这个鸟笼子都不够呢!”他说完,拉动笼罩外面的一根细绳子,笼罩就一层一层往上收缩,直到整个鸟笼都露出来。
大家望着这个鸟笼,几乎同时惊叹:“哇!”然后纷纷赞不绝口:“天下竟有如此精致绝美的鸟笼!”“我家世代养鸟,却还从未见过这样漂亮无比的鸟笼。”“真可以算是举世无双了!”……
尽管只是一个没有小鸟的空笼子,但是大家似乎已经忘记了小鸟的事情。
莫林峰见了也是又惊又喜,可他没有看到小鸟,就皱了皱眉头问:“为什么阁下的笼子里没有小鸟呢?”
少年说:“因为我怕你舍不得出高价,所以只带个鸟笼子来给你看看。一个天下绝无仅有的鸟笼,能住进里边的小鸟当然也是高贵罕见的稀世珍品了!莫总管,请你再开一个价,如果我家主人能够接受,我明天就可以把小鸟给你送过来。我们当面交易,互不欺瞒!怎么样呢?”
林峰沉默了一会儿,说:“阁下,能不能进屋详谈?”
“抱歉,我没时间!如果你现在还暂时拿不定主意也没有关系,等你拿定了主意就来找我。”
“那我要到哪里去找你呢?”
“这段时间,我会住在富侠酒楼。”
“好的!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你到了富侠酒楼,只需找一个名叫于山水的人就行。”
“好的!”
“莫总管,你可得尽快啊!因为再过几天,我就要回我自己的国家了。”
“不知阁下是哪个国家的人呢?”
“我想,你没必要关心这个吧!提醒你一下,你去富侠酒楼的时候,最好直接带上足够的银两。告辞!”少年说完,拉了一下那根细绳子,鸟笼子的笼罩就一层一层慢慢地罩了下来。等笼罩完全舒展之后,少年就提着鸟笼子转身离去。
其他人知道已经无戏可唱了,于是都纷纷散场。唯有年增禄和童海壶留了下来。
莫林峰问:“你们两位怎么不走?”
年增禄就上前一步问:“莫总管,不知您打算出多少银两去买那个少年的小鸟呢?”
“这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来操心!当然,如果他的开价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可能就会考虑买下你们手中的这只小鸟。”
“不如我们来做一笔交易。”
莫林峰望了望眼前的这两个人,问:“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人?我们之间能做什么交易呢?”
年增禄就笑了一下,接着说:“我叫年增禄,这一位是我的兄弟,他叫童海壶。我想我们可以去把那个神秘少年的小鸟偷到手,再低价转卖给您。怎么样?”
莫总管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哦?那你打算卖多少钱呢?”
“我认为,那个少年的开价绝对不会低于一万两白银!”
“我最多给你们八千!但是我有言在先,必须亲眼看到那只珍贵稀有的小鸟才行。虽然他的手中有一个绝品鸟笼,但他未必就真的有一只高贵罕见的极品小鸟。现在这年月,骗子可多了去啦!”
“这个嘛,当然要看到小鸟再来谈价钱。不过,我希望你能够适当多给一些,否则的话,我可以卖给你,同样也可以卖给别的人!”
莫林峰听完此话,哈哈大笑了一下,说:“先不要讲得这么热闹,等你们拿到小鸟了,我们再来谈。只要小鸟物有所值,多给些也没啥问题。毕竟,这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可以,现在就不必浪费时间了;我们兄弟这就去想办法,一定会把那只小鸟弄到手!”他们两人说完,就一起朝外面走去,正与恰巧来到制衣局的胡小娟擦肩而过。
胡小娟走进制衣局,正好看到莫林峰准备回房间去,于是大声叫住他:“莫总管!”
莫林峰回头看了一下:“原来是太子府的丫环胡小娟呀!”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
胡小娟走到莫林峰面前,问:“莫总管,我刚才过来的时候,遇到一群提着鸟笼的人;也看到了两个人刚刚从这里走出去,其中一人的手中也提着鸟笼。他们那些是什么人啊?怎么卖小鸟还卖到制衣局里来了?”
“不瞒你说,是王后娘娘想养小鸟,就托我弄一只珍贵稀有的鸟儿送进宫去。”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请问小娟姑娘,你今天来制衣局,有什么事情呢?”
“红太子让我过来看一下,鲁姑娘的那件荷叶裙做得怎么样了。”
“荷叶裙啊?正在苗绣娘的手里呢。走,我带你去找她,看看她完工了没有。”
“好啊,那就有劳莫总管了!谢谢总管大人的好意!”
于是,胡小娟跟着莫林峰来到缝制衣裙的工作坊。工作坊里有许多女工正在忙活,有裁剪的,有穿针的,有拼布料的,还有压线绣花的,等等。
她们一边做工,一边还时不时地互相聊几句;看到莫总管进来,一下子就都变得认真了好几倍。
莫林峰说:“你们这些人又懈怠了,小心扣工钱呀!”
这时候,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过来,笑着说:“莫总管,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姑娘们一般见识。她们干活干累了,稍微歇一歇,聊聊天,也算正常。”
“当然,我是不会太在意这些的,只要你们能够在规定的时间之内完成好自己的任务就行。还有,你们交谈也必须十分谨慎,有些事情是不可以乱讲的:母系王朝的谣言不准讨论,宫中闹鬼的传闻也不准讨论,戏子进宫的事情更加不准讨论。这‘三个不准’我已经讲了很多次,假如还是有人再犯,不仅你们会被处置,只怕我也要被你们牵连啊!”
中年妇人说:“莫总管请放心!您说的这三个不准,我也强调过好几次。有不小心讲了的,都当众动过家法。我想她们再也不敢踩踏这些红线了。”
莫林峰看了看她,又继续说:“很好!不过,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们,你们做工懈怠,如果只是被我一个人看到,那还好些;若是被王后娘娘知道了,我可就没法保了!”他一边说,一边向妇人使眼色。
妇人看到总管身旁的胡小娟,很快就反应过来。她满脸堆笑对着胡小娟说:“小娟姑娘,我们都是做奴仆的,您也知道不容易。希望您在太子和王后的面前说话保守些。这些姑娘们都会很感激您的!”她说完这话,就朝着作坊里边大声喊,“姑娘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这些女工都大声回答:“是的!”
胡小娟望着她们,笑了一下,也大声说:“你们就放心好啦!我只看到你们做工,没看到你们偷懒。”
“谢谢小娟姑娘!”“谢谢小娟姑娘!”女工们纷纷答谢。
胡小娟又说:“好啦好啦,大家都不用担心,各自好好干活,别再耽误了工作。”说完,她又把头转向妇人,“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要问一问,鲁姑娘的荷叶裙现在做好了没有?做得怎么样了呀?”
妇人就连忙回答说:“荷叶裙已经完工了。只是还多出了一些布料,我就寻思再添加几尺绸布,给鲁姑娘做一套里边的衣裤,配着荷叶裙穿。”
“很好!这样的话,那就要让您费心了!”
“没关系!”
“要不,现在把荷叶裙拿出来,先让我看看。这样我回去之后,也好说话。”
“当然可以!”妇人说着,就朝里边喊,“绣娘,快把那件荷叶裙拿出来,让小娟姑娘看看。”
“好的,马上就来!”不一会儿,苗绣娘就捧着一个托盘走出来,托盘里面放的正是那件漂亮的荷叶裙。
胡小娟小心地拿起荷叶裙,轻轻抖开,仔细欣赏。她上下前后都看了一遍,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缝合处的针脚,脸上逐渐露出满意的微笑。
“不错,做工很精细。绣娘,请把裙子贴在你的身上,我看看整体效果。”
“好的!”苗绣娘答应一声,就将托盘放下,接过荷叶裙贴在自己身前。
胡小娟看了看,又后退几步,再次看了看,然后说:“真美。若是鲁姑娘穿上,一定会更美!”
莫林峰见状,就上前一步,说:“小娟,绣娘是我们制衣局里手工最巧的一个。她做的衣裳都十分完美。”
小娟于是点头微笑,说:“鲁姑娘和红太子看了一定会非常开心。绣娘,先把裙子折叠起来收好;等到里边的衬衣衬裤都做好了,再一起送到太子府来。”
“好的!”苗绣娘叠好裙子,放进托盘,接着回到工作坊里面继续工作。
小娟说:“莫总管,我现在也该回去了。”
“让我送送你吧。”
“行,谢谢!”
莫林峰把胡小娟送到制衣局门外,胡小娟停住脚步,看着莫总管说:“我还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啊!”
“苗绣娘的脸是怎么回事?那青黑色的一块是天生的胎记吗?”
“这个我真不好说。”莫林峰停顿了片刻,“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她父亲就去了战场,然后一直没有回来。她是在制衣局出生的,她小时候脸上并没有青黑色,也可能是胎记不太明显,如果没有特意仔细去看,那确实看不出来。她长大以后,有一次,她母亲因为裁剪失误,不小心破坏了王后的一件礼服。所以,就在制衣局的前院里被脱下裤子,光着屁股责打了五十杖,然后又被关进一间小屋子里反省。当时在场的,除了我之外,其余都是女工。她母亲感觉异常羞辱,就留下一封血书,叮嘱女儿做工的时候务必认真仔细,然后上吊自尽了。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后,苗绣娘可能因为伤心过度,脸上的胎记就越来越明显了。”
“王后的家法真是狠呀!”
“你说话也要小心些。这样的事情可不能乱讲,万一传到王后的耳中,当众打你的光屁股还是轻的。”
小娟听完,吓得伸了伸舌头,说:“下次我一定注意。谢谢莫总管提醒!”
“不客气!也请你在太子和王后的面前替制衣局的女工多留些情面。”
“我会的,大家都是平民百姓,有时候也非常可怜,我心里明白得很!”
“小娟姑娘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那我这就告辞了,莫总管不必远送!”胡小娟说完,转身就离开制衣局而去。
等胡小娟走远之后,莫林峰返回自己的总管府,来到内厅。此时,有一个丫环正在替换椅子上的坐垫。她听到脚步声,转身发现是自家主人,就喊了一声:“总管!”
“园香,这儿整理完了吗?”
园香回答说:“刚刚整理完,您看看是不是干净整洁?”
莫林峰于是左右看了一下,微笑着说:“不错,确实非常干净!”他说完就坐了下来。
园香抱起换下来的几个坐垫,说:“我去把这几个坐垫洗一下。”
“等一等,洗坐垫不用着急。”
“哦?总管是有别的事情要吩咐吗?”
“你还是先把坐垫放下吧!”
“是!”园香答应着,就放下坐垫,站在莫总管的面前。
莫林峰问:“园香,你还记得富侠酒楼吗?就是上次我们一起去过的那家酒楼。”
“当然记得呀!虽然很长时间没有去过了,但依然是有印象的。”
“那好极了!今天中午,你就去那儿吃一餐饭,然后帮我打探一个人。”
“谁?”
“我也不清楚是谁,目前只知道他跟一只珍贵稀有的鸟儿有关,此人名叫于山水。你打探得越详细越好。”
“就我一个人去吗?”
“是的!因为这一次我不能出现,所以只有你一个人去了。但是你别害怕,往后,需要你一个人去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慢慢你就会习惯的。”
“好吧。我知道这是一次锻炼的机会,我一定好好把握!”
莫林峰从袖兜里掏出一个钱袋,说:“拿着这个钱袋,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打探消息的时候要舍得花钱。”
园香接过钱袋,挂在腰间,笑着说:“总管,若是事情办得不好,这些钱我就会还给您。”
“你怎么尽说傻话呢?这一袋钱就是给你的,无论事情有没有办好,都不用还。”
“真的呀?那太好了,谢谢莫总管!”
“不用客气!好啦,你现在就快去吧!顺路到工作坊叫一下苗绣娘,就说我在这里等她。”
“好的,我这就去!”园香说完,转身出去了。
园香离开不多久,苗绣娘就来到了总管府内厅。
“莫总管,您找我?”
“是的!绣娘,来,坐下说!”
苗绣娘坐在莫总管的旁边,问:“总管找我,有什么吩咐呢?”
莫林峰看了一下绣娘的脸,轻微地叹了一口气,说:“绣娘,以你现在的缝纫工艺,完全有资格当制衣圣娘。我也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想让王后封你为制衣圣娘。唉,可是你的脸……它或许会耽误了你的前途啊!”
苗绣娘低下头,小声地说:“我知道。莫总管不必因此而为难,其实我也不想当什么圣娘;只求过得平平安安就好。”
“我今天又想起了你的母亲,心里感到无比愧疚。若是当时我不在场,也许她就不会寻短见了。唉!”
绣娘依旧低着头,她的双手不停地抚弄着胸前的玉佩吊坠,这个吊坠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传家之宝。绣娘睹物思亲,却又强忍着使自己不哭出声来,只能任由伤心的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落。她又一次自然而然地回忆起母亲被杖刑的那一幕……
两个女官各执一把长木杖,轮流杖打着绣娘的母亲,旁边还有一个女官在大声计数:“一,二,三……”她每一次的计数都伴随着绣娘母亲的惨叫声。
苗绣娘看到绑在刑凳上的母亲在痛苦地喊叫、徒劳地挣扎;她幼小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助,只能声嘶力竭地呼唤:“娘!娘!”她跪在地上,对着王后和那几个女官苦苦地哭求,“求求你们,不要打我娘了!不要再打了呀!”可怜她的哭求并没有任何作用。
接着,她又跪倒在莫总管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不停地求救:“莫总管,莫叔叔,您快去帮我求一求王后娘娘吧,让她别再打我娘了!如果她们再继续打下去,就会把我娘亲打死的。求求您了,莫叔叔!”
可是,莫总管一直保持沉默。
苗绣娘又说:“莫总管,只要她们放过我娘亲,我做啥都愿意!”
莫总管依然只是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残酷的杖责终于停止了。那个计数的女官走到王后面前,说:“回禀王后娘娘,五十杖已经责罚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