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丹镇是海湾毗邻高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远小镇。从地图上看,这个小镇很像一条肥美的鱼。这条鱼一跃而起,一副跃跃欲试的姿势,仿佛并不在乎跳进暴风雪成灾的邻居家,冻成直挺挺的冻鱼。虽然这条鱼与小镇居民一日三餐餐桌上的鱼并不相干,但是Fat Fish依然成了这个小镇的代名词。然而相比于Fat Fish,小镇的居民似乎更喜欢一种叫做夹锅盔的特色小吃。这是一道非常经典的斯特丹美食。一种类似于大饼的面饼(斯特丹人叫做锅盔)在烤箱里烤得两面金黄、又酥又脆,沿着锅盔的边缘,用刀将锅盔划开一个口子,通常划开三分之一,然后往这道划开的口子中填塞自己喜欢的各色肉片蔬菜,腊鱼、火腿、凉拌粉、沙拉,再淋上一层冻鱼籽、蟹酱……一口脆、一口酥、一口鲜香、一口肥美,真称得上是小镇最让人拍手叫绝的美味。
1983年11月的某天,因一桩借贷纠纷案需要庭外调解,我便临时下榻于斯特丹小镇某家并不出名的旅店里。我把当事人约到旅店里来洽谈,由于双方都作了让步,所以这场庭外调解处理得非常顺利。当一切都完满结束之后,我便坐在炉火前享受店家为我准备的丰盛晚餐(受高原暴风雪的影响,斯特丹十一月的气温并不高)。我非常喜欢那道叫做夹锅盔的经典小吃,我认为这是我在斯特丹镇吃到的最美味的食物。它有蔬菜的清香,又有肉类的肥美,又夹杂着谷类食物特有的甘甜和细腻,让人见过一次就惊艳不已,吃过一次更是唇齿留香。
一边吃着夹锅盔,一边喝着红葡萄酒,我感到非常满足。我的兴致特别高,就随口和旅店里的老板交谈了起来。他是个满脸通红的高个子,也是个大块头。两颊红得尤其厉害,额头上有一块刀疤,从脑门吓人地没入浓密的眉毛之中。因此他若是发火,必然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我们从天气谈起,谈到斯特丹的地形地貌、土特产、人口、金融、土地、资源等等,甚至还谈到了斯特丹的Fat Fish。他对这条鱼的兴趣并不大,相反他对我手中剩下的半个夹锅盔反而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说这才叫做美食,并反复强调因为锅盔只有趁热吃才会又酥又脆,所以这道美食只能在斯特丹、确切得说只能在他们家才能吃得到。他们家有一个打锅盔的大炉子,专门供应客人们需求的各式各样的锅盔。
尽管斯特丹并不乏打锅盔的人家,也不乏打锅盔的炉子,但是毫无疑问,唯有在他们家才能吃得上地地道道的正宗斯特丹锅盔。
“简直是肯定加必须了!”他粗鲁地朝垃圾桶里使劲啐了一口。
这是一个非常恶心的动作,然而奇怪的是,当时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紧盯着我手里的夹锅盔,喉节不停地上下移动,仿佛在不停地吞咽口水,脸上表现出一种盛气凌人的狂热。我甚至怀疑他对于他店里任何一个吃掉他们家锅盔的人都抱有一种深深的仇视,我几乎都相信了,他会在下一秒冲过来抢走我手里的夹锅盔,然后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当着我的面大快朵颐。
在他尖锐而狂热的目光下,我以最快的速度(简直就是狼吞咽)胆颤心惊地吃完了属于我的那只夹锅盔,我发现我终于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和他交谈。
我问了几个关于他健康的问题,他显得很是漫不经心,只是泛泛做了回答,好像他还没有从痛失夹锅盔的不幸中摆脱出来。我又依照贯例问起附近有什么银行。天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这样问。如果不是因为办理存款、取款的业务,天知道我有多长时间没有和银行打过交道了。我已经彻彻底底把温克尔·克克拉的保险箱忘记了,但是当这句话脱口而出时,我的心却突然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这位红光满面的先生的态度又显得非常卑微谄媚,他说,承蒙上帝眷顾,斯特丹镇一共有六家银行,如果客人有金钱方面的业务办理,出店门左拐十米就有一家商业银行。
我到现在都无法明白这位红光满面的先生,他家的旅店是依靠什么支撑下来的。他那自吹自擂、自高自大、自以为是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想冲过去揍他一顿的想法,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立即被他所说的六家银行触动了心事,我暗暗下定决心,既然银行就在小镇上,就近在咫尺,那么不妨去看看。如果依然一无所获,那么我就彻底放弃了,永远不再提起温克尔太太的钥匙和她的神秘的保险箱了。然而,谁说得清楚呢?也许真相就近在咫尺,也许成功正隔着一层纸?也许机会正是这一次呢!也许我苦苦寻觅多年的天大的秘密就隐藏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小镇里。此时的它,与我只隔着几条街、几百米距离,甚至已经将半截身子露出地面,只等着我走过去将它连根拔起……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呼吸平息下来,我叮嘱自已不要胡思乱想。然后我和这个红光满面的古怪老板互相道完晚安,就上楼去休息了。
两天后,我回到了海湾。我从斯特丹镇并没有带回任何东西,诚如当地人所说的,行行好,放过那条鱼吧。但是我已经得到了我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我按照旅店老板的指点,出了他的店门左拐仅仅十米果然瞧见了一家银行。另外几家银行也近在咫尺,一条横贯小镇南北的被命名为人民路的大街,就像一根长棍子,串珠子一般把它们串在了一起。这一次并需要浪费我太多的功夫,尽管我对这件事早已不抱希望。
我至今还记得我信步走进那家银行的情景。这应该是整个科里嘉海湾为数不多但极小的银行之一,尽管是营业时间,但前来办理业务的顾客并不多。大厅里有两名保安,他们全副武装,手持一根一米长的电棍在大厅里漫无目的却又颇有兴致地跺来跺去;他们一脸严肃,却又面露微笑,和蔼可亲却又显得非常警惕。两名身着黑色套裙的职员坐在柜台后面飞快地忙碌着,她们与坐在柜台前的客户之间隔着一道厚厚的防弹玻璃。一名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年轻职员坐在第三个窗口前,他看起来并不比他的漂亮女同事更忙碌些,但是他的服务窗口没有一个人。大概他刚刚说一个笑话,两个女同事都回过头去冲着他格格大笑。大概这个笑话着实可笑,柜台外的人也尽量伸长了脖子,而他们脸上也露出了彼此心领神会的傻笑。
我走进大厅,向保安出示证件、说明来意。他们中的一个立即向那男的(后来我知道他的名字叫戴维)打招呼。戴维见真有事可做了,就停止了对笑话的深度挖掘。当他问明我的来由之后,就将我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脸上露出一种好奇的表情,然后他马上示意保安把我带到银行的贵宾接待室里去。
我们很快在XX银行的贵宾接待室里见了面,一阵简单寒暄之后,我再次申明来意,并习惯性地将钥匙链上的钥匙拿给他看。他正在冲泡咖啡,一边冲水一边用匙子搅拌。杯里的咖啡瞬间土崩瓦解,伴随着汤匙搅动,一股浓浓的馨香四处流溢,而杯子的杯口则漂浮着一层乳白色的厚厚的奶沫。
“来杯咖啡吧!先生!”他将一杯咖啡递给我,自己则端了另外一杯,然后和我面对面地坐下了。
他再次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很不自在。我并不认为自己受到了冒犯,但是对方的如此无礼多少让我有些恼火。然而我突然神经质地颤抖了一下,我发现我或者距离那个苦苦寻觅了三年的秘密已经近在咫尺了。
“先生,劳驾您帮忙看看这把钥匙吧……”我再次把钥匙递了过去,“还得麻烦您查阅一下贵行多年来的保险箱的租用记录,我想知道温克尔太太是否租用过……”
他接过钥匙只是瞥了一眼,就把它还给了我。然后他依然非常大胆地紧盯着我的眼睛,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秘表情,他的眼睛里充满好奇,似乎又满是猜测;似乎已经肯定了,然而瞬间又开始动摇。
“请原谅我的放肆,先生,”他终于说话了,“您不会觉得我刚才的举动非常无礼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以一个律师的职业敏感,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个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我不想浪费时间,我只想尽快打开箱子。对于其它,我毫不在乎。
“我之所以这样盯着您看,是因为我很好奇温克尔太太千挑万选的人物,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他紧盯着我的眼睛,笑容可掬,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完了上面的几句话。
我感觉我的血液凝固住了,我几乎就要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刚才的样子在他看来似乎非常有趣,他停顿了一下,又开始说起话来。他尽量将他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但是他说得非常简短。他大概也明白,我此时最迫切的就是找到箱子、打开箱子。所以一杯咖啡下肚,他就引导我去了这个银行的绝密室。
“大约4年前,”他说,“温克尔太太来到敝行,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就是海湾第一商业大亨温克尔·爱德华的太太,当她在租用合同上用赛伯特·克克拉署名时,我不得不惊奇我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租用银行保险箱并不是一桩怪事,在当今这个社会,人们租用银行保险箱存放贵重物件或财物已经是一种普遍行为,但是您知道这位夫人在租用合同上填写的租用年限是多少年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是一百年!”他说,“一百年!如果那个开锁的人能活到一百岁、如果这个银行一百年之后还存在的话!”戴维无不自嘲地说。
我再次露出惊异的表情。
“她几乎把那个箱子的终身使用权都买断了,而且支付的租金非常昂贵。然而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驳,因为人们更怕这位来势汹汹的夫人,一个不留意把整个银行都买下来了呢。”
“温克尔太太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叮嘱?”我问。
“特别的叮嘱?”他瞧了我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说,“您认为这位太太说的话哪一句不是特别的叮嘱?她说这个箱子只能在她身后打开(当时我并不理解这个身后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应该指她死了之后),至于谁来打开,她冷笑着说,那么就看保险箱里的钥匙在谁的手里了。最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来人的身份如果与温克尔家族相关的话,那么关于银行宝险箱的事,就一律回答他们说没有这回事儿!”
最后一句话让我想起了温克尔·克克拉的焦灼锐利、凌厉绝望的箭一般的眼神,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终于,XX银行的绝密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戴维遵照银行宝险箱的管理规定,将我引到宝险箱前就离开了。我终于站在了那只我苦苦寻觅了三年的宝险箱前。我面前这只银灰色铁盒子高约半米、宽约25公分,它冰冷古板的箱门后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温克尔·克克拉究竟将什么东西放进了这个铁盒子里?她买断了这个箱子的终身使用权,是否意味着她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愿意公开箱子里的秘密?果真如此,她把钥匙交给我这个陌生人,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我突然害怕起来,我的手颤抖得非常厉害。我手里的钥匙根本无法顺利插进箱门上的锁眼里去。一个可怕的念头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钥匙极有可能打不开这把锁。
这不是一间能够长年照进阳光的房间,如果不开灯的话,房间里的光线非常暗。东面墙上开了一个很小的气窗,气窗上安装了透明玻璃,里层用非常粗的钢筋做了一道铁栅栏。这是银行的防盗措施。然而在我看来,他们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那个气窗实在太过窄小,一个成年人绝无可能通过那个小口子爬到密室里来。他首先得考虑能不能爬进来,其次还得考虑他怎么爬上或者说跳下那个气窗。也就是说,纵然他娇小到能够勉勉强强通过那扇气窗,当他的身子完完全全从那扇窗户挤进来时,他却不得不面临一个尴尬的问题:接下来,他是头先着地?还是脚先着地?
极小的气窗,冰冷的铁栏杆,壁立、呆板、排列得非常整齐却又十分单调的一排又一排铁盒子,没有一点儿声响,只有戴维渐渐远去的“的的的”的脚步声以及我“呯呯呯”地跳得非常厉害的心跳声,房间冷得就像一个冰窖。我觉得一个真正的监狱都比它更有人情味儿。
我手中的钥匙终于插进铁盒子上的锁芯里去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全身的血液全部涌到了脑门。仅仅只有一秒钟时间,天知道这绝对是我一生之中最漫长的一秒钟,也是最短暂的一秒钟。只听见“啪”的一声,箱门弹开了。尽管这声音并不响亮,但是在这寂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灵魂从躯壳里剥离出来的“沙沙”声的与世隔绝的密室里,却让我听得分外心惊肉跳。我下意识地朝四周望望,仿佛某个受到诅咒的灵魂被我不小心释放了出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我再次回到我在斯特丹镇下榻的旅店的舒适的房间里。当我在临窗的沙发上坐下来,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我从XX银行带回来的东西。我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杯刚刚冲好的热咖啡,除此还有两封信。一封非常厚实,土黄色的封信上用优美但非凡潦草的哥特式字体写有这样一段话:“亲爱的先生,如果上帝肯原谅这一切的话,那么我原谅不原谅就并不重要了。”看来写信的人有非常深厚的文化修养,但是因为某种原因,此时她的情绪非常低沉、失落,甚至有些迷茫、呆滞,所以她并不在乎信封上的字在形体看起来是否优美大方。而另外一封则非常单薄,大约写信人觉得不必多费唇舌。但是信封上的话却略嫌冗长:“先生或者女士,如果机缘巧合,您有幸打开了XX银行的宝险箱。现在您的面前摆着两封信,如果真要您做出一个选择,出于尊重箱子已经不在人世的主人的缘故,请您选择首先阅读这一封。愿上帝与您同在,先生或者女士,尽管您打开的是一个潘多拉的盒子。”
这两封信原本包扎在一块质地非常柔软、做工非常精细的粉红色丝帕里的,丝帕的右下角用非常细腻的丝线绣了一个大写的W,这是温克尔姓氏的首写字母。这块丝帕现在也在茶几上。两封信一封尚未拆开,一封我正怀着迫切的心情急速地阅读着。尽管我并不相信因果报应、生死轮回一说,但是出于“尊重箱子已经不在人世的主人的缘故”,我首先选择的当然是标明了“潘多拉盒子”的那一封。
“亲爱的先生或是女士:
您好!
请原谅,我实在不知道怎样称呼您才好!因为我也不知道最终打开XX银行这只冰冷冷的保险箱的人会是谁?但是无论您是谁,既然我选择了您,既然我赋予了您了权利,那么就请您遵守我这个已经亡故的人与您订下的承诺:无论您在这个箱子里看到了什么,无论您多么惊奇,无论您发现了多么大的惊天秘密,请您一定守口如瓶。请您一定不要把保险箱里的东西向任何人泄漏一个字。包括这把钥匙(它现在就在我手中),包括我马上就要锁上的保险箱,请您务必守信,请您务必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这箱子里的秘密我活着的时候,我知道就够了;我若死了,那么你知道就足够了。
我们得承认,让一个人守住一个秘密有多么困难!特别是当这个秘密关系着您最亲爱的人的幸福和快乐时。天知道我有多么痛苦,就像拿刀子在我的肌肤上千刀万剐。我的心好像暴露在风雨交加的岩石上,每天都得忍受残暴老鹰利喙的啄食。我实在守不住这个秘密了,我不得不把它们写在纸上了。我并不擅长写东西的,但是我竟然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大篇,我怕我都快要被逼疯了。
然而这实在是一封无法向任何人坦诚布公的信。天知道,当这几张纸揣在我身上时,我过着怎样心惊胆颤的日子。我害怕它从我的口袋里漏出来,从我的包里掉出来。一个不小心,被一双手从我的身后幸灾乐祸地捡起。谢天谢地,我终于想到了银行的保险箱。
原本,我并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我打算将它原封不动地带到坟墓里去。然而我实在太孤独、太寂寞、太痛苦、太纠结了,我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静下心来、怀抱着一颗同情心、一腔悲天悯人的情怀听我倾诉。我多么希望能有一副肩膀,将我肩上的千斤忧愁挑了去,那样的话,我就有一个可以倾诉心思的朋友。多多少少都能从朋友那里得到一丝同情、一点帮忙,哪怕一个怜悯的眼神,一次温暖的握手也行。我就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然而哪来这样的人呢?这信里的内容原本就见不得天日。我若是活着,就绝不能忍受透过这些信纸箭一般飞射过来的怀疑的、惊骇的、愤怒的、鄙夷的种种、种种眼神,那么,我只能守着这个秘密进坟墓了。
然而当我将难以启齿的秘密放进这暗无天日的狭小的盒子里,准备锁上锁时。我突然下定决心,找一个陌生人,将我手里的钥匙交给他。并不告诉他什么,谜一样。如果他有那么点慧根,如果这东西果真与他有缘,确切地说,如果他肯花心思、下工夫来寻找,或者真能够找到这个偏远的小银行里来。如果他果真看到了箱子里的东西,那么我心中的千斤重担呵,或者就能够彻底卸下来了。
我立即站在宝险箱前走笔疾书。这是一间幽暗的绝密室,平时少有人来,绝密室里的惨白的照明只在工作人员例行检查或者客人有业务办理时开启,没有人的时候,房间里的采光完全依靠东面墙壁上一个长宽都不足三十公分的气窗。整个房间采光不足,死一般寂静,阴风煞煞的,尽管那只气窗关得很死。当一切都安排好了,当我再次把用粉红色的丝巾包裹的信件放进宝险箱时,我似乎看见我把自己的骨灰盒放进了墓穴,一种怪意的寒冷突然袭击了全身。我不由得一阵哆嗦。
接下来,就是寻找一个值得信任的陌生人将钥匙交予他了。然而我应该找个什么样的人呢?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信任呢?唉,我多么希望这个箱子能够早点儿被人找到啊。
然而,谁知道呢?也许这箱子永远都不会被人找到,如果先生(女士)您运气足够好的话。那么也就是说,我此时正对着一堆虚无的空气缔结虚无的契约。我真是太可笑了。哼,也许这才是我想要得到的结局。永远没有人知道才好呢!我给了他们一百年的时间,让他们来寻找好了!唉,我实在是太疲倦了,我想我真的应该躺下来好好休息一场了。
温克尔·克克拉
1979年11月9日
这封信非常简短,与其说它是一封信,还莫若说它是一张便笺。温克尔太太将她心灵中承受的巨大痛苦写成了一封信,放进了XX银行保险箱,当她锁上箱门里,突然临时兴起写了这封信。一方面,她殷切地希望这封信早一点儿被人找到,另一方面她又怀着怎样的痛苦绝望希望这封信永远都不被人知道的好。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温克尔·克克拉、这个海湾商业大亨的太太、这个科里嘉最高贵的名媛贵妇如此绝望而痛苦呢?是因为丈夫温克尔·爱德华的情感背叛?是因为养女伯朗特·安妮令人担忧的神秘而未知的命运?这个秘密对于我来说,或者已经不是秘密了,然而我还是非常急切地抓起第二封信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