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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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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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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珀特夫人》连载

第四十三章 百羊大会

艾菲斯大酒店位于艾菲斯雪山半山腰、海拔约四千米的地方。它是艾菲斯雪山最豪华、最漂亮、最温馨的酒店之一,也是索卡里山脉最让人津津乐道、最值得称道的地标式建筑。酒店分为东西两部分,酒店中间像一只蝉蛹、高高隆起的部分就是艾菲斯滑雪场的室内部分。酒店和滑雪场共同组成了一只蝴蝶的模型。天气晴朗的时候,乘坐直升飞机到雪山山顶,便可以有幸窥探到整个滑雪场的全貌。蝴蝶坐北朝南,背靠雪山。雪山仿佛一座巨大的屏风为这只蝴蝶遮风挡雨——为它挡住了来自索卡里山脉的狂风暴雪,使得它得以免遭被暴风雪荼毒摧残的悲惨命运。蝴蝶的两只翅膀高高翘起,腹部紧贴在地面上,翅膀和腹部上都薄薄地积了一层雪。酒店和滑雪场都是采用银灰色的建筑材料建造而成的,使得它非常自然地就融入到了艾菲斯大雪山的自然风光中去,非常符合这座大雪山的不加雕饰、自然雄浑壮丽的古朴气质。明媚的阳光下,这只巨大的玉色蝴蝶非常温柔地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彩,两只翅膀薄如蝉翼,却又坚定有力,让人忍不住想要把它掬在手心里赏玩一番,看它如何翩翩起舞呢。

据说蝴蝶的构思出自著名的现代建筑大师贝律铭之手。六十年代末,人们在计划建造艾菲斯滑雪场时,建造者就雄心勃勃地打算把它打造成集游乐、休闲、度假、美食为一体的世界顶尖一流的滑雪圣地。柏都当时的市长最尊贵的路易斯·佐治先生宣称,一定要建造一座举世无双的、美仑美奂的、足以和著名的贝壳建筑群悉尼歌剧院相媲美的、足以配得上艾菲斯大雪山、索卡里山脉与身俱来的苍茫孤高气质、足以与这种绵延了几千万年的独特气质相得益彰的伟大建筑。“这样,我们的市民就可以说了:‘看啦,这就是艾菲斯滑雪场了,我们的滑雪场。’”这位市长在一次公开演说中,拍着胸脯大声说道。1969年9月,柏都向整个海湾乃至全世界发起创意设计竞赛,一共收到来自45个国家的约300件作品。两年后拥有人民建筑师美称、曾在美国波士顿港口建造约翰肯尼迪图书馆的贝律铭设计的作品——也就是名动一时的蝴蝶馆——赢得了竞赛。老先生德高望重,才华横溢,蝴蝶馆尽管不是他最著名的作品,但也足以为他赢得生平不朽的荣誉。秉承用光线来作设计的原则,他巧妙运用玻璃和网状钢材装饰蝴蝶多姿多彩的内侧翅膀和修长突兀的腹部,使得钢筋、混凝土打造的艾菲斯大雪场不仅没有笨重呆板、死气沉沉的感觉,反而显得轻盈、活泼、温暖、明艳,极具灵动性。整个空间变化多端,富有生命的动感和活力。乘坐直升飞机从半空向下俯视,蝴蝶的腹部几乎是透明的,几乎可以看清滑雪者们像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圆溜溜的虫卵从蝴蝶肚子里一溜而出呢。而站在滑雪场里抬头朝上仰望,整个穹顶都是透明的。天蓝得就像科里嘉海湾的海水,太阳经过雪山雪水的洗涤,呈现出一种近似于圣灵般的圣洁干净。太阳光透过穹顶棱棱角角的玻璃折射进来,在大厅四面的墙壁上形成了一片片五颜六色的瑰丽彩虹,整个滑雪场显得异常明亮辉煌,也异常美丽非凡。

蝴蝶馆的左面有一大片广阔的平地。

距离蝴蝶馆左翼约一公里的地方设有一个高达100米的滑雪跳台。滑道就像一座巨大的滑梯。赛手们既可以选择从滑道上顺风而下,也可以挑战自己的勇气冲上跳台的顶端,然后凌空一跳……来一个绝美的、叱咤风云的空中大翻身。

温克尔先生的百羊大会就安置在这片广阔的平地上。

广场的正中央燃起了一堆熊熊大火。火苗光亮、温暖、红火,燃烧的木柴噼噼剥剥作响,木柴与木柴间的每一条缝隙都吞吐着一条长长的火舌,温柔娴静、却又热情奔放,火力四射。衣着华丽的人们在篝火旁边围成一个圈,每个人的脸上都红通通的,每个人的脸上又都乐呵呵的。篝火四周,每隔10米设置一个大型的烧烤点,每个烧烤点架起5个烧烤架,也就是说五只羊一起烤。我大概数了一下,共有18个烧烤点。真的是百羊大宴!

烤架旁边,酒店的仆人,正不停地、极富节奏地、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地翻转着烧烤架,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一会儿中间的快焦了,一会儿外边的滴油了,总之忙得不亦乐乎。尽管在滑雪场,尽管天气非常寒冷,但是他们依然满头是汗。游客们间或也来帮忙,大约他们认为烤全羊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他们一边学着侍者的模样慢悠悠地转动着烧烤架,一边侥有趣味地谈笑风生,一边闻着烤山羊的香味直流口水,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山羊变得越来越金黄脆焦的大腿或是背脊,计划着一顿胡吃海喝。

每个烧烤点照例摆放着一张条形长桌,桌上铺满雪白的印有玫瑰花图案的雪纺桌布。桌子的四周摆满了小圆凳,圆凳也蒙上了一层白色雪纺。各种精美食物盛放在精致的托盘里,一只挨一只地摆放在长桌上。所有的桌子都堆放得满满的。主食有烧鸡、烧鹅、腌鱼、苹果派、草莓派、带樱桃的芝式蛋糕、用生菜、黄瓜、西红柿、紫橄榄做成的蔬菜沙拉,饮品有咖啡、牛奶、香槟、红酒、茶、奶酪、果汁……如果想要放飞一下心情,大醉一场,就不妨来点白兰地、威士忌什么的;饭后茶点则有各种饼干、果冻、寿司、蛋卷、面包圈、咸菜干。水果则是苹果、香蕉、葡萄、草莓、芒果、榴莲,苹果都是削好了皮一块一块盛放在玻璃器皿中的;橙子都榨成了橙子汁……橙子削皮,切成小块,倒进榨汁机中,轻轻按下启动按钮,客人就可以喝到甘甜可口的鲜橙汁啦。

餐桌的最东侧往往空出一块地方,专门用来摆放餐具。大大小小的碟子、长长短短的刀叉,咖啡杯、高脚杯洗得干干净净,堆叠得整整齐齐。餐桌的最中间摆放着一只日本鸣海出产的极细腻精致的骨瓷瓷瓶,瓷瓶里用清水养着一朵红玫瑰。和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相比,这朵红玫瑰显得颇为另类,颜色非常鲜艳,非常赏心悦目,但是仅仅只有那么一朵,难免不让人觉得有点孤独寒碜。

这场饕餮盛宴从黄昏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只要你身在滑雪场,无论是游客还是滑雪爱好者,还是酒店的服务生,只要你愿意,只要你肯屈尊降贵,那么你只需走出酒店客房,走到广场中间加入到这场自助大餐中来,那么你就可以放飞情怀、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痛痛快快地享受这人世间难得的极度欢乐了。然而话说回来,谁不愿意来一次这一样的饕餮大餐呢?谁不愿意整杯整杯喝酒,一口气喝个干净,不给杯子留下一滴残浆?谁不愿意大口大口吃肉,整条羊腿都搁在餐盘里,手里不停地撕扯,嘴里不停地大快朵颐,满嘴流油,满牙齿留香……唉,谁不愿意这样呢?除非他压根儿就不是科里嘉海湾的人。

人们衣着光鲜,满面春风,手里托着餐盘,举着高脚杯,这在张桌子前坐坐,在那张桌子前站站,纵情侈谈,谈笑风生。谈话的主题无外乎这场盛宴的主人,人们尽情赞美温克尔的慷慨多金,并多次举杯为温克尔太太的美貌和智慧干杯。每当一头山羊熟透了,被抬到餐桌上的巨大托盘时,所有人都爆发出一阵热情的喝彩。

“真是棒极了!”他们说,然后他们就把这头烤得金黄金黄、脆嫩脆嫩的大肥羊瓜分掉了。

这样的狂欢若是少了音乐,还真是少了点儿什么。最好是摇滚音乐,那种悠扬、甜美、感伤、高雅的钢琴曲或是萨克斯,还真不能为人们的穷形尽相的吃相、喝相狂欢助兴。好比一个戴太阳帽、曳长裙、穿高跟鞋的优美淑女,突然丢掉鞋子、撩起裙子参加百米短跑,这种突如其来的粗犷似的画风转变,让人实在无法雅俗共赏。人们期待欢快、激昂、热烈、奔放的音符和曲子,期待吉它、贝斯、架子鼓带来的精力充沛、无拘无束的摇滚音乐。这种曲子平时未必能登大雅之堂,但是此时此刻,却非常适合他们在如此美酒满樽、美味当前、在极度的享乐和放纵中释放自己难以全部释怀的内心的躁动和隐秘的激情。

广场中央、靠近篝火堆的一个烧烤架子的旁边还真有一个乐队。乐队一共4个人,吉它手、贝斯手、鼓手,还有一个主唱。鼓手被一堆架子鼓团团围住,大约是灯光映照的关系,又或者是太靠近篝火的缘故,他的两个脸蛋都红得像着了火一般。他高座在一张黑皮高脚圆凳上侥有兴趣地瞧着他面前的架子鼓,像是君临天下的君主意得志满地瞧着臣服在他脚底下的恭恭敬敬的臣子,喜欢哪个他就敲哪个一棍,而且越是喜欢越是敲得起劲;不喜欢哪个也照样敲一棍,而且越是不喜欢也越是敲得呯呯作响。和着乐曲的节奏和内心迸发的情感,他一会儿敲小鼓,一会儿敲大鼓,一会儿似马蹄急奔,一会儿似风雨大作,一会儿左边一棍,一会儿右边一棍,一会儿低下头去猛地一阵急敲,一会儿又仰起头来、反转身子忽然凌空一棒敲打在摆放在他身后的摇摇晃晃的铜钹上,而此时他的右脚还在忘情地踏击着一只低音大鼓。他一脸兴奋,神情激昂,像是打了一场漂亮仗。激昂的音乐赋予了他强烈的激情,而他的急促、结实、有力的鼓点,更在无形中将这种激昂激情、自由自在、放诞不羁放大到极致。鼓点仿佛就是角号,给予他的伙伴极大的鼓舞和感染,像是敲打在了他们每个人的心坎上,像是敲打在了最敏感的神经上,这三个人和鼓手一样神采奕奕、精力充沛。他们的肩上或者挂着吉它,或者挂着贝斯,三个人的身边都摆着扩音器,主唱的面前更放置了一个一人高的三角支架,支架的顶端架着三只扩音话筒。三个人一边和着架子鼓急促有力的鼓点手里不停地弹拨着,一边极富情感地高声吟唱,他们的身子则随着乐曲情感的高低起伏恰到好处地前俯后仰、左摇右摆。主唱尤其动情,他一边和着鼓点弹吉它,一边甩着飘逸的短头发深情绵邈地演唱着:

“遥远的东方辽阔的边疆,一道绵延的老墙。前人的沧桑,后人的风光,万里千山牢牢接壤。一个老去的国度,多少消逝的真相,一页浩翰的岁月,多少欲望成悲壮。”

“这支名叫Beyond的乐队据说来自神秘的东方,他们在中国内地、香港、日本以及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地区极有名气。据说是香港版的滚石,”一个年轻小伙子告诉我们说。他一边大口啃着羊腿,一边拨弄着手里的红葡萄酒。

我天生五音不全,不喜欢音乐,更不喜欢唱歌。母亲嘲笑说:“这孩子就是一只乌鸦,他只要一张口,恐怕一屋子的人都要跑光了呢!”但是我已经被乐队感伤的带有深深怀旧情调的乐曲以及那种不拘礼法、恣意放纵生命的激情表演深深迷住了,而主唱的悠扬清亮、慷慨而略带生涩的、极富磁性、具有穿透力的歌喉更深深地震撼了我。我很想听听这首曲子,不掺杂丝毫杂念的;很想用这种青春、激情和放纵刺激我因为老于世故、长年奔波而行将麻木、冷漠的神经和躯壳。就像用针扎在十个手指头上,用钳子拔掉指甲盖,这种钻心之痛或者才能把一个和死尸毫无区别的植物人唤醒。

“嘘!”我向他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他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不再做声了。

“迷惘的江山神秘的庙堂,许多昨天的战场。帝王的勋章,战士的胸膛,谁却甘心留连塞上。一个老去的国度,多少消逝的真相,一页浩翰的岁月,多少欲望成悲壮,狂妄!”

“蒙着耳朵,哪天哪月不再听到在呼号的人!哦嗨哦嗨哦!蒙着眼睛,再现往昔景仰的那一道疤痕!哦嗨哦嗨哦!留在黄土地上……”

歌声高亢、细腻、澎湃,甚至有些嘶哑、僵硬。这怨不了歌手,因为今天晚上他唱得够多了。有时像细流涓涓,有时像大河滔滔,有时像浩瀚的宇宙无边无际,有时像一泓秋水清澈见底。在如此深沉广漠的寒夜,在苍茫孤寂的索卡里山脉的最高峰、世人所能到达的最高点的、所能征服的最原始的野性、最美丽而神秘的艾菲斯大雪山上,这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边,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出来的,如此雄浑、干净、沧桑、悲壮,鼓舞人心,感染人的激情,让人心潮澎湃,心胸坦荡,带有一种莫名的淡淡的哀伤。仿佛一个迷失方向的孩童不知道未来的路何去何从,仿佛生命几乎近于静止。一种回望过去、像掉了色的老照片让人无限迷恋,却又因为隔着时间的距离,对于过去、现在和未来无计可施、无可奈何的巨大的感伤、颓废和虚无摄住了听众的心,像是被强大的电流击中了身体,体内猛地一阵钻心地痛,然而瞬间又情感激荡,热血沸腾。

“好啊!”

“真是太棒了!”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热烈的喝彩。

摇滚乐的爱好者们,一些年纪轻的姑娘和小伙子围绕在乐队的身旁,激扬的音乐刺激着他们的激情,而派对和酒精更加剧了他们的放纵不羁。他们在乐队的旁边围成一个圈,冲着乐队尖叫、打手势、抛媚眼,邀请小伙子们喝酒,互相挤眉弄眼,打情骂俏。

“来段爵士乐怎么样?小伙子!”一个金色长发女子大声说道。

“对啊,来段爵士乐!帅哥们!我们要跳舞!”另一个金发女子也大声喊道。

“好嘞!”主唱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他回过头去向他的朋友看了一眼,四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心领神会。

突然场上响起一通急雨密云般的架子鼓,接着他们一起把吉它、贝斯一阵乱拨,场上的摇滚音乐立刻变成了更加热情奔放的爵士乐。

金发女子先是使劲摆了一下脑袋,像是在理智上并没有做好准备,然后她猛地一阵顿足,仿佛她的惊异只是一刹那,然后她把右手举到胸前,拇指、食指、中指使劲地一摩挲,三个指头被弹得倍儿响。她不停地摇头晃脑,扭动身子,做出种种妖娆媚惑的动作,长头发都披散下来,使得她看起来既性感又野性十足。音乐突然一下子平缓下来,仿佛急雨密云后的雨过天晴。女子瞬间也安静许多,和着优美而雅致的乐曲,她像一条蛇一样缓慢地扭动身子。她的胳膊和腿也随着身体的节奏缓慢扭动着,仿佛优柔的音符溶入了她的身体中,仿佛她就是科里嘉海湾里的一条水草,正和着层层叠叠的波浪翩翩起舞呢。

她身边的年轻人也和她一样狂野。摆首、顿足、踢腿,扭腰,不停地旋转、耸肩,做出种种复杂的、高难度的、令人叹为观止的惊讶的舞步。他们一边跟随激荡高昂的乐曲撕声裂肺地吟唱,互相赞美喝彩、拍手大叫,一边自顾自地出神入画地舞着,就像一只只上了机械发条忘情旋转的漂亮的玩偶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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