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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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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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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珀特夫人》连载

第二章 中正事务所

我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律师事务所做助理。

当然,我在事务所从事的只是最简单的文件收发工作,说白了只是一个勤杂工。

事务所只有三个律师,一女二男。

女的四十上下,瘦且尖的脸型,三角眼,两撇眉毛飞扬跋扈,稍稍一扬眉,一副律师——特别是女律师的尖酸刻薄、咄咄逼人、气势汹汹的架势立即凶相毕露。头发也极不满意自己是个女的,所以一律剪成大男子式。再加上她皮肤暗黄、毛孔粗大,所以很难拿她当女人看。她自己也不愿意以女人自居。穿衣服从来都没有裙子,缠围巾绝对没有丝绸的。头上没有发卡,脸上没有粉,耳朵上没有坠子,脖子里没有链子,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一张威风凛凛的脸弄得比身上的西装还要严肃死板,如果不是胸前的两块大肉凸出来,乍一看,还真以为她是个男的。

相比之下,两个男的的外表就显得猥琐得多。一个四十五左右,一个刚过了三十。四十五的那个是个老流氓,三十的是个小色鬼。律师这一行,女人比男人更适合做。八小时之后的生活,大小律师最大的消遣莫过于聚会,聚会最大的乐子莫于过找小姐、打飞机。酒色场中,两只眼睛瞪成铜铃大,三百六十度在小姐们的前胸、后臂、上嘴唇、下大腿间横看成岭、侧看成峰。天长日久、旷年累月,还能不成为近视眼、逗鸡眼儿?所以这两个男的尽管一个奔四、一个奔五,都是清一色的近视眼。他们倒不西装领带皮鞋,都是很平常的便服,公文包也很随便,乍一看,哪里像个律师,分明像个火车站倒卖火车票的。

这三人表面和气,背地里明争暗斗、暗中捅刀子,谁也瞧不起谁,谁都巴不得对方倒霉,谁都巴望把另外两个掐死,自个儿独自霸占整个事务所。谁都没有这个本事,谁都心里憋着一肚子火,这火最终都发到我身上来了。

尽管我是法律系的高材生,但我在这里只是一个极不起眼的跟班的。这三只狐狸深知后生可畏的道理,所以他们在践行“同行就是仇人”这一条真理时,就心照不宣地统一战线、一致对外。三个人防着我就跟防贼一样。如果有客人上门了,端茶倒水、扫地、擦桌子、冲咖啡有我的份儿,但一谈到业务,我就像个第三者,必须得立马回避。虽然平时我也曾替他们复印文件、整理稿子,但是一提到具体的案子、法庭上辩论的技巧,这三人立即支支唔唔、顾左右而言他。可以说,我在事务所前前后后呆了三年,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学到任何有用的东西。这三座大山并不满足在我身上取得的辉煌成就,反而变本加厉,纯粹把我当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勤杂工。

老流氓就说:“喂,亨利,晚上宝月楼酒吧,叫几个妞来,一定要那个长头发、超短裙、大胸脯的!”

小色鬼就说:“嘿,我这个当事人不错吧(当时他正在负责一桩离婚案子),敢打赌不,信不信,我过几天就把她弄上床?”然后极淫荡一笑,“小子,要不要我教你几招?床上的,床下的都可以!”

三角眼尽管是个女的,但是偏偏就她最难缠。这个精明到连上厕所的手纸都要精确到毫米的更年期大妈,简直直接把我当清洁工使。整个事务所除了她嗒嗒嗒的皮鞋声,就是她尖锐到玻璃都要炸掉的挑剔声。

“亨利,厕所没有洗干净!”

“亨利,地板还没有擦!”

“亨利,桌子没擦干净!”

这个老巫婆,纯粹把我当仆人使唤了。

我的怒火可想而知,我当时冒出了一个念头,冲进厕所把厕所里的马桶刷直接扔到她的脸上,看她还如何嚣张。但是我无论如何还是忍了下来。我知道,年轻的大学生,如果没有可靠的后台,要想闯荡江湖、出人投地、干出一番成绩是相当困难的。哪怕你拥有艰苦卓绝的吃苦精神、常人难以想象的隐忍力、奋往直前的打拼精神,也很难做到。在这个激烈竞争的社会里,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但是不付出就绝对颗粒无收。

在律师事务所的三年,尽管在业务上我并没有学到什么,但是我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我并不责怪三座大山的精明冷酷。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这是自然法则。他们剥削我、压榨我,他们遵循自然法则,他们没有错;我是弱者,我活该被他们剥削、被他们压榨,否则我凭什么在事务所这个小天地里生存下来?论职位,我只一个小职员;论财力,我一无所有;论业务知识,我确实没有他们精湛,我哪有资格要求他们像对待一个真正的律师、一个真正的对手一样敌视且尊重我呢?

我的父母只是一对普通的山野农民,他们能出钱让我上大学,已经是他们最大的成功了,我怎能在现在抛弃现有的一切,说走就走、说不干就不干呢?要知道,就我现在的身份,我对外的身份是律师事务所助理,已经是万中挑一,不知有多少人做梦都惦记着呢!三座大山给初出校门的我上了一堂非常生动形象的人生课,要么比人家强,要么比人家弱;你若比人家强,你就可以横行霸道、指手画划,哪怕你强词夺理、错误百出,你的强词夺理也是真理、错误百出就是出彩。你若比人家弱,那你就活该被人欺负、被人打骂,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具体地说来,不想饿肚子、想吃饭的人到处都是。

好在我在学校里理论知识就扎实,事务所的三年,尽管工作繁忙琐碎,说实在的,天天都在忙,忙得简直不可开交,却不知道忙了些什么。但是我从来都没有中断对业务的钻研和探讨,我用业余时间继续精进专业知识,同时通过网络查阅大量案例;而跟在三座大山后面处理文件、进出法庭、出庭辩护,我多少也学到了一个律师必备的基本素养和操守。我感觉我的羽翼逐渐丰满了,就像一只成年的老鹰并不屑于在父母的鹰巢里坐享其成,我也不愿意小小的事务所束缚了我的手脚,让我毫无施展之地。三年之后,我顺利考取律师执照,成为一名正式的持证律师,我就琢磨着打算离开事务所。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远在家乡的父母亲,没想到他们并不赞成。他们说,我毕竟才刚刚考到执照,并没有真正接手过案子,更没有上法庭打过实仗,如果现在就离开事务所单干,单枪匹马、势单力薄,未必一帆风顺的,不如继续在事务所混着,过几年再说。

或许是因为执照的关系,三座大山已经对我刮目相看了。他们在我的身上大概看到了后生可畏的更深层的道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无论如何,谁也无法只手遮天,阻止像我这样的新的律师主宰未来的法庭。与其徒劳无益地打压,还不如和他们握手言和。和睦相处,甚至共赢,岂不更好?

三座大山中,老流氓首先向我示好,其次是小色鬼,后来三角眼见独木难支,无人与她唱对角戏,索性也和我握手言和。

老流氓说,早就看出我是一个人才,之所以要那样对待我,是因为年轻人需要磨磨性子。挫折,是成功的妈嘛!说着拍拍了我五大三粗的后背,然后哈哈大笑。

然后小色鬼也凑过来,干瘦布满雀斑的脸一脸不怀好意,说是得带我见见世面了,若要当好一个律师,大把大把赚钱,除了八小时的工作,八小时之外的酒色时间最应该必须把握,说着朝老流氓挤挤眼,老流氓会意地哈哈大笑。

三座大山现如今有两座已经退出律师界了,前不久我还见过他们,年轻时昧着良心赚了不少黑钱,所以晚年生活过得很是滋润。小色鬼还在律师界混着,也算得上个风云人物,不过,多年来的放纵生活,一副铁打的身子骨早被掏空了。

而就在我打算离开事务所时,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更改变了我的幼稚想法,也着实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而我就是打那时起认识老温克尔先生和他的太太赛珀特夫人的。

从那以后,三座大山待我就大不同于从前了,除了让我参与各类案子的资料整理、证据收集、法庭辩护外,他们也确实教给我不少行之有效的辩护高招。尽量寻找对方证人证词的破绽,采用卑鄙的手法暗示这个人人品有问题、脑子有问题、对我方当事人有偏见、不公平,总之他们的证词不可信;要么钻法律的空子,法律在这里写得一清二楚,我的当事人没有违法,这是他应得的权利等等……我得承认:我在业务知识方面和他们比起来确实差了很多,如果真要自立门户,就我肚子里的那点儿货,恐怕不到一个回合,就必然被人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我也开始参与他们八小时之外的各种聚会。我发现他们老是喜欢往一个名叫欧风的俱乐部跑。他们简直把那里当成了他们八小时之外的另一个家,不到半夜十二点,他们决不回家。而奇怪的是,这群夜枭子无论头一天如何疯狂、荒唐,第二天依然面色不改衣冠楚楚地出现在事务所。如果有案子需要出庭,也绝不误事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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