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像个不知疲倦的老黄牛,在那片土地上埋头苦挖药材。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可他顾不上擦一擦。一路上,他还捡到了废马掌,心里盘算着能换几个钱。等把这些都变卖了,竟得了颇为丰厚的一笔钱。
赵启心里一直惦记着李果。他从中抽出一部分钱,像给宝贝挑选华服似的,精心为李果挑了一套崭新的衣裳。那衣裳的料子,摸起来顺顺溜溜的,颜色也鲜亮。他又买了块红色的头巾,红得像燃烧的火焰,还有双黑色栽绒面鞋,鞋面绒绒的,看着就暖和。
俗话说,“人看衣裳马靠鞍”。婚礼那天,李果穿上这身新装,整个人就像一颗被擦亮的星星,神采奕奕。再绞了脸后,原本晒得微黑的脸庞,像是被春风轻轻拂过,添了几分红润,仿佛一朵盛开的桃花,焕然一新。
在双杨镇,绞脸可是闺女出嫁必不可少的一道仪式,就像一场庄重的仪式,缺了它,这婚礼就好像少了点什么。担当绞脸重任的,多半是闺女家的左邻右舍,或是沾亲带故、心灵手巧、能说会道的婶子、嫂子,只有她们,才被认为有资格为出嫁的闺女绞脸。
李果的绞脸仪式,由她的邻居二嫂亲自操刀主持。二嫂是个天生的热心肠,就像一团火,无论邻里间的大事小情,她总是第一个冲上去,乐于伸出援手。她那绞脸的技艺,那叫一个精湛,就像一位技艺高超的工匠,手中的活儿做得精细又漂亮。而且啊,二嫂替人哭丧的本事也毫不逊色于赵启。她一哭起来,那哀婉的哭腔就像潺潺的流水,讲述着逝者一生的辉煌。她用那独特的旋律悲歌,就像一把神奇的钥匙,往往引得旁观者动容,泪湿衣襟。
二嫂的伴侣,是位名叫李正名的木匠。他的脸上布满了麻子,就像一块坑洼不平的土地,眼睛虽小,但那手艺却能像一棵大树,维持家庭的温饱,虽说算不上出类拔萃,但也足够了。然而,二嫂时常接济娘家的弟弟,就像一条河,不断地往外流水,他们的生活总是捉襟见肘,像一件破旧的衣服,到处都是补丁。
李正名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就像一头老黄牛,对二嫂补贴娘家的行为总是采取一种宽容的态度,视而不见。曾有一段时间,关于二嫂与公社厨师打伙计的传言四起,就像一阵风,在邻里间吹来吹去。但李正名对此却始终保持沉默,就像一座山,不予理睬。直到他们最小的孩子渐渐长大,面貌竟与那位厨师有几分相似,李正名依旧选择了沉默以对,就像一潭深水,没有一丝波澜。自此以后,邻居们也就渐渐不再议论此事,就像一场雨停了,云也散了。
二嫂毛遂自荐给李果绞脸。她像一位寻宝者,在家中精心挑选出一条二尺余长的洁白棉线。她把线对折,一端轻握于手,就像握住了一把开启秘密的钥匙。另一端则在裤腿上轻轻揉搓,直至对折线的三分之一形成紧密的缠绕,一端成为一个活动的套环,另外两股线则保持分离状态,就像两条等待指令的绳子。
二嫂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撑着活套,用左手捏住两股线的其中一根端头,将另一股线的端头用嘴叼住。当右手拇指一开一合的时候,就像一只灵活的手指在弹奏钢琴,嘴叼的线和左手捏的线一紧一松地配合,让缠绕部分来回运动。缠绕部分像一个螺旋,当其接触到毛发时,就会把毛发也缠绕在一起。当缠绕部分轻轻触碰至李果的面庞时,它仿佛拥有了魔力,就像一位温柔的仙女,将每一根细微的汗毛缠绕、包裹。在二嫂双手与口部精心配合下,绞线所过之处,汗毛被连根拔起,不留痕迹,整个过程与其说是铰,倒不如说是拔,就像一场与汗毛的战斗,二嫂取得了胜利。
李果的婚礼上摆了三桌,男方两桌女方一桌。每桌共八个菜,分别是:拌凉粉、炸蚕豆、炒豆芽,鸡蛋炒韭菜、肉炒土豆丝、过油豆腐、扣碗肉、大烩菜,主食是油炸糕,署干酒和太阳牌香烟算是不错的配置。
宾客们赠送的礼品中,不乏实用的牙膏、柔软的毛巾、温馨的枕巾与保温的暖水瓶,其中尤为引人注目的是那张由赵启四位挚友合力凑钱购置的大床单子。这份特别的礼物,就像一座桥梁,旨在为这对新人略显简陋的婚房增添一抹私密与温馨,作为隔断之用,巧妙地将空间一分为二——一侧是新人专属的甜蜜小天地,另一侧则是家庭共享的通道。白日里撤去帘子,又恢复成宽敞明亮的一室,既实用又充满创意。赵启的细心规划与周到考虑,就像一场春雨,让李果心中的顾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感动与喜悦。这块承载着友情与祝福的床单帘子,不仅装饰了他们的爱巢,更见证了这份深情厚谊与美好开端。
婚礼的菜肴虽然简单,却因油炸糕的加入而倍增隆重之感。油炸糕,这一道承载着深厚文化寓意的传统美食,在双杨镇人们心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就像一座山,在人们的心中高高耸立。
“砍柴要刀,吃饭要糕”,这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挂在口头上的一句话,就像一首古老的歌谣,代代相传。人这一生,要吃三顿糕,过满月一顿,娶媳妇一顿,进棺材一顿。在双杨镇,因一顿糕,就能演变成一场全村人的喜事,那些脸上挂着笑容的农人,揣着不多的礼钱,就能饱饱吃一顿糕。农人之间的关系,也在吃糕中变得更加融洽,就像水乳交融,所有的不愉快,都在吃糕的欢笑声中烟消云散了。“来吃糕哇”这句话成了招呼亲戚朋友参加宴席的代名词,就像一声亲切的呼唤。
在婚丧嫁娶的宴席上,在满月圆锁的饭桌上,在老人寿诞的家庭聚会上,尤其是在盖房压栈的时候,糕从来不缺席,就像一位忠诚的朋友,始终陪伴着。糕成了人们在这些场合上谈论的热词,糕成了人们下了场合传递情感的媒介,糕也成了邻里之间和睦的融合剂。“百岁吃顿糕,日后步步高;生日吃顿糕,办事不发毛;喜事吃顿糕,日子过得好;丧事吃顿糕,阴间饿不着。”无论是场合上,还是场合下,一旦没了话题,总要说这首打油诗,就像在黑暗中点亮一盏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