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就像一位带着岁月旧梦的老友,随着七月的风,缓缓地朝着双杨镇走来。每到这个时候,小镇里家家户户都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纷纷沉浸在捏面人的传统习俗里。那一个个小小的面人,就像是连接着生者与逝者的丝线,牵出了人们心底最柔软的思念。
赵亮的思绪,就像一片被秋风卷起的落叶,在时光的长河里飘飘荡荡,不由自主地飘回了童年的时光。那时候,母亲的巧手就像有魔法一样,每一次捏面人的场景,都像是一幅生动的画卷,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浮现。母亲坐在那有些陈旧的小凳子上,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专注的轮廓。她手中的面团,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在她的指尖翻滚、跳跃,不一会儿,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面人就诞生了。想到这里,赵亮的心中就像被一股暖流轻轻拂过,但同时又涌起对已故母亲无尽的思念,那思念就像一条无形的河流,在他的心底缓缓流淌,深沉而又绵长。
用来捏面人的白面,那可是大有讲究的,精选的是二烂面。这二烂面,源自过去石磨加工白面粉的精细分级。在过去的岁月里,石磨就像是一位沉默的老者,慢悠悠地转动着,把面粉分成了数等。头烂面,就像是刚踏上旅程的少年,虽然也是面粉家族的一员,但所得面粉量少且色泽暗沉,就像没有经过打磨的璞玉。而二烂面则不同,它就像是经过岁月沉淀的智者,以其洁白细腻、韧性十足的特性,成为了捏面人的不二之选。尽管家家户户的经济条件就像被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并不宽裕,但人们对传统文化的尊重与传承,就像一颗深埋在心底的种子,无论环境多么艰难,也依然顽强地生长着。他们在年前磨面时,就像守护着珍贵的宝藏一样,精心挑选出二烂面,并妥善储藏起来,为的就是在这一年中元节,能够用这最优质的二烂面,捏出一个个承载着思念与祝福的面人。
捏面人,是双杨镇的传统技艺,就像小镇的灵魂一样,深深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从和面的细腻,就像母亲温柔的抚摸;到发面的精准控制,就像一位严谨的指挥官在指挥一场战斗;再到碱面用量的调整,就像在调配一杯恰到好处的美酒;乃至面团软硬的把握,每一个环节都蕴含着极高的要求,就像一座精心搭建的楼阁,每一块砖石都必须严丝合缝。尤其是揉黑面,更是一门独到的艺术。需将拳头大小的面团淋上点油,随后在灶坑锅底来回蹭磨,那面团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在锅底滚来滚去。历经数轮反复揉搓与“折腾”,直至面团表面呈现出乌黑的亮光,这黑面团就像是一位待命的艺术家,静静地守候着,随时准备被赋予生命,化作各式各样的精致刘海与发型。
而揉面的技巧,那可是塑造面人灵魂的关键。即便面团软硬适中,若手法不当,蒸出的面人也可能出现裂痕,面容布满不必要的皱纹,就像一朵原本娇艳的花朵,却因为一场暴风雨而变得残缺不全,失去了应有的灵动。赵亮母亲自小便在娘家习得这门揉面绝技,她的双手就像有神奇的魔力,捏的面人不仅形态优美、比例协调,色彩更是和谐悦目。因此,周边的年轻女性,包括新媳妇和少女们,就像一群追逐着光芒的蝴蝶,纷纷慕名而来,渴望能从母亲那里学到这份宝贵的技艺。
母亲在捏面人方面,尤以塑造“小姐”形象见长。她手下的“小姐”栩栩如生,与年画中的佳人无异。她先精心塑造出“小姐”的头饰,那头饰繁复精致,就像一座小小的宫殿,每一颗珠子、每一朵小花都仿佛在诉说着故事。再看“小姐”的神态,温婉可人,神韵飘逸脱俗,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由于面人的特性,虽不能赋予其双腿,但母亲用面团揉捏出一个优雅的椭圆上身,宛如古代仕女的曼妙身姿,仿佛轻轻一转身,就能踏起轻盈的舞步。随后,她把面团搓出一条细长的圆条,其粗细恰似春日里娇嫩的小葱颈部,然后把它安置在椭圆面团的两侧,化作两条白皙柔美的胳膊。为了增添细节,母亲会拿起小梳子,在胳膊的末端轻轻按压,留下五个梳齿印作为手指,那手指就像刚刚绽放的花瓣,娇嫩而又可爱。接着,让这两条成形的胳膊环绕在胸前,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寓意吉祥的小动物——或许是一条灵动的小面鱼,那小面鱼就像是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动;又或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面兔,那小面兔就像是在草地上欢快地跳跃,为“小姐”面人平添了几分生动与趣味。
更为精妙的是,母亲会再搓一根细如麦秆的面条,顺时针盘绕成十多圈,运用小刀与小剪的灵巧配合,精心裁剪出一朵形似菊花的面花,把它放置在“小姐”的肚脐位置,作为装饰。那菊花就像是在秋风中傲然绽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此外,她还会制作一些黄豆大小、薄如蝉翼的三角面花,错落有致地点缀在“小姐”的衣袂与胳膊之上,就像给“小姐”穿上了一件华丽的霓裳羽衣。如此,一位活灵活现、韵味十足的“小姐”便跃然眼前,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案板上走下来,走进人们的生活。
紧接着,母亲便耐心地指导起周围的人,传授给面人添上灵动双眼的技艺。她示范着如何将一小块黑面团在案板上揉搓成两条细长而均匀的线条,作为眼睛的基础。那黑面团在她的手中,就像是一条柔软的丝带,被她轻松地揉搓着。随后,她巧妙地用针尖轻轻挑起这些黑线,在清水中微微一蘸,随后将它们放置在面人那恰到好处的位置。至于鼻子、耳朵与嘴巴的制作,方法虽相似,却通过变换色彩来区分。母亲的手艺尤为令人赞叹的是她以黑面团精心雕琢的面人头饰,每一件都栩栩如生,仿佛赋予了生命,让人不禁赞叹其灵动之美。在短短的时间内,一个栩栩如生的面人便在她的手下诞生了。
而最为点睛之笔,莫过于给面人“开眼”的那一刻。母亲手持细针,如同画家轻点墨色,轻轻在眼睛上压出一道浅浅的痕迹,瞬间,那双眼睛仿佛被赋予了灵魂,变成了含笑的眼眸,为整个面人增添了无限生机。值得一提的是,“开眼”这一环节还蕴含着深厚的民俗讲究——据说,年轻女性是不宜为面人开眼的,这背后或许隐藏着对神秘力量的敬畏与对美好愿景的祈愿,就像一层神秘的薄纱,笼罩着这个小小的仪式。
蒸熟面人,作为整个制作流程中的压轴大戏,其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前期所有努力的成果。将排列整齐的面人放入甑饼子上,再置于沸腾的大锅之上,随后盖上锅盖,一切就绪后,便开启了以麦秸柴为燃料的中火蒸的过程。那麦秸柴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像是一首欢快的乐章,为这个过程增添了一份热闹的氛围。火候的掌控至关重要,既不能过猛导致外焦里生,也不可太弱以致面人松软无型,这其中的分寸拿捏,全凭主人的经验,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舵手,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驾驶着船只。倘若遭遇不测,如雨水不期而至,打湿了柴火,无疑会对面人的品质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可能会摧毁即将丰收的庄稼。
终于,到了揭开锅盖的那一刻,所有的期待与紧张都化作了眼前的惊喜——刚出锅的面人,宛如一群初浴而出的小精灵,肌肤光洁如玉,形态圆润可人,让人不禁心生怜爱。那一刻,现场的气氛就像被点燃的烟花,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喜悦。紧接着,是色彩斑斓的点睛之笔。母亲手持火柴棍,露出圆润的那端,如同魔术师般,在盛放五彩颜料的酒樽与面人之间来回穿梭,每一次点触都如同蜻蜓点水,精准而微妙。她的动作遵循着“准、轻、圆、快、趁热”的秘诀,确保每一个点饰都恰到好处,既不过于用力破坏面人的细腻,也不拖泥带水影响整体美感。在这一系列精心点缀下,面人们更添了几分生动,仿佛是即将粉墨登场的演员,即将在生活的舞台上展现自己的风采。
待面人渐渐褪去余温,母亲便取出早已备好的枳芨棍,从面人头顶的百会穴处穿入,直至其稳固地贯穿整个身体,这一步骤不仅巧妙地固定了面人的头部与身躯,还蕴含着一个古老的传说:穿枳芨棍意在赋予面人“无思无想”之境,以防其汲取天地灵气,化身为精怪。在七月十五这个特别的日子里,面人成为赠予女孩们的最佳礼物。
次日清晨,母亲又为妹妹的眉心与鬓角轻点粉圆,那粉圆就像两颗小小的星星,让妹妹的容颜更添几分娇俏。妹妹满心欢喜,紧紧抱着她的面人宝贝,就像抱着一个稀世珍宝,穿梭于邻里之间,骄傲地向每一个人展示这份独特的礼物。等面人彻底干透了,母亲便把这些面人放在大红柜上靠墙的地方摆放好,家里顿时显得特别温暖,就像冬日里的炉火,温暖着每一个人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