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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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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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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画医》连载

第四十八章 玉门关外的交易

越靠近玉门关,风里的沙子都像是带着刺,刮在脸上生疼。废弃的烽燧歪歪扭扭地立在戈壁上,枯死的胡杨树枝桠张牙舞爪,每一处阴影都像是藏着伏兵。自从经历了沙海夜袭,巴特尔便建议不再隐匿行踪。"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我们,再藏下去已无意义,不如明刀明枪护在左右,更能震慑宵小。"于是,回鹘探马们直接护卫在队伍前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回鹘探马头领巴特尔紧攥马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冲着部下厉声喝道:"都给我打起精神!再派一队探马出去,把侦查范围扩大一倍!"

尖锐的哨箭声不时划破长空,每响一次,队伍里的人都不自觉地按住腰间的兵器。战马也显得躁动不安,不停地刨着蹄子,喷着粗重的鼻息,仿佛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挨到下午,日头渐渐西斜,队伍好不容易找到一片能够遮阴的雅丹群暂作休整。程墨白靠在一块被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岩石上,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已经被摸得发毛的地图。他的指尖顺着墨线缓缓移动,心中默默计算着:"再走三十里,应该就能望见玉门关的轮廓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中,一名回鹘探马疾驰而至,利落地翻身下马,顾不上抹去脸上的汗水和沙尘,就用回鹘语急切地向巴特尔汇报。探马的眼神中带着未散的惊悸,说话时还不时回头张望。

巴特尔听完汇报,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快步走到程墨白和阿史那云面前,压低声音说道:"程画医,公主,前面出事了。一队西夏骑兵,约莫五十骑,押着几个被捆绑的汉人,堵死了通往玉门关的必经隘口。更奇怪的是,他们竟然打出了谈判的白旗。"

"谈判?"阿史那云眉峰一挑,手"唰"地按在腰间的琵琶刀柄上,语气中满是不屑,"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这群西夏人跟咱们有什么好谈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巴特尔顿了顿,目光扫过程墨白,继续说道,"他们指名道姓,说要单独与程画医谈判。还说......带来了程画医一位'故人'的消息。"

"故人?"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程墨白心里。那个一直隐藏在西夏人背后、对敦煌和莫高窟了如指掌的汉人身影,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他深知对方来者不善,但眼下形势逼人,必须谨慎应对。一个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

"看来是冲着我来的。"程墨白缓缓收起地图,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既然躲不过,那就去会会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你疯了吗?"阿史那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急声道,"这明显是个圈套!他们就是想引你上钩!"

"就算是圈套,也得去闯一闯。"程墨白抬眼望向隘口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不弄清楚这个'故人'到底是谁,咱们就算到了玉门关,也休想睡个安稳觉。巴特尔,让兄弟们做好准备,一旦情况不对,立即听我号令突围。"

巴特尔重重点头,转身用回鹘语向部下下达指令。很快,整个队伍都进入了战斗状态,众人纷纷翻身上马,刀剑出鞘半寸,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一行人保持着高度警惕,缓缓向隘口方向推进。

绕过一片如同巨兽骸骨般的风蚀岩壁,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五十余名西夏骑兵排成半弧形阵势,将隘口堵得水泄不通。他们身着亮闪闪的甲胄,手中的刀弓紧握,眼神凶狠如饿狼。阵前的沙地上,跪着五六个被麻绳捆绑的汉人,从衣着判断应该是商旅,个个面色惨白,嘴唇干裂出血,其中一个老者更是浑身发抖,几乎要瘫倒在地。

一名西夏军官骑在高头大马上,倨傲地打量着程墨白一行人,嘴角挂着戏谑的冷笑,活像一只盯着猎物的猫。待他们走近,军官用生硬的汉语高声喝道:"谁是程墨白?站出来!"

程墨白轻夹马腹,独自策马出列,在距离对方十余丈处勒住缰绳,朗声回应:"我就是。你们摆出这般阵势,究竟意欲何为?"

军官上下打量着程墨白,目光在他吊在胸前的左臂上停留片刻,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我们将军要跟你做笔交易。简单得很,用这几个汉人的性命,换你身上的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程墨白心中早已猜到大半,脸上却不动声色。

"别装糊涂!"军官脸色一沉,声音陡然拔高,"听说你从敦煌带出来一本画匠的谱子,还有个于阗和尚的手稿?把这两样东西交出来,这几个人你就能带走。不然......"他"唰"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冰冷的刀刃在老者颈边比划着,"他们就只能留在这里喂狼了!"

果然是冲着《壁画修复百工谱》和尉迟乙僧手札来的!程墨白眼神瞬间冷若冰霜。这两样东西是敦煌艺术的瑰宝,岂能落入西夏人之手?就在这时,阿史那云策马上前,冷声质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东西给了,你们若是翻脸不认人,我们岂不是人财两空?"

军官像是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咧嘴笑道:"小娘子倒是机灵。不过你们现在有得选吗?看看你们这点人手,再看看我们?要么乖乖交易,要么就来试试硬抢,正好让爷们活动活动筋骨!"他身后的西夏兵顿时发出一阵哄笑,笑声中充满了轻蔑。

被捆绑的商人中,一个年轻伙计突然崩溃大哭:"程画医!求求您救救我们!我们是长安刘记商行的,本是正经买卖人,遇上沙暴才与商队走散......我们不想死啊!"

其他被俘者也纷纷哀求出声,绝望的哭喊在戈壁滩上回荡,听得人心中发紧。

程墨白沉默不语,大脑飞速运转。宝物绝不能交出,但眼前这几条人命也不能坐视不管。若是硬拼,己方人数处于劣势,即便能救下部分人,自身也必然损失惨重,前往长安求援的重任就将付诸东流。必须想个万全之策,既要设法救人,又要探清对方虚实。

他深吸一口气,故意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对军官说道:"好,我答应交换。"

"程墨白!"阿史那云急得差点拽住他的缰绳。

程墨白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接着对军官提出条件:"但我有个条件。这两样东西都是无价之宝,不能就这么轻易交付。你们先放两个人过来验货,确认真伪后,我把东西放在空地中央,你们同时释放所有人,我们各取所需,如何?"他指了指双方中间那片平坦的沙地。

军官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程墨白,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部下,沉吟片刻。他觉得程墨白这边人数处于劣势,就算耍花样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且这个条件听起来还算公平,更重要的是他急着拿到东西回去复命。

"行!量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军官挥了挥手,"放两个人过去验货!"

两名西夏兵应声下马,解开了老者和一名中年商人的绳索,推搡着他们向程墨白这边走来。程墨白从怀中取出用油布精心包裹的卷宗,待两人走近后,小心翼翼地展开一角,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和精致的颜料图谱。老者虽然不懂画谱,但见识过不少古籍;中年商人也凑上前仔细端详,随后回头向军官喊道:"军爷,是真的!看这成色确实是老物件!"

军官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好!算你识相!现在把东西放到空地中央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程墨白身上。他轻驱坐骑,缓缓向空地中央行进。阿史那云和巴特尔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然而就在程墨白即将到达空地中央时,他突然勒住缰绳,将两个油布包重新塞回了怀中!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双方人马都愣住了。

"你他娘的敢耍我?!"军官勃然大怒,手中的弯刀直指程墨白。

程墨白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刺骨的嘲讽:"我突然觉得这笔买卖不划算。用敦煌的传世之宝换几个商人的性命,这笔交易太亏了,我程墨白对不起敦煌的列祖列宗!"

"你找死!"军官气得脸色铁青,眼看就要下令冲锋。

"别着急。"程墨白调转马头,声音陡然提高,确保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清,"除非你们再添点彩头。把那个躲在背后给你们出主意、知道我身上带着这些宝贝的汉人交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数典忘祖的败类,帮着西夏人来抢自己祖宗的东西!"

这话一出,西夏军官的脸色"唰"地变了,就连被捆绑的商人们也都面面相觑,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军官显然没料到程墨白会突然来这一手,一时慌了神,结结巴巴地反驳:"你......你胡说什么!哪有什么汉人!"

"不敢交人?"程墨白步步紧逼,目光如电扫过西夏军阵,仿佛要将那个隐藏者揪出来,"是没脸见人,还是怕我认出他来?莫非是当年那个背叛敦煌的张承嗣?或是他的同党?"

"张承嗣"这三个字一出口,被俘的商人中有人忍不住低呼一声。显然,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知道他与敦煌的恩怨纠葛。

军官彻底乱了阵脚,他接到的命令是完成交易,根本没料到会遭遇这样的反制。若是强攻,将军要求尽量活捉程墨白并取得宝物,硬拼必然损失惨重;若是继续谈判,局面已经完全失控。就在他急得额头冒汗之际,西夏军阵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鸣镝声......那是撤退的信号!

军官如蒙大赦,却又心有不甘,恶狠狠地瞪了程墨白一眼:"程墨白!你给我等着!咱们后会有期!撤!"

命令一下,西夏骑兵如同潮水般向后撤退,甚至连地上被捆绑的人都顾不上带走,转眼间就冲过隘口,消失在滚滚尘土之中。

劫后余生的商人们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信自己真的得救了,有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人对着程墨白连连叩首。

巴特尔立即派出几名探马前往隘口方向警戒,同时命令部下为剩余的商人松绑。那位老者被扶起后,老泪纵横,颤巍巍地就要向程墨白行跪拜大礼:"多谢程画医救命之恩!老朽是长安刘记商行的管事,姓周。今日若不是画医机智勇毅,我等早已成了这戈壁滩上的孤魂野鬼!这份恩情,刘记商行上下永世不忘!"

程墨白连忙上前扶住他:"周管事不必多礼,路见不平岂能坐视不理?况且他们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是在下连累了诸位才是。"他话锋一转,关切地问道,"你们是如何落入他们手中的?这些西夏人可曾说过什么?"

周管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声:"唉,说来惭愧。我们原本跟着一支大商队行进,前几日不幸遭遇特大沙暴,与大队走散。迷迷糊糊间就撞上了这群煞星,他们擒住我们后,倒没有立即下杀手,反而反复盘问我们是否认识您,还不断打听敦煌壁画的详情,甚至......甚至散播谣言,说朝廷早已放弃西域,敦煌已是孤城一座,让我们别再指望长安会派兵来援,还说唯有归顺西夏才有一条活路。"

程墨白与阿史那云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凝重。西夏人不仅在军事上步步紧逼,更在进行恶毒的心理战,企图瓦解西域军民对朝廷的信任。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汉人,显然深谙攻心之术。

"周管事,诸位不必听信这些蛊惑之言。"程墨白语气坚定,既是在安慰商人,也是在重申自己的信念,"敦煌乃大唐西陲重镇,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管。我此次前往长安,就是要面圣求援。陛下和朝中诸公,定然不会抛弃西域的忠勇将士和黎民百姓!"

他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惊魂未定的商人们稍稍安定下来。

"诸位还能坚持赶路吗?"程墨白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快要沉入地平线,"此地不宜久留,随我们一同前往玉门关吧,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队伍因为增添了十几名惊魂未定的商人而变得臃肿,行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虽然刚刚挫败了西夏人的阴谋,但那个始终未曾露面的"故人",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每个人的心头。大家都明白,对方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行进约一个时辰后,远处终于出现了玉门关朦胧的轮廓。那座饱经风霜的雄关矗立在戈壁尽头,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苍凉肃穆。然而每个人都清楚,过了玉门关,前方的路途只会更加艰险难测。

程墨白勒住战马,凝望着玉门关的方向,心中暗自发誓:张承嗣,无论你躲在哪个阴暗角落,总有一天我要将你揪出来,让你为对敦煌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警戒的回鹘探马疾驰而归,神色慌张地向巴特尔急报。巴特尔听罢脸色大变,立即转向程墨白:"程画医,大事不好!隘口方向传来异动,西夏人似乎去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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