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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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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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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画医》连载

第二十一章 孤城落日

"关城门!铰链断了就用身子顶!"

老校尉的吼声被箭雨撕得粉碎,程墨白趴在垛口往下瞅,西夏人的攻城锤第三次撞上包铁木门,木头 "嘎吱" 惨叫着凹进去一块。他忽然眯起眼 ,断裂的铰链截面齐得像被快刀削过,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木屑,绝不是撞碎的。

"有内鬼。" 他一把拽过正在往弩机里塞箭的哑徒,少年脖颈上的烧伤结着暗褐色的痂,抬手时能看见绷带下渗出血迹,"去画工村找郑老,让他带人守死莫高窟入口,就说程墨白求他了。"

哑徒却反手攥住他手腕,指尖在他掌心急促地划了三个滚烫的字:她活着!

程墨白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望向城外沙丘。一道银光突然闪过,快得像流星掠过,是阿史那云的琵琶刀!可下一秒就被黑压压的骑兵潮吞没,连点涟漪都没留下。

"程画医!东门箭楼快塌了!" 一个满脸血污的守军拽着他胳膊,甲胄上的缺口还在淌血,"军医刚被流矢钉在横梁上,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顶个屁!" 程墨白甩开他的手,指着城外正在集结的重骑兵,声音发颤,"看那些驮马!背的根本不是粮草!"

阳光下,西夏驮马背上的木桶泛着妖异的蓝光。几个蹲在城墙根的画工突然 "扑通" 跪下,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哆嗦着喊:"是佛头青!这么浓的浓度,能毒死整条党河的牲口!张承嗣这狗娘养的想把莫高窟连根刨了!"

"他不是要占,是要彻底抹了敦煌!" 程墨白的指甲深深掐进砖缝,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城砖上,洇出一朵朵小血花。

城墙突然剧烈摇晃,碎石像雨点似的砸下来。程墨白看见第一架云梯搭上城头,西夏武士的弯刀劈飞了一个守军的脑袋,滚烫的血溅在斑驳的壁画上,把飞天的飘带染成了黑红色。

哑徒突然剧烈咳嗽,脸憋得通红,从怀里掏出块沾血的青金石。那石头边缘还留着火药灼烧的焦痕,程墨白一眼就认出,是阿史那云项链上的主石。

"她在哪?" 程墨白扳住少年肩膀,指节都捏白了,"快说!"

哑徒的喉结滚了半天,挤出嘶哑的气音:"沙... 沙州故道..."

话音未落,一支鸣镝箭尖啸着穿透他的胸膛。程墨白眼疾手快抱住少年滚下马道,眼睁睁看着箭尾绑着的火油布 "腾" 地燃起,火舌顺着城墙裂缝蔓延,整段城墙瞬间成了火海。

"走!" 老校尉一把将他推向藏兵洞,满脸烟灰里只剩眼睛亮得吓人,"去找郑老,就说 ' 青金石裂了 '!记住了,别回头!"

程墨白刚钻进密道,身后就传来天崩地裂的爆炸声。透过砖缝,他看见老校尉抱着火药桶,像颗炮弹似的撞进西夏人的攻城车。火光里老校尉的脸看得真切,嘴角还咧着笑。

......

敦煌的街巷静得瘆人。程墨白拖着伤腿穿过染坊区,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暗红的血印。染缸里的靛蓝被风吹得泛起涟漪,映得他的影子像团浸了血的抹布。

转角突然撞见鬼祟的人影,三个画工正抱着经卷往地窖里塞。最年轻的那个留着分头,看见程墨白就哭了:"程先生!您可来了!"

"郑老呢?" 程墨白抓住他的胳膊,布料下的骨头硌得手疼。

小子吓得一哆嗦,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在... 在藏经洞... 西夏人说要... 要烧光所有佛像... 郑老说死也得把《金刚经》拓本带走..."

程墨白的心沉到了底。转过最后一个街角,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百名西夏骑兵把莫高窟北区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将领正扯着嗓子喊:

"奉大夏皇帝令!凡伪佛画像,一概焚毁!反抗者,格杀勿论!"

崖壁上传来刺耳的刮擦声。几个画工被铁链锁在栈道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画了半辈子的壁画被刮刀成片刮掉。有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挣扎着骂:"狗娘养的!那是吴道子的真迹!" 话音未落就被刀柄砸烂了嘴。

程墨白摸向腰间的硝石包,才发现早就被血水泡成了烂泥。他正急得打转,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要火不?"

熟悉的声音让他浑身一激灵。阿史那云从阴影里滑出来,左臂用撕碎的袈裟吊在脖子上,伤口渗出的血把布料染成了深褐色,可手里的琵琶刀却擦得能照见人影。

"你..."

"嘘。" 她塞给他个温热的瓷瓶,硫磺味呛得人直打喷嚏,"高昌火油,比你的破火药带劲十倍。"

程墨白瞥见她颈间新添的伤口,皮肉翻卷着露出白骨:"张承嗣干的?"

"留个念想。" 阿史那云冷笑时扯动伤口,血珠滴进衣领,"那老东西在第九窟,正拿火把戳 ' 降魔变 ' 呢,说要亲眼看着菩萨化成灰。"

远处突然传来惨叫。一个画工挣断锁链从悬崖跳下来,像片枯叶似的摔在他们藏身的沙丘前。程墨白看清他手里攥着的半截画笔,笔杆上刻着个 "豆" 字,是郑老最得意的徒弟小豆子。

"分头干。" 阿史那云解下酒囊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水珠,"我去烧马厩,你..."

"我知道藏经洞的机关。" 程墨白打断她,指了指崖顶的守军,"但得有人把这些杂碎引开。"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瞅向正在宣读诏书的西夏将领。那家伙穿着鎏金铠甲,正摇头晃脑地念着,生怕别人看不见他胸前的狼头勋章。阿史那云突然笑了,虎牙在夕阳下闪着光:"赌十两银子,我杀的比你多。"

她像道白影窜出去的瞬间,程墨白冲向相反方向的栈道。背后传来西夏人的惊叫:"有刺客!护着都统大人!"

琵琶刀的银光在人群里炸开,像朵盛开的白梅。程墨白趁机攀着崖壁往上爬,石缝里的荆棘划破了手心,他却浑不觉疼。听见底下接连不断的落水声 ,阿史那云正把敌人往干涸的河床里引,那地方他知道,全是没过膝盖的淤泥。

等他撬开第九窟的暗门,热浪混着焦臭味差点把人掀出去。张承嗣背对着洞口,正用火把戳壁画上的菩萨脸,颜料在高温下卷成焦黑的卷,露出底下更古老的飞天残影。

"总算来了。" 老头没回头,声音像砂纸磨石头,"特意留着 ' 张议潮出行图 ',让你亲眼看着烧。你爹当年护着这画跟我拼命,今天我就让它化成灰。"

程墨白扫了眼洞窟 ,十二桶火油堆在角落,引线像毒蛇似的爬向中央经柱,柱身上还缠着几卷《金刚经》。他突然盯住张承嗣的右手,缺了两根手指,伤口还在渗血,结的痂都是新鲜的。

"阿史那云给你的见面礼?"

"那丫头比你狠。" 张承嗣转过身,程墨白看见他胸前挂着半块青铜鱼符, 和曹延恭临死前塞给他的正好能拼上,接缝处的纹路严丝合缝。

洞外突然传来号角声,三短两长,凄厉得像鬼叫。张承嗣的脸瞬间白了:"李元昊的亲卫?不可能... 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程墨白抓住这瞬间扑上去。两人撞翻经柱时,他看清老头腰间别着的不是官印,是把敦煌画工专用的刮刀,刀尖还沾着靛蓝颜料,和 220 窟壁画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你根本不是朝廷的人。" 程墨白死死掐住他手腕,指节都泛白了,"到底替谁卖命?"

张承嗣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一支鸣镝箭穿透他的喉咙,箭尾的黑羽在火光里颤动,把没说出口的话钉在了嗓子眼。程墨白滚到佛像背后,看见洞外闪过熟悉的银光, 阿史那云的琵琶刀正在敌群里搅起血花,可她的左肩已经被箭射穿,动作明显慢了。

但更多铁鹞子正从崖顶往下滑,甲胄在夕阳下闪着冷光。程墨白抓起还在燃烧的火把,突然发现经柱底部刻着行小字,是老校尉的笔迹:

“画医速走 青金石未裂”

他望着洞外血色的夕阳,突然明白这是老校尉用命传的信。第一桶火油爆炸的瞬间,程墨白纵身跃向栈道下的沙堆。热浪掀飞了半个窟顶,无数经卷在火光中变成灰蝶似的飞起来,有片烧焦的经文正好落在他脸上,烫得他一激灵。

坠落的刹那,他看见阿史那云站在远处的沙丘上,正把染血的酒囊举向落日。而她身后,一支玄甲骑兵正踏破地平线 ,甲胄上的龙纹在暮色里闪着冷光,既不是西夏的狼头旗,也不是归义军的飞鹰徽。

程墨白的心脏狂跳起来。那些骑兵的甲胄缝隙里,隐约露出青金石的幽光,和阿史那云项链上的一模一样。

"于阗..." 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阿史那云说过的话,"我阿爷说,于阗的骑兵,甲胄里都嵌着青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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