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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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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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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画医》连载

第三十二章 星陨戈壁

沙粒拍打在青铜面具上,发出“沙沙”的脆响,像无数细针在刺阿史那云的耳朵。她勒紧缰绳,胯下乌骓马烦躁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着白气,戈壁的夜风带着沙砾,刮在马毛上都发疼。身后三十名于阗骑兵迅速散成扇形,甲胄碰撞的“哐当”声,在空旷的戈壁里格外清晰。

“首领,不对!”副将巴图策马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喉结滚了滚,“车队比情报里多了五辆,你看那些押运的兵,甲胄上的兽纹是党项亲卫才有的,雕得比普通兵卒的凶多了!”

阿史那云指尖划过颈间青金石项链,冰凉的宝石突然变得灼人。她想起三天前那个被屠的于阗村落,老人蜷缩在佛龛前,尸体还保持着合十的姿势,墙上的血抓痕像一道道没愈合的伤口。本该画着飞天的墙面,只剩光秃秃的土坯,几缕断裂的颜料线挂在上面,像被扯碎的绸缎。

“他们把壁画整片剥走了。”阿史那云声音发紧,面具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我听见那些颜料撕裂的声音,跟撕人皮似的。”

巴图没接话,只是攥紧了马刀。他也去过那个村子,见过画匠们被砍断的手指,那些曾握着画笔的手,最后只剩血肉模糊的残肢。

“看第三辆车的篷布!”阿史那云突然拽住巴图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风卷着帆布一角,露出半截檀木画箱,箱身上的莲花纹被磨得发白,但她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敦煌画坊特有的样式,她父亲生前就用过一模一样的箱子。

更让她心头一震的是,车队中段,一个跛脚老人正被西夏兵推搡着走。老人的粗麻衣袖滑下来,腕间露出朱砂染的纹身,那是敦煌画匠的标识,图案和父亲书房里的壁画手稿分毫不差。

“是敦煌的画匠!”巴图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在抖,“他们怎么会被西夏人抓了?张承嗣要这些画匠干什么?”

“别管干什么,先救下来再说。"阿史那云扣紧面具,金属冷光映着她绷紧的下颌,“传我命令,火油箭准备,但先别烧粮!救人第一,看到画箱就用羽箭做记号,别误伤了里面的人!”

“明白!”巴图转身去传令,骑兵们立刻开始检查箭囊,火油桶碰撞的“咚咚”声,在夜色里格外刺耳。

当天最后一缕光被戈壁吞掉时,三面岩壁突然亮起火把。火光把怪石照得像蹲伏的巨兽,阿史那云一夹马腹:“冲!”

马蹄踏在干裂的河床上,发出“哒哒”的闷响。她纵马冲到车队中央,弯刀划出银色弧光,“噗”的一声切开西夏兵的喉咙。鲜血溅在面具上,顺着纹路往下淌,她却没工夫擦, 车厢里传来于阗方言的呼救,那些熟悉的音节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蹲下!都蹲下!”阿史那云用家乡话大吼,声线因激动而发颤。她反手劈开车厢铁锁,铁锈簌簌落在马靴上。十多个戴镣铐的画匠滚下来,摔在沙地上疼得直抽气,他们手腕上全是墨绿色的颜料渍,指甲缝里还嵌着没干的石青粉,显然是刚放下画笔就被掳走的。

“姑娘是于阗人?”跛脚老人撑着地面坐起来,声音沙哑,“我是莫高窟的画匠,姓刘,他们抓我们去画……”

“轰隆!”

爆炸声突然从车队尾部传来,气浪掀飞的沙砾打在阿史那云面具上,“叮叮当当” 响个不停。她回头一看,巴图被气浪掀出去,后背撞在燃烧的粮车上,火苗 “腾” 地窜上他的披风。

“巴图!”阿史那云刚要冲过去,就见粮车后方,三个披星纹斗篷的人正往风里撒银色粉末。粉末在空中凝成旋转的漩涡,发出“嗡嗡”的蜂鸣,像无数马蜂在飞。

“是星砂阵!快撤!”刘老画匠突然大喊,却被风沙呛得剧烈咳嗽。阿史那云只觉得颈间项链烫得厉害,青金石在月光下迸出妖异的蓝光,像活物似的跳着,烫得她锁骨处的皮肤都红了。

“小心!” 刘老画匠突然扑过来,想把她推开。可已经晚了, 一支淬毒的狼牙箭“咻”地飞来,直刺她的咽喉。

阿史那云本能地侧身,箭擦着肩胛飞过,“噗”地钉进旁边的车厢。箭头撕裂皮肉的瞬间,她闻到一股混合着硫磺和腐草的恶臭,疼得她眼前发黑。

“首领!” 巴图滚到她身边,扯掉燃烧的披风,露出胳膊上的烧伤,“你怎么样?那箭上有毒!”

阿史那云刚要说话,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颈间的青金石项链断了,碎片像蓝色的星子,在沙暴里划出一道道弧线。每片碎片上,都映出于阗王城的虚影,那不是普通的首饰,是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用王室秘法封存的国土命脉,此刻正随着她的鲜血,一点点渗进沙地。

沙粒灌进口鼻,阿史那云觉得越来越晕。恍惚间,她好像闻到了雪松的味道, 那是父亲生前常披的皮氅的味道。她仿佛看见父亲站在千佛窟前,指尖蘸着青金石粉,一笔一笔勾勒飞天的衣袂,远处的且末河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像一条铺满碎钻的路……

“醒醒!阿史那云!”

程墨白的声音把她从混沌中拽出来。他抹了把脸上的血,血渍混着沙粒,在掌心结成粗糙的痂。青铜罗盘在他手里疯狂旋转,指针划出的光圈忽明忽暗,五色丝线从他袖中射出去,却在碰到沙暴的瞬间,被星砂腐蚀成灰,空气中飘着一股烧焦羽毛的味道。

“程先生!”巴图拖着断腿爬过来,膝盖在沙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首领的毒…… 再不想办法,她就撑不住了!”

“闭嘴!”程墨白扯开阿史那云的衣领,只见乌黑的血管正从箭伤处往心口爬,像毒藤似的缠着她苍白的皮肤。他突然咬破手指,把血滴在罗盘中央, 血珠渗进罗盘刻痕的刹那,古老的梵文“唰”地亮起金光。

“天青为骨,朱砂为脉,孔雀石引路!"程墨白低吼着,染血的丝线突然绷直,像被无形的手拽住,直直刺进沙暴核心。

“啊...!”

三个西夏巫师的吟唱突然变成惨叫。五色丝线缠住他们撒出的星砂,把银色风暴染成斑斓的虹色。被丝线碰到的星砂“噼啪"炸开,爆出细碎的火星,像有人在夜空中放了一把小烟花。

刘老画匠突然扑到阿史那云身边,他沾满颜料的手指在她眉心画了个“卍" 字,指尖的石绿和朱砂混在一起,在她皮肤上留下温热的痕迹。“于阗人用魂血养壁画三百年,今天该我们还债了!” 他挽起衣袖,腕间的纹身突然亮起红光,那图案是千佛窟里的《药师经变》,佛像的衣袂仿佛在红光里轻轻飘动。

程墨白盯着阿史那云颈间的伤口,突然眼睛一亮... 伤口里涌出无数蓝色光点,像萤火虫似的飞起来,和空中的青金石碎片慢慢呼应。碎片在沙暴里旋转、重组,拼出半幅西域地图,于阗文字在地图上流淌,像活水似的变着位置,最后在且末河下游,凝成一个闪烁的红点。

“王兄…… 以千佛窟为赌注……”阿史那云在昏迷中呓语,睫毛上结着细小的冰晶,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色的雾气,“青金石矿脉…… 在且末河…… 河底的石缝里……”

就在这时,三个西夏巫师的斗篷突然自燃。蓝色的火焰从领口窜出来,却没发出任何灼烧的味道。程墨白趁机甩出三枚铜钱,“咻咻咻”穿透火焰,在空中划出三道金线,精准钉进巫师的眉心。

巫师们倒在地上,身体很快被火焰吞噬。沙暴“唰”地坍缩,被星砂卷起来的碎石“哗啦啦”往下掉。其中一块砸在阿史那云身边,露出下面埋着的半片陶片, 陶片上刻着残缺的莲花纹,和刘老画匠画箱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程…… 程先生…… 你快看天上!”巴图突然指着天空,结结巴巴地说。他的断腿处不知何时缠上了骆驼刺的藤蔓,嫩绿的叶片在血水里舒展,看着格外诡异。

程墨白抬头,瞳孔骤然收缩,月光穿透消散的沙雾,照亮了阿史那云悬浮的身体。青金石粉末在她周围绕成星图似的漩涡,那些浮动的光点正一点点钻进她的伤口。每渗入一点,她皮肤上的黑血管就淡去一分。

“我师父当年说过……”程墨白喃喃自语,想起师父在长安秘阁里讲的话,“于阗王室的忏悔,都藏在壁画颜料里。当青金石与魂血共鸣时,大地会吐出它的秘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阿史那云在驼背上醒了。朝阳把戈壁染成金红色,远处的三危山轮廓清晰起来,像一头卧在地上的巨兽。

程墨白坐在她旁边,前襟全是凝结的血痂,右手还保持着结印的姿势,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看见她睁眼,他立刻递来水囊:“醒了?先喝点水,慢点咽。”

阿史那云沙哑地开口,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我的项链……”

“在这儿。”程墨白摊开掌心,青金石项链已经恢复如初,只是内部多了些流动的金丝,像银河在宝石里转,“刘老画匠用敦煌秘法重铸的,他说这叫‘星河流转’,能护着于阗的血脉。”

阿史那云握紧宝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吐在沙地上,“滋滋”地蚀出几个小洞。可让人惊讶的是,洞里很快长出嫩绿的骆驼刺,叶片上挂着她的血珠,在晨光里闪着诡异的光。

“别担心,这是好事。”程墨白解释道,“星砂毒和青金石在你体内达成了平衡,现在你应该能感知到地底下的矿脉了,对吧?”

阿史那云闭上眼,果然,,,地底延伸着无数蓝色光带,像一条条沉睡的河流。最亮的那条通向西方,尽头是座被雪峰环抱的废弃城池。城郭的轮廓在她意识里越来越清晰,城门口的石柱上,似乎还刻着于阗文的碑铭。

“那些巫师…… 为什么要追杀画匠?”她睁开眼,摸了摸肩胛上的伤疤,那里只剩一道淡蓝色的印记,像被青金石染过似的。

程墨白指向她腰间的皮囊:“你看看这个,是从西夏兵身上搜出来的。”

阿史那云解开皮囊,掏出一卷卷轴。展开一看,是幅没完成的《降魔变》,画布上的魔王怒目圆睁,那张脸赫然是西夏国主的模样,而他脚下踩着的,正是被摧毁的于阗佛塔。

“西夏人要的从来不是粮食。”程墨白擦了擦青铜罗盘,此刻指针正稳稳指向西方,“他们要用于阗画匠的魂血,给西夏王画永生壁画。我之前在长安秘阁里看过记载,说只要用画师的心血混上青金石粉,就能让壁画里的人活过来……”

远处传来“叮铃铃”的驼铃声,巴图带着幸存的骑兵赶来了。他们的马鞍上挂着缴获的星纹斗篷,斗篷上的星砂还在闪着微光。

阿史那云摸向颈间的项链,这次触到的不仅是冰凉的宝石,还有地脉深处传来的、熟悉的“心跳”...那心跳和她的脉搏慢慢共振,像于阗的千佛万窟,都在她体内醒了过来。

“且末河……”她轻声说,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我们得去且末河,不能让西夏人先找到矿脉。”

程墨白点头,刚要说话,突然听见刘老画匠发出一声惊呼。他回头一看,只见刘老画匠正盯着那块从沙里挖出来的陶片,手指不停颤抖:“这陶片…… 是于阗王室的祭器!上面的莲花纹,是开启矿脉的钥匙!”

巴图立刻凑过来:“那我们现在就走?”

“等等。"程墨白突然按住腰间的铜管,里面装着曹议金的密诏,“张承嗣的人肯定还在后面追,我们得先绕去三危山的密窟,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不然就算找到了矿脉,也挡不住西夏的兵。”

阿史那云攥紧项链,青金石的蓝光在她掌心闪了闪:“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们替我挡箭了。”

程墨白笑了笑,刚要调侃她两句,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不是他们的人,声音更密集,像是有大队骑兵正往这边赶。

“来了。”程墨白脸色一沉,把罗盘揣进怀里,“准备好,该干活了。”

阿史那云握紧弯刀,面具下的眼神变得锐利。朝阳下,她的身影和身后的于阗骑兵连在一起,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挡在了戈壁和远方的且末河之间。而那枚青金石项链,正在她颈间,悄悄映出地底矿脉的走向, 一场关于血脉与守护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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