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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的风沙比往日更烈，卷着碎石子砸在崖壁上噼啪作响。程墨白刚把最后一块壁画残片归位，就见赵破虏披着一身尘土从栈道上奔来，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程先生！可算找着你了！” 赵破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老茧磨得人生疼，“西陲烽燧挖着个宝贝，我敢肯定跟张承嗣那老狐狸有关！”
程墨白皱眉抽回手，指了指他渗血的肩头：“先处理伤口。”
“哪顾得上这个！”赵破虏扯开衣襟，从贴身处摸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后露出半卷发黄的《金刚经》，“你看这背面，烽燧兵说隐约有字，可怎么擦都显不出来。”
阿史那云凑过来用指尖捻了捻残卷边缘：“像是矾水写的。去年整理 P.4518 文书时，见过记载说要用青金石粉末显形。”
程墨白立刻转身去取工具箱，哑徒已经捧着个锦盒跟了过来。盒子里躺着块鸡蛋大的青金石，蓝白相间的纹路像极了莫高窟的星空壁画。他拿起碎石碾子刚要动手，哑徒突然按住他的手，指了指碾子边缘的缺口，又比划着“细腻”的手势。
“明白，得磨细点才能均匀附着。”程墨白笑着点头，哑徒这才松开手，蹲在一旁帮忙分拣碾好的粉末。
青金石粉末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程墨白用细毛刷蘸着往残卷上轻轻涂抹。起初只是淡淡的蓝痕，随着粉末逐渐渗入，一行行字迹慢慢浮现出来。赵破虏凑得太近，差点把呼吸喷在纸上，被阿史那云伸手推开。
“私通西夏... 以敦煌壁画换支持？”程墨白的声音突然顿住，手指在“青金石矿脉”几个字上反复摩挲，“张承嗣这是要把整个敦煌都卖了！”
赵破虏猛地攥紧拳头，甲缝里的沙土簌簌往下掉：“我就说他最近总以巡查为名往矿上跑！去年矿难死了七个矿工，他连尸首都没让家属见！”
阿史那云继续往下看，指尖突然冰凉：“还有更糟的。莫高窟16窟卧佛底下有归义军火药库，他要在西夏破城时炸平这里。”
“疯子！”程墨白一把抓起残卷就往16窟跑，哑徒紧随其后，怀里还抱着那盒没用完的青金石粉末。赵破虏边追边喊：“我去调兵！你们先稳住！”
16窟的卧佛前还燃着香，烟雾缭绕中佛眼低垂，仿佛早已看透人间劫难。程墨白绕到佛座后面，果然发现底座侧面有块松动的石板。他伸手去推，石板纹丝不动，反而传来金属咬合的声响。
“需要节度使印。”阿史那云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个锦囊，里面正是曹延禄姬所赠的铜印，“之前她说‘关键时刻能救莫高窟’，原来指的是这个。”
铜印刚按上凹槽，石板就发出“轧轧”的声响，缓缓向两侧打开。暗门后是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还留着当年开凿时的凿痕。哑徒点燃火把走在最前面，火光摇曳中能看到通道尽头堆放的火药桶，桶身上的封条已经被人动过手脚。
“导火索被换过了。”程墨白蹲下身仔细查看，发现引线竟然顺着石壁缝隙延伸到窟外，“连接着星砂阵！”
阿史那云脸色骤变：“于阗星象书记载过，月食时星砂磁场会达到峰值。今晚就是月食！”
哑徒突然拽了拽程墨白的衣角，焦急地比划着“画工村”“老人”“血”的手势。程墨白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星砂反制术？用画工的血混朱砂画归义飞鹰纹？”
哑徒狠狠点头，从怀中摸出块朱砂递过去。程墨白立刻扯开衣襟就要割腕，被阿史那云一把拦住：“你还要主持反制仪式，不能伤元气。我去召集画工，愿意捐血的肯定不少。”
“我跟你去！”赵破虏不知何时已经带着一队士兵赶过来，头盔上还沾着跑过时刮到的草叶，“张承嗣的人肯定在盯着莫高窟，我来开路！”
两人刚跑出窟外，哑徒突然指着火药桶旁的引线大喊。程墨白转头看去，只见引线末端连接着个铜制装置，上面刻着细密的星纹，指针正随着窟外的磁场慢慢转动。
“还有两个时辰就月食了。”程墨白摸出怀表看了眼，哑徒已经开始在地上画飞鹰纹的草图，“得尽快把反制纹画到星砂阵命门去。”
此时的敦煌城内，阿史那云正举着密诏站在城楼上。阳光照在泛黄的纸页上，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围观的百姓起初还窃窃私语，当听到“炸平莫高窟”时，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那老东西敢动佛窟，我跟他拼命！”卖胡饼的王老汉举着擀面杖大喊，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
画工李三郎挤到前面，撸起袖子露出胳膊：“要血是吧？抽我的！我爹当年就是为了保护壁画死的，我不能让他白死！”
“也算我一个！”“还有我！”越来越多的画工涌过来，连带着不少普通百姓也跟着挽起袖子。赵破虏带来的士兵连忙拿出陶罐接血，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二十多个罐子。
阿史那云看着眼前的场景，突然想起第一次来敦煌时，画工们在洞窟里哼着小调调色的样子。她抹了把眼角的泪，对赵破虏说：“你带一队人护送血朱砂去莫高窟，我留在这里组织护窟队。”
“好！”赵破虏转身刚要走，就见街口突然冲来一队骑兵，为首的正是张承嗣的亲信周武，“把密诏交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百姓们立刻围成一圈，手里拿着扁担、锄头，连卖菜的老太太都举起了菜篮子。李三郎把陶罐护在身后：“想抢血朱砂？先踏过我们的尸体！”
周武没想到百姓们反应这么激烈，一时竟不敢上前。阿史那云趁机对赵破虏使了个眼色，赵破虏立刻带着士兵冲开一条路，朝着莫高窟的方向疾驰而去。
莫高窟外的星砂阵已经泛起淡淡的红光，砂粒随着磁场流动，在地上形成诡异的漩涡。程墨白和哑徒刚把血朱砂调好，就见赵破虏的人马从风沙中奔来。
“血朱砂来了！”赵破虏翻身下马，把陶罐递过去，“城里百姓都自发组织护窟队了，张承嗣的人一时过不来。”
程墨白接过陶罐刚要动手，突然发现星砂阵的流动速度加快了。抬头望去，月亮已经开始被黑影吞噬，月食要提前了。哑徒立刻抢过画笔，蘸着血朱砂在阵眼处飞快地画起来。飞鹰的翅膀刚画到一半，砂粒突然剧烈跳动，阵中心的磁场形成肉眼可见的气浪。
“快！还差最后一笔！”程墨白按住不停晃动的陶罐，赵破虏和士兵们围成一圈，用身体挡住越来越强的风沙。哑徒咬紧牙关，手腕猛地一扬，飞鹰的尖喙终于完成。
就在此时，月食达到了顶峰。星砂阵突然发出刺眼的蓝光，原本涌向火药库的磁场瞬间逆转，顺着飞鹰纹的方向消散在夜空中。程墨白瘫坐在地上，看着哑徒沾满朱砂的手，突然笑了出来：“成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阿史那云带着护窟队赶了过来。百姓们举着松明火把，照亮了整个莫高窟的崖壁。李三郎跑过来晃了晃手里的竹刀：“张承嗣的人被我们打跑了！这老小子现在肯定躲在节度使府不敢出来！”
程墨白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人群，又看了看身后的卧佛。密诏还揣在怀里，青金石粉末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他突然明白，真正能守护莫高窟的从来不是什么密诏或火药库，而是这些愿意用鲜血和生命捍卫家园的普通人。
哑徒走到他身边，递过来一块新磨的青金石。程墨白接过，在月光下轻轻摩挲着。风沙还在刮，但这一次，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只是他们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西夏的大军还在边境虎视眈眈，张承嗣的阴谋也远未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