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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洞深处的风裹着铜锈味，吹得人骨头缝都发疼。程墨白缩在矿脉阴影里，看着西夏兵用皮鞭抽打着矿奴往前走，每一声“啪”都带着皮肉撕裂的脆响。矿奴们的手腕锁在粗铁链上，链节磨得发亮，最前面那个老奴的铁链甚至嵌进了肉里，血痂混着矿粉，在地上拖出暗红的印子。
“快点！磨磨蹭蹭的，想挨烙铁？”
监工的吼声像炸雷，手里的烙铁尖泛着暗红，刚从炭火里拔出来，烫得空气都发颤。他突然拽住一个瘦得只剩骨头的矿奴，烙铁“嗤”地贴在对方后背，那矿奴惨叫着倒地，后背的粗布瞬间冒烟，露出底下狰狞的烫伤,形状竟和画工村被屠时，西夏兵留下的烙印一模一样。
程墨白攥紧了手里的竹刀，指节泛白。阿史那云在他旁边，青金石项链贴在领口，碎片的蓝光比刚才暗了些，却仍透着股冷劲。“是画工村的人。”她低声说，声音里裹着咬牙的狠劲，“你看他们手腕的铁链，刻着归义军的‘飞鹰’标记, 是当年被抓的旧部。”
哑徒蹲在最里面，盯着矿奴手里的采矿镐，突然用手肘碰了碰程墨白，又指了指自己的青铜铃铛。程墨白会意：等会儿用铃铛发信号，趁乱动手。
就在这时，监工又举起烙铁，这次对准了一个抱着矿灯的孩童，那孩子顶多十岁，是矿奴里最小的，手里的矿灯还是画工村老木匠做的，灯壁上刻着半朵沙枣花。
“住手！”
阿史那云突然从阴影里站出来，声音穿透矿洞的死寂。西夏兵们愣了愣，转头看见这个穿胡服的女人，手里还攥着半块发蓝的石头，顿时哄笑起来。
“哪来的野娘们？敢管老子的事？”监工晃着烙铁，一步步逼近，“再不走，连你一起烤了！”
阿史那云没动，突然把青金石项链举起来。蓝光在矿洞里散开，最前面的老奴突然浑身发抖，扔掉采矿镐就跪了下去：“这是…… 这是于阗王室的徽记！您是…… 于阗王女？”
“老奴见过这项链！”另一个矿奴也跪了，“当年于阗王送公主出嫁，我在画工村见过这青金石！”
监工脸色一变，举着烙铁就冲过来：“胡说八道！于阗早就灭国了，哪来的王女？”
“灭国？”阿史那云冷笑，突然侧身躲过烙铁，反手夺过对方的手腕，“于阗的人还没死绝！你们把我们的人当矿奴，把我们的矿脉当私产，今天就给你们算算账！”
程墨白趁机往后退，摸到张承嗣藏在矿洞角落的炸药罐，罐口的硝石撒了一地，混着硫磺的味道。他抓了两把硝石，又从怀里掏出块碎布，快速裹成个小包裹，往里面塞了点硫磺，“哑徒，准备好铃铛！”
哑徒点头，手指勾着铃铛绳，眼睛盯着矿奴们，那些人已经握紧了采矿镐，眼神里的绝望慢慢变成了狠劲。
“嘭！”
烟雾弹在西夏兵中间炸开，硫磺烟呛得人直咳嗽。程墨白喊了声 “动手”，哑徒立刻晃起铃铛：三短两长，是归义军的集结信号。
“跟他们拼了！”
老奴第一个冲上去，采矿镐砸在一个西夏兵的头盔上，“当”的一声脆响。矿奴们跟着涌上来，铁链甩得 “哗啦啦” 响，有的用镐头砸，有的用矿灯撞，矿洞里瞬间乱成一团。程墨白趁机绕到监工身后，竹刀顶住对方后腰：“老实点，不然捅穿你的肠子！”
“别杀我！我只是个监工！”监工吓得腿软，“是李光让我们这么干的，他是张承嗣的副将！”
“李光在哪？”程墨白问。
话还没说完，矿洞入口突然传来马蹄声，十几个西夏兵举着火把冲进来，为首的正是李光，他肩膀上还缠着绷带，是上次被阿史那云砍伤的，此刻脸色铁青：“反了你们！把这些矿奴全杀了！”
矿奴们顿时往后缩，刚才的狠劲又弱了些。李光突然瞥见人群里的孩童，一把拽过来，刀架在孩子脖子上：“于阗的娘们，还有程墨白！把矿脉图交出来，不然这小崽子先死！”
那孩子吓得哭起来，矿灯掉在地上，灯壁摔碎，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羊皮纸 ，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还有几个指甲刻的叉。
“是矿脉图！”程墨白眼睛一亮。
一个穿破棉袄的老画匠突然冲出来，想抢回孩子，却被西夏兵按住。程墨白仔细一看，竟是画工村幸存的周阿公，当年画工村被屠时，周阿公躲在柴房才活下来，后来就没了消息，没想到被抓到了矿洞。
“周阿公！”程墨白喊了一声。
周阿公抬头，看清是他，突然激动起来：“墨白！那图是我藏的！上面标了矿脉弱点，炸了能封洞！”
李光冷笑：“还想炸洞？我数三个数，不交图，这孩子就没命！...”
“等等！” 阿史那云往前走了两步，“图在我这，你先放了孩子。” 她慢慢摸向怀里，其实是给程墨白使眼色，让他绕到矿脉薄弱点。
程墨白会意，悄悄往后退，摸到怀里的 “血调砗磲白”， 是昨天从画院带来的，本来想补壁画用，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他记得第 5 章用这颜料时，血里的铁离子能跟硝石反应，延缓燃烧，正好能封堵炸药引线。
“二...” 李光的刀又贴近孩子脖子，孩子的哭声更大了。
就在这时，哑徒突然从矿奴堆里冲出来，直扑李光！李光没防备，刀被撞偏了，却还是划到了哑徒的肩膀，血瞬间渗出来，染红了他的粗布衣。
“找死！”李光怒喝，举刀又要砍。
“就是现在！” 程墨白已经绕到矿脉薄弱点，那里的蓝铜矿层最薄，能看见里面的石缝。他掏出“血调砗磲白”，用手指蘸着往炸药引线涂，颜料刚碰到引线，冒烟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火星也弱了些。
“阿史那云！”程墨白喊，“让矿奴们往两边躲！”
阿史那云立刻拽着周阿公和孩子往后退，还不忘踹倒两个西夏兵：“都躲到矿脉后面！”
李光这才反应过来，冲过去想阻止程墨白：“别碰我的炸药！”
晚了。程墨白已经涂完最后一段引线，突然用力推了一把旁边的矿车，矿车装满了蓝铜矿，“轰隆”一声撞在矿脉薄弱点，石缝瞬间变大，顶部的蓝铜矿碎块 “哗啦啦” 往下掉，正好堵在矿洞入口，把西夏兵全拦在了外面。
“该死！”李光在外面怒吼，用刀砍着落石，“你们等着！张大人马上就到，到时候把你们全活埋在这！”
矿洞里暂时安全了。程墨白走过去，帮哑徒包扎肩膀，血还在渗，却没伤到骨头。“傻小子，下次别这么拼命。”他说。
哑徒摇摇头，指了指那个孩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意思是他小时候也被人救过，现在该他救人。
周阿公捡起地上的矿脉图，递给程墨白：“这图是画工村没被烧时，我跟你爹一起画的。你看这儿...”他指着图上的一个叉，“是矿脉最关键的地方，只要往这儿填点炸药，能封大半年，西夏人一时半会儿挖不开。”
程墨白接过图，指尖摸着上面的指甲印，突然想起父亲当年画矿脉图时的样子 ...也是这样，用指甲在纸上刻标记，说 “这样不容易被水冲掉”。
阿史那云走到矿洞入口，听着外面李光的怒骂，又看了看手里的青金石项链，突然说：“张承嗣肯定不止想要矿脉，他说不定想借矿脉的星砂，引莫高窟的炸药 ，咱们得赶紧回去。”
话刚说完，矿洞深处突然传来 “咔嗒” 声，不是落石的声音，是齿轮转动的声音！哑徒突然脸色变了，指着深处，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警告声。
程墨白举着火折子往深处照，只见矿脉后面慢慢露出一道石门，门缝里透出幽绿的光，跟上次在且末河矿洞见到的守护兽眼睛颜色一模一样。
“又是守护兽？”周阿公吓得往后退，“于阗的矿脉都有这东西看守，咱们刚才动静太大，把它引出来了！”
程墨白握紧竹刀，又摸了摸怀里的“血调砗磲白”：“别怕，上次咱们能用青金石对付它，这次也能。”
阿史那云把项链举起来，蓝光在矿洞里散开，石门后的绿光顿了顿，却没退 ，反而传来更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正往他们这边来。
“不对，”阿史那云皱起眉，“这次的动静，比上次的守护兽还大……”
矿洞入口的落石突然被推开一道缝，李光的声音钻进来，带着阴笑：“你们以为躲在里面就安全了？那是于阗最凶的‘矿脉守将’，专吃活人！你们就等着被它撕成碎片吧！”
石门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幽绿的光也越来越亮。程墨白看着怀里的矿脉图，又看了看阿史那云和哑徒，突然说：“图上标了条密道，在石门后面！咱们从密道走，把守护兽引去对付李光！”
哑徒立刻点头，捡起地上的采矿镐，做好了冲过去的准备。周阿公抱着孩子，紧张地问：“密道能通去哪？”
“不知道，” 程墨白盯着石门，“但总比在这等着被吃好。”
石门“轰隆” 一声打开，一个比上次大两倍的黑影冲了出来，身上裹着矿渣，眼睛泛着幽绿，张开嘴露出尖牙，里面还挂着半块旧骨头，不知道是哪代矿奴的。
“跑！”程墨白大喊，带头往密道冲。阿史那云、哑徒、周阿公和孩子跟在后面，守护兽在后面追，脚步声震得矿洞都在颤。
密道里漆黑一片，只能摸着岩壁往前走。程墨白听见身后守护兽的吼声越来越远，还夹杂着李光的惨叫，看来守护兽真的去对付外面的西夏兵了。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面终于透出微光。程墨白加快脚步，钻出去一看，竟在三危山脚下，离莫高窟不远。他松了口气，回头却发现周阿公脸色不对，捂着胸口咳嗽，嘴角还沾着血。
“阿公，你怎么了？”程墨白问。
周阿公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程墨白：“这是你爹当年落在画工村的画笔，我一直藏着。你拿着，好好守着莫高窟……”话没说完，他就倒了下去，手里还攥着那半块画工村的门牌。
程墨白接住画笔，笔杆上还留着父亲的温度，突然鼻子一酸。阿史那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莫高窟的方向：“先把阿公安置好，张承嗣的人说不定已经去莫高窟了。”
哑徒蹲下身，想把周阿公背起来。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不是西夏兵的，是归义军的！程墨白抬头，看见赵破虏带着骑兵过来，手里还举着程墨白之前画的飞鹰信号旗。
“墨白！你们没事吧？” 赵破虏勒住马，“我们看到信号就赶来了，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们。”
“周阿公他……” 程墨白说不出话。
赵破虏叹了口气：“先把阿公安葬在莫高窟后崖，跟画工村的人葬在一起。” 他又看向程墨白手里的矿脉图，“这图…… 能阻止西夏开采矿脉？”
程墨白点头，刚要说话，突然看见莫高窟方向升起一股黑烟，不是普通的烟，是炸药爆炸的烟！
“不好！”阿史那云脸色大变，“张承嗣真的动手了！咱们得赶紧回去！”
赵破虏立刻下令：“骑兵跟我走！去莫高窟！”
程墨白攥紧矿脉图和父亲的画笔，又看了看身后的密道入口，里面的守护兽吼声已经停了，不知道李光死了没。但现在没时间管这些，莫高窟的壁画，才是最要紧的。
他翻身上马，跟在赵破虏后面往莫高窟冲。风在耳边吹，他突然想起周阿公的话：“好好守着莫高窟”，这不仅是周阿公的嘱咐，是画工村所有人的希望，也是他作为画医的责任。
而莫高窟方向的黑烟越来越浓，一场围绕着壁画和文明的终极对决，已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