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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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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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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画医》连载

第一章 剥落的菩萨泪

油灯在洞窟里明明灭灭,跳动的火苗将程墨白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石壁上,忽大忽小,像极了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情。他的镊子悬在半空,夹着的金箔碎片簌簌发抖,仿佛也感知到了某种不祥。盯着 220 窟壁画上新露出的橘红色痕迹,他的喉咙发紧 —— 这颜色不对,完全不对。

记忆突然闪回五年前的那个雨夜,父亲也是在修复壁画时,被人斩断了左手小指。临终前,父亲用染血的手指在他掌心写下 “守旧” 二字,那字迹如同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生命里。此刻残指传来的钻心疼痛,不仅是旧伤发作,更像是父亲跨越时空的警示。

“师父!” 哑徒突然冲进来,腰间青铜铃铛撞出刺耳声响。少年脏兮兮的脸上全是惊恐,连比带划地指向洞窟外。程墨白猛地转身,左手小指的残端传来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该死的雨天,每次发作都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往骨头缝里捅。他匆忙把金箔标本塞进檀木盒,就听见洞外传来皮靴踩碎沙砾的声响,那声音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蟒纹锦袍扫过门槛时,一股浓烈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几乎掩盖了洞窟里原有的泥土气息。张承嗣捻着佛珠的手指顿了顿,目光死死黏在壁画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程画医这手艺,真是出神入化啊。吐蕃金粉工艺都能复原,佩服,佩服。”

“不是复原。” 程墨白攥紧镊子,残指的剧痛反而让他更清醒,声音冷得像冰,“这壁画被人动过手脚。”

张承嗣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瞬间变得阴鸷:“程画医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在怀疑节度使府?”

洞窟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程墨白盯着对方袖口露出的半块玉佩,突然想起三天前在颜料坊捡到的碎片 —— 纹路一模一样。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怒火:“按 P.4518 记载,吐蕃工匠会在金箔底层掺朱砂。可您看这颜料颗粒,粗得像沙子。” 他把瓷碗推过去,里面泡着从壁画上刮下来的碎屑,“还有这股铁锈混着酸味,分明是热醋熏蒸过的痕迹。这种下作手段,可不是出自什么正人君子之手。”

张承嗣的瞳孔猛地收缩,佛珠在指间转得飞快,发出急促的碰撞声:“程画医莫要血口喷人!这洞窟年久失修,自然......”

“自然会让菩萨流泪?” 程墨白突然打断他,手指指向壁画上那道新出现的裂痕,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张长史,你当我是三岁小儿?热醋熏蒸会加速颜料剥落,露出底下伪造的图案,你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

哑徒突然拽了拽程墨白的衣角,比划着手语:他们带了箱子!

程墨白余光瞥见洞外士兵抬着的木箱,表面还沾着新鲜的沙土。他心里 “咯噔” 一下 —— 那些箱子的尺寸,和壁画砖的大小严丝合缝。再联想到张承嗣之前提到的 “新颜料”,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

“听说西域商队带来了新颜料。” 张承嗣突然换了副笑脸,伸手去摸壁画,动作看似随意,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压迫感,“不如程画医......”

“不可修旧如新。” 程墨白一巴掌拍开对方的手,残指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这裂痕是历史留下的印记,修补可以,但篡改就是亵渎!你要是敢动这些壁画,我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得逞!”

“程画医这话就见外了。” 张承嗣后退半步,笑容里带着威胁,语气却依旧慢条斯理,“节度使大人可是很看重您的手艺。要是某些人不识抬举......” 他故意拖长尾音,眼神在程墨白和哑徒身上来回扫视。

洞窟外突然传来马嘶声,打断了剑拔弩张的对峙。张承嗣脸色一变,匆匆转身:“改日再来拜访。”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壁画,“程画医最好想清楚,有些秘密,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这敦煌城,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画医能说了算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程墨白瘫坐在地,左手疼得几乎失去知觉。哑徒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手指,眼睛却一直盯着洞外,警惕得像只守护主人的狼崽。少年突然拽着他的衣袖,指向壁画 —— 菩萨眼角的裂痕不知何时又深了半寸,在月光下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也像是对这世间贪婪与罪恶的无声控诉。

“他们要动手了。” 程墨白低声说,声音沙哑得自己都认不出来。他握紧装着标本的木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准备好工具,今晚......” 话未说完,洞窟外传来乌鸦的叫声,凄厉而刺耳。

程墨白猛地抬头,远处的沙丘上,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举着望远镜朝这边张望。月光照亮那人腰间晃动的青金石项链,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蓝光。他心里一震,想起阿史那云曾说过,青金石是粟特商队的标志,而张承嗣与粟特商队之间,又有着怎样不可告人的勾结?这个疑问,如同藤蔓般在他心底疯狂生长,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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