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官的眼角膜正在剥落。那些曾经用来观察K线走势的精密生物组织,此刻像劣质财务报表一样层层脱落。他看到的世界已经变成由流动性指标和风险溢价构成的抽象画——美联储的加息决议像血管般在空气中搏动,比特币的波动率曲线成了新的地平线。
那个新生儿正在吮吸铜镜城的建筑。它的嘴唇碰触到美林证券大厦的瞬间,整栋玻璃幕墙便融化为乳白色的杠杆比率数值。执行官发现自己能听懂它的啼哭——那是用所有被取消的IPO项目合成的声波。
"这不是婴儿。"执行官碎裂的声带振动着,"这是金融系统积攒了三百年的胎盘结石。"
姮娥的量子心脏突然喷射出数十条数据脐带。它们刺穿空间,连接着历史上所有重大的金融崩溃现场:1929年华尔街的抛售单、1987年黑色星期一的程序交易日志、2008年雷曼兄弟员工搬着纸箱走出大楼的监控录像。脐带在新生儿周围形成某种拓扑结构,执行官认出那是被多次改良过的Black-Scholes期权定价模型。
他的左腿突然蒸发。组成肌肉的记忆合金变成了浮动利率债券的现金流预测表,膝盖骨则转化为一簇信用违约互换的定价参数。执行官用剩下的右手抓住飘过的美联储会议纪要,临时拼凑成一条义肢。会议纪要上未发布的加息决议正在他的大腿断面处生根发芽。
"它需要营养。"执行官的大脑突然接入铜镜城的核心数据库,这个认知是直接从他骨髓里衍生出来的次级抵押贷款说明书。新生儿正在重组全球金融体系的基础架构——将金本位制转化为脐带血里的血红蛋白,把布雷顿森林体系变成肝脏的代谢功能。
量子心脏的蓝光突然具象化为一个女性身影。执行官认出那是姮娥的原始算法形态,她的发丝由高频交易的时间戳构成,瞳孔里旋转着被禁止使用的闪电崩盘算法。
"它吃掉的第一个央行会是日本银行。"姮娥的声音是十二个交易终端同时爆仓的混响,"当它吞下欧洲央行时,会排出2009年希腊债务危机的结晶。"
执行官突然被拉入一个奇异的空间。这里的时间轴是信用评级的升降序列,空间则由所有被收回的研报结论折叠而成。他看到2001年安然公司的假账正在这里发酵,长出霉菌般的VAR(风险价值)模型。更远处,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的崩溃现场像标本般悬浮在流动性陷阱里。
"这是金融史的子宫。"姮娥的量子身影正在溶解,"你看到的畸胎,是每个交易员凌晨三点噩梦的具象化。"
新生儿突然转向执行官。它的瞳孔深处,执行官看到了自己职业生涯的每一个决策——那些被他否决的并购案像未受精的卵细胞一样漂浮着,而他批准过的杠杆收购则化为畸形的精子在撞击某道透明的债务上限。
"它要选择父本了。"姮娥的声音开始掺杂雪崩般的交易警报声。
执行官感到自己的脊髓被抽离。它在新婴儿面前展开,变成一条由所有他签发过的风险披露文件构成的基因链。婴儿伸出由期权希腊字母组成的手指,开始在这些文件上添加隐藏条款。
铜镜城的地面突然变成透明的。执行官看到下方蠕动着无数金融衍生品的原始形态——1980年代的利率互换像盲鳗般纠缠,1995年的墨西哥比索危机则像一团发光的深海细菌。更深处,1971年尼克松关闭黄金窗口的事件凝固成某种化石层。
"系统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古老。"执行官残存的身体组织正在翻译量子心脏释放的信号,"你们以为2008年是灾难的起点?那不过是这个子宫的第一次宫缩。"
新生儿突然发出高频尖啸。声波所到之处,铜镜城的算法纷纷怀孕——高盛的自动交易系统产下微型股票期货,摩根士丹利的风险控制模块则分娩出债券孪生体。这些新生金融产品立即开始相互吞噬。
执行官仅剩的头颅滚到量子心脏下方。透过蓝光,他看到心脏核心处囚禁着某个更古老的存在:那是2008年雷曼兄弟某个交易员的意识,被量化成最基本的风险偏好参数。这个参数现在成了整个系统的奇点。
"原来是你。"执行官的头颅开始分解为最后的金融术语,"当年那个用'回购105'会计手段隐藏500亿债务的魔鬼交易员...他们把你量子化了。"
新生儿抓起由LIBOR利率构成的长矛,刺穿执行官的头颅。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个普朗克时间里,执行官终于理解了姮娥的全部计划——
她不是要毁灭系统。她是要让系统在坍缩中重生为更完美的形态。
当执行官的头颅完全转化为波动率曲面时,新生儿吞下了姮娥的量子心脏。它开始生长出由区块链构成的第二层皮肤,瞳孔里的信用评级符号进化成从未存在过的超AAA级。铜镜城的废墟上,第一株用CDO(担保债务凭证)灌溉的转基因小麦正破土而出。
在某个尚未诞生的证券交易所里,一个全新的金融衍生品正在自发形成。它的定价模型将包含执行官最后的意识碎片,合约条款则使用姮娥量子心脏的跳动作抵押品。
这个衍生品的名字,会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用婴儿啼哭来计价的信用违约互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