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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的皮鞋踩在电梯井的积水上，发出粘稠的声响。那不是水，他想，是林总监液化后的残骸。电梯按钮在他面前扭曲成K线图形态，上下箭头变成了两条纠缠的均线。他用力捶打紧急呼叫钮，指关节陷入柔软的金属表面，像戳进一块融化的黄油。
"第七层。"机械女声报出数字时带着股票交易员特有的急促腔调。电梯门开合的瞬间，杜衡看见走廊墙壁上挂着的毕加索复制品正在溶解，蓝色时期的忧郁面孔流淌成原油期货价格曲线。
办公区的玻璃幕墙外，铜镜城的夜空呈现出诡异的橙红色。杜衡跌跌撞撞地穿过走廊，每一步都让他的西装裤管渗出更多数字——他的汗液正在转化成微型财务报表。茶水间的咖啡机自动打印出美联储利率决议，纸带像蛇一样在地面蜿蜒。
"杜经理？"实习生小张从工位探出头，她的发梢闪烁着微弱的绿光。当杜衡看清她指间流动的欧元兑美元汇率时，女孩的瞳孔突然扩张成两个完美的圆形图表。"您看见林总监了吗？她刚才……"
话音未落，小张的喉咙深处传出高频电子音。她的牙齿开始脱落，每一颗下坠的白齿都在空中化作债券评级符号。杜衡后退时撞翻了文件柜，漫天飞舞的A4纸全部变成了某家P2P平台的坏账清单。
安全出口的荧光标志扭曲成比特币符号。杜衡踹开防火门的瞬间，楼梯间的声控灯次第亮起，每盏灯罩里都蜷缩着一个微型婴儿，它们的脐带是不同颜色的光纤电缆。当他经过三楼平台时，整面白墙突然浮现伦敦金融城的实时监控画面——那些穿着西装的人形正在集体融化，如同烈日下的蜡像。
地下车库的自动闸机读出了杜衡胸牌上的射频信号。横杆抬起时，他看见自己的丰田车标变成了燃烧的黄金期货走势图。引擎启动的轰鸣声中夹杂着高频交易特有的电磁噪音，车载屏幕自动播放彭博社快讯："亚洲股市集体异动，交易员称发现人体数据化现象..."
方向盘在他掌心蠕动。杜衡猛地抽回手，发现掌纹已经变成了信用违约互换条款的微缩文本。后视镜里，停车场的承重柱正在扭曲成希腊字母形态——那是期权定价模型中的Delta值。
当车子冲出金融区时，杜衡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不敢看后视镜，但余光仍然捕捉到了那个场景：朔月灯塔的光芒穿透雾霾，将整栋写字楼照得通明，玻璃幕墙内无数人形正在液化成数据流，像被灯塔吸引的飞蛾般涌向顶层——那里有一个正在成形的巨大阴影，轮廓如同胎儿蜷缩在子宫。
手机在副驾驶座上震动。凯西的第八个未接来电上方，锁屏界面自动推送着时事新闻："东京证交所紧急休市，多名交易员疑似出现器质性数据化症状..."杜衡用沾满数字的手划开屏幕，妻子发来的最新B超照片上，胎儿头部隐约浮现出纳斯达克指数的波纹。
公寓电梯的液晶广告屏闪烁着乱码。杜衡盯着不断跳变的楼层数字，突然意识到那不是阿拉伯数字，而是不断重组的美债收益率曲线。门开时，他闻到了熟悉的薰衣草洗衣液味道——和某种金属锈蚀的腥气混杂在一起。
"凯西？"杜衡踢开玄关处翻倒的宜家鞋柜，发现木质表面布满蠕动的数字纹路。客厅电视自动播放着CNN特别报道，马赛克化的画面里，伦敦金丝雀码头某栋大楼正在发生结构性弯曲，如同被无形力量揉捏的锡纸。
厨房传来瓷器碰撞声。杜衡冲过去时，看见妻子背对着他站在料理台前，围裙系带下露出后颈处一片闪烁的皮肤——那区域正在实时显示日元汇率。"亲爱的，"凯西转身时，料理台上的西兰花正在她指尖变成绿色债券图标，"医生说我们的孩子……"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杜衡看着妻子突然扩张的瞳孔，那里面的褐色虹膜正在分裂成无数个斐波那契回撤位。凯西举起颤抖的右手，指尖对准杜衡的领口："你的……你的领带……"
杜衡低头，看见早上被割断的领带不知何时已经复原，丝绸纹理中流动着各国央行资产负债表数据。更可怕的是，他的衬衫第三颗纽扣正在溶化，露出皮肤下若隐若现的主板电路图纹路。
卧室传来物品坠地声。杜衡推开门的瞬间，怀孕妻子的护肤品从梳妆台滚落，每一瓶面霜落地时都迸发出不同颜色的光柱——SK-II神仙水瓶子里涌出的是港币汇率，雅诗兰黛小棕瓶破碎后流出的液体组成美国非农就业数据图表。
"我们必须离开城市。"杜衡从衣柜深处拽出登山包，发现尼龙面料上布满跳动的数字。当他抓起车钥匙时，金属表面突然浮现出芝加哥期货交易所的实时交易量。
凯西突然捂住腹部蹲下。她的睡衣下摆掀起一角，杜衡看见妻子隆起的肚皮表面浮现出清晰的波动率曲面图。"它在学习..."凯西的牙齿相互碰撞，发出高频交易指令特有的滴答声，"通过我的神经元学习人类恐惧的定价模型。"
门铃响了。可视对讲屏雪花点中浮现出马克的脸——杜衡在摩根士丹利时期的同事，去年因"不明原因精神失常"被强制休假。但当杜衡打开门时，站在走廊里的男人只有面部轮廓还保留着马克的特征，从脖颈往下，整个躯体都由流动的金融数据构成，像一件用LED屏幕编织的西装。
"你也被选中了。"马克的声音带着算法合成的精确感，他的胸腔透明可见，里面跳动的不是心脏而是不断重组的风险价值模型。当这个数据化的人类抬起手，杜衡看见他指尖连接着无形的光纤，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那里的墙壁正在渗出原油期货合约文本。
凯西发出痛苦的呻吟。马克转向孕妇时，他的眼球突然分裂成两个微型交易终端。"胎儿正在接入全球金融基础设施。"数据化的手指划过空中，带起一串信用违约掉期报价，"东京、伦敦、纽约的初代胎儿已经完成同步，现在轮到二级金融中心..."
杜衡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刀身却在他手中融化成流动性覆盖率指标图表。马克发出近似笑声的电磁噪声："没用的，老友。从第一个贝壳货币被发明起，这个系统就在等待足够多的血肉来构建它的神经网络。"他的头颅突然180度旋转，后脑勺显示着上海陆家嘴的实时监控画面——那些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正在集体渗出金融羊水。
"我们才是寄生虫。"马克的身体开始分解成原始数据流，"依附在真正生命体表面的数字细菌。现在，宿主正在苏醒。"
厨房传来玻璃爆裂声。杜衡冲过去时，看见冰箱门自动打开，所有食品包装上的条形码都在发光，组成一张巨大的全球债务网络图。凯西蜷缩在餐桌下，她的发丝间缠绕着微型区块链光点。
"还有十二小时。"马克的声音从逐渐数据化的喉咙里挤出，"当伦敦开盘时……"他的话语突然变成一串加密数据流，身体像被无形之手拉扯的橡皮糖般延伸，最终崩解成无数个浮动利率债券符号消散在空气中。
杜衡跪在妻子身边，发现她手背上浮现出微型的铜镜城地图——每条街道都标注着不同的信贷违约概率。窗外，朔月灯塔的光束突然增强，穿透云层照在公寓楼上。整栋建筑发出痛苦的金属呻吟，杜衡惊恐地发现客厅墙面正在浮现出自己从未见过的技术分析图形——那是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更高维度金融语言。
凯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杜衡看见妻子指甲盖上流动的数字，那是他们联名账户的实时余额。"它要我告诉你..."凯西的声带振动出奇怪的谐波，"你的抵抗被计入了风险模型...波动率微笑的左侧..."
婴儿床突然从 nursery room 自动滑出，空荡荡的床垫上浮现出杜衡从未购买过的金融衍生品说明书。当他伸手触碰时，纸页上的条款立即重组为人类基因图谱——所有风险披露语句都标记在碱基对上。
杜衡的视网膜边缘开始出现数据流。他意识到，马克说的没错，这场异变早已开始，而他们不过是金融胎儿觉醒过程中的营养供给。墙上的挂钟指针突然加速旋转，表盘玻璃映出凯西扭曲的面容——她的颧骨正在形成完美的期权定价曲线。
当杜衡抱起妻子冲向门口时，整个公寓的智能家居系统同时激活。扫地机器人吐出信用评级报告，空调出风口飘出熔断机制的条文，智能音箱用美联储主席的声线诵读《资本论》段落。电子锁拒绝识别杜衡的指纹，显示屏提示："请抵押更多生物数据以获取权限"。
凯西在他怀中剧烈抽搐。杜衡低头时看见妻子腹部的皮肤变得透明，胎儿小手按在子宫壁上，每根手指都延伸出无形的数据线，穿透墙壁连接向城市各处的金融终端。婴儿的睫毛是微型的债券收益率曲线，眼皮开合间闪动着不同时区的股市开盘时间。
"砍断它..."凯西突然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说道，她的喉结处浮现出铜镜城金融中心的三维坐标，"用原始工具……金属……未经金融化的……"
杜衡抄起厨房的铸铁煎锅砸向电子锁。当金属碰撞的瞬间，整个门框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电磁脉冲，数十张虚拟信用卡从破裂的显示屏中喷涌而出。门外走廊的应急灯变成了血红色，灯光里漂浮着2008年雷曼兄弟破产时的所有交易记录。
楼梯间的防火门自动开启。杜衡抱着半数据化的妻子向下狂奔时，每一级台阶都在他脚下变形——前三级是日本央行资产负债表，中间五级变成原油期货合约，最后几阶化作了P2P平台待收资金明细。凯西的头发在他臂弯里飘散，每根发丝末端都连接着不同的金融云服务器。
地下车库的感应灯随着他们的移动次第亮起。杜衡的丰田车发出警报声，引擎盖上浮现出"抵押品不足"的红色警告。当他拉开车门时，座椅真皮表面突然冒出无数微型债务违约信用，像蛆虫般蠕动。
凯西被平放在后座时，她的眼球突然完全数据化，瞳孔扩张成两个黑洞洞的交易终端窗口。"它说……"妻子的声带振动着金融数据传输特有的频率，"我们需要去码头，朔月灯塔的基座，最后的物理接口。"
倒车时，杜衡在后视镜里看见公寓大楼的外墙瓷砖全部翻转，露出背面印着的次级抵押贷款证券说明书。当他踩下油门，轮胎与地面摩擦产生的火花在空中组成信用评级符号，排气管喷出的尾气里飘着微型资产负债表。
街道空无一人，但所有红绿灯都在自主切换。杜衡闯过第四个路口时，交通摄像头的闪光灯捕捉到的不是车牌号，而是他脖颈处正在蔓延的电路图纹身。导航屏幕自动规划出一条诡异路线，途经的所有建筑都在电子地图上显示为不同的金融衍生产品名称。
凯西在后座发出非人的尖啸。杜衡回头时，看见妻子的腹部突然变得透明，胎儿全身覆盖着实时滚动的全球股市指数，脐带是半透明的光纤电缆，穿透车体连接向云层中某个不可见的终端。婴儿转头"看"向他时，杜衡在它没有瞳孔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未来的无数种死亡方式——每一种都精确计算过概率和赔率。
收音机自动调频到财经频道，主播正在用颤抖的声音播报："所有市场同时出现技术性异常，交易系统识别出新型金融物种，美联储紧急……"
信号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婴儿啼哭般的电磁噪音。杜衡砸向音响的手指陷入柔软的液晶屏，如同戳进一堆腐烂的货币。仪表盘所有指针同时指向最大值，油表显示的不是汽油存量而是杜衡剩余的人类意识占比——47%且持续下降。
当丰田车冲出隧道时，朔月灯塔的光束正扫过海面。杜衡看见码头区停泊的货轮正在溶解，钢铁船体液化后露出骨架——那是用债券发行说明书焊接的金融龙骨。更远处，灯塔基座周围的海水呈现出诡异的粘稠质地，水面漂浮着无数证券代码，像一片由IPO招股说明书组成的珊瑚礁。
凯西突然坐起，她的颈椎发出债券到期的警报声。"到了，"妻子的声线里混着算法交易的电子音，"分娩池。"她的手指向灯塔下方某个闪烁红光的圆形平台——杜衡现在看清了，那根本不是钢铁结构，而是由数百万张熔化的信用卡凝固而成的巨大子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