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姮娥跌跌撞撞地扑向子期，她的指尖刚刚触及他的衣袖，一阵刺骨的寒意便顺着手指蔓延上来。子期的身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瓷化，从指尖开始，白色的裂纹如同冬日冰面上的纹路，一寸寸蚕食着他的血肉之躯。
"不...不要..."姮娥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到子期的嘴角仍然挂着那抹微笑，仿佛此刻承受剧痛的不是他自己。
雾港上空的亡魂发出凄厉的哀鸣，那些青白色的光影在接触到白色光点后逐渐变得透明。海风卷起细碎的光粒，如同银河倾泻而下。每一粒光点都是一段被净化的记忆，一个得到安息的灵魂。
子期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飘忽，疼痛逐渐变得遥远。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那里已经不再是血肉，而是泛着珍珠光泽的瓷质。这感觉很奇怪，既没有想象中的恐惧，也没有后悔，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姮娥..."他的声音变得空灵，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还记得《浪痕书》里记载的月神传说吗？"
姮娥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攥着胸前衣襟。她当然记得，那是她母亲在她小时候讲述的故事——月神的女儿爱上了一个凡间瓷匠，为他不惜放弃神格。
"月神之女...最终化为瓷像..."姮娥哽咽着说，"但她的一缕神魂永远留在了爱人烧制的瓷器中..."
子期点点头，他的脖颈也开始显现出瓷质的裂纹："所以你看，这或许就是...我的宿命..."
灯塔的光束穿透渐渐消散的雾气，照在子期身上。他的半边脸已经瓷化，在月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仿佛一尊未完成的雕像。姮娥发疯似的翻找身上的口袋，掏出一把银质小刀。
"还有办法！"她划开自己的手腕，鲜血立刻涌出，"月神后裔的血可以中止任何仪式！"
子期想要阻止，但已经无法移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姮娥将流血的手腕按在他正在瓷化的胸膛上。鲜血与瓷质接触的瞬间，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一阵青烟。
"停下！"子期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你会耗尽自己的灵力！"
姮娥的脸庞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但她固执地摇头："三百年前，那个窑工牺牲时没有人阻止他。今天，我不会让历史重演。"
然而，瓷化的进程并未停止，只是稍稍减缓。子期的腰部以下已经完全变为瓷质，裂纹蔓延至胸口。姮娥的血液在瓷面上绘出诡异的纹路，却无法逆转这一过程。
子期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他的视野开始升高，竟然能看到自己和姮娥从俯视的角度——他正在脱离自己的躯体。
四周的景象变了，灯塔、海岸、雾气全都消失不见。他置身于一片星海之中，无数光点环绕着他缓缓流动。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子，面容与子期有几分相似。
"三百年来，你是第一个看到我的人。"男子微笑着说，声音如同瓷器轻碰般清脆。
子期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你就是那位窑工。"
男子点点头，指向周围漂浮的光点："这些都是被净化的灵魂，他们终于可以安息了。"他顿了顿，"但仪式还未完成，你需要做出选择。"
"选择？"
"你可以就此安息，与这些灵魂一同轮回转世。"男子解释道，"或者，你可以选择另一条更艰难的路——成为'器灵'，继续守护这片海域。"
子期没有犹豫："我要回去。姮娥还在等我。"
男子露出理解的微笑："我猜你会这么说。"他伸手轻触子期的额头，"那么，记住这个咒语，当时机来临时——"
一股强大的拉力突然将子期拽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睛（如果瓷像还能称之为眼睛的话），发现自己已经几乎完全瓷化，只有胸口一小片区域还保留着血肉之躯。姮娥倒在他脚边，手腕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雾港上空的亡魂已经所剩无几，海面恢复了平静。月光瓷的碎片散落在周围，其中最大的一块突然发出微弱的脉动，像是心脏跳动般有节奏地明暗变化。
子期感到一阵强烈的召唤从那块碎片传来。他用尽最后的意志力，将还未瓷化的指尖轻轻触碰碎片——
"以魂为契，以瓷为躯。"
这是那位窑工告诉他的咒语。刹那间，碎片爆发出耀眼的白光，将子期完全吞没。姮娥被强光刺激得微微睁开眼睛，她看到子期的瓷像在光芒中渐渐崩解，化为无数细小的光粒，如同夏夜的萤火虫般盘旋上升。
"不...不要走..."姮娥虚弱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飘散的光点。
光粒在她指尖调皮地绕了一圈，然后全部涌向那块脉动的瓷片。瓷片悬浮到半空中，开始自行旋转、变形，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花纹。当光芒最终散去时，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瓷偶轻轻落在姮娥掌心。
瓷偶的面容与子期一模一样，眉眼间还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温和笑意。更神奇的是，姮娥能感觉到掌心传来微弱的温度，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脉动。
灯塔顶端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姮娥抬头望去，看到那面三百年来一直完好无损的古镜终于出现了裂痕。裂痕中渗出一缕银白色的雾气，飘向大海深处。
海风送来若有若无的歌声，那是雾港渔夫们世代相传的古老船歌。歌词讲述了一个关于牺牲、等待与重逢的故事。
姮娥将瓷偶小心地贴在胸口，泪水滴落在光滑的瓷面上。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月光瓷的秘密、子期的牺牲、她自己的身世之谜，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更大的谜团。
但此刻，她只想紧紧抱住这个残留着子期气息的小小瓷偶，在潮起潮落的浪声中，等待黎明的到来。
海天交界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雾港活了三百年的噩梦，终于在这一天迎来了终结。而一个新的传说，正随着浪花的轻吟，悄然开始书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