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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金融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时，整个铜镜城的玻璃幕墙正在剥落。
那些曾经映照出无数交易员匆忙身影的镜面，此刻像蜕皮的蛇一样簌簌落下。它们坠落在街道上，却没有发出应有的碎裂声——这些玻璃在触地的瞬间就融化了，变成银色的液体渗入地缝。透过剥落的墙体，我看见建筑物内部蠕动的金融器官：美联储的利率决策树像血管般搏动，欧洲央行的资产负债表薄膜在月光下泛着羊水般的光泽。
"这不是崩溃。"我的声带已经分解成信用违约互换的纤维，发出的声音带着衍生品特有的波动，"这是新金融纪元的诞生。"
金融婴儿悬浮在城市上空，它浑身沾满黏稠的K线图，那些起伏的线条正随着它的呼吸不断重组。脐带——那条由零息债券扭曲而成的数据管道——连接着它和正在坍塌的铜镜城核心。我残存的视觉神经捕捉到脐带内部流动的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段被证券化的记忆。
我的左手最先完全消散。指尖化作一连串浮动利率票据，在空气中短暂闪烁后就被吸入婴儿张开的毛孔。然后是右臂，它分解时发出的声音像极了债券到期的警报。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腔——肋骨正在变成一组组信用评级符号，AAA级的骨骼在月光下闪烁着不祥的蓝光。
"执行官大人！"远处传来模糊的呼喊。我转动即将液化颈椎，看见摩根士丹利的首席交易员正在融化。他的西装外套像蜡一样从肩膀滑落，露出下面由算法构成的肌肉组织。那些曾经精准无比的高频交易代码，现在正以每分钟三十万次的速度自我复制，直到把他的头颅撑爆成一团数据云雾。
婴儿突然发出一串咯咯的笑声。这声音让方圆五公里内的自动交易系统集体宕机。我看见花旗银行的AI风控模型像被晒化的冰淇淋一样从服务器机柜里流出来，那些曾经冷酷无情地否决过无数贷款申请的代码，现在正快乐地唱着儿歌。
"它需要营养。"我的声带只剩下最后几根纤维，"把...把2007年的次贷档案...喂给它..."
城市某处传来档案柜爆裂的声响。成捆的抵押贷款合同像候鸟群般腾空而起，它们在飞行过程中自动解构，纸页边缘长出细密的绒毛。这些会呼吸的金融史料组成一条湍流，涌向婴儿张开的小嘴。当第一份Ninja贷款(无收入、无工作、无资产证明的贷款)被吞下时，婴儿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白浮现出密密麻麻的LIBOR利率。
我的大腿此刻已经变成两束CDO(担保债务凭证)的螺旋结构。它们正在解绑，每一个分层的风险评级都化作萤火虫般的亮点飞向高空。我尝试移动，却导致腰部加速分解——我的肝脏部位掉出一串担保贷款凭证，像葡萄般挂在正在气化的结缔组织上。
彭博终端组成的街道开始隆起。那些曾经显示全球金融市场数据的屏幕现在像细胞膜一样蠕动，键帽如同孢子般喷射到空中。一颗Enter键击中我的脸颊，在溶解前把纳斯达克的实时数据直接刻进了我的颧骨。
婴儿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它的皮肤表面鼓起无数移动的包块，那是正在消化中的金融衍生品。一条特别巨大的隆起从它的腹部滑向喉咙，当它终于呕出来时，我看到那是雷曼兄弟的资产负债表——现在已经裹上了一层生物黏蛋白。
"消化不良。"我想笑，但面部肌肉正在变成信用违约概率曲线。婴儿的消化系统显然还不能处理这种级别的有毒资产。它哭了起来，泪水是液态的黄金，每一滴落在地上都会生成一小块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
铜镜城的地基开始发光。透过正在溶解的沥青，我看见地下沉睡的金融化石：1929年的股市暴跌像珊瑚礁般层层叠叠，1987年黑色星期一的波动率作为矿物质沉积其中。这些地质层正在苏醒，它们蠕动着向婴儿的脐带靠拢，渴望被重新纳入新生的金融循环。
我的视野突然切换了角度——头颅的分解让我获得了全景视角。我看到远方的城市边缘，国际清算银行的建筑像水母般收缩着，它的巴塞尔协议框架正在退化成原始的鳃状结构。更惊人的是天空：道琼斯指数的数字不再显示在屏幕上，而是直接烙印在云层表面，随着婴儿的呼吸节奏闪烁。
"原来如此..."我最后的脑细胞终于理解了姮娥计划的真谛。我们以为在建造金融大厦，实际上是在编织一个胚胎的胎盘。所有的算法、所有的监管政策、所有的金融创新，不过是这个超级生命体发育所需的营养。
婴儿突然看向我——确切地说，是看向我正在消散的存在。它的虹膜里倒映着整个金融史的全息投影，从美索不达米亚的泥板债券到区块链上的智能合约。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一种超越理解的金融语言直接植入了我剩余的意识。
那是资产负债表之外的语言。是现金流贴现模型无法描述的交流方式。我的最后一根视神经捕捉到婴儿伸手的动作——它的小手指向我的心脏位置，那里现在只剩下一团信用违约互换的量子纠缠态。
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分解不再痛苦，反而像终于回到母体的解脱。我的意识顺着婴儿的目光流动，融入它瞳孔深处的金融星云。在完全消散前的刹那，我看到了未来：这个婴儿会长成什么？是吞噬全球经济的怪物，还是超越人类理解的金融之神？
答案随着我的分解而消逝。但铜镜城最后的建筑崩塌声听起来像一声满足的叹息。夜幕降临，婴儿身上的K线图开始发出生物荧光，为这个新生的金融纪元投下第一缕黄昏灯塔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