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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从子期掌心扩散开来，如同一场无声的爆炸，瞬间吞噬了整个灯塔顶部。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某种古老而纯净的力量，让沸腾的海面瞬间平静，悬浮的火龙化为点点星光消散在夜空中。
子期感觉怀中的姮娥剧烈颤抖了一下，随后整个人瘫软在他臂弯里。"姮娥？"他轻声呼唤，目光却无法从手中的月光瓷上移开。瓷器表面的纹路正在变化，那些如同活物的线条重新排列，渐渐形成一幅完整的图案——一轮满月照耀下的龙窑，火焰从窑口喷涌而出，却在月光中化为温柔的流光。
"这是..."子期突然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天空。乌云已经被完全驱散，满月高悬，银辉如瀑倾泻而下，与手中月光瓷散发出的光芒相互呼应。
姮娥在他怀中微微动了动，睫毛轻颤，但双眼依然紧闭。子期注意到她的右手腕上还残留着几道瓷器纹路般的印记，如同精致的瓷裂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色。
"她暂时不会醒。"一个声音突然在子期耳边响起，轻柔如瓷片相碰的脆响。
子期猛地转头，却见一位身着素白长裙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灯塔边缘。她有着与姮娥相似的轮廓，但全身呈现出半透明的瓷白色，长发如釉流淌，在月光中泛着青蓝色的光泽。最令人惊异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纯净的白，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素瓷灵？"子期下意识将姮娥护在身后，另一只手紧握月光瓷。
女子——或者说瓷灵——轻轻点头："你可以叫我素，那是我的善念。"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恶念...灵，还在她体内。"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姮娥突然在子期臂弯中痉挛起来，眼睛猛地睁开——那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如瓷器般光滑的白色。她挣脱子期的怀抱，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站了起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姮娥口中发出的声音与素相似却更加尖锐，"三百年的等待，岂是你一个毛头小子能化解的？"
子期看到姮娥的右手已经完全变成了瓷白色，裂纹状的纹路正从手腕向手臂蔓延。他想起《瓷灵录》中提到的"瓷化"——当素瓷灵完全控制宿主时，宿主的身体将逐渐转化为瓷器，最终成为一个没有生命的容器。
"灵，住手！"素瓷灵向前一步，白瓷般的面容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你忘了我们为何存在？不是为了复仇，而是守护！"
"守护？"被灵控制的姮娥发出一声冷笑，"守护那些将我们烧制成器、又因窑变而将我们视为不祥的人类？多么可笑！"
她抬起瓷化的右手，指向雾港方向。子期顺着她手指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雾气笼罩的港口上空，无数青白色的光点正从海面升起，如同萤火虫般聚集。每个光点中，都隐约可见一张扭曲的人脸。
"看见了吗？那些都是当年被我们拖入海底的窑工和官员。"灵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愉悦，"他们被困在瓷片中三百年，今晚，我将让他们重获自由——以雾港所有活人为祭品！"
子期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瓷通阴阳，灵有两面..."原来三百年前那场所谓的"窑难"，竟是素瓷灵将整座龙窑拖入海底，所有在场人员都成了陪葬！
"不，那不是我们的本意。"素似乎能感知子期的想法，她转向子期，无瞳的眼中流露出悲伤，"当年窑官贪得无厌，连续七日七夜强逼龙窑开火，导致火精失控。我们只是...想阻止他们继续亵渎瓷艺。"
灵发出一声尖锐的嘲笑："善良的谎言！我们明明就是愤怒的化身！"她突然扑向灯塔边缘的雾钟，用已经瓷化的右手重重敲击。
"当——"
钟声如同有形之物在夜空中扩散，那些悬浮在港口上空的亡魂光点立刻躁动起来，开始向雾港方向移动。与此同时，海面再次沸腾，无数气泡涌出，每个气泡破裂时都释放出一缕青白色的火焰。
"龙窑火种..."子期喃喃道，突然明白灵要做什么——她要重现三百年前的场景，用龙窑火种点燃那些亡魂，让他们化作火雨降落在雾港上！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子期低头看向手中的《瓷灵录》，月光下，那些朱砂文字依然清晰可见："...欲解其怨，需以真心相对，月光为证..."
"素！"子期突然喊道，"如果我理解没错，你们可以被分离，对吗？善念与恶念可以分开？"
素瓷灵微微点头："是的，但需要媒介..."
"月光瓷就是媒介！"子期举起手中的瓷器，"师父将你们封印其中，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有人将你们分离！"
灵控制的姮娥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不！"她猛地向子期扑来，瓷化的右手如同利刃刺向他的胸口。
子期本能地侧身闪避，却还是被划破了左肩。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滴在月光瓷上。奇异的是，血液接触瓷器的瞬间，竟然被完全吸收，瓷面浮现出一丝血色纹路。
"血祭？！"素惊呼，"你...你是当年那位窑官的后人？"
子期愣住了。他从未听师父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只知道自己是孤儿，被师父从海边捡回抚养长大。难道...
灵突然大笑起来："多么讽刺！当年那个贪婪窑官的后裔，如今却要阻止我复仇？"她再次扑来，这次速度更快。
千钧一发之际，素闪身挡在子期面前，两具瓷白色的身体相撞，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灵被震退数步，而素的身影明显黯淡了几分。
"快！"素转向子期，声音虚弱，"用月光瓷...将我们分离...只有你能做到..."
子期低头看着手中的瓷器和《瓷灵录》，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咬破右手食指，在月光瓷上迅速画下一个复杂的符文——那是《瓷灵录》最后一页上突然显现的图案。
"以血为引，以月为证..."子期高声念道，"瓷通阴阳，灵归本源！"
月光瓷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刺目的白光。那光芒如利剑般刺向灵控制的姮娥，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姮娥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着，一团青白色的光雾从她口中被硬生生拉出。
与此同时，素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化为另一团纯净的白光。
两团光芒在月光中交织、旋转，最终被吸入月光瓷中。瓷器表面顿时浮现出两幅截然不同的图案——一侧是祥和的龙窑月景，另一侧则是喷发的火山与扭曲的人脸。
灯塔顶上突然安静下来。姮娥的身体软软倒下，子期及时接住了她。他注意到她右手上的瓷裂纹已经消失了大半，只剩下手腕处还有淡淡的痕迹。
"结束了吗？"子期喃喃自语，却听见月光瓷中传来微弱的声音：
"还没有...灵只是暂时被封印...满月之夜...她还会尝试突破..."
是素的声音，轻柔却疲惫。
子期抱紧姮娥，看向远处雾港。那些亡魂光点已经停止移动，但仍悬浮在空中，似乎在等待什么。海面上的青白火焰也并未完全熄灭，而是如同鬼火般漂浮着。
"我必须完全净化它们。"子期下定决心，翻开《瓷灵录》寻找线索。就在这时，姮娥在他怀中轻轻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子...子期？"她的声音虚弱但清晰，"我...我梦见了许多可怕的事情..."
子期松了口气，轻抚她的面颊："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姮娥却摇摇头，挣扎着坐起来："不，还没有结束...我能感觉到...她在我的梦里告诉我...要完全净化亡魂，需要..."
她突然停顿，目光落在子期流血的左肩上。
"需要什么？"子期追问。
姮娥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需要一个自愿的祭品...就像三百年前那位试图阻止灾难的年轻窑工..."
子期突然明白了。他看向手中的月光瓷，又望向雾港上空那些等待安息的亡魂，最后目光落在姮娥苍白的脸上。
"我明白了。"他轻声说，嘴角浮现出一丝决绝的微笑，"这就是师父所说的'可问归途'..."
姮娥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紧紧抓住他的手："不！一定有其他办法！"
子期摇摇头，轻轻挣脱她的手："《瓷灵录》最后一页还有内容，只有月光下才能看见..."他将书页展示给姮娥，"看这里：'唯有持瓷者以命为引，方可渡尽怨魂'。"
"不！"姮娥的眼泪夺眶而出，"你不能...我们才刚刚..."
子期用手指轻轻拭去她的泪水，然后将月光瓷放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按在瓷器两侧。
"姮娥，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过什么吗？"他温柔地问，"你说瓷器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承载了匠人的心血与时光。"
姮娥抽泣着点头。
"那么现在，"子期微笑着说，"让我成为那个匠人吧。"
他猛地用力压向月光瓷，瓷器发出刺目的光芒，同时子期的双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瓷化，白色的裂纹从指尖向手臂蔓延。
"子期！"姮娥尖叫着想拉开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月光瓷中的两团光芒再次分离，纯净的白光环绕着子期，而青白色的恶念则被束缚在瓷器中挣扎。子期感到一阵剧痛传遍全身，仿佛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火焰灼烧，但他咬紧牙关没有松手。
"瓷通阴阳..."他艰难地念道，"灵归...本源..."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月光瓷突然炸裂开来，无数细小的白色光点如同雪花般飘散，飞向雾港上空的亡魂。每一个光点触及青白色的亡魂时，都会将其包裹、净化，化为银色星光消散在夜空中。
海面上的青白火焰也一个接一个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平静的波浪反射着月光。
子期感到力量正在从体内流失，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嘴角却挂着满足的微笑。最后看到的，是姮娥哭喊着扑向他的身影，以及从碎裂月光瓷中升起的一缕纯净白光，轻柔地环绕着他们两人...
灯塔下方，潮水轻轻拍打着岩石，仿佛在见证这场跨越三百年的约定终于得以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