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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壳在凯西掌心发烫，那些用血绘制的符号像活物般扭动起来。原始人退后三步，集体跪伏在沙滩上，他们的吟唱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像是从凯西颅骨内部直接产生的共鸣。她忽然意识到，贝壳上的符号正在她皮肤下游走，与先前交易记录化成的荧光纹路重新交织。
海风突然静止。燃烧的蓝色篝火向上蹿升，在离地两米处凝固成水晶般的火焰雕塑。婴儿用长出鳞片的手指戳了戳凯西的手腕，她低头时发现自己的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某种介于液态金属和发光孢子之间的物质。
"这不是进化。"婴儿开口说话时，嘴角溢出星尘般的碎光，"是召回。"
三百米外的丛林里，那些曾被凯西当作蕨类植物的巨型叶片纷纷卷曲脱落，露出下面精密的碳纤维结构。整片新大陆开始震颤，地表裂开的缝隙中涌出淡银色雾气，雾气里漂浮着凯西这辈子见过的所有货币——从学生时代的午餐券到她在华尔街经手的比特币期货合约。
原始人们站起身，他们兽皮衣物上的缝合线一根根崩断，每根线头都在空中自动打结成复杂的金融衍生品模型。最年长的那个摘下用猛犸象牙雕刻的项坠，项坠落地时化作全息投影，显示着二十世纪所有黑色星期一的股市波动曲线。
"你们到底是谁？"凯西听见自己的声音分裂成七个音轨，包括一段她从未听过的二进制吟唱。
婴儿的额头印记突然喷射出暗物质丝线，这些丝线在凯西面前编织成门。透过门框，她看见无数个自己正从不同时空走向这个坐标：穿着兽皮的凯西手持燧石长矛，维多利亚时代的凯西提着煤油灯，赛博格的凯西脊椎延伸出数据接口。她们同时伸出手，穿透门框触碰现在的凯西。
剧痛中，凯西的视网膜上炸开无数信息片段：
——公元前三千年的美索不达米亚，她正用芦苇笔在泥板上记录大麦借贷契约，突然意识到这些楔形文字正在扭曲成DNA螺旋；
——1585年的里亚尔托桥，她手中的复式账簿无火自燃，灰烬里飞出带着威尼斯银行家签名的蝴蝶；
——1987年10月19日的纽约，她站在交易所崩溃的电子屏幕前，看见自己倒影变成了由道琼斯指数组成的骷髅；
每个片段都在她体内留下灼热的印记。当最后一个赛博格版本的凯西与她融合时，新大陆的土壤突然变得透明，露出下方绵延数公里的晶体管网——那正是雷曼兄弟破产时未完成的区块链原型。
原始人开始集体脱皮。他们褪下的皮肤在沙滩上自动折叠，变成某种介于纸莎草卷轴和柔性显示屏之间的载体，上面浮现的文字让凯西浑身战栗——那是所有金融史上被故意销毁的负面数据，包括她亲手删除的某些交易记录。
"冗余是冬眠的真相。"婴儿的声带裂开，露出里面转动的齿轮，"当系统崩溃到极点，最原始的计算方式就会苏醒。"
凯西突然冲向大海。咸涩的海水接触她皮肤的瞬间，那些荧光纹路全部活化成发光水母，拖着她向深海沉去。在下沉过程中，她看见海底排列着无数石柱，每根石柱上都刻着同一条金融法则的不同表达形式。最中央那根半透明的水晶柱里，封印着她第一次使用信用卡时签名的复写纸。
压力达到临界点的刹那，凯西的肺叶自动变异成鳃。她吐出最后一个气泡，那气泡在上升过程中不断分裂，每个小气泡里都封装着某个金融危机的关键帧。当它们在海面炸开时，新大陆东岸突然升起十二座黑色方尖碑，碑面上流动的既不是文字也不是数字，而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系统的概念脉冲。
凯西浮出水面时，朝阳正好移动到方尖碑组成的环形阵列中央。光束经过碑面折射，在她面前的空气里凝聚成一枚立体符文。这不是人类认知中的任何符号，而是债务关系本身的拓扑学呈现。她伸手触碰符文的瞬间，所有原始人齐声发出非人的尖啸。
尖啸声中，蓝色水晶火焰突然坍缩成钻石形态的奇点。婴儿纵身跃入奇点，凯西看见它在微观尺度上重演了整个金融史：从物物交换到算法交易，每次迭代都损失一定信息熵，最终退化成最原始的贝壳货币形态。但这个贝壳表面布满了集成电路的纹路。
新大陆开始解体。每块崩落的土地都显露出机械结构的内核，原始人一个接一个跳入海中，他们的身体在接触水面时分解成基本数据流。凯西发现自己站在最后一块漂浮的陆地上，手里攥着那枚血绘贝壳。海水突然变得黏稠，托着她向某个无形的界面上升。
突破界面的瞬间，凯西经历了所有金融从业者临终时的记忆。最强烈的来自1929年跳楼的投机者——在撞击地面的万分之一秒里，那人看到的不是走马灯，而是所有未兑现承诺形成的幽灵债券。
当凯西再次睁开眼睛，她坐在自己华尔街办公室的废墟里。电脑屏幕的裂痕间渗出蓝色黏液，键盘上落满带着铜锈的贝壳残片。窗外，重建中的城市上空飘着奇特的极光，组成极光的粒子正是所有蒸发掉的金融数据。
她摊开手掌，那枚血绘贝壳完好无损。此刻它正以每分钟一次的频率搏动，如同尚未诞生的新金融体系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