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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最后一粒微芯片沉入海底，凯西感觉怀中的婴儿突然变轻了，仿佛所有金融数据的重量都随着那场电磁脉冲消散在空气中。她的乳房仍在流血，但那些血珠不再画出精确的斐波那契螺旋，而是像普通母亲的血液一样，自由地滴落在正在溶解的岛屿上。
杜衡的身体已经半透明化，他的神经网络在海面上延伸，像一片发光的树根。"看那边..."他的声音夹杂着量子干扰的杂音，"他们走过来了。"
凯西抬头望向真实海岸线。那些原始人类正涉水而来，最前面的小女孩手里捧着那个鱼纹陶罐。海水只到她膝盖，但她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仿佛知道这片海域刚刚吞噬了某种庞然大物。
婴儿突然在凯西怀里咯咯笑起来。这笑声清亮得不含任何金融算法的痕迹，凯西低头时，发现婴儿皮肤上那些转动的杠杆模型正在褪色，变成细小的金色粉尘飘向天空。每一粒粉尘都映着三颗恒星爆炸的余晖，像是某种庄重的告别仪式。
"你的眼泪..."杜衡的声带已经完全量子化，每个音节都伴随着微观粒子的湮灭，"改变了参数。"
凯西这才意识到自己仍在哭泣。她的泪水滴在婴儿胸口时，那些复杂的金融纹路就会消失一小块，露出粉嫩的婴儿肌肤。远处，原始人类们停下脚步，开始用一种尖锐的燧石相互敲击。这声音穿过量子迷雾，与金融废墟残留的白噪音产生奇特的共鸣。
小女孩突然加速跑来，海水在她脚下溅起珍珠般的水花。当她把陶罐举到凯西面前时，凯西看到罐底沉着十几枚不同种类的贝壳。最上面那枚扇贝的内侧，用某种矿物颜料画着简单的波浪纹。
"交...换..."小女孩的发音生涩得像刚学会说话。
凯西的婴儿突然伸手抓住那枚扇贝。在接触的瞬间，贝壳上的颜料突然流动起来，沿着婴儿的手指蔓延到全身，覆盖了最后几处未消退的金融纹路。凯西感到一阵强烈的共振从婴儿体内传来，那是二十亿被平仓散户的数据流正在重组。
杜衡的神经网络突然全部亮起。"他们不是来交易的..."他的声音开始分解，"是来...教我们..."
海底传来沉闷的轰鸣，最后几块石英碑浮上海面。那些曾经写满散户血字的碑体上，现在爬满了会发光的深海藤壶。它们排列成一种凯西从未见过的图案——既不是K线图也不是数学模型，更像是某种最原始的记账符号。
小女孩用手指蘸了海水，在正在溶解的岛屿表面画下一道波浪线。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当这些线条组成一个完整的图案时，凯西突然明白了——这是最原始的资产负债表，左边画着三条鱼，右边画着三个陶罐。
婴儿的啼哭突然变得清亮。凯西低头时，看到它额头上的鱼纹正在发光，与海底藤壶的排列完全一致。远处那些原始人类开始合唱，他们的声波在海面形成可见的驻波图案，与金融废墟最后的量子波动完美叠加。
"套牢..."杜衡的最后一个完整词汇消散在空气中。他的神经网络开始坍缩成无数光点，这些光点没有形成任何金融模型，而是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贝壳形状，笼罩在凯西和婴儿上方。
当最后一块岛屿沉没时，凯西发现自己站在了真实的海水里。那些原始人类围成一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不同的物品——燧石、骨针、晒干的鱼...小女孩把陶罐放在凯西脚边，轻轻碰了碰婴儿发光的额头。
海水突然变得温暖。凯西看到数百个发光的贝壳从海底升起，它们内壁上映着人类历史上所有重要的交易场景——从石器时代的物物交换，到青铜时代的货币诞生，再到电子交易时代的量子金融...最后停格在小女孩用扇贝交换陶罐的画面。
婴儿突然抓住凯西的手指，把它按在发光贝壳上。在接触的瞬间，凯西看到了答案——金融从来不是数字的游戏，而是人类信任的具象化。那些被平仓的二十亿散户，他们的绝望不是来自数字的变动，而是信任体系的崩塌。
"妈妈，"婴儿的牙齿已经恢复正常，但眼瞳深处仍闪烁着星光的余韵，"看。"
海面突然平静如镜。凯西看到自己和婴儿的倒影旁，出现了杜衡完整的全息影像。他微笑着指向远方——在那里，朝阳正从真实的海平面升起，第一缕阳光将那些漂浮的贝壳染成金色。
原始人类们开始后退，他们的身影渐渐融入晨光。小女孩最后回头看了凯西一眼，把一枚刻着波浪纹的骨片扔了过来。骨片落在凯西掌心时，她听到二十亿个声音同时说："记住。"
海浪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凯西抱紧婴儿，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海底升了上来——不是金融废墟，而是无数真实的贝壳，它们在海浪中相互碰撞，发出比任何电子合成音都要纯净的声响。
在这些声音里，凯西终于听懂了系统最后那条讯息的含义。当第一枚贝壳被原始人类拾起时，人类就永远地选择了被彼此套牢——不是被数字，而是被信任；不是被算法，而是被海浪般永恒波动却又始终相连的情感。
贝壳雨停歇时，凯西的婴儿睡着了，胸口随着呼吸均匀起伏。在它额头中央，鱼纹渐渐淡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圆形印记，像母亲瞳孔的倒影，也像最原始的货币——简单，纯粹，蕴含着无限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