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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期的话语如同碎瓷般刺入姮娥的心脏。她踉跄后退，后背抵在灯塔潮湿的石壁上，指尖触到那些刻满符文的砖石时，突然有电流般的记忆窜过全身。
"不可能..."姮娥的声音颤抖着，看着悬浮在空中、已经完全变异的子期，"我们在景德镇相遇时，你明明只是个修复瓷器的匠人..."
子期背后的碎瓷翅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痛苦地按住太阳穴："那是被封印后的身份...七观瓷人牺牲自己化为瓷灵镇守七方...我的本体是海妖皇用千年瓷胎孕育的子嗣..."
海面凝结成的巨大瓷盘开始龟裂，从裂缝中伸出无数由瓷器组成的触须。青瓷的身影从远处跌跌撞撞奔来，她的左臂已经碎裂，油纸伞只剩下半幅残破的伞面。
"姮娥！"青瓷吐出一口靛青色的液体，那是瓷灵特有的"血液"，"快进灯塔...七灯阵需要活人作为引子才能启动..."
姮娥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子期总说她的蓝纹特别——那些从她十六岁生日后就在皮肤上蔓延的纹路，此刻正与海面瓷盘上的花纹同步闪烁。她不是偶然卷入这场灾难的普通人，而是百年前就与子期命运相连的"灯引"。
"不！"子期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他的身体在半空中扭曲，"母亲...不要控制我..."
海妖皇的面孔从瓷盘中央浮现，这次更加清晰——那是个美得惊心动魄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女人，她的长发由无数细小的瓷片组成，随海风叮当作响。
"我的孩子，你本就该继承我的王座。"海妖皇的声音如同潮汐般起伏，"百年前那些卑贱的人类将你炼成瓷灵，现在该讨回这笔债了。"
姮娥感到胸口一阵灼热，低头发现那些蓝纹已经蔓延到心口，形成一个与子期胸前完全对称的图案。子期曾送给她的瓷哨从衣领滑出，此刻正发出幽蓝的光芒。
"我想起来了..."姮娥喃喃自语，"不是我在古董店遇见你，而是你在那里等了我二十年..."
青瓷突然扑过来将姮娥推向灯塔大门："没时间回忆了！海妖皇在通过血缘共鸣控制子期！"她转头对挣扎的子期喊道，"七观瓷人！还记得你们发过的瓷誓吗？"
子期浑身一震，眼中的幽火忽明忽暗。他颤抖着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七个细小的光点："青...瓷...帮我..."
青瓷毫不犹豫地将残破的油纸伞掷向空中，伞骨分解成无数闪着青光的瓷片，在灯塔周围形成一道屏障。海妖皇发出愤怒的尖啸，瓷盘上的触须疯狂抽打屏障，每一下都让青瓷身体裂开更多缝隙。
"走！"青瓷用最后的力量推开姮娥，"带他去顶层...七盏灯...对应北斗..."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体开始崩解成原始瓷土，"告诉他...我们七个...从未后悔..."
姮娥的眼泪滴在青瓷逐渐瓷化的脸上，瞬间被吸收成细小的裂纹。她咬破手指，在青瓷额头画下一道血符——这是子期曾经教过她的古老瓷灵祝福。青瓷露出释然的微笑，彻底化为一座精致的瓷像。
"青瓷姐——！"子期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背后的碎瓷翅膀突然全部炸裂。那些瓷片如雨点般射向海妖皇的面孔，暂时阻挡了她的攻势。他跌落在姮娥身边，眼中的幽火减弱了几分，"姮娥...我快控制不住了...血脉在呼唤我..."
姮娥抓住子期的手，发现他的皮肤正在瓷片与血肉间不断转换。她拽着他冲进灯塔，身后传来海妖皇震耳欲聋的咆哮："你以为逃到那里就有用？那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寝宫！我的孩——子——！"
螺旋楼梯的墙壁上挂满古老的瓷版画，姮娥奔跑时瞥见上面描绘的场景：七个穿着不同釉色长袍的人围着一口大缸，缸中沉浮着一个背生双角的婴儿...
"那是你？"姮娥气喘吁吁地问。
子期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七观瓷人...将海妖皇子嗣炼成瓷灵...用至纯人性和瓷器精魄压制妖性..."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但他们都没想到...那个婴儿体内...还保留着一丝人性..."
爬到第五层时，子期突然跪倒在地。姮娥回头看见他的左半边脸已经完全瓷化，右眼却还保持着人类的模样，泪水冲开脸上的瓷粉，留下蜿蜒的痕迹。
"姮娥...我记起我们真正的初遇了..."子期用人类的那只手抓住她的衣角，"不是在景德镇...而是在百年前的祭典上...你是那个偷偷给囚笼中的妖怪孩子送饭的女孩..."
灯塔突然剧烈摇晃，外墙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姮娥感到一阵眩晕，无数陌生又熟悉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暴雨中的祠堂、七个穿彩衣的术士、被按进瓷浆的尖角孩子...以及最后时刻，她偷偷塞进瓷胎中的那枚铜钱——上面刻着"永宁"二字。
"这是..."姮娥摸向颈间，拽出一条从未注意过的红绳，末端正系着那枚铜钱。铜钱接触到子期的瞬间，发出清越的嗡鸣。
子期的人类右眼骤然睁大："你...竟然一直带着这个..."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明，"姮娥！顶层有七盏釉里红灯，把它们按照北斗顺序重新排列！这是唯一能——"
话未说完，他的左半身突然不受控制地暴起，瓷化的手指掐住姮娥的喉咙。姮娥在窒息中看见子期的右眼充满痛苦与挣扎，那只人类的手正拼命试图掰开瓷化的左手。
"快...走..."子期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突然用尽全力撞向墙壁。瓷化的半边身体碎裂，暂时解除了对姮娥的钳制，"记住...灯阵完成前...不要看月亮..."
姮娥含泪继续向上爬，身后传来子期与自我挣扎的嘶吼。当她终于推开顶层铁门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呆立当场——
七盏造型各异的釉里红灯悬浮在空中，但其中五盏已经熄灭。剩余两盏的灯焰呈现出妖异的蓝色，与窗外逐渐被瓷化的月亮一模一样。更可怕的是，灯塔内壁上布满了正在蠕动的瓷纹，这些纹路与她身上的蓝纹如出一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她脚下蔓延。
"不要看月亮..."姮娥默念着子期的警告，低头快步走向灯阵。就在她伸手要触碰第一盏灯时，整座灯塔突然倾斜，她踉跄着撞向窗户，眼角不可避免地瞥见了窗外的景象——
月亮已经完全变成瓷蓝色，表面浮现出栩栩如生的浮雕：七个正在融化的人形围着一口大缸，而缸中升起的，赫然是姮娥自己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