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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福明(陈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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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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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的新生》连载

第二十七章

李彩凤也是沙窝村中心小学因教师短缺录用的临时代课教师。五年前,由于家庭贫困初中毕业后就回村务农,这是她极不情愿也是最不甘心的结局啊。自她懂事以来,就憧憬向往着幸福美好的生活。随着年龄的增长,贫困的农家生活,使她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追求陷入痛苦和迷茫之中。她讨厌后大滩这个蛮荒落后的地方,讨厌土里刨食的农家生活,嫌弃没文化愚昧的母亲和馋吃懒做的父亲,梦想着有朝一日离开后大滩贫困的村庄和家庭。她认为,回村务农只是暂时的过度时期,自己是个女儿身,有着一副天资丽质的容颜,具有脱离农村,进入城市生活的资格和本钱。但她并不愿意像其他乡下姑娘们那样在短时间内进城去打工或当保姆,她要实现一个与众不同的,使自己能够永远成为城市人的愿望,并为实现这个愿望设计过两条途径。其一,是争取在村里担任一个民办教师,继而转正为公职教师调入城市。其二,就是凭自己美丽的容颜在城里找一个捧铁饭碗的工人或干部结婚。初中毕业回村那年,恰好村里小学校录用民办教师,李彩凤以突出的考试成绩被选拔录用了。但命运不济的是,她被录用的第二年,国家就取消了民办教师转正的政策,她只能沦为一名学区和村里共同临时雇用的代课教师了。眼见得教书转正进城的希望落空,代课工资又时时被学区和村里拖欠,李彩凤的教学热情一落千丈,三年的代课教学实是为了假以时日找个城里的对象脱离农村才坚持着。教学中不仅迟到早退,请假旷工更是家常便饭的事,致使班上学生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校长高俊鸽多次和她谈心,告诫她不要因个人的前途命运和工资问题误人子弟,既然是一名教师,无论如何都要尽心尽责地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做贡献。李彩凤不但不听高俊鸽的忠告,反而对一门心思扑在教育事业上的高俊鸽老师却产生了反感和鄙视。她认为,高俊鸽已经是公办教师了,有着一副更漂亮的脸蛋,却甘心于乡村的贫困生活,对象找了个打工汉不说,还愿意死心踏地地把自己的大好青春埋没在后大滩的穷乡僻壤。她高俊鸽如此埋没自己的前途,安排自己的命运是极其愚昧的,她那看似聪明的脑袋里,其实装的纯粹都是些“拌汤饭”。李彩凤把高俊鸽的每一次教诲都当作耳旁风后,在教学上一如既往地消极怠工,在校期间也整天专注地描眉画眼,梳洗打扮,要么就隔三差五地进县城相亲,把自己的全副身心都寄托在谋求进城的婚姻大事上了。

现在,李彩凤来到学校,学生们都已上课了,各个班级里都传出了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她没有走进自己带的那个班级的教室里关照学生,挎着精致的化妆品小包径直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其他两位老师都去了各自的班级里上课去了,见自己班级里的两个学生正站在高俊鸽老师的面前低着头流泪。这是她带的班上的最调皮的两个学生王冬和李小明。她猜测,这两个学生一定是又在早自习的时间里打架了,便表示歉意地对高俊鸽老师撒谎说:“高老师,我这几天有点感冒,今天起得迟了,又迟到了。这两个小东西是不是又打架哩?”说着把两个学生都拉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凤眼圆睁,玉脸涨红,边大声责骂边操起一把扫帚,抡起来在两个学生的脊背上就抽。高俊鸽奔过去用自己的胳膊肘架着李彩凤手上落下来的扫帚,并把扫帚夺过来说:“算了,别打了,我已经批评过他们了,让他们回教室上课去吧。再说,这也不能光怪学生,你作为班主任一定得按时到校,老师不在,学生们有多少能自觉遵守纪律的?你一迟到就是‘感冒’了,这样下去,这个班非乱了不可。你得向人家老刘老师学习,老刘老师年纪那么大,还患有严重的胃溃疡,却从不迟到早退,这会儿还在你的班上替你辅导学生哩。”高俊鸽说着扔掉手里的扫帚,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站定,用严肃和期冀的目光望着烫着波浪式披肩长发,浓妆艳抹,但面部表情却呆板麻木的李彩凤继续说:“彩凤啊,我都说过你无数次了,教书育人的事是决不能吊儿郎当的,你那个班的学生学习成绩总是提不高,家长们对你的意见已经很大了啊!”

李彩凤根本就没在意高俊鸽老师的话,还只是在大声地呵斥责骂着两个学生,骂累了才让两个学生回教室里去。学生走后,她把肩上的化妆品包拉到小腹前,两只胳膊相互盘结着架在隆起的胸脯上,身体仰靠在办公桌上,双腿交叉地站着,目光投向窗外的南坪梁顶,冷漠地对高俊鸽老师说:“家长意见大?意见大就大呗,我反正就是个临时代课教师,教好了又能怎样?迟一天得另谋出路。”说着把目光收回,瞟了一眼已经端起粉笔盒和教案本准备去上课的高俊鸽老师,又低下头用脚尖划着地面说:“俊鸽姐,很抱歉,我今天还不能上课,得再请两天假,我还要去县城一趟。”

高俊鸽一听李彩凤又要请假,情绪不由地激愤起来,她站在刚走到的门口,气愤地面部都在抽搐,连上嘴唇右侧的那颗美人痣都簌簌地抖擞着,禁不住地回头对李彩凤大声地说:“彩凤,你怎么能这样哩?这才开学没多久,你就已经请了三次假了,而且每次名义上都是请两天,可一走就是四五天,你既是老师,就得对学生负责啊!”

“我对学生负责?你是公办教师,说话硬气,可我转正没希望,临时教书工资都总是被拖欠着,谁对我的前途和生活负责了?没人对我负责,我总得自己想办法吧?难道连我到县城找对象的权利也没有吗?这次我可是为我的终身大事请假的。”李彩凤抬起头来,红着脸也大声地对高俊鸽争辩着。

高俊鸽被李彩凤呛白得一时语塞,她冷静了一下情绪,平静地说:“那好吧,彩凤,既然是为了婚事,那你就再去吧,我实在是为你带的那个班级的学生们的成绩担忧,请你原谅我的冲动,再怎么也不能耽误了你的婚姻大事,你去吧,我再替你带几天课。不过,你可得快去快回,你要明白,你的前途固然重要,而孩子们的前途也非同一般,我希望你以后尽量少请假。好了,我上课去了。”高俊鸽说完走出办公室。

李彩凤请下假来徒步赶到村前几公里处的长途客车站点,坐上了通往县城的中巴客车。

这已经是李彩凤第八次因找对象的事到县城去的。也难怪作为校长的高俊鸽对她有抵触情绪。前几次去县城相亲,为了遮人耳目,她都是以探亲、购物或者是保健什么的借口请的假,但相亲却一次也没有成功。朋友和同学们给介绍的那些对象很难有如意的,虽然都是国营企业的正式工,但一个个不是年龄过大,就是有残疾,要么就是离婚或丧偶带着孩子的,一连看了七八个,没一个是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但愿这一次能够随心如愿。这一次,为了最终成功,自己的标准也得降下来了,只要男方有正式工作,哪怕年龄大十几岁也无妨,但相貌一定得比村里那个牛头马面的高金龙强些。

然而,这一次相亲同样使李彩凤大失所望。到了县城,在同学田晓玲家见到的又一个对象是一个三十五岁的锅炉工,虽然在县国营化肥厂上班,工资和待遇都十分优厚,并且在县城里已经有了三室两厅的住房,但却是一个受过严重烧伤后整过容的疤瘌脸人,李彩凤看着男方那像外星人似的疤瘌脸脑袋,居然恶心得跑到卫生间干呕了一回,连同学给准备的中午饭也没吃就躲瘟疫似地逃回了后大滩。

也是命中注定,高家已经不声不响地直等了自己近一个月的回话了,再不能挑挑拣拣了,再挑拣下去,恐怕连高金龙也要误过了。人家金龙就是生得丑,其它条件样样都没得说,他爹给安排正式工作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嫁了金龙,跟着他脱离了后大滩就行。

李彩凤最终决定嫁给高金龙。回家的当天晚上就把自己的最后决定告诉了在焦虑中等待她的爹妈。

女儿终于答应找高金龙,急于攀高结贵的李狗毛高兴得在场院上团团地转。他干脆把场院里碾场等一切活儿全部撂给辛国富,声称自己要忙着给女儿操办订婚事宴呀,迫不及待地回家召开给女儿订婚的家庭会议。李狗毛盘腿坐在当炕,得意得不是不停地捋着胡须,就是不停地干抹着鼻头。他首先和老婆大香花商量该向高家索要多少彩礼钱,等把自己要的彩礼钱敲定以后,又和彩凤商量敲定嫁妆和安家所需的家电、家具和摩托车等,最后基于家里近日就揭不开锅的现实困难,还额外提出再向高家要两只顶门猪、六只碰门羊和八石救母粮。大香花反对说,这猪羊和粮食一般都是在典礼时才要的聘礼,订婚时不该要,再说也要的太多。李狗毛开导老婆说:“人叫你愣圪墩,你还真愣,你愁银贡山上没石头哩?那高家是后大滩的暴发户,有得是钱粮,咱就不兴来他个二般嘛?不要白不要,订婚时要一茬,典礼时再要一茬也无妨哇?咱闺女花朵朵的,肉蛋蛋的,白给他们经养了?我这么漂亮的闺女许了他高家,为的就是钱财,莫非是看上他们父子的相素了?老的少的都牛头马面的?咱不得在钱财上寻求个平衡?”大香花听着酒鬼男人说的的确也在理,便同意了李狗毛订婚时就要猪羊和粮食的主意。李彩凤也赞成他爹为自己的婚姻“寻求平衡”的主张,执笔把爹妈和自己所要的一切钱物和畜粮全部记录在清单上,准备交付媒人胡先富。

当晚,李狗毛亲自到北沙窝把女儿愿意和高金龙订婚的决定告诉了媒人胡先富,并把拟好的财物清单也一并交到了先富手上。胡先富立马到高正官家转告了消息并递交了清单。高正官拿了李家索要财物的清单,大致地浏览了一下说:“好好好,行行行,只要彩凤愿意找金龙,别说这些区区彩礼和畜粮,就是要咱给上天摘个星星,咱也得上天给试试哩。”

高金龙听说他挑对的如花似玉的李彩凤真得愿意和他结为夫妻,而且彩礼也已敲定,高兴得双手叉腰勾着头不停地在客厅地上转,边转边“噗嗤噗嗤”地笑。转了几圈后,掌号喝了一瓶啤酒,出院到大门口把玩狼狗去了。

三天后,高正官在家里为金龙和彩凤举行了订婚宴,邀请镇上的和各行政村的干部们,还有所有亲戚朋友们都来助兴。宴席坐了八桌,彩凤光亲朋们给的见面钱就收了两万八。高正官就是有钱,当彩凤报出收到亲朋们的见面钱的数目的时候,当即又给媳妇掏出一万零一块钱来作为他老俩口的见面钱也给了媳妇彩凤,寓意是,他儿子的媳妇儿是万中选一的好媳妇儿。李狗毛见女儿在订婚宴上就收到这么多钱,再加上给他自己的彩礼钱,一夜之间就是沙窝村的暴发户了,便高兴地心花怒放,不停地说:“常八仙的卦灵,太他妈灵了,一算一个稀准。”。无须说,李狗毛在订婚宴上又愉快地喝了个稀里糊涂。

高书记家的订婚宴是异常地红火热闹,但令所有赴宴的亲朋们都感到跷蹊,也令高正官奇怪和不悦的是,给自己订婚的高金龙本人却自始至终也没有在订婚宴会上出现。宴会期间,高正官多次差人出去寻儿子回来搭照宴会,并陪女方亲戚坐席,可直到散席也没见宝贝儿子回来,气得高正官板着马脸直对老婆骂道:“我日他妈的,到底和他那几个愣舅舅一毬样样的货色,这娶过哇能过成个光景?”

金龙妈说:“我娃肯定是觉得不配人家彩凤,人前朗地的自己嫌臊哩,不敢回来。”

高正官说:“嫌臊?人家彩凤都不嫌臊,他个男人家的倒嫌臊了?”

事后有人说,高金龙订婚那天,自己去刘二超市搬烟酒,恰好又碰上了三缺一的麻将场,紧说着上去补场打两圈就回家,没曾想一上场就输得下不了台,直玩得把自己订婚的场面忘得一干二净。也有人说,那天高金龙的确就是故意躲订婚宴,怕客人们笑话他们那一朵鲜花插在牛粪堆上的姻缘。

天黑散席后,高金龙才驴头马面地散披着西服回到家里。彩凤和已经醒了酒的李狗毛父女俩个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喝水,高金龙进来招呼也不打就进了西屋泥胎似地倒坐在炕沿上一股劲地打呵欠。高正官见儿子好歹回来了,强压怒火进西屋让金龙骑摩托车送他媳妇儿和外父回家去,高金龙臊红着小马脸,把脑袋勾在裤裆前不行动。

彩凤父女俩等不上女婿相送,两个人只好徒步回了南沙窝村。

一等媳妇儿和亲家出了院大门,高正官便大发雷霆之怒,声色俱厉地训斥高金龙道:“你这娃咋这么个拌汤饭脑袋?给你自己订婚,咋场也不登?这叫人家后大滩上的人咋笑话咱哩?这可是你自己挑定的媳妇儿,你说订,时辰不差就得订,正给你订呀,你人咋躲得十里十里的?啊?”

高金龙一个响屁也不放,继续勾着头。

金龙妈心平气和地问儿子:“是不是我娃又不稀罕彩凤了?不稀罕咱就退了她。”

高正官大骂老婆道:“你妈那个逼的,你以为爷爷那钱是刮大风逮来的?闹哪一分钱不都得担惊受怕……已经扔出那么多钱了,说退就退了?”

金龙妈白了高正官一眼,继续低声下气地央求儿子道:“儿子,你和妈说,你到底是咋哩吗?”

高金龙的鼻孔“呼呼”地出着粗气,突然抬起头来,但却黑着小马脸愤愤地说:“啊呀,咋也不咋哇,这才麻毬烦哩,不就个订婚吗?她们吃喝好倒行了哇?我不在妨甚事哩?”说罢跳下地一甩门出去,边走边把肩膀上散披着的西服“呼”地扔在客厅的沙发上,人又进了东屋。

站在堂屋门口的高育仁老汉说:“金龙娃儿从小不就那样儿?不是害羞不回来,就是又输了钱,你们都别管他了,自己的儿子还不知道?他就那样儿,没事的。”

高正官丧气地跌坐在沙发上,拔了支烟点上抽着说:“妈的,都二十大几的人了,就这相素,还张罗娶媳妇儿?这娶过哇能过成个光景?活活儿地搭了那几个愣舅舅了。”

金龙妈骂高正官道:“快闭上你那圪垯驴嘴哇,你们这支人哇咋精的哩?”说着脸恼得猪肚子似地进了东屋。

高育仁老汉沮丧地看了一眼心情灰败的儿子,怏怏不乐地出了院子。

工夫不大,西厢房里传出晋胡演奏的《三娘教子》曲调和高育仁老汉自己的伴唱:“叫三娘莫恼你机房坐,回头来埋怨声薛英哥……”

院大门前照壁下卧着的大狼狗百无聊赖地“哐,哐,哐”地朝天吠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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