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南山松副县长对沙窝村退耕还林战略取得的阶段性成就再次高度评价后欣赏地看了一眼精明能干的胡先富,对所有聚餐的干部们说:“为了更快推进各项工作,后大滩的各行政村要不断健全村级领导班子嘛,你们沙窝村像胡先富这样吃苦耐劳,有责任心,有上进心的好青年要多多提拔重用,条件成熟的就尽快动员他们入党,给基层党组织增添新的活力,加强村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保证后大滩地区脱贫致富事业的迅猛发展。”南山松说着把他那颗红光满面的脑袋转向正在向他探着秃顶马脸的脑袋聆听讲话的高正官问道:“高支书,你们村的胡先富是不是党员?”
高正官的马脸略微红了一下,低了头随便把自己的筷子取起来又放回去,对南副县长表示歉意地说:“他嘛,暂时还不是……”接着又恭维地说:“不过,您真是慧眼识英才,胡先富的确是个好青年,现在已是村代主任,我们支部会遵照您的指示,很快批准他入党的。”
胡先富一万个没有想到,堂堂一位副县长居然会关心起他这个小小的村代主任的组织问题,顿时感动得白圆脸涨红,回想自己多年来的入党问题一直被高正官控制着至今未能如愿的苦楚,现在在党的上级领导面前委屈得一双斗鸡眼像要溢出泪水的样子。他拿起茶壶,白圆脸满含对独断专权的高正官的怨恨,边给南副县长倒茶水边说:“谢谢领导的关怀,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争取早日入党,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南山松进一步指示道:“像胡先富这样的好青年,就没必要机械地走程序了,要尽快提拔入党并委以重任,作为村主任单人独马为建设高标准农田人工打深井,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奋斗精神啊!这样的年轻人必须尽快加入党组织,他的行动已经证明一切,不必再作任何的考查考验了。”
南山松话音一落,高正官愣怔了,他将马脸转向被南副县长张冠李戴地夸奖的胡先富,满腹狐疑地想着,这后生莫非专干到欺世盗名的份儿上了?居然敢信口雌黄地在上级领导面前胡说东沙滩那井是他打的?果真如此,这家伙可真是不择手段,厚颜无耻了。
胡先富也被南副县长突然的张冠李戴胡乱夸耀,搞得莫名其妙了,怪不得这位副县长大人这样赏识他这个小小的村主任,原来这位大人物到现在也没搞清楚沙窝村的新井到底是谁打的。胡先富被糊里糊涂的夸奖,觉得自己在所有知情者们的面前尴尬难堪得无地自容。出于人性善良的本能,面对如此荒唐大错,他本想当场澄清事实,但考虑到自己的前途和南副县长的威望,便厚着脸皮一言未发。管他呢,就当自己没听着,再说,一位堂堂副县长这么张冠李戴地夸奖人,谁敢站出去戳穿呢?更加重要的是,无论如何也要在南副县长的心目中保持自己早已符合入党的“好青年”的优秀形象。但这事作为副县长的南山松是不应该弄混淆的,难道是早已和自己关系密切的吴书记为了抬举自己而有意对南副县长弄虚作假了?或者是吴书记也以为那井就是我胡先富打的?想到此,胡先富不由地用探讯的目光看了一眼正在大嘴蠕动着咀嚼饭菜的吴书记。吴清廉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睛没看着胡先富,嘴里却说:“先富,既然南副县长这么抬爱你,你咋没有一点反应?表示一下嘛。”
胡先富立即心领神会,马上倒了一杯酒,双手敬给南副县长说:“南副,不,南县长,我这人天生愚拙,多亏吴书记提醒,现在敬您一杯酒来表示您对我的关爱和赞誉。”
南山松用戴着黄金戒镏的手接过胡先富的酒放在餐桌上说:“小胡啊,你的心意我领了,酒咱们慢慢喝,你很快就是一名共产党员了,只要你不辜负各级领导和人民群众对你的希望就行了,今天的宴会你辛苦了,也坐下来一起吃喝吧。”
胡先富的身体立刻打了个立正姿势,虔诚地笑眯了斗鸡眼说:“我一定不辜负领导和人民的期望,请您放心。那您就慢用,我也敬吴书记一杯酒。”说着极礼貌客气地对南副县长点了点头,转身又倒了一杯酒去敬吴书记去了。
关于胡先富的入党问题,高正官曾无数次地当面许诺过,说什么“近快,马上”之类的话,但事实上却一直拖延着。因为胡先富一旦入党,凭这小子的能力和手段,极有可能在不等自己退下来的时候就夺权篡位。因为高正官在很多场合下听到过吴清廉对胡先富很欣赏的言谈。显然,胡先富早已巴结并和镇党委书记吴清廉深交了。今天,南副县长在这种场合下突然指示批准胡先富入党,并张冠李戴地把胡先富以“打井功臣”夸奖,这说明吴清廉事先已经把胡先富故意打扮成所谓的“功臣”介绍给南副县长了,要不然南副县长怎么会关心起一个小小的村代主任的入党问题呢?现在,既然南副县长都提出让马上解决胡先富入党的问题,显然,胡先富的入党问题是必须得落实了。但自古道,县官不如现管,自己再怎么也是村支部书记,有把握自己村支部的任何决议的权力,胡先富入党在所难免,但决不能只批准他一个人,还必须得批准另一个人入党来制衡胡先富的过早专权。那么,另一个人应该是谁呢?平心而论,辛家富应该才是沙窝村真正的可以入党的另一个极积分子,可辛家富这样的人却更才不能让他进入当下自己把持的党组织机构的,况且那后生回村以后只顾埋头干实事,好像他本人也已经没有从前的那股子入党热情了。剩下的另一个人好孬也只能是龚根亮了,那就趁此机会把龚根亮的组织问题也解决了。尽管龚根亮不仅不符合入党积极分子的条件,而且曾经还有刑事案底,可此处无朱砂,黄土也为贵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他和胡先富向来就是冤家对头,让他也进入组织,一来,让胡先富认清局势,这沙窝村支部书记未来的接班人还有龚根亮哩,你小子不要太自信。二来,自己为了龚根亮年轻美貌的妻子仙花,也曾多次向他们夫妇许过愿,吸收龚根亮入党,将来好接他的班,而且早就已经把写入党申请书和做介绍人的所有事宜都由他一个人包揽着把龚根亮列为预备党员了,今天干脆就把自己许过的愿兑现了吧。高正官想到这里,转过秃顶马脸的脑袋对正吃饭嚼得胖脸蠕动的吴书记说:“其实,胡先富的入党问题就是早应该解决了,只是因工作忙一直没时间落实,今天南副县长都指示了,就批准他入党。但是,我们村的龚根亮村长也早该加入组织了,干脆连龚根亮的组织问题也一并解决了吧,入了党,对他们来说,都是个鞭策,好让他们同时在党内锻炼锻炼,将来无论谁来接我的班是都能胜任了的。”高正官向吴书记说罢,有意看了一眼踌躇满志的胡先富。
胡先富听了高正官对吴书记的话,不由地鼻孔里哼了一声,心里骂道:“高秃子,你不要耍诡计,只要老子入了党,总有一天要收拾你,你他妈的,良心让狗吃了?这些年,我胡先富可没少伺候过你,你让一个在逃犯也入党,这明显是还在极力给老子的仕途设障碍,你等着,我肏死你妈的。”
吴清廉看了一眼正呷酒的南副县长对高正官说:“南副县长已经指示了,你们沙窝村进快发展壮大村支部力量就是了,你是负责具体工作的支部书记,你觉得还有谁成熟就再批准谁,据我所知,小胡不仅人年轻,而且有文化,他是你应该重点培养的对象。”
南山松也附和着说:“就是,有文化的年轻人前途无量嘛。”
高正官皮笑肉不笑地呵呵着点了点头说:“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龚根亮,胡先富,你二位再给二位领导满酒。”
胡先富觉得自己梦寐以求的入党问题今天意外地解决了,这说明吴书记这棵高枝没有白攀,而且很显然吴书记已把自己举荐给了南副县长,为自己今后攀上更高的高枝打开了门路。为了感谢吴书记并进一步巴结南副县长,胡先富倒了两杯满酒同时举起来,白圆脸又笑得斗鸡眼都眯上了说:“我非常感谢吴书记和南副县长对我的深切关怀,从今以后,我胡先富就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共产党员了,入党后,我决不辜负二位领导的重望,一定要为沙窝村的脱贫致富事业努力工作,也希望二位领导在我今后的工作中多多教导和帮助。来,我敬二位领导酒,以示谢意。”说罢把手中的酒杯同时递给吴清廉和南山松。
吴清廉和南山松一起接过胡先富的敬酒都同时饮下。
龚根亮第一次面见县镇领导,而且是在高正官的提议下突然也入了什么党?尽管他对入什么党的事并不怎么热情,但是高书记提议让敬二位领导酒,而且胡先富也敬了,自己怎么也得表示一下,便也倒了两杯酒,紧张得手抖抖地举着两杯酒站着,等吴清廉和南山松喝了胡先富的敬酒后又每人夹了菜嚼咽后,才把酒杯都举高齐眉,黑连鬓胡的宽板脸强挤着笑容,语无伦次地说:“我也得,得来,来敬二位吴书记和两位南副县领导……”
胡先富极厌恶地抬手挡住龚根亮的酒说:“听你颠三倒四地说的些甚?你快别敬了,快躲开哇,老也不漱口,一说话,呛人呛得直喷喷的,洗洗你那两只黑爪子,快点儿喂脑袋去哇,我全代表了。”
吴清廉的弥勒佛脸也笑得像哭似地说:“行了,老龚,小胡代表个意思就行了,你快入席吃饭去吧。”
龚根亮梗着黑脸脑袋,别了一眼胡先富,然后歉意地笑着看了看高正官,又看了看举在手里已经被自己的手抖洒得都几乎没了酒的两个空玻璃杯歉意地说:“那,二个领导,我不会说话,那,那二位,两个领导就好好吃喝哇,慢用。”说罢举着酒杯倒退着离开,离开后放下酒杯,抹下戴着的旧军帽一股劲地擦抹着额头上的黑水汗流。
龚根亮退下后,后大滩各乡(镇)村的干部们开始敬南副县长的酒。
宴会一直举行到下午两点时,其他乡(镇)村的干部们才都离席。
高正官见自己借辛家富新井做大“文章”的时机已到,给喝好酒的南副县长倒了茶水,笑着说:“南县长,眼下我们村这口机井配套得十多万,都是贷款,明年还得打几眼,而且都要雇钻机打,我们沙窝村想申请一部分项目扶贫资金,今天事先跟您打个招呼。”
南山松双手掌心朝下平放在餐桌上,很权威地摇晃着红光满面的大背发脑袋说:“可以嘛,你们沙窝村的水利建设也走在了前面,县委和县政府一定会全力支持的,最近上面正有这方面的专项扶贫资金,回头你们写一个材料报上去,我给你们批示拨款。但千万要注意,水利扶贫款必须要用在水利项目上,切不可挪作他用,否则就会违法的。”说罢转过头看了一眼吴清廉。
吴清廉抬手扶了一下眼镜,笑着对南副县长说:“材料马上就搞,给沙窝村拨款,我来监督使用嘛。再说,您也不能放任不管嘛?钱下来怎么花?不都得请示领导?哈哈哈。”
高正官也立刻附和着说:“就是,我们都就是些跑腿的,钱由您拨,由您指点着花,决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南山松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吴清廉,又看了看高正官,信任地点着头哈哈大笑着说:“哈哈哈,话是那么说,可我也没必要管那么多嘛?只给你们拨款,钱怎么花是你们的事嘛?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那是,我们决不会辜负南副县长对我们沙窝村的支持,我们沙窝村脱贫了决不会忘记您的,决不会忘记的。”高正官心领神会地笑着对南副县长说,说完又看了吴清廉一眼。
吴清廉说:“高支书说得对,吃水不忘挖井人嘛?哈哈哈,哈哈。”
南山松微笑着说:“没必要记着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是我们应该做的。对了,今天顺便说一下,前阶段,……怎么没见刘官祥镇长来参加宴会?”
吴清廉说:“刘镇长有慢性胃病,仪式结束后就回镇里去了,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
南山松接着说:“前阶段你们镇向县里申请沙窝村和合登沟村修水库的事,县里初步研究过了,修水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做许多前期工作,主要就是许多基础数据的收集,包括水文气象观测、地质和地形的调查和测绘,最重要的是水文气象需要一定长系列的观测,而且符合所有修建条件才能立项,前期工作也得县里择机向上申请批准后才能开展。我的意思是,修水库短时间内是不会有结果的,希望你们镇在其它方面加大脱贫致富力度,水库的事得慢慢解决。”
吴清廉说:“那当然,我们决不可能把脱贫工作只寄托在修水库上,这一点请县委县和政府放心。不过,希望南副县长尽力促成我们镇修水库的事,修水库的确是改善后大滩生态环境和变洪灾为水利的大好事。如果有一天立项咱们就抓紧修建,这件事如有眉目,以后南副县长直接和我联系,我要主抓这件事。”
南副县长说:“好的,这件事我会尽力促成的。”
高正官对沙窝村修水库这件事并没多大兴趣,只顾埋头喝着茶水。
胡先富却很关注这件事,他热情地给各位领导续着茶水说:“南副县长,吴书记,沙窝村西石头梁北沟修水库的前期工作我可以提前参与,我对那一带的地形地质非常了解,这件事咱们一定要办成。”
南副县长说:“好的,有进展我就通知吴书记,让你协助勘探、勘察专家们驻村工作。”
高正官喝着茶水想,胡先富突然对修水库一事如此关心,这小子肯定是瞄上了将来在水库工程上捞钱的机会了,凭他已经和吴书记的关系,是大有可能的。
谈完所有的事情后宴会才算彻底接束,南副县长和宣传部长乘车跟吴清廉一起回沙圪蛋镇里去了。
待上级领导一走,高正官主张把宴会剩下的肉菜和烟酒都分给了村干部们。
龚根亮今天特别高兴,看来高书记终于把他和胡先富一样看待了,毕竟是自己跑前跑后的工作赢得了高书记的爱戴和提携。他把自己分得的一份东西装在塑料袋子里背在肩膀上感激地对高正官说:“高书记,说实话,入党对我来说,倒是没有胡主任那么热实,党不党的对我这个人来说没甚要紧的,但你这么信任我,抬举我,我得感谢您哩,今天大家都吃喝好了,明天我请您,肉菜我都采买现成的。”
高正官早想再去龚根亮家,便用手拍着龚根亮的肩膀说:“我明天一定要去,听说你媳妇儿仙花包的羊肉韭菜馅饺子好吃得很,去尝尝,一定去。”
入了党又攀了南副县长高枝的胡先富,此时在心里已把高正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从今天开始,他盼望着高正官尽快倒台了。但他考虑高正官的倒台由头决不可能会是被以腐败分子反下去,因为高正官虽然明显是贪官,但他的势力在县镇各级各部门都盘根错节,而且这几年在后大滩也好像没什么反腐败斗争形势。如果想让高正官倒台,设计让这个老色鬼尽快栽在女人手上倒是最理想的选择,就让他尽情地玩女人哇,多给他创造机会。胡先富这么想着,随即把自己分的一份肉菜和烟酒也都给了龚根亮,并说:“老龚,我这一份里羊腿瘦肉多,还有羊鞭、羊蛋和羊腰子,你背回去哇,多给高书记包饺子吃,让我嫂子给包,一定要包尽肉的。”又回头对高正官说:“高书记,村里的事我都能处理,老龚能喝酒,以后你俩就常在一起喝酒,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高正官得意地笑着说:“就是,根亮的酒喝得就是不错,我也老喜欢和他一起喝。”
龚根亮也高兴地说:“那高书记就常来,几时想喝就到我家,想吃甚让仙花给你做。”说罢背了两袋剩肉和酒菜屁颠屁颠地走了。
高正官望着出去的龚根亮,想到以后可以以喝酒的名义能常到龚根亮家,很快就能把年轻美貌的仙花也揽入怀中的美好愿望,高兴地窃笑得秃顶脑袋都微微颤动着。
站在高正官身后的胡先富心里也很得意,心下说:“高秃驴,老子可要给你创造条件哩,我让你乌鸦落在烟囱上,迟早得死在那个黑窟子上,好尽早给老子腾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