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富原计划在正月里热热闹闹地办一番社火,鼓舞乡亲们的创业志气,好在元宵节过后就组织单干户村民们和他一起拉石头修渠。没料,年节中的假酒假药给本来就贫困的乡亲们又造成新的更大的灾难,大多数人为了偿还治病搭下的饥荒没等过了元宵节就都又外出打工了,辛国富的身体刚刚恢复了元气也外出了,他要赶在开耧前挣下还看病贷的那两千块钱的款和种地的必要开支。上银贡山拉石头,辛家富还是只叫上王丑蛋和刘拴牢,三个人干了。
他们到了银贡山下,从附近村子里租了三辆小四轮拖拉机上山往村里的东沙滩拉石头。一直拉了八九天,才把起下的石头全部拉回来。
拉回石头后接着筹款买水泥,辛家富去镇政府申请水利专项投资的贴息贷款。把持着贷款审批权的镇党委书记吴清廉告诉辛家富说,沙窝村的扶贫贴息贷款指标已经被高支书支配了,高支书具体贷给了谁?他也不清楚,辛家富想贷专项款得等到后半年或明年的指标下来再说。辛家富筑渠心切,不能等,也等不起,只好再硬着头皮找到在南壕籁村蹲点的刘官祥镇长。刘镇长虽然想再支持辛家富贷款,但无权插手贴息贷款的事,看着辛家富因无钱买水泥而着急得抓耳挠腮,坐卧不宁的样子,想到沙窝村退耕还林后建设稳产高产田的紧迫性,便给县水泥厂打了电话,以个人名义给辛家富赊了三十吨水泥,解决了辛家富修石渠的燃眉之急。
有了水泥,辛家富带领王丑蛋和刘拴牢等十几号村民们开始在东沙滩上用石头垒筑渠道主体。这期间,高俊鸽照样起早贪黑地到工地上帮助垒渠,她的右脚虽然走起来不如以前加力,但搬运石头的时候却总是捡大的搬,累得实在搬不动了,就在背上披一个烂麻袋背,一个脚有残疾的姑娘家居然能供上辛家富垒,晚上回家睡觉时,衣服竟被背上擦出的血渍沾着疼得脱不下来。高正海劝女儿不要上工地受石工苦了,但高俊鸽一声不吭,一有时间就奔东沙滩去。为了抓紧筑渠时间,辛培旺老汉主动拖着病体负责给工地上十几号人做饭送饭,每顿饭都由他在自家做好后借隔壁吴三娃的驴拉平车送到东沙滩,让所有参加劳动的乡亲们就在工地上一起吃。通过大家的共同努力,又经过两个月的艰苦劳动,一条南北走向,长达五百米的石渠主体像一条长龙似地横卧在东沙滩上。这时候,气候转暖,辛家富接着带领乡亲们一鼓作气地用水泥制作预制板,最后在石渠主体基础上砌通了防渗水道。
所有在东沙滩种地的村民们,见辛家富领着十几号人硬是赶在清明节前修成了灌溉渠,种水浇地的愿望到底实现了,都纷纷赶到自家地里捡石头、除沙、平地和刮畦子。手里稍有余钱的人还在自家地里埋了地埋管节水设施。沉寂了二十多年的东沙滩,今年春天又热闹起来了,打造稳产高产田的乡亲们在欢声笑语中夜以继日地劳动着,东沙滩上呈现出一片繁忙景象,种水浇地丰收的希望,洋溢在乡亲们那一张张紧张忙碌的笑脸上。有不少长年在外打工的人们听说村里东沙滩的地能上水了,都辞退了正在窑道山场上干着的苦力活儿,返回家乡精心地伺弄起自家的水浇地来。
辛家富看到乡亲们在东沙滩种上水浇地的高兴劲儿,自己心里更高兴,他一边在沙化最严重的东段种牧草,一边抓紧时间给乡亲们汇地(播种前浇地)。原计划让大哥在东沙滩和自己一起种牧草,并让他负责看机井,可大哥打工未归,牧草只能自己一个人种,机井也得自己管理。种罢牧草,辛家富把自家的一件羊皮袄拿到井房里,每日从家里带着干粮,白明黑夜地守在机井上,生怕电机有故障耽误了乡亲们汇地的大好时光。瞌睡时,就在隆隆作响的电机旁把大皮袄铺一半盖一半地打个盹;饥饿了,便就着冰凉的井水啃几口烙饼或馒头。等把乡亲们的地都汇完后,辛家富熬苦得形象又像一个原始森林里的野人一样了。
就在村民们在土地上为了粮食的丰收而辛勤劳动的时候,村干部们也都忙开了。高正官把以水利建设为名义套取的国家扶贫资金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作了支派,当然大部分饱中私囊,用来放高利贷。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把少部分钱分给胡先富和龚根亮。胡先富用来建造纯砖木结构的新居,龚根亮用来动工盖农资销售门市部。
过了谷雨,东沙滩上得到饱灌的所有农作物都绿油油地长势喜人。响应种植结构调整的村民们大多数都没有再种传统的白皮小麦,都种上了高产的覆膜玉米和高垅土豆,土豆的籽种也由过去的“里外黄”调换成高产的“克星一号”或“紫花白”。有大胆的村民们拿出少部分地来偿试着种葵花和红萝卜等更加经济的作物。打工回来的辛国富见东沙滩地最终上水了,但向来就故步自封,做事畏葸不前的他和极少数胆子小的村民们依然不敢“调整”农作物结构,照旧在水浇地上种了大日期的白皮小麦。他说,后大滩还是种大白皮小麦有把握,突然种那些陌生的作物,咱们一来没有种植经验,二来又怕丰收了也找不到销路,革白皮小麦的命纯属扯淡。
这阶段,大多数村民们都在辛家富的指导下,不间断地伺弄着各种新品种经济作物,锄草间苗,施肥打药,忙得通宵达旦。辛国富种了皮实省事的传统白皮小麦后清闲无事,整天挎着粪筐一边捡粪,一边和禁牧人员作迷藏似地周旋着放牧五只寒羊。此时的后大滩,坡坡坎坎都已绿草如茵了,啃上了嫩草的寒羊们日渐恢复着活力。辛国富看着终于苟且存活下来的五只春乏母寒羊,心中坦然了许多。辛国富过去养羊,只养土种羊,也从未超过三只,他怕养得多了养不过反倒受损失。这五只寒羊是去年冬天迫于政策,种了牧草后又贷贴息款买下的扶贫羊,冬天里一直圈养着,在他外出打工期间,由翠花经喂,腊月里竟全部下了羔,而且全部成活,但过年后由于饲草料不充足,五只奶羔的大羊都严重掉膘,直等到过了谷雨季节才能偷着出坡放青抓膘。现在,他看着那些活蹦乱跳的羊们,觉得上级号召养殖的政策也许是对的,但基于自家种的牧草不多,养羊还是不敢或不能往大里发展,数量只控制在二十只以内,为了不超过这个数子,他在饲养过程中竟捡看不上眼的赖羔子送人,或在墙上摔死后送隔壁家李狗毛喂狗。现在虽然存活了大小二十几只寒羊,羔子都在家圈养,饿乏的大羊都出来放牧,眼见得度过了困难期,但他又担心起去年初冬借季种植的牧草好像是有些种少了,即使亩数种得差不多了,可又不知道秋天收成咋的个?能割回几车草来?入冬后能不能喂得过这二十只寒羊?
这天大清早,辛国富把羊散在南坪梁下的官坟滩上,人挎着粪筐,在布谷鸟的鸣叫声中到自家的牧草地里看牧草的生长情况。人还没走到牧草地,就远远瞭见,去年村民们所有种了牧草的退耕地大都仍是灰漫漫的一片,只有星星点点的少许绿色。辛国富想,大概是受旱得缘故,草籽还没有发牙出土吧?如果最近下一场透雨,草地也应该绿起来的。他走进自家的草地里,想挖挖垅沟,看看草籽的发芽情况,因为种牧草对于后大滩人来说,毕竟是新媳妇儿生娃娃,头一回嘛,牧草从发芽到出土需多长时间,人们一窍不通。二弟虽然给过他书看,可自己看不太懂,当时也没兴趣和时间认真看,是养起羊来了才认真关心起这牧草的事来的。眼下,四处的野草都郁郁葱葱的了,按理说,牧草就是发芽迟,这时间也该出土了。辛国富的牧草籽是用三腿老式木耧播种的,怕是播种的深浅有问题。他在地里圪蹴下身子,伸手顺着垅沟从地里挖出一把把土来,端在掌心,用另一只手的手指翻搅着察看土壤和草籽的情况,土壤湿润温热,显然草籽并不受旱,可发现发牙的草籽廖廖无几,而且决大多数早已经腐烂了,空洞的籽壳子里尽是蛆虫的残骸。辛国富的心不由地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断地四处挖土察看,直挖得两只手都发疼了,才挖出十几粒生了芽的草籽,发现有七八成以上的草籽早已霉烂。他绝望地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拄着粪叉,眼望着偶有几丝绿色,遍地都是黑森森的鼠洞和野兔洞的牧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唉,这牧草籽怎么就会全沤了呢?是草籽本身有问题?还是后大滩的土壤不适应种牧草?耕地退了,牧草眼看绝收,自己好样儿撒了个大胆发展起二十只寒羊来,夏秋季哇,怎么也好说,可到了冬天没有草料,羊不都得饿死?更要命的是,买草籽和种羊搭了那么多饥荒怎么还?这不又是狐子没打着,反惹了一身骚的倒霉事嘛?啊呀呀,我的个老天爷,这可咋办哩嘛?辛国富恐慌得头脸更加黢黑了,那张干瘪粗糙的黑脸痛苦地抽搐着,以至落入核桃皮似的皱纹里的尘土都扑簌簌地抖落下来。他痛苦地决策,没有过冬的牧草,羊是绝对不能养的,等到秋后就得全部处理。退耕还林?发展养殖?政策虽好,可老天爷成心跟后大滩人作敌哩,他妈的,不走时运,真是喝凉水塞牙缝,放屁砸脚后根。
几天内,全村人都因为牧草苗不齐或干脆瞎苗的事吵闹得沸沸扬扬了。大家发现,全村人种下的牧草,除了辛家富西石头梁上的牧草一片绿茵以外,决大多数村民们的牧草都和辛国富的一样:瞎苗断垅。大家聚在官井滩的大碾盘上,分析讨论大多数牧草没苗的原因。有人说,后大滩的沙梁薄地根本就不能种牧草。有人说,没出苗的都是墒情不好。有人说,后大滩各地种植牧草的情况也都是有出苗的,有瞎苗的,但瞎苗情况最严重的是沙窝村。大家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凡是种了胡先富拉回来的草籽大都没出苗,不仅沙窝村,其它各乡(镇)村,凡是从沙圪蛋镇上买了胡先富的草籽种的农户们,草地到现在都没见齐苗。最后大家都震惊和愤怒了,都异口同声地责骂胡先富丧尽天良倒贩假草籽赚钱。也有责骂高正官的,骂高正官的人说,胡先富之所以能做出这种没屁股眼的事,都是高正官这个黑司令在幕后一手操纵造成的。
“肏他妈的,这些狼心狗肺的贪官们,贩假草籽赚黑心钱,坑农害农不得好死。”
“都他妈的还是党员干部哩,说的人话,做的鬼事。这些贪官污吏们不除,脱贫致富永远也实现不了。”
辛国富终于弄明白了牧草失败的祸根是村干部们,想到胡先富亲自拿着贷款单让他摁指头印认了八百块钱的买草籽贷款的事,想到刚刚培养起的二十只羊都又得整圈处理,气得黑瘪的脑袋上的头发都像刺猬身上的刺一样竖起来。他用粪叉柄“当当”地礅着大碾盘说:“他们可都是党员干部,做出这么丧良心的事情,咱们得向狗日的们要个说法。”
“就是,让狗日的们赔草籽钱,要上钱让辛家富给咱们买好草籽补种。”
李狗毛坐在石槽上跷着二郎腿,吹了一口金戒镏,干咂了一口白酒,幸灾乐祸地说:“我说不种不种,你们说不怕不怕,都想指望种草发财哩,看看,到头来还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辛国富白了李狗毛一眼说:“你这是可意谁哩?你不也种了嘛?”
李狗毛委屈地说:“你们都齐心合力地种了,我一个人不种能顶得住杠子吗?我的损失倒寡毬蛋,反正我不缺钱花,瞎苗倒省事了,一了百了。我是替你们这些没钱鬼们发愁哩。想让赔钱?墙上挂门帘,门都没有。人家进材料盖新房,花得毬也没一条了。胡先富贷我的钱,我都要得快踢断他家门槛呀,别说利息,连本钱都没要回一分来。”
李狗毛这么一说,辛国富更着急,又吼道:“他挣了昧良心钱就没事了?这么的,咱们小百姓也吃不倒那么多上下勾结的贪官,让他们还当他们的干部,反正咱们是一苗草也没见着,他们必须得赔咱们草籽钱,走,大伙都跟着我,向村干部们要钱去。”
王长寿老汉“叭”地磕掉烟灰从碾盘上站起来说:“就是,国富说得对,要钱是硬道理,寻狗日们的去,叫狗日们的赔钱。”
“走,要钱去。”
“走。”
众人一起都呼喊着从碾盘上站起来,诅咒着高正官和胡先富,一窝蜂地离开官井滩向村委会涌去。老榆树上的麻雀们也“哗啦啦”地飞起来跟在人群的头顶上盘旋着,嘁嘁喳喳地叫个不停。
从东沙滩上回家到官井上担水的辛家富,见大哥和长寿老汉领着一大伙人叫喊着说要到村委会找胡先富赔草籽钱。辛家富理解大伙的心情,但觉得群体贸然去和村干部要钱,不但达不到目的,反而会激化矛盾,维权必须依法依规。他放下担仗,张开双臂拦着群情激愤的乡亲们说:“乡亲们,大家的牧草都不见苗,肯定是有问题的,以我看,村干部们作为党员干部,再怎么也不会干出坑农害农的事来哇?据说运回咱村的草籽都是从县林业局调拨的,如果是草籽的问题,得到林业局调查了解,看到底是在哪个环节上出的问题?但解决问题不是咱们平头百姓能办的,咱们必须依法办事。过两天选几个人做代表,到镇政府反映一下情况,让政府有关方面出面调查一下,看究竟是谁在草籽上作了手脚,调回假草籽的?如果落实了,也找到了铁的证据了,咱们就向法院起诉。眼下这么盲目哄吵着去村委会闹事,很容易激化矛盾,也容易使不法分子们马上就警醒起来,窜通应对策略。”
王长寿老汉抹了把黄胡须说:“家富,你说得虽然在理,可照你这么说,把问题交给甚相关方面的人来查,就是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哇,估计又得到地冻的时候,咱们关键是现下就想要出钱来,抓紧补种牧草,你的牧草出苗了,就别管我们咋办了。”
辛国富更是急功近利的想法,他对二弟说:“反映到镇上和县上?如果遇上贪官查贪官,官官相护,那不又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再说,如果真查出贩卖假草籽的人来,被判了刑,坐了监,还能给人们退钱?咱们不查那么根儿深,是谁拉回来的草籽,直接找谁让赔钱就行了。”
“就是,既然咱们平头百姓无权查贪官,只能是向上面反映一下,咱也就不管那么多,要出钱来就行了,走,要钱去。”
“对的,要钱去。”
众人都赞同辛国富的意见,呼喊着冲开辛家富,一窝蜂地继续往村委会去。
辛家富见阻止不了乡亲们莽撞蛮干,只好到井房内担水去了。
要钱的人群涌进村委会大院,见村委会大院的所有办公室的门都上着锁,大家又一起到了高正官家的院大门前,但拍了好多次门,只听得大院里的狼狗狂吠,好长时间不见有人出来,辛国富只好又把人们都领着到寡妇桃花家的窑院去。
这时,胡先富正担着空桶从桃花家的院里出来,这几天因他正盖新房,自己也穿一身灰色帆布劳动服,劳动服上泥迹斑斑,但偏分头依然梳理得工整油亮。他一见突然来了这么多村民们把他堵在桃花的窑院里,鼓凸着斗鸡眼吃惊地问:“今年水浇地上那么好的庄稼,你们咋不在地里好好营务,成群结队地聚到这里来做甚?”
“做甚?”辛国富站在人群最前面,黑着脸对胡先富说:“先富,过去你是我干弟哩,如今是主任,好我的胡大主任哩,我们还有心思在地里营务庄稼?”
胡先富听辛国富的口气,再看黑越越来了这么一大群人,又一个个都恼着脸,料定肯定都是来找他说甚事的,但不管这群人是为什么事来的,自己作为村主任,决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让村民们聚众围困在桃花院里,他们这样干是违法的,便黑下了白圆脸说:“你们这么多人来想干甚?有甚事,到村委会说,把我堵在这里,这叫围攻村干部,限制村干部的人身自由,给我让开路,我要担水去,有甚事到村委会说去。”
但众人都不给他让路,大家把大门堵得严丝合缝的。辛国富拄着粪叉横在胡先富面前说:“胡主任,咱们就三言两语,就在这里说,耽误不了你担水的,你们去年冬天的甚退耕还林工作还是‘母作’做得怎么样?你有没有看看你贩回来的草籽,乡亲们去年入冬就种了,到现在出苗了没有?”
胡先富一听这么多人来找他原来是为了草籽的事,他愣怔了,转动着斗鸡眼看看辛国富又看看众人,脸色由白到红急骤地变化着。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他把水桶放在地下,担杖依然横搁在肩上,一只手掏出一支烟来点了火,抽了一口后极力镇定自若地说:“草籽?出苗?你们都是来找我说去年草籽的事?”
辛国富说:“就是嘛,你去年拉回来的草籽,大家种了,咋就到现在了还没苗?”
胡先富又抽了一口烟说:“草籽没苗?如果草籽没出苗?那,那应该是,是你们没种成,浅了,干放着,或者是深了,沤了,找我干甚?”
辛国富说:“你不要瞎说,咱们可祖祖辈辈都是庄稼人,哪有不会种地的?还浅了深了的?人们都说,后大滩上,凡是你拉回来的草籽都瞎苗。”
人群里有人喊:“是你们贩回的假草籽坑害了我们。”
王长寿老汉说:“先富,不管那草籽与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作为村主任,款是你给大家贷的,草籽也是你拉回来的,现在一苗也没上来,你得给个说法,贷款,乡亲们咋还?牧草补种不补种了?”
又有人喊:“是你倒贩的草籽,你赚了昧良心钱,你得包赔我们损失。”
“不然咱们就打官司去。”
“就是,找地方说理去。”
……
胡先富自上任以来,是去年贩草籽才赚了以权谋私的第一笔钱,没料却被村民们找上门来。尽管去年贩劣质草籽时,觉得有可能会出问题,但当时考虑到贩草籽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万一日后出了事,也会众人联手利用权力摆平的。但贩卖劣质草籽,毕竟是自己亲历亲为的事,现在问题真的面临了,无论如何,处置或担责都得自己首先应对,自己怎么也是村主任哩,一定要泰然自若地处置问题,决不能在村民们面前失了资格和锐气。想到这里,胡先富放下肩膀上的担杖,色厉内荏地大声推诿说:“辛国富,王长寿,村民们,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千万不要胡说,更不要胡闹,去年那草籽都是县林业局统一调拨的,我只负责拉运,我一没倒,二没贩,我赚甚钱了?草籽瞎苗,不要来和我们村干部胡搅蛮缠,找县委去,找林业局去。”
辛国富也大声说:“你别把我们支那么远,我们平头百姓两眼一抹黑,也寻不着那么多、那么高的门槛,反正款都是你给村民们贷的,草籽是你拉回来的,现在草没长出一苗来,牧草要不要补种?入冬后羊拿甚喂?你是党员干部,能推个六二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