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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福明(陈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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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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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的新生》连载

第三十九章

就在胡先富准备宴请桃花吃饭的这天下午,听会计张补清说,在他忙于外出贩草籽期间,沙窝村又有近四百多亩头等良田收归村集体,来自十几户村民因拒不执行退耕还林政策被处罚退出的承包地,还有十几户村民举家进城主动放弃了的耕地。这两种情况收回的基本农田,都需要重新分配。得到这个消息,胡先富决定宴请桃花时连高正官也一并请上,他想搞到一部分土地给桃花种,即使桃花不种也可以对外流转赚钱。他知道,这几年高正官已经把近两千亩外出村民搁荒的土地以集体名义流转出去,给自己赚取高额租金。作为村主任的他也必须争取拥有这个权利。

傍晚,胡先富首先骑摩托车来到高书记家里。时令虽已入冬,但高正官家里因早烧上了土暖气,客厅里温暖如春。高正官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二股筋背心,赤脚穿着拖鞋躺在沙发上看《医宗金鉴》书,那缕遮秃的长发撇拉在左耳畔。胡先富进来站在客厅地上,双手把玩着带着狐子尾巴的摩托车钥匙,笑容可掬地对高正官说:“高书记,这几天血压正常吧?”

高正官把秃顶马脸的脑袋扬起来,一只手挠着胸毛黑森森的胸脯,另一只手把书反扣在放着用半截青花瓷盘做烟灰缸的茶几上,反问胡先富说:“咋?”

胡先富调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嗑着麻子织毛衣的金龙妈,又低声对高正官说:“晚上我做东,这几天能喝不?”

高正官眼睛一亮,拢起那缕长发,没有回答血压的问题,却问胡先富:“在哪里?”

胡先富又偷瞄了一眼金龙妈后嘴里低声说:“还能去哪里?”斗鸡眼转动着,诡谲地看着兴致勃勃的高正官。

高正官明白了胡先富的意思,马脸一红,无声地窃笑了一下,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说:“都这会儿了,快算了吧?”两只脚却丢开了拖鞋,伸手在茶几下取出了三接头皮鞋。

金龙妈嗔怪道:“这两个挨刀货,又偷声缓气地鬼嚼甚哩?”

高正官穿了鞋站起来,穿上西服,摆弄着蓝底碎白花的新式领带,掩饰地对金龙妈说:“有甚鬼的哩?我们到根亮那里结账去,草籽账还没有结清,我走后你锁了大门哇。”

高正官借公务之口,夜不归宿是家常便饭的事。金龙妈知道他多半都是在外面鬼混,但迫于高正官的暴戾和独断从不敢干预,便恼着猪肚子似的黄胖脸讥讽地说:“去哇,我管你们是结账哩?还是撒野哩?先富,你年纪轻轻的,好好向你那高大哥高书记学习哇。”

胡先富被金龙妈说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转了转斗鸡眼,臊红着白圆脸和高正官一起出了客厅。

来到院里,高正官从库房里推出新“豪爵”摩托车,对已跨上“天马”摩托车的胡先富说:“你主要是请桃花哇?酒是色媒人,挣了钱,你们的事就能办了,结了婚就用不着偷鸡摸狗的了,哈哈哈。”

“哪里,主要是给你俩创造机会哩嘛,今天晚上我给把刘二灌醉。我和桃花还没到那一步哩,桃花可不是那么随便的女人。”胡先富说着回过头来,看着在灯光下,正秃着顶一耸一耸地发动摩托车的高正官。

高正官停下发车正色道:“对了,为了成全你们,把村里收回的好地给上桃花十几亩种去哇,包地钱也不要她出。”

胡先富听高正官主动提出给桃花地种,但却只给十几亩,便试探着说:“听说又收回来近四百多亩地哩?”

高正官支吾着说:“哦,是,是还有些没最后确定罚下来,再说,要地的人也太多,前几天辛家富还找我,想把村里收回来的地包去建什么高标准农田,搞什么合作社。”

胡先富说:“他已经包了那么多地了,西石头梁绿化了,东沙滩东段也基本上都白给他了,想干甚他就在东沙滩上折腾去哇,有耕地可千万不能再给他了,傍上刘镇长,他还想把沙窝村独霸哩。”

高正官不屑地冷笑着说:“独霸?没那么简单,别看他都是以办公益事业和集体经济为名义,包产到户单干这么多年了,谁会真响应他?再说鬼知道他到底是为公哩?还是为私哩?纯属胡闹,异想天开,甚地再不可能给他了。”

胡先富又问:“那谁还想要地?”

高正官在黑暗中笑了一下说:“刘二呗,还想包地,问题是地还没有最后调整,具体亩数还没有确定,咱们现在谁也不能答应,你要想多给桃花地种,以后有的是机会,我怎么能不关照你哩?”

胡先富虽然觉得高正官没说实话,在推诿他,但还是表示感激地说:“那就多谢你对我的关照了,如果能多包给桃花些地种,肯定对进快促成我俩的婚事大有益处的。唉……”胡先富说着叹了口气接着把桃花和自己若即若离的真实情况一本正经地吐露给高正官,以求得高正官的同情。他说:“你是不知道,那桃花确实也难说,都二年了,看上去好像喜欢我,可我张罗和她动实的,她却老是躲躲闪闪的,真是寡妇的心,天上的云,也不知道是她和二羊倌断不了。”

高正官老练地说:“以我看,她和二羊倌明显就是迫于生活的无奈,真正喜欢的男人应该是你。问题是你还是个后生,而且大小也是个村干部,作为已经有两个孩子的寡妇,她肯定还是吃不准你,怕你是没有真心的,在玩她,对你的小心谨慎也在情理,怕日后你发达了甩了她。你听我说,你要真心想娶她,你就要付出,再说,男女之间的事,你首先得胆子大,不要惜情护面,今晚喝了酒你就……”

胡先富在黑暗中听着高正官的点拨,“呼隆隆”地一股风刮过来,他没听清楚高正官后面的话,但大至明白他说的话的意思。不过,眼下他最关注的还是村里空出来的土地问题,既然不包给辛家富,眼看着十有八九又要给杏花白种了,四百多亩地哩。你高正官嘴说关照我,可我要给桃花多包些地,你却虚以委蛇,我要在今天晚上弄情楚这地你到底给谁呀?怎么给?我胡先富也是村官,在村里得和你一样享有应有的权益。胡先富想着,见月亮已经升起来,院子里照得七明八暗的,便笑着对高正官说:“你先到饭店去,我和桃花随后就到。你今天别多喝,我再给你俩创造机会。”说罢一脚蹬着摩托车骑着出了院子。

高正官听了胡先富的话,在月光下秃着顶无声地窃笑了,伸手摸了摸上衣口袋里已经装好的“伟哥”春药,兴致勃勃地发了摩托车骑着尾随胡先富出院。

朦胧的月光下,宁静的沙窝村,被突然响起的两辆摩托车的轰鸣声,惊得街巷上猪奔狗吠,一片嘈杂。

十几分钟后,胡先富用摩托车带着桃花进了刘二家大院。摩托车在院里“突突突”地响着,院灯亮了。院灯一亮,桃花赶紧把搂着胡先富的腰撒开,随即跳下摩托车后座径直向西屋饭店走去。胡先富拉住桃花的手说:“今天你是我请的客人,让杏花当厨子,咱先进东屋坐坐。”

桃花看见高正官的秃顶脑袋和杏花的齐耳烫发头一齐从东屋里的窗玻璃上往院子里眊瞭,撒开胡先富的手,跟在胡先富身后进了东屋。

高正官坐在东屋临窗台的炕沿上,见胡先富和桃花来了,对坐在炕头上绣鞋垫子的杏花说:“别缝鞋垫子了,今儿是先富请客,你去当厨子,人家桃花是先富的首席客人。”

杏花丢开鞋垫子笑着说:“行,今天我炒菜。”从炕头上跳下地,对着镜子整理着衣服和头发。

坐在炕沿中间披着黑皮衣看电视的胖刘二,一只手掌着烟卷儿,一只手伸进内衣里挠着大肚坛对妻子说:“甚客人不客人的,还叫人家桃花炒菜哇,你就在家绣鞋垫子哇,男人们喝酒,你女道人家的就别去掺和了。”

胡先富看了一眼眼瞅着窗外,耳朵却听刘二说话的高正官,对刘二说:“看二哥说的,咋说是掺和哩?叫嫂子也过去红火红火哇,你也去,人多热闹哇?我还从来没请过你们两口子喝酒哩。”

散着波浪形披肩长发,身材苗条的桃花比烫着齐耳卷发,身体已显臃肿的杏花年轻六七岁,今日打扮得更加光彩夺目,她从门口过来拉起杏花的手说:“走哇,别听我二哥的,菜还是我来炒,你得陪着我,咱还一起红火。二哥也走。”

众人一起说笑着到了西屋的饭馆里,桃花和杏花一起到厨房里炒菜。高正官、胡先富和刘二三个男人围坐在餐桌上不等菜上来就就着花生米喝啤酒。每人打开一瓶各自倒在杯里喝。胡先富今晚有意要灌醉刘二,让高正官和杏花行好事,以便从中窥探他们权色交易的内幕,便一股劲地劝刘二多喝。高正官也顺着胡先富,奉称刘二天生大福大贵,有喝酒的海量。刘二自己觉得今天是胡先富请客,不喝白不喝,便高兴地乐得像弥勒佛似的,放开裤带不歇气地往下灌啤酒。胡先富看了一眼因见刘二放开裤带猛喝啤酒而可意地笑着摇晃着秃脑袋的高正官,对刘二说:“二哥这酒量就干脆掌号喝哇,拿那口杯倒腾得才麻烦哩,我给你揭盖,你喝。”

刘二果真丢开啤酒杯,等胡先富揭一个他掌号喝一个,一气又喝下四五瓶。边喝还边吹牛说他喝啤酒一顿喝二十几瓶不在话下。可他哪里知道,今天晚上这啤酒,胡先富每揭一瓶都趁他抬头灌酒的机会往揭开的啤酒瓶里兑白酒。啤酒兑白酒喝,后大滩人称“风搅雪”,酒劲儿更大,胖刘二虽然平素好酒量,可哪里能招架住这已是喝下去的十几瓶“风搅雪”酒?不等炒菜上来,刘二就喝醉了,身体前仰后合,说话连舌头也翻不过个儿来了。酒喝到这份儿上,更是不住气地摸捞着喝,啤酒白酒来者不拒。

桃花和杏花把炒好的十几样菜全部端上来的时候,杏花见刘二已经喝醉了,对胡先富说:“你快不要耍笑那个愣货了,看给喝死的。”

胡先富讪笑着,一边继续给刘二倒酒,一边拿眼看着高正官,嘴却低声对杏花说:“我二哥的酒量咋也不咋,就是喝死他哇,你那两疙瘩肉能闲下?”

桃花没听明白胡先富说的话的意思,对杏花说:“咱今天的肉都炒了哇?还有哪两疙瘩肉没切?”

高正官是听明白了胡先富的话了,正喝啤酒间突然“噗嗤”一笑打了个喷壶,摸了一把嘴巴下淋沥的酒,红着马脸压抑地笑着瞅了一眼杏花。

杏花本来也没听明白胡先富说的话的含意,但从高正官的窃笑和眼神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立时红了脸,攥紧拳头在胡先富的肩膀上狠狠地捶了两下,掉过头朝着贴着菜谱的墙吃吃地笑了。

桃花仍然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一本正经地对胡先富说:“喝酒耍笑,就是得有点儿分寸,看真把人家给喝坏的。”

刘二根本就没听到胡先富刚才说的话,只听到和自己挨着坐的桃花的话了,满不在乎地结巴着说:“这,这点酒,哪里,哪里就能,能喝坏个我?”但话还没有落音,人却仓惶离坐,披着的皮衣也从身上滑落在地下,几步踉跄着跑出院里“呜哇”地一声吐在了台阶下。

胡先富赶紧出院对正弯腰双手托着膝盖,脑袋一耸一耸地继续呕吐的刘二表示遗憾地说:“啊呀,二哥以往的酒量可以呀?今天怎么喝成这样子了?”

刘二又“呃呃”地干呕了几次,没再吐出什么,直起身来喘息着前仰后合地对胡先富说:“就,就是,奇,奇怪,今,今天他妈的,不知道是咋啦?你,你们尽兴,我回,回去睡觉呀,不,不能喝了,失陪,陪了。”说罢沿着台阶趔趔趄趄地扶墙回了东屋,顺手拉灭了院灯。

胡先富见刘二终于醉酒回东屋睡觉去了,返回餐厅和高正官、杏花、桃花几个人一起喝了几巡白酒后对高正官说:“高书记,今天就红火到这儿哇,我和桃花回北沙窝,咱们改日再热闹。”说罢又转向喝酒喝得脸通红的杏花说:“高书记爱酒后喝面,你给他擀面条哇,我们走了。”

杏花站起身来说:“都一起喝了面走哇,我立刻儿就给你们擀下了。”嘴上说着手却把胡先富挂在衣服架子上的上衣给胡先富递了过去。

高正官对胡先富说:“今天都没少喝,你们路上慢点。”

胡先富说:“我们不喝面了,没事的,高书记放心哇。”转头对桃花大声地说:“咱们快点走哇。”

胡先富领桃花出了院,发动了摩托车,故意轰大油门,只挂个一档,带着桃花在响亮的摩托车轰鸣声中出了刘二的院子。但刚出院子,胡先富却把摩托车熄了火,对桃花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偷看看那两个家伙。”

桃花不解地问:“你看人家俩做甚?”

胡先富说:“看看这两个家伙的权色交易,看今年空出来的那四百多亩地到底给谁种呀。”

桃花说:“你管人家那么宽做甚?无聊。”

胡先富没再言声,猫腰返回刘二的院子,从东院墙下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一直转到西屋饭店的餐厅的窗口外,悄悄地把窗口上的一块烂玻璃取下来,餐厅里的情况是看得、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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