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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福明(陈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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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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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的新生》连载

第一十四章

高俊鸽听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以为是补习生来拿作业本的。但她抬头一看,惊呆了,来人不是补习生,却是与自己分别了八年之久,这几天正日夜期待而迟迟不到的辛家富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办公室洞开的门口。高俊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目光定定地望着突然到来的辛家富,他那比离开村子时更加健硕伟岸的身躯,像一座铁塔似地立在门口。那张多么熟悉的,永远蓄着寸头的国字形脸微笑着,浓黑的剑眉下,那对生着长睫毛的充满智慧和刚毅的大眼睛,正倾泻着烈火一般灼人的热情,定定地盯着自己。高俊鸽的心房砰砰地跳动起来,随即感觉面烧耳热,周身的热血也沸腾了,正在整理作业本的双手也簌簌地颤抖起来。她没想到,分别八年之久的令她魂牵梦萦的未婚夫辛家富会在晚间突然来到她的办公室。她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丢下手中的作业本,揉了揉因几天内睡眠不足而熬得酸痛的眼睛,再认真地看过去:我的个天,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已经在自己的心目中整整珍藏了八年之久的那个身影的辛家富。看到辛家富真实的到来,几天来因等他盼他登门,家里发生的那些纷争给她带来的烦脑和酸楚一下子消失得荡然无存。她高兴得几乎手足无措,一时间竟和突然到来的亲爱的人无言以对,身体像木头桩似地在地上杵着,目光僵直地对着辛家富发呆。

站在门口的辛家富,用他那长睫毛下略带疲倦和愧疚之意,但更多的却是火一般热情的目光注视着高俊鸽。他端详着俊鸽那张虽然激动地泛着浓浓的红晕,却略带几分忧伤哀怨的、久违了的、曾经深深地爱恋着的那张美丽的脸庞,脚步慢慢地,慢慢地走向她,走向她……

高俊鸽已经闻到他那曾经令她迷醉的熟悉的略带香烟味儿的气息,似乎也听到了他胸腔内那颗狂跳的心脏,发出的“砰砰”声。他的气息,他的声音,一起弥漫着,感召得她自己的胸腔也在汹涌澎湃。倾刻间,高俊鸽那抬头仰视着辛家富的一对大花毛眼睛内,两行滚烫的热泪夺眶而下。不知在什么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像一只在风雨中飞倦的小鸟一样,静静地呢喃着,栖息在她那向往已久的、宽广而温暖的,只属于她自己的“巢穴”,辛家富的胸怀里。

辛家富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自己的怀抱中就突然附伏着依人小鸟一般的他那渴望已久的亲蛋蛋的俊鸽儿。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却以为自己在梦中,但怀里一个温暖鲜活的肉体和她那“砰砰”跳动的心房告诉他,他不是在作梦,他此刻就在小学校的办公室里、在明亮的电灯光下、耳畔还能听到沙河畔“呼呼”的风声的夜晚中紧抱着俊鸽的。他极力抑制着自己男子汉的眼泪,但泪水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他只得抬起头来,把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朝向屋顶,把自己的下颚放在俊鸽那散发着浓浓的香皂味儿的头顶上,双手抚摸着她那微微颤抖着的腰臀和肩膀,抚摸着她那温玉般的脖颈和乌黑滑顺的秀发。久久地,久久地……辛家富不愿放开她,也不愿用话语去惊扰她,让她尽量多一点时间陶醉在自己久违了的男人的怀抱中。

异性间的爱情拥抱,原本就是人间所有拥抱中的最激情燃烧的拥抱,最血肉交融的拥抱,最高山流水式的拥抱。而辛家富和高俊鸽更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正值青春年华的未婚恋人,他们的拥抱不仅犹如烈火一般灼热,而且在时间上,双方又都不约而同地希望长久一些,更长久一些,能够更多地享受人间相爱的异性间拥抱的那种特有的愉悦和欢乐。分别八年,今得拥抱,他们要把这八年来相互思念的楚苦和凄惶,用长时间的拥抱来个一扫而光。此时此刻,他二人谁也不吭一声,各自都死死他紧抱着对方,双方都狠不得把二人的肉体和血液融为一体。他们各自的耳畔听到的声音只是对方粗重的喘息和“砰砰”的心跳。辛家富用自己滚烫的胸怀紧贴着高俊鸽那一对丰满棉软的乳峰,高俊鸽用力探起脚尖尽量把自己最珍贵的乳峰奉献给辛家富那宽广的胸怀,两颗相爱的心脏合着一个共同的节拍跳动着,跳动着……二人一会儿如胶似漆地耳鬓厮磨,一会儿如饥似渴地唇齿交吻,两对眼睛同时奔涌的喜悦的泪水,在他们紧贴的面颊上交汇在一起,洪流一般地蹿入两张贪婪地相互吮吸着的嘴巴里。泪水本来是咸涩的,但在此时的一对热吻的恋人的嘴里,他们的感觉却都是蜜糖一般地甘甜。

数分钟后,一场荡气回肠,惊天动地的爱情拥抱,终于在双方都感到尽兴和稍感疲惫的时候才结束了。高俊鸽掏出自己同样有着浓浓香皂味儿的花手绢给辛家富揩擦那长睫毛眼睛上的泪水。而辛家富却用自己的嘴巴去吻掉高俊鸽那对大花毛眼上的泪珠。吻完俊鸽的眼睛,辛家富又用他那粗壮黝黑的男人的双手,握住俊鸽那双纤细白晰的女性的双手,像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玉器一样,认真地端详着他那美丽动人的女人。高俊鸽屏息凝神地亭亭玉立着,任凭自己的男人恣意地打量,让他看个够,看个饱。辛家富看到,俊鸽仍然蓄着他最熟悉也最喜欢的齐耳短发。她那乌黑的秀发从头顶上泉水一般地自然流泻下来,一面隐在耳后,一面掩映着半面脸颊,那两缕垂泻的短发的末端都在尖尖地略微向上翘起的下颚和雪白的颈项前向里两相呼应地弯曲着,衬得那张云盘似的白圆脸犹如一团凝脂。柳叶般的纤眉下,那对稍带血丝的大花毛眼楚楚动人,含情脉脉。高挺秀丽的鼻头下,一张红唇半开,皓齿微露的嘴巴丰润性感。特别是上唇右侧的那颗蚕豆般大小的紫色美人痣,点缀得那张云盘玉脸显得更加妩媚妖娆,令人迷醉。她的身段也不再是八年前那样的纤细瘦削了,已经发育得丰乳肥臀,性感健美到极致。一身笔挺的米黄色小翻领西服,穿在她的身上,是那样的匀称得体。脚下仍穿着一双她永远喜欢的雪白色旅游鞋。辛家富自上而下地把俊鸽仔细地端详了个遍,用他那天生长睫毛的大眼睛深情地凝望着俊鸽的大花毛眼睛说:“鸽子,这八年你出落得好俊美,好亮丽,八年中我想你都快想疯了。”

高俊鸽听了辛家富对自己赞美和思念的话语,内心深感慰藉,由衷地灿然微笑了。但笑着却突然把自己的纤手从辛家富的大手中抽出来,马上娇嗔地“恼”下脸来,双手攥紧拳头在辛家富的两个肩头上像擂鼓似地捶打了几下说:“你快别卖片儿汤了,还想我想疯了?不在是不在,这好样儿回来了,四五天时间了不来眊我,挣了大钱了?想学陈世美呀?”

辛家富再次把还在紧攥着拳头的高俊鸽的双手又紧紧地捧在自己的双手里,红着脸真诚地道歉说:“鸽子,我真诚地向你道歉,对不起,真的是对不起你了,更对不起我那未来的岳父和岳母二位老人。按理说,我这未过门的女婿,回家第一件顶顶重要的事,就是应该应时按候地去探望你和二位老人家的,可是你有所不知,我回家一进门,就被家里的难事给缠住了……”辛家富说着脸上再次漾起愁情,顿了顿叹了口气说:“唉,鸽子,我一言难尽。这么的,这办公室里太闷热了,今天又好月亮,咱们出去在月光和凉爽的夜风里走走,听我给你详细地解释哇。”

高俊鸽扭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窗外如银的月光,顿了顿说:“好吧,那你先坐着,稍等我一会儿,我把这两个作业本钉好了咱们出去遛遛。我给你倒杯热水喝。”说着从辛家富的双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提起窗台上放着的绿塑料皮暖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辛家富,自己又拿起桌上的活了页的学生作业本一页一页地整理起来。边整理作业本边不屑地撇了撇嘴笑着斜睨了辛家富一眼说:“还一言难尽哩?我倒要看看你回家这几天到底是在忙甚?忙得连我都顾不上搭理。”

辛家富一只手把着水杯,一只手随便拿起一本书在脸前搧着凉风,坦然却歉意地笑着说:“你先钉你的作业本,咱出去溜达时,凉凉爽爽地叨啦,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的,不,应该是向你坦白。”

高俊鸽说:“你还就是得坦白,如果要狡辩,那我就要对你从严了,我两下就钉完了。”说着取出钉书机装码钉。

辛家富喝着水浏览着这间多年没有来过的简陋的小学办公室。这间仅有十几平米的办公室,地上摆放着的还是他和俊鸽上小学时候的三张刷着橙黄色油漆,现在油漆已经脱落的斑斑驳驳的,人一挨着就吱嘎作响的三屉两墩式的办公桌。记得靠北墙下面摆放着的那张办公桌是老刘老师的桌子,看到那张桌子,辛家富触景生情地对俊鸽说:“鸽子,你还记得不?咱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下午,咱两个没完成语文作业,老刘老师把咱俩一起锁在办公室里,让咱俩完成作业,咱就是在北墙下的那个因掉了一条桌腿,只能挨着墙才能摆稳的办公桌上共同完成落下的语文作业的。咱俩分别爬在桌子的两头,你用脚踢我时,没注意把那条虚安着的桌腿踢掉了,桌子一下子就倒在地上摔得四扇五片了,是老刘老师第二天从自家拿来钉子和锤子把咱们摔坏的桌子重新给钉起来的。唉,这么多年了,学校还用着那张破桌子。俊鸽,这么多年了,学校的桌凳咋还没有换成新的?”

高俊鸽用钉书机钉着作业本也叹着气说:“要说换新的,按教育上‘一无二有’的教学设施标准,咱村这校舍也早就是危房了,早该盖新校舍了。可是咱村里,镇里,都没钱啊,为了或盖或修缮咱村这旧校舍,我是年年在镇里和县里跑逛,争取上面拨款,都跑了无其数了,每次到上面申请,领导们老是让等着,等着,一年一年地往后推。咱这后大滩贫困地区,想盖一处新校舍那可真是比牛上树都难。尤其是这几年,镇里财政困难得干脆连乡干部和教师们的工资都不能正常发放了,有不少镇干部和教师因为领不到工资,家里吃不开饭,都被迫办了停薪留职手续,外出打工挣钱去了。”

辛家富释然了,无言地苦笑着。

高俊鸽钉好了作业本,把钉书机放进了抽屉里,站起身来说:“走吧,好样儿你人家回来了,咱就出去赏赏月,遛达遛达。”

辛家富把杯中水一扬脖子喝干,放下水杯过去拉起高俊鸽的手。高俊鸽用另一只手拉灭电灯,二人一起走出办公室。

乡村的月夜,如果没有大风的时候,是异常的宁静和温馨的。此时的河槽畔微风徐来,凉爽怡人,一轮银盘似的圆月当空朗照,四野到处沉静在朦胧的月色中。河道里穿行的夜风拨弄得岸边的野草和树叶发出嗦嗦的轻响,像情人互诉衷肠时的窃窃私语。村子里时隐时现地传来舒缓婉转的晋胡拉奏的牌子曲《夜深沉》,还有谁家的收音机在嘹亮地播放着男生演唱的蒙古族民歌《草原之夜》,那令人温馨陶醉的悠扬的歌声随风荡漾而来:“美丽的夜色多么宁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想给远方的故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辛家富粗糙的大手挽着高俊鸽嫩润的纤手,高俊鸽齐耳短发的头依偎在辛家富那坚实宽厚的肩膀上。二人在清风明月下,在村子里传来的音乐歌声中,顺着河槽北畔缓步向东走去。尽管手挽着自己分别八年之久后,今又幸得重逢的自己的恋人,徜徉在这温柔的乡村之夜中,可辛家富的心情却依然烦乱和沉闷。不仅仅只是因为小妹的学费还没有筹够,重要的是他和俊鸽已经“搁浅”了八年的婚事。他和俊鸽在青梅竹马的幼年时期就亲如同胞兄妹,订婚至今已整整八年了还未完婚。按年龄,他和俊鸽是早就应该做爸做妈了,就因为自己贫困得连几间土木结构的婚房都盖不起,以致二人至今也难以结婚成家。这完全是自己的责任,是作为男方的自己的奇耻大辱啊!这次归来,理应和她结婚典礼,尽享二人都本该拥有的,在最美年华中的爱情的天伦之乐了。可眼下的艰难处境,他只得仍然厚颜无耻地和俊鸽提出婚礼再行延期的事了。至于还得延期多久,辛家富实在是不敢设想。此刻,手挽着在月光下,可能正陶醉在即将就要走进婚姻殿堂的幸福的憧憬之中的恋人俊鸽,向她提出延期盖房结婚的事,辛家富实在是羞愧地难以启齿啊!一旦提出来,她会是怎样的失望啊?是哭?是笑?还是撒泼打闹?辛家富踌躇地想着,觉得眼下先不要和俊鸽提婚姻的事,还是先告诉她自己回家后这四天的情况,先甚不甚消除她对自己在这四天时间里没能及时去看望她和老人们的猜忌和不满,取得她的谅解后,再说那一件件难言的事。辛家富主意打定后,更加攥紧俊鸽的纤手说:“鸽子,你不是埋怨我回家四天时间了不去眊你和我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吗?我现在给你解释。”

高俊鸽把头从辛家富的肩膀上抬起来,侧过头用她那对月光下熠熠生辉的大花毛眼看了一眼同样也在月光下眼睛忽闪着长睫毛的家富说:“说吧,但不许你扯谎。”

辛家富说:“你听着,看我是不是扯谎?……鸽子,我是在回家那天的午饭后就又为四天后,也就是明天下午就要到省城上大学的小妹的事又出村跑逛去了的。办手续,筹学费,整整地在外直跑大逛了四天三夜,直到今天下午的大半后晌才又返回村里的。鸽子,我这明义上是回家四天了,实际上,我在村里的时间,累计起来,到现在还没够半天的时间哩。也就是说,我的双脚在咱沙窝村连五个小时的时间还没有立够哩。我这回家后,到今天下午的四天三夜时间,是在骑着自行车,风餐露宿地在整个察北县区域内周转跑逛着度过的。鸽子,我何尝不想一进村就去眊你和老人们呢?可我是分身乏术啊!我要真有做那陈世美的能耐,那倒好了,你也早成了生了一男一女的秦香莲了。可惜的是,我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却无能透顶,想做陈世美?我连愣有有都不如啊!人家愣有有都能守家在村地生活,可我哩?我是背井离乡地刮了整整八年的野鬼啊……鸽子啊,这些年,我之所以咬着牙离开你,离开故乡,就是为了挣回娶你的一切花费。我曾想,我爱你就不能委屈了你,我一定要给你营造婚后美好的生活。可是,可是不知是这世事艰难,还是我这个人无能,这些年来我挣到的钱不多不说,八年了,回家时才只带回犟够咱们盖婚房的钱,大部分钱都被公司欠着,至于猴年马月才能全部要回来,只有天知道。钱没多带回来,一进家门却遇上水珠考上大学的事,再看她《通知书》上入学所需的费用,把我带回来的钱都给她拿上还差两千多哩,而且是五天后就得入学报到。鸽子,我是个当哥的,你说,我能黑下脸把钱盖了自己的婚房,让含辛茹苦地读了十几年书的小妹白考一场大学吗?况且,小妹能去上大学也不只是她个人的前途,她还可以用她在大学里学到的知识回报家乡,能为咱们后大滩脱贫致富的事业或多或少地做一些贡献的。我回家吃午饭的工夫就决定,必须拿自己带回来的钱供水珠上大学,而且还必须得在她入学前的极短时间内,想尽一切办法地筹够所需的费用。由于时间短,任务重,我就连去找你和你商量咱推迟盖房的事的时间都不敢耽搁,吃了午饭我就赶紧跑出去给水珠办理入学的相关手续和筹借差下的那两千块钱去了。出门那天,是计划在一两天时间内就能解决了水珠上学的所有问题的,完事后,回来再去眊你和老人们。可没曾想,手续办得倒挺痛快,筹钱却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了,三十、五十、百二八十地凑,我是一鼓作气地直跑闹到今天下半晌才又跌达回村里的啊。”

高俊鸽静静地听着辛家富的诉说,回想刚才在学校办公室里的电灯光下,她看到辛家富那一脸倦容和那鼻尖嘴角上都簇拥着的黄豆一般大小的脓血包,顿时如梦方醒。她停下脚步,拉住辛家富,震惊地瞪大眼睛望着月光下仍然一脸忧郁疲惫的辛家富说:“我的个天神爷啊,原来是这样儿的啊?回家的这些天,你是在外跑逛着办大事去了,把你个愣头青呀!你咋这样儿的呢?”

辛家富丧气地摊开双手说:“你说,遇上这样儿紧逼的事情,我不这样,还能咋样儿吗?”

高俊鸽几乎是嗔怒地说:“那你,那你一回家就遇到这么既紧急又棘手的大事儿,咋就不告诉我一声呢?你咋老是个个人英雄主义者?你眼里就永远也没有别人啊你?你看你跑逛成个甚啦?我说你是怎么了,咋灰眉怪眼的,还满口鼻的脓血包?”高俊鸽痛惜地说着,声音颤颤的,眼里竟溢出大滴的泪珠。

辛家富羞愧着,却恳切地说:“我,我是想过找你,可我是个五尺高的大男人,我八年了没钱娶不回你来,遇上难事再倒问你寻钱,你说,那样,那样我真活得连愣有子都不如了,我还不如去银贡山下找一块大石头碰死哩。”辛家富由于极度羞愧,眼睛里竟也盈满了泪水。

高俊鸽对抱着大男子主义,舍近求远地受了完全没必要的劳累和熬煎的辛家富,是既怜惜又生气。她抬手擦了把眼泪,有意嘲讽地问:“那,那我的辛大英雄,你老人家因为两千块钱把自己熬苦得就像个乞丐一样了,实在是劳苦功高,功不可没,可是,钱呢?凑够了?”

此时的辛家富终于撑不住体面了,几乎是哭丧着脸,又加跺脚摔手地说:“还没啊,没凑够嘛,我没想到,那些同学们,外出的外出,在家的也没个有大钱的,跑了四天也没凑够,唉……”

高俊鸽看着她的“辛大英雄”那狼败相,实在是哭笑不得。接着继续阴阳怪气地奚落道:“那,水珠明天就报到,你辛大英雄还没给凑够钱?那你赶紧给再去凑啊,来找我干甚哩嘛?”

辛家富愈发羞愧地哭丧着脸说:“啊呀,鸽子啊,你快别损我了,都这时候了,我还到哪里凑?赶上给人家倒尿盆还差不多。媳妇儿,是我错了,放着你这么个大财神不求,死要面子活受罪,临了了还得求你,我向你道歉,向你道歉还不行嘛?快别损我了。”

高俊鸽见她的辛大英雄终于讨饶了,这才得意地正色说:“你看看你那个熊样儿,燃眉之急了才晓得找我了?还叫上‘媳妇儿’了?你说,你才因为区区两千块钱丢人败兴地可世界找同学们去借,还把自己危险熬苦死,可就是硬着头皮不找自己的你讲话了‘媳妇儿’,你还是个文人哩,甚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再说找我,你的‘媳妇儿’,用得着你低下你那高贵的男子汉的头颅吗?我的个老天爷,我可真服了你了,和你小时候那劲气一模一样的,永远就是个硬折不弯的货色。”

辛家富还在辩解说:“我,我不是也怵你那个老爹嘛,咋?‘媳妇儿’也叫错了?”

高俊鸽故意又板下脸说:“可早着呢,我的大英雄。水珠的学费到现在都大半夜了还没凑够,拿甚盖房子娶你的‘媳妇儿’哩?娶都没娶,倒叫上‘媳妇儿’了?羞不?”

辛家富真是被高俊鸽给损得无地自容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了,竟厚颜无耻地说:“那你没等盖房就叫人家又抱又亲的?还险些把人的舌头咬掉半圪截哩,还不让叫‘媳妇儿’?”

高俊鸽终于禁不住“噗嗤”地笑了,用手指头在辛家富的脑门上重重地戳了一下说:“把你个愣头青,说,钱到底还差多少?”

辛家富这回却像得理似地侃快地说:“还差一千哩。”

高俊鸽仍然嗔怪地说:“你说你,放着阳关大道你不走,非走独木桥。你抹不开面子,又怵我爹,就不晓得让水珠喊我一声?你看看你做的这叫甚事?真是端着银碗,你讨饭吃,大闺女讨吃,你死心眼儿。你为了自己的面子瞎跑,就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你让水珠告诉我一声,一切不就都风平浪静地解决了吗?”

辛家富听着俊鸽话里有话,不解地问:“怎么了?我个大男人的,熬苦几天算个甚?怎么了?还起甚风浪了?”

高俊鸽说:“你熬苦,受苦痛,我看着心里再不好受哇,这些也都是难受几天就过去了的事,谁怨你自个儿刨开炉盘寻灰哩?你活该。可关键是,你瞎跑了四天,晾得你那岳父大人犯了嘀咕,人家以为你不要他闺女了。四天时间里,啊呀呀,折腾着让我退婚哩,可把我熬燥坏了,真担心去和你退一出子婚哩。”

辛家富惊问:“啊?还发生了这等事情?”

高俊鸽别了辛家富一眼,又说:“你说你回村四天了不眊媳妇儿和岳父母,别说我那老爹也爱个体面,少明没黑地不蹬你讲话了,‘媳妇儿’的门,这事放在谁名下不着急?”

辛家富实实在在地愧疚地说:“啊呀,没想到还发生了这事情。都怨我,怨我,是我的错,我的错。一来,我当时确实就是抹不开面子去找你。二来,水珠也只顾张罗明天贺大学的宴席,的确是考虑得不周全。再说,我也没估划在外头一直就大跑了四天哩,屎紧屁股门呀才跑回来。唉,鸽子,现在说甚也迟了,水珠走后我再登门向岳父大人谢罪哇。该咋哩。你也是,那你也不晓得过我家看看究竟是个甚情况?还怕我做了陈世美不要你哩?”

高俊鸽故意不屑地用鼻孔“哼”地冷笑了一声说:“是我爹耐不住,怕闺女嫁不出去哩,我眊你做甚?我知道你就是让事情给缠着了,知道你迟早得来找我,这不就来了?”

辛家富终于开心了,爽朗地笑着说:“知我者妻也,看来你就是那观音菩萨,我就是那孙猴子了,到底也没逃出你的手掌心。”

高俊鸽正色说:“差下的钱我负责,还有甚事?我的大英雄,还出来赏月呢?却原来是找你这还没到手的‘媳妇儿’解燃眉之急来了。”

辛家富羞愧得短暂地笑了一下,却又立马哭丧着脸说:“还有甚事?这不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婚房是盖不成了,咱俩已经拖延了八年的婚事可咋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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