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贫捐赠仪式结束后,学院扶贫工作队要返回省城,经辛家富和村民们的再三挽留,队员们盛情难却,便留下来和乡亲们共进午餐。在高教授的提议下,辛家富他们把一间闲置的大仓库临时布置成了一个大餐厅。工作队和村民们一起在仓库里分享了合作社提供的焖羊肉。其实,辛家富给工作队吃焖羊肉不仅仅只是为了犒劳,他在吃饭期间才向学院领导们提出他的另一个目的。他说,他们的合作社有了扶持资金就要马上增加育肥羊项目,他让工作队的队员们品尝一下后大滩羊肉的品位,看能不能在省城打开市场,并让队员们给提供更好的品种羊来养殖。工作队员们吃罢羊肉都对后大滩的羊肉赞不绝口,但学院畜牧系的凌道涵教授给辛家富提供了一个更好的饲养品种羊:西藏白绒山羊。凌教授说,西藏白绒山羊是一种绒肉两用羊,如果能在后大滩养殖成功,经济效益一定不菲。辛家富当即决定让凌教授回去就给联系购买种羊。凌教授答应,回省城后就给西藏方面打电话联系。
省农牧学院帮扶工作队走后的第二天,辛家富就召集了合作社成员和村民代表大会,大家在会上把学院捐赠的资金和喷雾器作出了合理的分配。尽管学院的扶贫资金主要是扶持养殖大户扩大规模的,但辛家富主张合作社只留十万元扶持资金,另外十万元作了如下分配:给高金龙的养殖场两万,给大家评选出来的二十家小型养殖户和水地超过二十亩的农业种植户,每户五千元,让他们购买农机具。一百个喷雾器,合作社只留两个,其余全部分发给种植户,每两户共用一个。
捐赠钱物分配完后,辛家富主持召开了新星合作社的又一次股东会议。会议进行了三项决议:一,吸纳五户村民入股合作社。二,决定引进西藏绒肉两用白山羊和锡盟的西门塔尔乳肉两用牛共同饲养。三,建筑自己的饲料加工厂。
在饲料加工厂建设开工的同时,辛家富和王丑蛋兵分两路,一个星期后,分别从西藏和内蒙古的锡盟购进了藏白山羊种羊十只和西门塔尔种牛五头。
建场和养殖都需要增加劳动力,辛家富又在村里招了二十多个种地少的和农活不忙的乡亲们到养殖场打工。他给来打工的乡亲们和察中县城建筑工地上同等的日工薪酬。
自此,在党和国家对贫困地区的大力扶持下,在回乡创业的有志青年辛家富的努力奋斗中,后大滩的第一家命名为新星合作社的新型股份制集体经济企业在成立不久就开始发展壮大起来,股东们开始有了比较可观和稳定的经济收入。有了钱,王丑蛋终于能在旧院拆掉土打的老窑洞盖砖木结构的新住房了,刘拴牢也和王丑蛋的小姨子徐美玲订了婚,胡根富和胡守富等其他股东们都不再为供孩子们上学和养老发愁了,南沙窝的辛家二兄弟也都四处求人给说媒找对象,尤其是辛国富家,过去因没钱给妻子翠花看病,使翠花的漫性肾炎一直拖延了十几年,自卖了第一批生猪后,手中终于有了钱,到省立第一医院给翠花彻查了一次病,买回许多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专治肾病的进口特效药。除了股东们的生活大有改变,合作社的发展壮大也使许多散户村民们可以在家门口打工挣钱了。新星合作社无疑是升起在后大滩上的一颗耀眼的能够照亮共同致富康庄大道的新的“启明星”企业。四乡八里的乡村干部和农牧民们都络绎不绝地前来观摩取经,观摩的庄稼人们都从新星合作社脱贫致富的经验中受到了方方面面的启发和教育,纷纷回到自己的家乡像辛家富一样开始勤劳创业了。县乡(镇)干部们都预言,沙窝村的新星合作社肯定会取得巨大的成功的,一定会成为全县脱贫致富的光辉典范。
就在高金龙建养猪场的时候,南沙窝村的刘二突然来到金龙正在建场的工地上。刘二给金龙和曾经的酒友李狗毛各上了一支“红云”牌香烟说:“狗毛哥,金龙,我也早想着搞养殖哩,但想着单家独户养力量小经不起风险,也想找人合作,你们可知道,咱村谁愿意和我合作养殖哩?”
没等金龙开口,李狗毛嘲讽地对刘二说:“啊呀,你家开着那么大的买卖,咋也想起个靠养猪赚钱?臭烘烘的?啊?再说,有你那老婆就打闹得光景是要甚有甚了?还用得着你亲自出马打江山?”
刘二被李狗毛说得胖脸一下子就红了,赶紧低下了柳编水斗似的大脑袋给自己从烟盒里取烟,取了烟却不点火,把烟夹在手指间哭丧着生就一副猪尿泡眼睛的胖脸说:“唉,不说哇,狗哥,我那买卖都没办法做了,前几天让县工商局给上来把饭店和超市都贴了封条,营业执照也都没收拿走不说,还罚了两万多块钱哩。”
李狗毛有些吃惊地问:“你那摊场不是有那么多酒肉朋友给你罩着吗?咋还让给封了,罚了?”
刘二一屁股坐在砖垛上长叹了一声说:“唉,罩毬甚哩?其实,我家的那些买卖要是一开始就依我的来,守法经营,挣多挣少肯定是不会出问题的,就是让那些灰圪泡们给混散的,真是老婆当家驴耕地,一辈子也不洋气。那高正……”刘二看了一眼高金龙马上改口说:“听说那个姓麻的因在后大滩执法犯法,副局长职务让给撤了,党籍也让开除了,如今看了大门了。……唉,不说这些了,反正我也看上养殖了,没人和我合作就一个人养呀。”
其实,李狗毛明白,刘二到他建场工地寻找养殖合伙人的目的,本来就是想和他们合伙养,只是那几年财大气粗惯了,如今家道中落抹不开面子主动说出来。他知道,刘二这人倒是没别的毛病,就是视财如命,这几年靠着老婆赚了不少昧良心钱,听着现在是树倒猢狲散了,生意做不成了也想养猪呀,而且还是主动寻上门来找合伙人。凭着一个村多年的交情,再加上刘二人有苦力又肯定有些本钱,和他合作也未必不是好事。李狗毛点上刘二给的烟抽了两口,对刘二说:“看来你是真得也养猪呀?”
刘二点上自己的烟大声说:“真的养呀嘛,要么我大老远来你们工地上做甚?我有成本,又有三四百亩地哩,那些地都是前些年,杏花从村委会收拦的村里人搁荒的地,我已经想好了,把那些地都归为咱们合伙养殖的集体用地,咱们也能在地里打井的。”
李狗毛说:“你说话‘咱们咱们’的,看来你是想和我们合作,我倒是没意见,就看我女婿愿意不愿意?”说着话眼睛看着正在给砌砖师傅铲灰的高金龙。
高金龙边干活边听着岳父和刘二的拉呱,他对刘二的为人处世也了如指掌,开口说:“刘二叔,你养猪的条件的确是很好,有本钱,又有那么多的地,但合作起来办事,那可谁也不能耍自私,耍自私的人趁早别合伙,咱们得向人家新星合作社那样,一切按规矩干,你能做到这一点,咱们就合作,不要找别人。”
刘二“嚯”地一下从砖垛上站起身来欣喜地说:“啊呀!金龙啊,你要愿意和二叔合作,二叔指天发誓,我今后再不耍自私了,我也懂得,集体有力量,但成在一个‘公’字上,自私是走不远的,难怪人家说‘公者千古,私者一时’,我是切身经历得到的这个教训的。老实说,我那摊场塌火的主要原因就是我们在生意上太自私了,只图自己赚快钱,没顾及乡亲们的利益,不进好货,还卖高价坑害乡亲们,以至后来根本就没人到我那里买货了,最终还让人家公家给查封,不塌火了才怪哩,嗨嗨。”刘二说着胖脸不由地又红了,而且还苦笑着,那笑让人看着比哭还难看。
高金龙觉得刘二今天的话的确是肺腑之言,便也认真地对刘二说:“那好,二叔,你既然能认识到你过去的缺点和错误,说明你是真的也想重头再来了,干一番事业呀,那咱们今天晚上就具体商量一下,把辛家富也叫上,让他给咱们当顾问。商量成了咱就马上合作干。”
刘二巴不得高金龙也答应他合作,赶忙一迭声地说:“行行行,咱们今晚就商量,就叫上辛家富,咱绝对得向人家学习呀,咱村养殖致富的头是人家开的。”
几天后,沙窝村的第二家合伙养殖场也宣布成立。胖刘二毕竟有本钱,在投入资金建场的同时,也在已经化归养殖场的南坪梁下的三百八十亩的旱作耕地里打了一眼机井,准备来年全部上水种植饲草料。
然而,就在党的政策的指导和扶持下,沙窝村的生态环境大有改善,种植养殖事业的发展势态也欣欣向荣,村民们眼看着在辛家富带头开辟的新的脱贫致富的康庄大道上跨步前进的兴盛时期,一场谁也不曾料到的飞来横祸使沙窝村东沙滩上辛家富呕心沥血地带领乡亲们创造的所有业绩毁于一旦,辛家富和他们的股份制合作社这“颗”刚刚在后大滩升起的脱贫致富的“启明星”陨落了。
这次特别重大的灾难,表面上是偶然遇到的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造成的,其实,读者朋友们是再清楚不过了,这次致使沙窝村的脱贫事业几乎是一蹶不振的灭顶之“天灾”的罪魁祸首在很大程度上却是“人祸”,也就是那些包括胡先富在内的至上而下的贪官们联手建造的“豆腐渣”工程,沙窝村西石头梁下的北沟水库在一场暴雨中垮塌造成的。
后大滩历来少雨,但每逢气温变化急骤的中秋期间却常常会有特大暴雨发生,而且后大滩的暴雨一旦来临,时间虽然短暂,但降雨量用“倾盆而下”来形容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谁也想不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那怕是天空中突然升起仅仅是农家场院那么大的一片黑云,经几声“嘎喇喇”震聋发聩的惊雷过后,便倾刻间天昏地暗,大雨滂沱。即使你居住在你认为是地势最高的所谓“安全地带”,你也保不住会突遭凭空而来的洪水的荡涤,因为人类的科学再发达,也很难精准预测风云的诡谲,那些地势低凹的地带遇到极端气候被洪水淹没,或田园建筑被洪水夷为平地更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了。正因为如此,许多水库和大坝的蓄洪排洪工程的建设是具有绝对现实意义的。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工程由于种种原因往往是劳民伤财地建设,功能和作用却总是事与愿违,有的甚至还起到消极作用。
临近中秋的后大滩,本来是人们正在秋收的大忙季节,可处暑刚过,老天却突然变了脸,三天一场小雨,五日一场暴雨,仿佛把积蓄了一年的雨水全部要在这阶段下完。雨下得田地里一插脚稀泥就没过脚腕,人们眼看着待收的庄稼倒伏的倒伏,泡水的泡水,却只能待在家里望雨兴叹地等天放晴。村子里的大街小巷到处污泥浊水,潺潺流水充得屋前院后沟满壕平,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泡在水中。
这几天由于多雨,新星合作社跑外和秋收的事情也都被迫停下来。趁着雨天,辛家富正好给社员们普及养殖和防疫知识。这天,辛家富照样通知所有股东来合作社参加学习,大家每逢聚到一起学习或开会,结束后都由俊鸽给简单炒了几个菜,喝几盅酒来享受难得的清闲。傍晚,大家应邀又都嘻笑颜开地在辛家富住的屋子里济济一堂地学习,学习了一个多小时后,股东们喝着酒听他们的主任辛家富用晋胡拉了几段晋剧牌子曲后各自散去。
熄灯前,高俊鸽本来是要回村到自己家睡的,但见天又阴起来了,辛家富便让俊鸽就在合作社和自己一起睡。俊鸽答应和家富一起睡,但睡下后正告家富,自己怀着的孩子已五个月了,再不敢那个甚了。辛家富高兴地抚摸着俊鸽隆起的腹部问:“咱们的孩子几时出生哩?”
俊鸽说:“明年正月。”
辛家富说:“爱多会儿哩,反正现在咱们有时间和能力照顾孩子了,你就生哇,明年天一暖和咱就盖新房。”
高俊鸽笑着又用手指习惯地戳了一下辛家富的额头说:“看你说得甚话?‘爱多会儿生哩?’我说明年正月就是明年正月。”
辛家富笑着说:“我的意思是说咱们终于可以有孩子了。”
突然,外面漆黑的夜空闪烁了一个巨形的火蛇般的闪电,闪电光连房屋里都照射得亮如白昼,紧接着就是“嘎啦啦”地一个惊天动地的炸雷,直震得窗户上的玻璃都“哗啦啦”地响着。随即,雨声便“噼噼啪啪”地像大锅炒爆豆似地响成一片,仅仅几分钟时间就能听到院子里有“哗哗”的流水声。正在拥抱着说笑的辛家富和高俊鸽都意识到今晚的雨下得不同往常,两人都同时松开了对方,不约而同地起身从窗口上向外观察雨势。借着一道道闪电的光亮,他俩同时看到,雨水像天河决堤一般地倾倒着,雨雾遮挡着视线,竟然连窗口外愣有有栽下的那一排离窗口仅两米远的松树都看不见。
看到如此罕见的暴雨,辛家富的心不由地抽紧,他对俊鸽说:“今晚这雨这么大,我得出去看看,怕有水淹的圈棚,你一个人睡哇。”说着赶紧回身从炕上摸过自己的衣服穿起来。
高俊鸽说:“这么大雨,我能睡得着?咱村的学校在河槽畔,那可都是些危房,教室里有六十多套新桌凳,那既是你的心血和汗水换来的,也都是学生们共同心爱的宝贝,可千万不能让受了任何损失。我也得过去看看。”说着也赶紧去穿衣服。
辛家富已经穿好衣服,他扯起一块塑料布边往自己身上披边对俊鸽说:“你要看学校也得等雨小点再去,要么就等我回去和你一起去。”
高俊鸽毫不迟疑地穿好衣服说:“这么大个养殖场,等你转上一圈回来得多长时间?咱们各负其责,都赶快行动。”说着也披了一块塑料布,并随手抄起门口的一把铁锹。
辛家富见俊鸽去意已决,不再阻拦,只得把手电筒递给俊鸽说:“你一定要小心,如果有洪水千万不能进教室去,那可都是些危房。”
“知道了,如果学校没事我就回村里睡觉了,别惦记我。”高俊鸽话音一落,人已经开门闯入漆黑迷茫的雨雾中。
辛家富也一步跨出家门,人一下台阶,雨水就瓢泼似地灌在了他的身上。
辛家富在黑暗中冒着大雨向牲畜圈棚摸去时,恰逢都披着雨衣赶来防洪的王丑蛋和刘拴牢,三个人二话没说,都各自抄起铁锹冒着倾盆大雨在猪舍、羊棚和牛圈,还有仓库到处巡查。要是在往年,雨季中,这东沙滩一带最怕的就是从银贡山下来途径沙窝村西石头梁北沟的那股洪水了,洪水小的时候在东沙滩最低洼处蓄成一个水潭,不会对地势较高的农作物和建筑物造成危害,但也有洪水来势凶猛的时候,往往是水位虽然已经达到自然向东流泻的时候了,但有时还会漫上胶泥坡的,当洪水漫上胶泥坡的时候,整个东沙滩肯定就是一片汪洋了。据老辈人讲,能够漫上胶泥坡的大洪水,他们也曾经历过,但一般只是几十年才遇一次。辛家富他们绕养殖场各处巡查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三个人又一齐下到河槽畔察看是否有洪水经过河槽。当时察看的结果是,河槽里并没有来自远处的大洪水经过,只有当地的雨水注入河槽,也仅有尺把高的水位,从他们挖开的泄洪渠畅通无阻地向东流泄。三个人在河槽也没有发现任何险情就都返回养殖场辛家富的住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