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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福明(陈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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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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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的新生》连载

第三十章

高正官在院外听着大势已去,才奋力挤开人群冲进去察看。一看打斗的场景,估计没甚要紧的,故意黑着马脸,心里却偷着乐。他正盼望自己手下的两位干将处成这样的效果哩,这是他在选用和利用村干部时,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而精心策划的效果。胡先富能文,龚根亮善武,他刻意选拔了一文一武的两员干将,使他的下属在工作中能够文武相济,得心应手。但又不能让他们自己搞成像廉颇和蔺相如那样的“将相和”联合起来对付自己。便时常以入党提拔为诱饵来刺激笼络胡先富,对生活困难的龚根亮常施以小恩小惠利诱,让他们各有所图地往前冲。同时再不断地有意在工作中给他二人制造磨擦,挑拨离间,使他们在矛盾中永远也不会搞到一起,永远也只能都是自己的马前卒。这几年来,高正官早已知道,在自己的阴谋策划下,胡龚积怨已深,矛盾有朝一日就会爆发,但他不希望是在今天自己儿子的婚宴上,这样会有损他这个村支书的颜面。高正官双手叉腰,故作十分痛惜地对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哆嗦得像吃了闹耗子药似的胡先富和被两位村干部反剪着双手,仍然呼呼喘着粗气的龚根亮训斥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嘛?你们可都是干部,特别是胡主任,你马上就要转为正式党员了,党和群众都看着你们,你们这样闹矛盾,不团结,将来还如何为人民群众办实事?办好事?因为个坐席喝酒就打架斗殴,这今后的工作你俩还怎么配合?怎么干?党员还转不转正了?”

胡先富只顾摸着还在流血的眼睛,龚根亮则把他那颗黑连鬓胡脑袋勾在胸前。

高正官继续说:“罢了,胡主任写一份检查,龚村长在村委会上做口头检查,要深刻反省你们的错误,以后你们再不能闹矛盾了,一定要精诚团结。今天的事宴眼看就要圆满完成,可没曾想,临了让你两个村干部给搅了一局,祸害得别人也吃喝不成。”

这时,总代东的进来把涌进来看热闹的闲人们全部驱赶出去,令司职人员收拾一片狼籍的滩场。收拾停当后,重新摆放了酒菜,原桌在坐的众宾客们又都重新落座,可宴席的气氛却大不同从前,吉祥喜庆的婚礼宴席让一场架打得比办丧事都清冷和沉闷。

龚根亮无心再入席,几次张罗着要离去,经高正官再三挽留,又勉强到西厢房里和北沙梁的村干部们坐在一起继续吃席去了。

照理说,一场席间打架风波应该到此结束。没料,被高金龙扶上汽车准备到沙圪蛋镇医院看眼睛的胡先富决不咽下这口气,他想着点燃已是自己的外甥女婿的高金龙这个炸药筒子来为他报仇雪恨。他一上车并没有马上让司机发车,坐在后车坐上,一只手捂着被龚根亮打黑的眼睛,故作极度悲痛和气愤地对陪他去看眼睛的高金龙说:“这些天,我为你和彩凤的事跑逛得脚尖都朝了后,没想到在我苦心经营给你们促成的婚礼事宴上却遭了一顿毒打,那个瞎棒明里是打我,我看实则是欺负你们父子哩,我这个村主任他不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可我现在明明已是你妻舅了,他就是打狗也得看主人嘛?那个瞎棒打我还有一个用意,是嫌我搭得礼钱多哩。呜……啊呀,舅这只眼恐怕保不住了,呜……金龙,你千万不要尿他。”

高金龙原本在大门口玩狗,根本不知道已是他的妻舅的胡先富和龚根亮在东耳房里坐席打架的原委,现在听了胡先富对他诉苦的话,一言不发地愣怔着,掏出一支烟点上,大口大口地抽着,抽着烟,小马脸渐渐发紫,鼻窍喘气粗重起来,胸脯也骤然起伏。

胡先富用另一只眼瞅向高金龙,心想,炸药筒子应该是点着了,又点了一把火说:“金龙,你千万不要尿他,后大滩谁也惹不得那个瞎棒,咱就当狗熊算了,咱都是狗熊。呜……”

高金龙突然跳下车,扔掉才抽了半截的烟,进厨房抓起一瓶酒,掌号一口气喝完,喝完酒从厨房出来摇摇晃晃地走进西耳房。西耳房里坐席的人们以为高金龙又进来敬酒来了,都笑脸相迎高金龙,有人礼让说:“金龙,忙一天了,也坐下来吃喝点吧。”高金龙看也没看让他坐席的那个人,一声不吭地来到正吃菜的龚根亮身旁,当胸一把抓住龚根亮,抡起另一只手“噼里啪啦”地一顿里外耳光,把龚根亮的连鬓胡子脸搧了个风雨不露。耳光打累了,又当胸一脚把龚根亮踢倒在地,上去用皮鞋脚后跟在龚根亮的脑袋上就像跺石头似地一阵狂跺,龚根亮的脑袋立时成了一个大紫茄子。

高正官再次挤进西耳房,众人已把高金龙拉开。但高金龙仍不罢休,在别人的怀抱里仍然疯狗似地向倒在地上的龚根亮抓扑着。龚根亮从地上爬起来,他毕竟畏惧高书记的权势,没有反扑金龙,“噗嗵”一声双膝跪在高正官面前,把已是紫茄子似的脑袋在地上磕得“咣咣咣”地响,边磕头边乞求说:“高书记,你饶了我吧,我今天也是喝多了,忘记胡先富,不,是胡主任,已是金龙的妻舅了,您饶了我吧,高书记,您让金龙放过我哇,我狗熊,我狗熊。”

高正官万没想到,金龙怎么会打起龚根亮来?他扶起龚根亮不解地问道:“根亮,你没招他,没惹他吧?他咋就打起你来了?准是那货喝多了,他肯定是喝多了。”

龚根亮此时也没甚可说的了,只能一股劲地向高书记自责,说自己才是真喝多了,在您高书记的事宴上打架,打得既是金龙的妻舅,也是冰公大人,能不遭金龙的痛打吗?龚根亮嘴上这么道歉,但秉性凶顽的他岂能咽下这口恶气?他表面上给高正官道歉,内心却记下了这笔仇恨。道完歉后,挣脱高正官的手,独自一人出了西耳房。

高正官追出来继续挽留龚根亮,龚根亮头也不回地向大门口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你妈的,你那驴崽子喝多了?老子喝多了?谁也没喝多,你有权有势?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就这样,高家的事宴是以两场意想不到的殴斗事件作为尾声结束的。然而,尽管发生了两场与喜庆祥和的婚礼事宴极不和谐和极不愉快的打斗事件,但瑕不掩瑜,两场打斗丝毫没有影响高家的婚宴在后大滩上的繁华声誉。

高家的婚宴再繁华也只是后大滩所有乡(镇)村有权有势的官僚阶层们的繁华,来高家随礼捧场的宾客们决大多数都是和高正官一个阶层上的各乡(镇)村的干部们,一般平民百姓们压根儿也不会得到高正官的邀请,他们也不可能会有到高家层次的事宴上随礼的份子钱。对于后大滩像高家这样规模如此豪华的宴会,普通百姓们只有袖手旁观事宴盛况的份儿,但他们的心情绝对都是有着巨大的压抑感和带着浓浓的羡慕嫉妒恨的心情观看的。他们都知道,那些凡是能够大操大办豪华丰盛宴会的乡村干部们,所铺张浪费的财钱无不都是来自巧取豪夺的民脂民膏和侵吞国家下拨的扶贫资金的。所以,凡是观看事宴的平头百姓们很少有人为这些贪官污吏们的盛事颂扬祝福,倒是决大多数的人们都眼巴巴地䞍等着,盼着哪一个贪官污吏的事宴能够暴出什么大快百姓人心的丑闻来,好使百姓们津津乐道,口口相传,以解心头之恨。高正官家的事宴在沙窝村普通百姓的心目中正置这样的境地。今天,决大多数没有资格和能力参加高家宴会的村民们,他们在观看完事宴所有的仪式流程和鼓乐队演奏的文艺节目之后,尽管天已向晚,却并没有分散回家,而是成群结队地聚集到官井滩上,有的站在老榆树下,有的蹲在大碾盘上,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议论和谩骂高家事宴是如何如何的铺张浪费,高正官是如何如何贪污腐化得到的钱财。这个说,高家一个事宴的花销足可以救助多少多少因无钱治疗而死去的危重病人的生命。那个说,高金龙娶媳妇光购买的那些高档家具电器所花费的钱财足可以支助多少多少因贫困失学的儿童们重返校园等等。南沙窝的王长寿老汉是官井滩上声讨并大骂高正官贪官的中心人物,当他在历数高正官贪污腐化和荒淫无度的可恶行径时,突然又听到有人暴出繁华的高家事宴临了时突发了两场斗殴事件,重伤了两位村干部且损失了不少财物的消息时,站在大碾盘上捋着山羊胡须幸灾乐祸地直呼:“报应啊,报应啊,那才好哩,高贪官家的钱财来得不正走得歪,来得容易去得快啊!那才好哩嘛!打死几个贪官才更过瘾哩嘛。”

围着王长寿老汉的所有平头百姓们都无不为高家事宴上传来的丑闻拍手称快,都幸灾乐祸地调侃着,诅咒着。

就在这时,刚挨了高金龙痛揍难以出气的龚根亮正狼狈不堪地经过官井滩。他听着王长寿老汉和村民们在诅咒高正官,也禁不住地停下脚步来加入到大榆树下的人群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抽着烟,听着村民们咒骂高正官,以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王长寿老汉对走进人群的龚根亮有意煽动地说:“根亮啊,你可是赫赫有名的根亮哩,当了会儿村干部哩,他们捞稠的,你连泔水也喝不上,给他们毛驴似的跑前蹿后地干,不念你功劳也就罢了,反倒合起伙来往死里揍你,看你这破村长干得伤心不伤心?”

大连鬓胡子的龚根亮的脸,下半截原本就是黑熏熏的,今天挨了顿暴揍后,上半截脸也全部乌青了,整个脑袋就像一个硕大的紫茄子。他站在人群里听了长寿老汉挖苦自己的话,梗着只有一对眼睛的眼白在转动的黑脑袋丧气地说:“唉,该咋哩?人家权大势大,又结了亲家,咱好汉还怕三个抓哩。”

王长寿老汉继续说:“看你那个熊样儿?倒狗熊了?要是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嗨嗨,不说了,走哇,回家看电视,今天电视上又播那个费翔还是刘翔演唱的歌曲《冬天里的一把火》哩。”说罢跳下碾盘拍了拍龚根亮的肩膀说:“回家哇,亮子,咱既竞不过权势就忍着哇,别生闷气了,气出病来,我看你这个光跑腿子,捞不到任何油水的破村长可没钱治。”

人群里突然有人喊:“根亮,冬天里的一把火。”

龚根亮懵懂地回头说:“我从来也不听那破歌。”

人群里又有人说:“你不是挨打了吗?不听歌就不兴点狗日的冬天里的一把火?”

人群里好多人都在一发声地喊:“就是,点狗日的冬天里的一把火,冬天里的一把火,一把火,火,火,火。”

王长寿老汉表面上是叮嘱,实际上是专门挑明了说:“根亮,你可千万别听这伙人们瞎说,放甚火哩?忍了哇。”

秉性愚拙的龚根亮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气咻咻地黑着脸,双手叉腰若有所思地在碾盘下的空地上转了两个来回,然后停下来“呼嗤胡嗤”地喘着粗气,最后把嘴上抽剩的烟蒂取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又把烟蒂狠狠地跺了两脚后才跟着长寿老汉怏怏不乐地离开官井滩。

高家的宴会因遭遇了几番打斗拖延了进程,天彻黑的时候才算结束。宴会结束,宾客散尽,喧闹了一整天的大院,沉寂下来,院子里静得只能听到风刮炮屑沙沙的响声和大门口狼狗睡觉发出的呼噜声。

正房的东屋是高金龙和李彩凤的洞房,此时的洞房已布置的花团锦簇,红烛高照。花枝招展,一身红装的新娘彩凤在双人大床上铺好了簇新的男红女绿的新婚被褥,在被褥里又撒了些寓意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和瓜子四样干果,然后打了盆热水坐在床沿上泡着脚,等着新郎金龙入洞房。

此时的新郎官高金龙却一堆肉泥似地蹲在他爹妈卧室的后炕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纹丝不动。仿佛不知道他今天是新婚之日,应该和自己的新娘入洞房似的,大有还去和他爷爷一起去西厢房睡觉的可能。

已经深夜十二点了,高正官和金龙妈在查看礼账和清点礼金,东屋洞房里新娘彩凤洗脚哗啦哗啦的弄水声清晰地传过西屋来。金龙妈督促儿子说:“金龙,这都大半夜了,快去入洞房啊,咋还在这儿傻坐着?”

高金龙笑了笑,把臊红了脸的脑袋低下去勾在裤裆里,还在死劲抽烟,烟雾从他的脑袋上逶迤地飘上屋顶。

高正官合上礼账本,拢起长发对金龙说:“看你那熊样儿?狗日的,女人还怕哩?把你打根亮那劲气拿出来?自己看对的媳妇儿,正圆房呀,没气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高金龙仍勾着头抽烟。

金龙妈过去伸手推金龙说:“我娃去哇,年轻人头一天谁也害羞哩,可你总得……今天是典礼,可不敢把媳妇儿一个人晾在喜房里,去哇,听话,啊?”

高正官不耐烦地大骂:“他妈的,怕女人还张罗娶媳妇儿哩?快给老子滚过去!”

高金龙这才跳下地披衣出了堂屋。

高正官夫妇以为儿子终于去入洞房了,老两口高兴地相似一笑,都放心地拉开各自的被窝睡觉了。可高金龙出了堂屋磨蹭了半天,最终却钻进了堂屋的隔扇里。

东屋的洞房里,等不上金龙的彩凤拉熄了电灯。

已经睡倒的高正官看到堂屋的隔扇里亮着灯,情知金龙在隔扇里,便起身对金龙妈说:“你去把那个草包给咱推进东屋洞房里去。”

金龙妈起来出去到隔扇里把金龙拉出来,像塞一件东西似地硬把儿子塞进了洞房。

然而,一个小时后,金龙妈偷偷从洞房门的顶窗上向里眊,见金龙一个人和衣仰躺在地上的沙发上,勾着头睡得鼾声如雷。彩凤一个人在床上的被窝里侧身躺着抽泣。

金龙妈回西屋把洞房里的情况告诉了高正官,老夫妇俩再无睡意,都惶惶不安地呆坐着。金龙妈拉着猪肚子似的脸沮丧地说:“正官,你说是测错日子了?还是冲犯了甚了?你看咱今天的事宴,临了还打起了架。”

高正官说:“甚测错日子还冲犯甚?那就是胡讲究的些风俗习惯,……唉,这狗日的,奇怪,不稀罕女人还要娶媳妇儿?”

高正官夫妇猜疑着,狠不得把儿子从洞房里拉出来问个究竟,但东屋里传过高金龙的如雷鼾声,那鼾声分明在告诉他们老两口说:“气死你们两个老东西。”

听着东屋里金龙如雷般酣睡的鼾声,高正官无奈地对老伴说:“快不管他哇,咱们睡哇,听天由命吧。”说罢倒头睡去了。金龙妈又呆坐了一会儿仍然听不到儿子圆房的一点响动,也无奈地睡下了。

可老两口刚刚睡下,突然发现院子里有火光闪现。高正官起身慌忙赤脚跑到院里,见东耳房南墙附近的柴草圐圙着火了,此时正刮着大风,草圐圙的火越来越大,顷刻间,整个大院浓烟滚滚,丈余高的火苗直蹿夜空,将半个村子照得亮如白昼。突然,一股西南风刮来,火苗和柴草一起呼呼地顺风蹿向一溜五间东耳房的门窗口,所有东耳房的门窗和房檐全部着火。高正官被扑面赶来的一股烟火熏得打了个趔趄,急忙跑过去爬到正房的东屋窗口上边敲玻璃边喊:“金龙,快起,失火了,失火了,快起来打火啊!”喊毕在院子里手足无措地乱转了一圈后,赶紧跑到村委会办公室打开麦克风在大喇叭上急促地喊道:“乡亲们,乡亲们,我是高正官,我是高正官,我家院里失火了,快来帮我救火,快来帮我救火啊!”

夜空中,高家大院火光闪烁,浓烟滚滚,大街小巷到处弥漫着呛人的烟气。在高正官从大喇叭的呼救下,周围居住的大多数村民们的窗口都亮起了灯光,人们奔出自家院子,来到大街上,见是高正官家着火了,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有的爬在屋顶上,有的站在断墙上,像看西洋景似地观看高正官大院里的火势。这工夫,高正官大门外的松柏树都一齐着了火,像一排巨大的火炬,几分钟内烧得只剩下一排朝天杵着的黢黑的木头桩。只有几个平素和高正官有着某种瓜葛的村民,碍于情面,但也决不提拿大的盛水工具,只提上半截烂桶或烂洗脸盆慢慢腾腾地走进高家大院。但此时的火势已经无法控制,别说打火和抢救东西,大火熏烤得人呼吸都困难,根本无法靠近。柴圐圙里的柴草已经全部烧尽,五间东耳房的内外火势正旺,红黄相间的火焰不断地从各个门窗口忽喇喇地喷吐出来,各个房间里不断传出“噼里啪啦”的暴响声。房内存放着的数万元的高金龙准备到县城安家的全部高档家具电器都在火海之中。赶来的几个村民们只能傻呆呆地围着如丧考妣的高正官,一齐站在西耳房前眼睁睁地看着火势越烧越大束手无策,有几间耳房的屋顶已经轰然塌陷。

高金龙此时才从洞房里出来,他趿拉着红色装新拖鞋在屋檐下打着呵欠看了看火势,慢腾腾地到墙角解开裤子撒尿去了。

金龙妈披头散发地站在台阶上,拉着个猪肚子似的大脸蛋,望着一溜东耳房的火势,眼珠子瞪得像要掉出来似的,忽然“噗嗵”一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

高正官和几个村民们急上前扶抱金龙妈,掐人中的,窝腰身的,众人手忙脚乱地忙得呼噪成一片。片刻,金龙妈缓过气来。高金龙系着裤腰带走向已经清醒了的母亲说:“妈,别气,火烧十年旺哩。”

金龙妈没听七成儿子的话,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地皮痛惜地干嚎着说:“天爷哪,这是哪个断子绝孙,丧尽天良的歹毒人放的火啊?房子,家具,电器,摩托车……十几万的财产哪!我的天爷哪……”

高正官那缕长发撇在耳旁,秃顶在火光下流溢着红光,看着几位村民,虚伪地对金龙妈训斥道:“你瞎嚎甚丧哩?我当了二十多年村支书,一心为民,哪有给我放火的乡亲哩?分明是从灰堆或是甚地方刮上烟头或是火星子点燃柴草的。”

金龙妈站起身来,对着高正官唾沫飞溅地咆哮着说:“你嚼你妈那大板蛆哩?咱家的灰堆在大院外,后半夜了,从哪里能刮来烟头火星子?”

高正官被头脑浅薄的老婆呛白得一时语塞,对着老婆干瞪眼说不出一句话来,支吾了半天,最后干咽了一下,鼻孔里呼呼地只是喘粗气。

天亮的时候,高家大院里的火还在燃烧,一排东耳房都已坍塌,内外一片焦黑,正房的门窗全部被烟熏火燎得面目全非,满院子到处聚集或飘浮着燃烧物的灰烬,空气中充盈着扑鼻的焦胡味儿。

身心憔悴的高正官,蓬头垢面地瘫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对金龙说:“这火应该是龚根亮放的?你昨天怎么就想起个打他?”

高金龙说:“谁让他敢在我的事宴上撒野?……不过,你这支书当了二十多年,你的仇人也不少,你看,你喊人过来打火,全村子就来了五个半人,你们那个‘账不清’会计张补清还是个瘸胳膊。”

高正官听着儿子的话马脸更加灰暗,掏出手机说:“他妈的,无论是谁也不能这样欺负我,不收拾这个王八蛋,我这二十多年的支书就白干了。报警,必须找到这个王八蛋。”

高育仁老汉过去一把夺过儿子的手机扔在茶几上说:“历来这凡是敢杀人放火的,都是亡命之徒,你这二十多年的确没少惹下恶人,你惹下了恶人,让他们出了气也就罢了,你报了警也不一定能找到,就是找到也无非是判几年,这种恶人刑满释放出来,比这还要下狠手报复你。罢了,受点财产损失不算个甚,通过这件事你倒是要警醒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当干部,你应该考虑以后该怎么干了。”

高正官听了老爹的话,长叹一声又仰躺回沙发上去。他猛地想起了前几年南沙壕村的一个村支书因贪污腐化和欺压百姓被村里的仇人半夜到家了逮出去浇汽油烧死后填了枯井的恶性事件来。那个案子发生后,公安局到村里破案,三年多时间,全村村民居然没有一个为死者出来申冤并提供破案线索的。想到那个被烧死自今也没有破了案的村支书,高正官不觉心惊肉跳起来。他沉默了半天对金龙说:“算了,算了,这事就这么了了哇,你们今天回门哇,但这后大滩咱家是不能住了,安排了你,得赶紧离开这地方了。”说罢又接着愤愤不平地自言自语道:“妈的,你们烧老子的?老子的钱从哪里来还得从哪里来,让你们烧。”

高金龙典礼遭火灾过后没几天,官井滩上聚会的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又编了几句顺口溜四下里流传:“贪官污吏高正官,民脂民膏吃喝尽。少爷看上李彩凤,不过半月就娶亲。宴席摆了四十桌,宾客盈门四五百。礼金敛得二十万,豪华声震后大滩。老天发怒一把火,不义之财全烧完。”

有人居然把顺口溜抄写在纸上,张贴在村委会大院的《村务公开栏》内。高正官看到气愤加恐惧,一连数日不吃不喝,血压陡然增高了许多,整天猫在家里研制药物调治,把镇里布置的退耕还林战略工作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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