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暴雨的咆哮终于在天明前耗尽了力气,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残喘,敲打着汉正街浸透的屋脊和坑洼的石板路。浑浊的积水裹挟着垃圾、碎木片和暗红色的铁锈状污物,在街面上缓慢流淌,留下道道狼藉的印痕。“瑞祥号”那扇饱经摧残的杉木门板歪斜着,裂开一道深长的缝隙,像一张沉默的、吞噬了什么的嘴。门内死寂得瘆人,再无一丝活气透出。
茶馆门槛内,那滩由浑浊泥水勾勒出的、扭曲残缺的“伍”字水痕,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边缘已干涸发暗,如同凝固的污血。库房门口,巨大的“佰”字水渍也只剩下模糊的轮廓,但那股冰冷的、混杂着水腥与铁锈的恶臭,却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无声地提醒着昨夜渗入的“五百”阎王债。
李香兰用一把旧铁锹,铲起库房门口渗水处湿漉漉的泥土,混合着草木灰,仔细地覆盖在那巨大的“佰”字水痕上。泥土吸饱了水分,变得沉甸甸、黑乎乎。她动作沉稳,一锹,又一锹,直到那不详的印记被彻底掩埋,只在青石板上留下一片新翻的、潮湿的深色补丁。
“盖得住水印,盖不住人心里那本账。”廖小椒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脸色疲惫,声音嘶哑,目光扫过那片新土,又落在前堂门槛内那个干涸的“伍”字上,“王老五那狗日的,怕是已经在磨刀了。”
瘫在灶膛边矮凳上的张侉子猛地一哆嗦,浑浊的眼睛惊恐地望向门外“瑞祥号”那死寂的门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结局。
二
天色灰蒙蒙地亮透,汉正街如同一个刚从水里捞起的、奄奄一息的病人,缓慢地、痛苦地喘息着。积水退去,留下满地淤泥和破碎的杂物,散发着腐臭。关于昨夜“瑞祥号”的惨剧,已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裹挟着惊悚的细节,瘟疫般在幸存的店铺间流窜。
“听说了冇?周传福…死了!死得那叫一个惨!”
“真的?我就说昨晚那声嚎不像人动静!咋死的?”
“说是…被王老五手下逼债,活活吓疯了!自己…自己把舌头咬断了!血喷了一墙!等疤眼他们踹开门,人早硬了!眼珠子瞪得溜圆,跟见了鬼一样!”
“嘶——又是王老五!这狗日的,手上沾多少血了?”
“嘘!莫大声!小心惹祸!不过…周传福死前,嘴里一直念叨么斯'布票’'鬼索命’…跟刘驼子疯之前一个样!邪乎啊…”
“茶馆门槛下渗血…'瑞祥号’又出人命…这汉正街,怕是真的被那江底的东西缠上了…”
议论声压得极低,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恐惧。行人步履匆匆,眼神躲闪,刻意绕开茶馆和那扇歪斜着裂口的“瑞祥号”门板。几个穿蓝布制服、臂戴红袖箍的街办干部和派出所民警,面色凝重地出现在“瑞祥号”门口,拉起了简陋的警戒线,驱散着探头探脑的闲人。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也压不住那隐隐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斜对面茶馆里,张侉子透过门缝窥视着“瑞祥号”门口的动静,当看到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抬出来时,他猛地缩回头,后背死死抵住门板,脸色灰败如死人,牙齿咯咯作响,身体抖得像狂风中的枯叶。
三
茶馆库房内,潮湿阴冷。被暴雨浸泡过的土墙散发出浓重的霉味,混合着面粉、碱块和芝麻酱的复杂气息。临时搭建的木台上,货物码放得还算整齐,但靠墙根的地面依旧泥泞,几只接漏的破盆里积着浑浊的雨水。
廖小椒清点着架高的存货,眉头拧成了疙瘩:“面粉袋潮了底,至少有七八斤要霉!碱块还好,用油纸包得严实。芝麻酱…这两缸边沿渗了水气进去,怕是放不久了,得赶紧用掉。”她用力拍掉手上沾的面粉灰,语气焦躁,“个斑马!这场雨,真是要了亲命!本就冇得生意,这下连本钱都泡汤一截!”
张侉子佝偻着腰,拿着一块破抹布,徒劳地擦拭着木台下溅上的泥点,动作迟缓,眼神空洞,对廖小椒的抱怨毫无反应,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恐惧里。
李香兰蹲在库房最里面,墙角堆着几捆被油布严密包裹、侥幸未被雨水波及的布匹。那是她早年压箱底的存货,几匹靛蓝染的土布,几匹机织的素色棉布,颜色早已不再鲜亮,却厚实耐磨。她解开一捆油布,粗糙的手指抚过布匹冰凉紧实的质地,目光沉静。
“香兰姐,你看这些老布做么斯?”廖小椒凑过来,“现在哪个还穿这个?压手里多少年了,占地方!”
“布就是布,压不坏。”李香兰将油布重新裹紧,系好麻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压箱底的东西,关键时候,能救命。”她的目光扫过张侉子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比压一肚子还不上的阎王债,强。”
张侉子的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一下,擦拭的动作彻底停住。
四
暮色四合,如同被打翻的墨汁,迅速洇染了劫后余生的汉正街。电力尚未恢复,各家店铺早早燃起了昏黄的油灯或蜡烛。街面上行人稀少,积水未退尽的地方反射着幽暗的光,像一块块冰冷的镜子。白日里关于周传福惨死的流言,在黑暗中发酵得更加阴森恐怖。
“福源茶馆”早早关了门。门板内,沉重的门栓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廖小椒仔细检查了前后门的门栓,又搬来两张条凳死死顶住门板。张侉子缩在灶膛口,借着炉膛里微弱的余烬取暖,火光映着他惊魂未定的脸,明灭不定。
李香兰端着一盏油灯,独自走进库房。昏黄的光晕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区域,四周堆叠的货物在黑暗中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怪兽。潮湿的霉味和泥土气息在封闭的空间里更加浓重。她走到墙角那几捆用油布包裹的老布前,放下油灯。
她没有去碰那些布匹,而是蹲下身,伸出右手食指,指尖悬停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方寸许,缓缓移动。指尖下,源自后院坛口的冰冷搏动感,如同微弱的心跳,穿过厚重的墙壁和地面传来,与库房内浓重的阴湿气息隐隐呼应。
她的指尖最终停在油布包裹的阴影边缘,那里,白天新覆盖的泥土还有些湿润。指尖悬停处,那股搏动感陡然变得清晰、急促,带着一种冰冷的、贪婪的渴望,仿佛沉睡的恶兽嗅到了血腥。同时,一股更尖锐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刺入!
李香兰收回手指,目光幽深。这库房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比院中的坛子,更吸引那江底的存在。
五
夜渐深,万籁俱寂。白日里残留的喧嚣和恐惧仿佛都被浓重的黑暗吞噬、消化,只留下死一般的沉寂和无处不在的潮湿。偶尔有水滴从屋檐坠落,砸在石板上的“嘀嗒”声,清晰得令人心头发紧。
库房深处,一片绝对的黑暗。堆叠的货物如同沉默的山峦。墙角那几捆老布,在油布的包裹下,无声无息。
突然——
“嚓…沙…嚓…”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异响,毫无征兆地从库房后墙靠近地基的位置传来!声音断断续续,小心翼翼,带着一种刻意的压抑,在死寂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是更轻微、更小心的挖掘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用极其锋利的工具,从墙外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掏挖着墙根的砖缝和泥土!
库房内,堆叠如山的货物阴影中,一双沉静如寒潭的眼睛倏然睁开。李香兰如同融入了黑暗的雕像,背靠着一袋面粉,呼吸绵长几近于无。她的耳朵,捕捉着那细微到几乎被心跳掩盖的挖掘声,精准地判断着位置——正对着墙角那几捆老布的后方!
墙外的挖掘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片刻的死寂后,那“嚓…沙…嚓…”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急促,更用力!同时,传来砖石松动、泥土簌簌落下的细微声响!
黑暗中,李香兰的指尖,轻轻拂过身边冰冷的麻袋表面。指尖下,源自地底坛口的搏动感,骤然变得剧烈而混乱,如同被这外来的侵犯彻底激怒!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恶念,如同无形的毒蛇,顺着墙壁的缝隙,悄然钻入库房!
六
“噗…哗啦…”
一声沉闷的塌陷声伴随着泥土砖块落地的轻响!
库房后墙靠近地面的位置,一块被雨水泡松、又被外力掏挖的青砖,终于被撬开!一个拳头大小的不规则洞口,赫然出现在墙根!浑浊的泥水混合着墙灰,从洞口汩汩地流了进来!
一只包裹着黑色布套、沾满湿泥的手,如同鬼爪般,悄无声息地从那个破洞外伸了进来!手指摸索着,试探着库房内的地面,动作熟练而谨慎。
那只手摸到了洞口内沿湿漉漉的砖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安全。随即,手缩了回去。紧接着,一根前端磨得异常尖锐、闪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钢钎,从破洞外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钢钎的尖端,精准地抵住了旁边另一块青砖的缝隙!
显然,外面的人打算扩大这个盗洞!
就在这时!
“哐当——!”
前堂方向,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像是沉重的门板被人用巨力狠狠撞击!紧接着,是廖小椒尖厉的怒骂和打斗声!
“个板妈!哪个砍脑壳的敢撞门?!找死啊!”
“张侉子!抄家伙!有人砸门!”
前堂突如其来的巨大喧嚣,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库房死寂的伪装!
墙洞外那只握着钢钎的手猛地一僵!钢钎尖端抵着砖缝,一动不动!显然,外面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
库房深处,李香兰眼中寒光一闪!前堂的撞击声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是这库房后墙!调虎离山!
七
前堂,油灯被激烈的打斗带起的风吹得疯狂摇曳,光影乱舞!
厚重的门板在连续的猛烈撞击下痛苦呻吟,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几条黑影在门外疯狂地踢打、冲撞!
“开门!张侉子!给老子滚出来!五哥的债,该还了!”一个粗嘎嚣张的声音在门外吼叫,伴随着更猛烈的撞门声!
廖小椒抄起顶门的粗木棍,死死抵住门栓内侧,对着门外破口大骂:“王老五的狗!有种白天来!深更半夜装神弄鬼算么斯好汉!想进来?除非从老娘身上踏过去!”
张侉子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抓起灶膛边的火钳,浑身抖得像筛糠,脸色惨白,嘴里无意识地念叨:“完了…完了…来要命了…”
“砰!!”
又一声更猛烈的撞击!门栓中间的木榫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裂开了一道缝!
“顶住!”廖小椒嘶吼着,用肩膀死死抵住木棍,额头青筋暴起!
门外的撞击声、叫骂声和门内廖小椒的怒骂、张侉子的哭嚎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彻底掩盖了库房后墙那细微的挖掘声。
库房内,墙洞外那只握着钢钎的手,在最初的僵硬后,迅速恢复了行动!钢钎尖端猛地发力!
“咯嘣!”
一声脆响!另一块青砖被撬松了!
洞口瞬间扩大了一倍!足以容纳一个人头钻入!
一张蒙着黑布、只露出两只凶光毕露眼睛的脸,迫不及待地从扩大的洞口外探了进来!贪婪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迅速扫向库房深处——目标直指墙角那几捆被油布包裹的老布!
八
就在那蒙面盗贼的头颅和上半身刚探进库房破洞的刹那!
库房内,堆叠的面粉袋阴影中,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暴起!没有呼喊,没有预警,只有一道破空而至的、沉重的黑影——一把沾满湿泥的旧铁锹,带着冰冷的劲风,朝着盗贼暴露的后颈狠狠劈下!
那盗贼也是老手,虽被前堂的喧嚣分了神,但生死关头反应极快!听到脑后恶风不善,惊骇之下猛地缩头回撤!
“呼——!”
铁锹锋利的边缘贴着他的头皮扫过,狠狠劈在洞口边缘的砖石上!“锵啷”一声,火星四溅!碎石崩飞!
盗贼惊出一身冷汗,动作却毫不停顿!他不仅没有退回,反而借着缩头之势,身体如同泥鳅般猛地向前一窜,整个上半身彻底钻进了库房!同时,他反握在手中的那把磨尖的钢钎,如同毒蛇吐信,看也不看就朝着铁锹劈来的方向狠狠捅去!角度刁钻,直刺腰腹!
李香兰一击落空,身形已如轻烟般侧滑半步,钢钎擦着她的衣角刺过!她手腕一翻,沉重的铁锹带着泥水划出一道弧线,变劈为扫,如同门板般横拍向盗贼刚钻进来的腰肋!
“砰!”
一声闷响!
铁锹结结实实拍在盗贼的腰侧!力道沉猛!
盗贼闷哼一声,剧痛让他动作一滞,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撞向旁边堆叠的麻袋!
麻袋摇晃!顶上两袋面粉失去支撑,轰然滑落!
“噗!噗!”
沉重的面粉袋狠狠砸在盗贼的后背和刚钻进来的腿上!白茫茫的面粉如同烟雾般瞬间爆开,弥漫了整个洞口附近!
“咳咳…”盗贼被砸得眼前发黑,又被面粉呛得剧烈咳嗽,挣扎着想爬起。然而,滑落的面粉袋不仅砸伤了他,更如同沙袋般堵住了洞口,将他半个身子卡在了库房内外!
九
库房内白雾弥漫,视线一片模糊。面粉的粉尘呛得人睁不开眼,呼吸艰难。
李香兰的身影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如同索命的幽灵。她没有给盗贼丝毫喘息之机!铁锹带着沉闷的风声,再次朝着那被面粉袋卡住、挣扎蠕动的身影狠狠砸下!目标明确——那条还卡在洞外的腿!
盗贼亡魂大冒!他猛地一扭身,不顾腰肋剧痛,奋力将那条腿从面粉袋的缝隙中抽回!同时,他沾满面粉的手胡乱地摸向腰间——
“哗啦!”
铁锹狠狠砸在洞口的面粉袋上!粉尘再次爆开!
几乎同时!
“嗖!”
一道冰冷的银光撕裂面粉的迷雾,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射李香兰的面门!是飞刀!
李香兰瞳孔骤缩,头猛地后仰!
“笃!”
飞刀擦着她的鬓角飞过,狠狠钉在她身后的一袋面粉上!刀柄兀自嗡嗡颤抖!
就在李香兰躲闪飞刀、身形微滞的瞬间!那盗贼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如同被逼入绝境的恶狼,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他沾满面粉的手不再试图拔刀,而是猛地探向腰间另一个鼓囊囊的皮囊,掏出一把东西,看也不看就朝着李香兰和白雾弥漫的库房深处狠狠撒去!
不是暗器,而是一把混杂着石灰和铁砂的粉末!灰白色与暗红色交织,如同毒雾般瞬间扩散!
李香兰反应极快,在对方掏东西的瞬间已屏住呼吸,身体疾退,同时宽大的衣袖猛地挥起,挡在面前!
“噗——!”
刺鼻的石灰粉混合着尖锐的铁砂,如同毒蜂群般扑面而来!大部分被衣袖挡住,发出“沙沙”的撞击声,但仍有些许粉末溅入眼中和口鼻!
辛辣!剧痛!瞬间模糊了视线!
“咳咳!”李香兰被呛得闷咳一声,动作不可避免地一滞!
那盗贼趁机猛地发力,不顾一切地将卡住的身体从破洞和面粉袋的挤压中挣脱出来!他沾满石灰粉和面粉的身体在地上狼狈地一滚,连掉落的钢钎都顾不上捡,手脚并用地扑向库房深处墙角——那几捆油布包裹的老布!
十
“嘶啦——!”
刺耳的撕裂声在混乱的库房内响起!盗贼手中锋利的匕首,狠狠划开了最外面一捆老布上的厚实油布!靛蓝色的土布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狂喜,伸手就去抓那厚实的布匹!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布匹的瞬间!
异变陡生!
库房地面,那片白天被李香兰用泥土覆盖住的、曾经汇聚成“佰”字的水痕处,覆盖的湿泥突然诡异地向下塌陷了一小块!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暗红色泥浆,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从塌陷处喷涌而出!
这泥浆并非直射,而是如同一条扭曲的、粘稠的血色毒蛇,贴着地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蜿蜒窜向盗贼的脚踝!
盗贼全身心都在那价值不菲的老布上,猝不及防!
“呃啊——!”
他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到脚筋!整个人触电般向后弹起!
只见他右脚踝处,已被那股暗红粘稠的泥浆死死缠住!泥浆如同活物般蠕动着,迅速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裤腿瞬间被腐蚀出破洞,皮肤上传来“滋滋”的轻微灼烧声和钻心刺骨的剧痛与奇寒!
“鬼!鬼啊——!”盗贼魂飞魄散,发出非人的嚎叫,拼命踢蹬着被缠住的右腿,另一只脚胡乱地蹬踹着地面,试图挣脱!他沾满石灰和面粉的脸上,只剩下极致的恐惧,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布匹!
库房深处,李香兰抹去眼角刺痛的白灰,视线恢复清明的刹那,正好看到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她眼神一凛,非但没有上前,反而疾退两步!
墙角那几捆老布,在油布被撕裂后,静静地躺在阴影里。其中一匹靛蓝土布被扯动,露出了包裹在里面的一样东西的一角——那并非布匹,而是一个深色的、表面似乎雕刻着繁复纹路的狭长木匣!匣子一角,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微的、非金非木的奇异光泽。
与此同时,库房后墙那个破洞外,传来一声压抑而惊怒的低吼:“疤哥!里面不对劲!老六栽了!”紧接着是杂乱的、迅速远去的脚步声!
前堂激烈的撞门声和打斗声,也在这一刻,诡异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