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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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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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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正腔调》连载

第四十五章 卫生查封

筒子楼彻底沦陷。亿万绿眼老鼠覆盖了整栋建筑,如同为这破败的墓碑披上了一件蠕动流淌的、散发着磷火幽光的恐怖尸衣。惨绿的光点不再是零星闪烁,而是汇成一片粘稠的、缓慢向下倾泻的光海。整栋楼在无声的蠕动中发出沉闷的“沙沙”声,如同地狱深处亿万颗枯骨在摩擦,沉重地碾过利济巷每个人的神经。空气里那股混杂着鼠腺腥臊和墙体霉变的恶臭,浓郁得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口鼻间。

“呜——呜——呜——”

凄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几辆顶灯疯狂旋转的警车和喷着“防疫”、“特勤”字样的白色厢式货车,轮胎摩擦着湿漉漉的路面,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在巷口扎成一排,彻底堵死通道。车门“砰砰”打开,跳下的人影动作迅捷得近乎慌乱。

“快!警戒范围扩大到整个街区!疏散所有居民!快!”带队的警官对着步话机嘶吼,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劈叉。他拔出手枪,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枪口却不知该指向何方——那铺天盖地的惨绿光海,早已超出了武器的概念。

穿着臃肿白色全封闭防护服、如同太空人般的防疫队员,扛着粗大的银色高压喷枪和沉重的消毒药箱,从货车上跳下。他们护目镜后的眼神,透过面罩上的雾气,死死钉在筒子楼那堵缓缓下压的、由无数绿眼组成的活体墙壁上,动作明显僵硬迟缓。一个队员失手将沉重的消毒桶砸在青石板上,“哐当”一声闷响,药液汩汩流出,刺鼻的气味在死亡的气息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队…队长!这…这怎么消?!”一个年轻队员的声音透过防护服传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握着喷枪的手在抖,枪口对着那片无边的惨绿光海,如同凡人妄图对抗天倾。高压喷枪粗大的银色枪管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此刻却像孩童的玩具般可笑。

“执行命令!喷!对着墙根!喷!”防疫队长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音带着自己也未察觉的绝望。他抢过旁边队员手中的喷枪,猛地扳开加压阀!

“嗤——!!!”

数道灰白色的强力消毒药雾如同粗壮的水龙,带着刺耳的喷射声,狠狠撞向筒子楼底部那正在缓缓“流淌”的惨绿鼠毯边缘!

药雾接触的瞬间,那片蠕动粘稠的鼠毯边缘,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开了一个口子!被高压药雾直接冲击的鼠群发出密集到无法分辨的、令人牙酸的尖锐嘶鸣!几十上百只老鼠如同被投入滚油的蚂蚁,身体在药雾中剧烈扭曲、翻滚、抽搐!灰白色的药液迅速浸透它们肮脏板结的皮毛,更多的老鼠被冲击波掀飞,撞在后面的鼠墙上,又引发更大范围的骚动和嘶叫!

那片被药雾撕开的口子边缘,无数惨绿的眼睛疯狂闪烁,怨毒的光芒几乎要穿透防护队员的护目镜。鼠毯的蠕动猛地一滞,仿佛被激怒的巨兽停顿了一瞬。然而,仅仅片刻之后,那巨大的、覆盖整栋楼的惨绿光海,如同拥有统一意志的粘稠沥青,无视了边缘的损失,更加坚定地、缓慢地继续向下“流淌”!

药雾喷在庞大的鼠墙上,如同几滴雨水落入滚沸的油锅,除了激起一阵短暂的、微弱的嘶叫涟漪,对那整体下压的恐怖态势毫无阻滞。防疫队长握着喷枪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护目镜上,药雾凝结的水珠混合着冷汗,模糊了他的视线。

铁砣像一头被无数细密钢针驱赶的肥硕困兽,蜷缩在狭小霉烂的墙洞里。腐烂朽木和潮湿砖石的刺鼻气味,混合着双腿间锦盒散发出的、越来越刺骨的阴寒,几乎让他窒息。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着破风箱的嗬嗬声,胸膛在冰冷和恐惧中剧烈起伏。他拼命地蜷缩,恨不得把自己那身肥肉压成一张纸片,紧贴着洞壁冰冷的砖石。碎石和朽木碎屑随着他的颤抖不断簌簌落下。

墙洞外,那片由无数惨绿幽光组成的死亡阴影,已经彻底“流淌”进了死胡同。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属于活物的声响,只有亿万只脚爪踩踏湿滑青苔和彼此摩擦挤压时发出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沙沙”声。这声音如同涨潮的海水,冰冷、粘稠、无孔不入地包围了铁砣藏身的洞穴。

无数双冰冷的、毫无情绪的惨绿眼睛,如同被统一操控的探照灯,齐刷刷地聚焦在洞口那堆散发着霉味的烂木箱上。那目光穿透了朽木的缝隙,精准地钉在铁砣惊恐万状的脸上,仿佛他只是一块砧板上待宰的肉。一股带着浓烈腐臭和腺体腥臊的阴风,从洞口灌入,冰冷地舔舐着他的后颈。

“咔哒…咔哒咔哒…”

怀里的锦盒,碎裂声陡然变得密集而急促,如同濒死者的最后抽搐。那刺骨的寒气如同活物,瞬间加剧!铁砣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冻僵了,抱着盒子的双臂完全麻木,几乎失去知觉。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挤压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滚!滚开!鬼东西!莫过来!莫过来啊!” 铁砣从喉咙深处挤出绝望的嘶吼,声音干涩破裂,带着哭腔。他徒劳地用麻木的脚胡乱蹬踹着洞口的烂木箱,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屑纷飞。这微弱的抵抗在死寂的胡同和那无声逼近的惨绿光海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而悲凉。

那缓缓涌动的鼠群阴影,在距离洞口烂木箱不足一米的地方,如同被无形的堤坝阻挡,骤然停了下来。无数惨绿的眼睛依旧死死锁定洞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鼠群最前排的老鼠开始原地焦躁地抓挠湿滑的青苔地面,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它们微微昂起头,肮脏的鼻翼急促翕动,贪婪地嗅吸着从墙洞里散发出的、那股令它们极度渴望的阴冷气息。涎水从龇开的鼠吻中滴落,在青苔上留下腥臭的痕迹。

铁砣的视线开始模糊,巨大的恐惧和刺骨的寒冷让他意识都有些涣散。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缠绕上他仅存的理智:打开它!把这催命的鬼盒子丢出去!丢给外面那群地狱来的畜生!是它引来的!是它!只要打开…打开…他颤抖的、几乎冻僵的手指,神经质地摸索着锦盒冰凉的搭扣,指甲刮过那滑腻的木质表面。

协和医院地下车库的强光依旧惨白,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担架床上,周建国枯槁的身体被厚重的铅灰色绝缘毯包裹得如同木乃伊,只露出一点轮廓。而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正悬浮在绝缘毯上方不足十厘米的空中,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雾。

铁盒上方,由纯粹寒气凝结而成的诡异二维码轮廓,在强光下清晰得令人心悸。边缘锐利,线条稳定,如同最精密的激光蚀刻。示波器屏幕上,代表着铁盒能量的猩红波形,正以一种冰冷、恒定的频率缓缓搏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

“无法解析…完全无法解析!” 一个研究员的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沙哑,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各种解码软件运行到极限,最终都弹出血红的“ERROR”框。“结构…结构在自我迭代!每次扫描捕捉到的图案细节都在发生微小变化!这…这根本不是静态编码!”他猛地扯下眼镜,用力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

“磁场畸变范围还在缓慢扩大…”另一个监控员的声音干涩,“已经突破二十五米半径…强度稳定在…见鬼的‘新基线’上。铅屏蔽层…效果在衰减!”他指着旁边一台监测仪上缓慢爬升的辐射读数,指尖微微颤抖。

陈干部和马科长站在厚厚的防弹玻璃后,脸色比灯光还要惨白。陈干部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悬浮的寒气二维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马科长则盯着担架床上周建国模糊的轮廓,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报告!紧急报告!”一个穿着臃肿防护服的技术员几乎是踉跄着冲到防弹玻璃前的通讯器旁,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我们…我们放在外围消毒车上的手持式环境监测仪!它们…它们刚才…自动开机了!屏幕上…全…全是乱码!然后…然后…”

他喘息着,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说不下去。防弹玻璃内外,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所有监测仪的屏幕…都…都强行显示出了一个…一个模糊的…由乱码线条组成的…二维码图案!跟…跟里面那个鬼东西…一模一样!”

死寂。

比刚才更深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

“污染…”陈干部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战栗,“它在…**扩散**!通过…电子信号?”

“不!”那个技术员猛地抬起头,护目镜后的眼睛瞪得滚圆,“仪器是关机状态!电池都抠了!是…是那个磁场!那个鬼磁场!它…它直接干扰了液晶屏的分子偏转!是…是物理层面的‘打印’!”

利济巷口,警戒线外的人潮在筒子楼那堵缓缓下压的惨绿鼠墙带来的巨大恐怖下,死寂了片刻。随即,更汹涌的声浪爆发出来,恐惧和猎奇交织,如同沸腾的油锅。

“我的个天!整栋楼!全是绿眼睛!”

“拍!快拍!老子抖音要爆!”

“让开点!挡老子镜头了!这流量不蹭是苕!”

“警察同志!里面那个婆婆是不是会法术?让她出来作法啊!”

“消毒水有么斯用!快请道士!”

各种口音的叫喊、手机的闪光灯、直播杆疯狂地试图越过警戒线伸向巷内。几个穿着防护服的警察和防疫队员死死抵住人墙,额头青筋暴起,嘶吼着维持秩序:“退后!全部退后!危险!不要拍摄!不要围观!”

巷内,消毒药雾形成的灰白薄幕尚未散尽,刺鼻的气味混合着鼠尸焦糊的恶臭。几个防疫队员正用特制的长柄钳和厚重黄色生物危害袋,清理着煤渣堆附近被煤核烧焦的老鼠残骸,动作机械而僵硬,目光时不时惊惧地瞟向巷子深处那堵无声下压的惨绿光海。筒子楼方向传来的低沉“沙沙”声,如同魔咒,不断侵蚀着他们的神经。

一个穿着制服、戴着金丝眼镜、腋下夹着黑色公文包的卫生局干部,在两名警察的护卫下,穿过混乱的巷口警戒线,径直走向风暴的中心——廖小椒和那口倔强燃烧的炉火。他眉头紧锁,皮鞋踩在湿滑、沾着消毒水渍和不明焦黑污迹的青石板上,发出刻意放重的“咔哒”声,试图彰显权威。

廖小椒佝偻着背,铜勺般的眼睛只盯着炉膛里跳跃的幽蓝火苗。火钳缓慢而稳定地拨弄着煤块,对走近的脚步声和巷外鼎沸的人声恍若未闻。炉前青石板上,“不服啄”三个煤灰大字,边缘被炉火烤得微微发亮。

“廖小椒同志?”卫生局干部在炉火旁站定,声音刻意拔高,带着公事公办的腔调。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盖着红头印章的文件,纸张崭新,在炉火映照下红得刺眼。“根据《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及《市容环境卫生管理条例》相关规定,鉴于你经营场所及周边区域存在极其严重的、无法控制的鼠患及生物污染风险,已对公共卫生安全构成重大威胁!现依法对你做出如下处理决定…”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廖小椒毫无波澜的侧脸,又迅速瞥了一眼巷子深处那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惨绿,语速加快:“一、责令你立即停止一切食品加工经营活动!二、该处经营场所(含炉灶、摊位)予以即刻查封!三、限你二十四小时内,自行清理现场所有经营物品及垃圾!四、接受后续防疫部门的彻底消杀和溯源调查!逾期未执行或抗拒执行,将依法强制执行并追究相关责任!”

干部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字字清晰。他把那份盖着鲜红大印的《卫生行政强制措施决定书》,递到廖小椒面前。

筒子楼那堵由亿万绿眼老鼠组成的、缓慢下压的恐怖巨墙,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利济巷深处,炉火的光芒在无边的黑暗与惨绿幽光的映衬下,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却依旧倔强地燃烧着,散发出滚烫的生命力。

直播的手机镜头,在吴昊颤抖的手中,忠实地记录着这末世般的景象。屏幕上,弹幕的洪流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文字,而是被无数极致的情绪符号彻底淹没:

“!!!!!!!!!”

“我手机吓掉了……”

“这不是电影!!!”

“报警!警察呢?军队呢?!”

“婆婆还在那里!快跑啊婆婆!”

“汉正街完了……”

“妈妈我怕!!!”

在线人数早已突破十万大关,数字仍在疯狂跳动。虚拟礼物的特效光芒如同节日的烟花,在小小的屏幕上此起彼伏地炸开,火箭、嘉年华、宇宙飞船…炫目的光芒映照着吴昊毫无血色的脸和因极度恐惧而失神的眼睛。打赏金额的数字在后台疯狂滚动,积累到一个足以令人眩晕的天文数字,但此刻,这串冰冷的数字在灭顶的恐怖面前,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廖…廖姨…”吴昊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炉火旁那佝偻的身影,嘴唇哆嗦着,“钱…好多…好多钱…够…够买下几条巷子了…跑…我们快跑吧…”

廖小椒没有看那疯狂闪烁的屏幕,也没有看吴昊。她的目光穿透跳跃的炉火,投向巷子上方狭窄的、被远处惨绿光海映亮的夜空。额角那道旧疤,在炉火的跳动和绿光的映照下,红得如同熔岩,又冷硬如铁。她布满烫伤和老茧的手,稳稳地握着火钳,手腕一沉,将一块新煤精准地送入炉膛最深处。幽蓝的火舌猛地蹿起,贪婪地舔舐着,发出“呼呼”的声响。

“跑?”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火的铁块砸在青石板上,瞬间压过了巷外隐约的喧嚣和那令人心悸的“沙沙”声,“跑哪里去?汉正街的根,扎在这里。根断了,人也就枯了。” 她缓缓转过头,铜勺般的目光扫过吴昊手中那光芒刺眼的屏幕,又落回自己炉膛里那簇跳跃的幽蓝,“线上钱,堆成山,买不来一口热乎气,买不来街坊四邻早上一句‘过早冇?’。它,” 她手中的火钳点了点炉火,“烧的是煤,暖的是心。”

她不再理会吴昊,弯腰,枯瘦却稳如磐石的手拿起沉重的铜勺。手腕一抖,一勺雪白的米浆如同银河倾泻,“滋啦——”一声,泼入重新滚沸的油锅。浓郁的米香混合着油脂的焦香,如同一个倔强的宣言,瞬间在弥漫着消毒水味和死亡气息的巷子里霸道地升腾、扩散开来。

死胡同里,腐烂的霉味和鼠群散发的浓烈腥臊几乎凝成实质。铁砣蜷缩在狭小的墙洞深处,肥硕的身体因极致的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口外那片静止的、由无数惨绿眼睛组成的死亡光幕。每一双冰冷的绿瞳都像一枚淬毒的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怀里的锦盒,“咔哒”的碎裂声密集得像暴雨敲打瓦片。那刺骨的寒气已经不仅仅是麻木,而是像无数细小的冰锥,顺着他的血脉往骨髓里钻,带来一种深入灵魂的、撕裂般的剧痛。他感觉自己正在从内到外被冻僵、被撕裂。

“嗬…嗬…”铁砣喉咙里发出濒死的抽气声。那个疯狂的念头如同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打开它!丢出去!是它招来的灾祸!只要打开…只要丢给那些鬼东西…它们就会走…就会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最后一丝理智。他冻僵的手指爆发出最后一股蛮力,不再摸索搭扣,而是如同野兽的爪子,狠狠抠向那冰冷滑腻的锦盒盖子边缘!指甲瞬间劈裂,渗出鲜血,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股病态的、绝望的狂热!

“开啊!给老子开——!”他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咆哮,用尽全身力气,手指抠着锦盒盖子的缝隙,猛地向外一掀!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震颤鸣音,瞬间从打开的锦盒缝隙中汹涌而出!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人的骨髓和灵魂!铁砣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耳鼻中瞬间涌出温热的液体!

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凝练如实质的惨白寒气,如同挣脱囚笼的冰霜恶龙,猛地从锦盒缝隙中喷薄而出!这股寒气并非四散奔逃,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带着极致的怨毒和冰冷,化作一道惨白的、手臂粗细的寒流,精准无比地射向洞口外那片静止的鼠群光幕!

寒气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咔咔”的冻结声!潮湿的青苔地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惨白冰霜!路径上几只躲闪不及的老鼠,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在接触到寒气的瞬间凝固、僵硬,体表覆盖上厚厚的冰壳,保持着奔跑或抬头的姿势,化作了栩栩如生的冰雕!

那道惨白寒流,如同地狱的投枪,狠狠扎入那片由无数惨绿眼睛组成的死亡光幕中心!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水袋破裂的轻响。

被寒气射中的那片区域,几十只绿眼老鼠的身体如同被投入液氮,瞬间由内而外爆裂开来!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无数细碎的、闪烁着惨绿幽光的冰晶粉末,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磷火,猛地炸开、弥漫!

那片原本静止的、充满压迫感的惨绿光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骤然剧烈翻腾起来!无数双冰冷的绿眼睛疯狂闪烁,频率之高,几乎连成一片惨绿的光晕!亿万老鼠同时发出的、低沉而尖锐的嘶鸣汇聚成一股恐怖的音浪,不再是“沙沙”声,而是如同亿万根钢针刮擦玻璃,狠狠刺入铁砣的耳膜和大脑!

“嗷——!!!”

铁砣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双手死死抱住几乎要炸开的头颅,粘稠的鲜血从指缝中涌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弥漫的惨绿冰晶粉末和疯狂闪烁的绿光,看到那洞口外静止的鼠群光幕,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沸腾岩浆,裹挟着亿万点惨绿幽光和刺骨的死亡腥风,化作一股毁灭性的黑色浊流,朝着他藏身的墙洞,疯狂地、无可阻挡地席卷而来!

卫生局干部递出的那份盖着鲜红大印的《卫生行政强制措施决定书》,悬停在廖小椒面前冰冷的空气里。红色的印章在炉火映照下,像一块凝固的血痂。

廖小椒终于缓缓转过了身。她没有看那份决定书,铜勺般的目光越过干部的金丝眼镜,越过他刻意板着的脸,投向他身后那堵正在缓缓下压的、由无数惨绿眼睛组成的、覆盖了整栋筒子楼的恐怖高墙。那蠕动的绿光映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明明灭灭。

巷子里死寂一片。只有炉火“呼呼”的燃烧声,和筒子楼方向传来的、低沉而磅礴的“沙沙”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在逼近。老孙头手里的旱烟杆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当啷”声。王婆子双手合十,嘴唇无声地快速翕动。黑皮和老吴面如死灰,身体僵硬。

干部被廖小椒那穿透性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加重了语气:“廖小椒同志!请你配合执行!这是法律文书!拒不执行后果很严重!”他晃了晃手中的决定书。

廖小椒的目光终于从远处那片惨绿移开,缓缓下移,落在了那份决定书上。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极其荒谬的事物。她枯瘦的、沾满油污和煤灰的手,没有去接那决定书,而是缓缓抬了起来。

这只手,在炉火和远处惨绿幽光的交织下,皮肤如同枯树皮,骨节粗大变形,布满陈年的烫伤疤痕和老茧,却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她没有去拿决定书,而是越过它,枯瘦的手指,径直指向干部身后那片正在无声下压的、覆盖了整栋筒子楼的、蠕动着的惨绿鼠墙。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武汉方言特有的硬朗腔调,每一个字都像秤砣砸在青石板上,清晰无比:“勒令停业?查封?好啊。你问问它答不答应。”

她枯瘦的手指,坚定地指着那片由亿万绿眼老鼠组成的恐怖天幕,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是它闹的灾!是它要断汉正街的根!你们要封,先封它!要查,先查它!我老婆子的炉子,烧的是清白火,滚的是干净油!它不灭,我的炉子,就不熄!”

协和医院地下车库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汞。技术员报告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重石,激起的涟漪是无声的惊涛骇浪。

“所有…所有外围消毒车上的手持监测仪?”马科长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关机状态?电池抠了?屏幕…自己…显示出了那个鬼二维码?!”他额头上的冷汗汇聚成流,滑过鬓角。

“是…是的!”通讯器那头,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不止是屏幕显示!仪器…仪器内部的一些非易失性存储芯片…我们刚做了紧急读取…里面…里面也被强行写入了一堆完全无法解析的乱码数据!结构…结构特征和那个寒气二维码的…高度相似!”

“物理层面的‘打印’…和信息层面的‘感染’…”陈干部镜片后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死死盯着隔离区内悬浮在铁盒上方、稳定得令人心寒的寒气二维码,声音低沉得可怕,“它在…自我复制?通过…磁场畸变作为媒介?”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

“报告!”另一个监控员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尖锐的惊惶,“隔离区内的环境监测探头!刚刚传回的画面…有异常!”

主监控屏幕上,切换到一个安装在角落的高清摄像头画面。画面中央,是悬浮的铁盒和寒气二维码。但此刻,在画面边缘,靠近厚实铅屏蔽门内侧门框的位置,原本光滑冰冷的金属门框表面,竟然在无声无息地…凝结水珠?

不!不是普通的水珠!那些水珠如同被无形的刻刀引导,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诡异地自行汇聚、凝结、拉伸!惨白的光线下,金属门框上,一个由细小水珠组成的、边缘略显模糊但结构分明的——二维码轮廓,正在快速成型!它并非寒气凝结,而是由液态水珠构成,在金属表面反射着幽幽的冷光!

“门…门框上…也…也长出来了?!”一个年轻研究员失声惊呼,声音带着哭腔。

“不止!”陈干部猛地指向另一个监控分屏,那是隔离区顶部的广角镜头。只见在惨白的灯光下,靠近隔离区天花板几个通风口边缘的金属格栅上,同样有水珠在诡异汇聚、凝结!几个同样由水珠构成的、稍小一些的二维码轮廓,如同金属格栅上生长出的诡异苔藓,正在快速变得清晰!

“它在…污染环境…”马科长喃喃自语,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站立不稳,“用…用我们能理解的方式…留下它的…‘印记’?”

“切断!切断所有非必要的电源!物理隔离!快!”陈干部猛地拍向通讯器,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彻底变调,“所有电子设备!全部移除!快!”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同样面无人色的指挥员吼道,“通知上面!最高级别生化污染警报!封锁半径…不!封锁整个医院!立刻!马上!”

卫生局干部被廖小椒那枯瘦手指指向的方向和掷地有声的话语,钉在了原地。他下意识地顺着那手指的方向回头望去——筒子楼那堵由亿万惨绿眼睛组成的、无声下压的蠕动巨墙,距离巷口似乎又近了几分!那粘稠的惨绿光海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灵压迫,让他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握着决定书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你…你莫要转移话题!胡搅蛮缠!”干部猛地转回头,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色厉内荏的尖锐,试图用音量掩盖内心的恐慌,“鼠患是鼠患!你的卫生问题是卫生问题!一码归一码!现在!立刻!停止经营!接受查封!”他像是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将手中的决定书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戳到廖小椒身上。

廖小椒看也没看那决定书。她缓缓收回指向鼠墙的手指,铜勺般的目光落在自己那口油光黑亮的大铁锅上。锅里的油还在微微冒着细泡,残留的米香固执地飘散着。她弯腰,拿起一块旧抹布,开始缓慢地、一丝不苟地擦拭锅沿溅上的油星和消毒水雾留下的痕迹。她的动作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与眼前灭顶危机格格不入的专注和平静,仿佛擦拭的不是一口锅,而是一件传世的珍宝。

“一码归一码?”她一边擦拭,一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干部色厉内荏的叫嚣和远处低沉的“沙沙”声,“冇得我这口锅,冇得我这炉火,这条巷子,早就被那些鬼东西占满了!你们现在站的地方,怕不是成了耗子窝!” 她手中的抹布用力擦过锅沿一处顽固的油渍,“消毒水喷得再狠,喷得死那整栋楼的鬼东西?封了我的炉,断了街坊的热乎气,是帮耗子清场子?”

她直起腰,将抹布丢回桶里,水花溅起。枯瘦的手重新握住了冰冷的火钳。她抬起眼,目光如冷电,第一次真正地、锐利地刺向那个脸色发白的干部:“要封我的炉?行。”

她手中的火钳猛地指向巷子深处那堵越来越近、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惨绿鼠墙,声音如同出鞘的钢刀,斩钉截铁:“等你们把它清干净!等汉江水倒流!等太阳打西边出来!我的炉子烧一天,街坊就有一天的热乎豆皮吃!想熄我的火?”她布满烫伤和老茧的手猛地攥紧火钳,指节发出轻微的爆响,一字一顿,砸在死寂的巷子里,“除非,把我这把老骨头,填进炉膛里烧了!”

干部的脸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如同开了染坊。廖小椒的话语,像一记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试图维持的权威面具上。尤其是最后那句“填进炉膛”,带着市井泼辣特有的狠劲和决绝,让他在那铜勺般目光的逼视下,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反了!简直反了!”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廖小椒,手指哆嗦得像风中枯叶,“抗拒执法!暴力抗法!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他猛地朝身后两个穿着制服的随行人员吼道,“执行!强制执行!把她的炉子给我封了!现在!立刻!”

两个随行人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为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眼前这老婆子的气势,巷外那堵无声下压的惨绿鼠墙,还有周围老邻居们沉默却充满压力的目光…但命令就是命令。两人硬着头皮,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掏出两卷崭新的、印着“卫生局封”黑色大字的白色封条,还有一小罐浆糊。

他们避开廖小椒的目光,快步走到那口依旧散发着余温的大铁锅旁和那倔强燃烧的煤炉旁。动作带着明显的迟疑和僵硬。刷浆糊的手有些抖,白色的浆糊在冰冷的锅沿和炉壁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崭新的白色封条被展开,带着一种刺目的、冰冷的官方意志。

巷子里死寂得可怕。只有浆糊刷子划过锅沿和炉壁的“嗤嗤”声,封条被展开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以及筒子楼方向那低沉磅礴、如同磨盘碾过心头的“沙沙”声。老邻居们攥紧了拳头,黑皮额角的青筋在跳动,老吴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廖小椒站在原地,如同脚下生了根的古树。她没有阻止,没有叫骂,甚至没有再看那两个贴封条的人。她的目光越过他们,越过巷口闪烁的警灯和攒动的人头,再次投向那堵越来越近、遮天蔽日的惨绿鼠墙。幽绿的光在她铜勺般的瞳孔里跳跃、燃烧。

“嗤啦——”

“嗤啦——”

两条刺眼的白色封条,交叉着贴在了那口油光黑亮、不知承载了多少岁月烟火的铁锅锅盖上。同样的两条封条,也交叉着贴在了那口陪伴她几十载、炉火从未熄灭过的斑驳煤炉炉膛口。

崭新的白色封条,印着冰冷的黑色大字,覆盖在油污的锅盖和沾满煤灰的炉壁上,如同两条冰冷的裹尸布,宣告着一个时代的强行终结。炉膛里,幽蓝的火苗被遮挡,光线瞬间黯淡了许多。

就在两个随行人员如释重负般退开,干部脸上刚露出一丝强撑的“胜利”表情时——

一只枯瘦、布满烫伤和老茧的手,如同从岁月尘埃中伸出的鹰爪,快如闪电,猛地探出!

“嘶啦——!!!”

一声极其刺耳的、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声响,骤然炸响在死寂的巷子里!

廖小椒枯瘦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跨前一步。她左手攥着刚从锅盖上撕下来的、还带着浆糊湿气的半截封条!右手攥着刚从炉膛口撕下来的另外半截!两条崭新的白色封条,在她枯瘦的手中被攥得扭曲变形!

她猛地抬头,铜勺般的目光如同两柄烧红的钢锥,狠狠刺向那个目瞪口呆的卫生局干部。额角那道旧疤在幽绿光线的映照下,红得如同燃烧的烙铁。她将手中那两团被撕烂的白色封条,狠狠摔在脚下沾满消毒水和污迹的青石板上!

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武汉腔特有的斩钉截铁和千年市井淬炼出的硬气,一字一句,如同炸雷,响彻整个利济巷:

“勒令停业?等汉江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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