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死胡同里,腐烂的霉味和亿万绿眼老鼠散发的浓烈腥臊,凝成了冰冷粘稠的实体,塞满了每一寸空间。铁砣蜷缩在狭小墙洞的尽头,肥硕身躯因极致的寒冷与恐惧筛糠般抖动着,牙齿磕碰的咯咯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他布满血丝的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洞口外那片由无数惨绿眼睛组成的死亡光幕。每一道冰冷怨毒的绿光,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怀里,那催命的锦盒,“咔哒咔哒”的碎裂声骤然密集如疾风骤雨!盒内爆发的寒气不再是麻木,而是化作亿万根淬毒的冰锥,顺着他的血脉疯狂钻凿骨髓!深入灵魂的撕裂剧痛让他眼球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濒死的窒息感扼住了他。
“开啊!给老子开——!”绝望的嘶吼撕裂喉咙。最后一丝理智被求生的狂兽吞噬,冻僵的手指爆发出蛮力,指甲瞬间劈裂翻卷,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野兽般抠住锦盒盖子的缝隙,用尽全身血肉之力,狠狠向上一掀!
嗡——!
没有惊天巨响,只有一声低沉得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震颤,瞬间从锦盒开启的缝隙中汹涌喷薄!这声音不通过空气,而是直接撼动骨髓,碾轧灵魂!铁砣的脑袋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轰中,眼前一黑,温热的液体从耳鼻中狂涌而出!
一股比先前凝练百倍、惨白如实质的极寒洪流,如同挣脱地狱枷锁的冰霜恶龙,带着刻骨的怨毒,从盒中咆哮冲出!寒气并非四散,而是凝聚成一道惨白、手臂粗细的死亡射线,精准、凶狠地射向洞口外那片静止的鼠群光幕核心!
寒气过处,空气发出刺耳的“咔咔”冻结声!潮湿的青苔地面瞬间覆盖上厚厚一层散发死气的惨白冰霜!路径上几只老鼠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在触及寒气的刹那凝固、僵硬,覆盖上晶莹冰壳,化作姿态各异的亡命冰雕!
那道惨白寒流,如同地狱掷出的审判之矛,狠狠贯入惨绿光幕的心脏!
噗!
一声沉闷如朽木断裂的轻响。
寒气命中的区域,几十只绿眼老鼠如同被投入液氮,由内而外瞬间爆裂!没有血肉横飞,只有漫天细碎、闪烁着诡异绿芒的冰晶粉尘,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怨灵磷火,猛地炸开、弥漫!
那片静止的、充满窒息压迫感的惨绿光幕,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的滚油,骤然剧烈沸腾!亿万双冰冷的绿眼睛疯狂闪烁,频率之高,连成一片令人眩晕的惨绿光晕!亿万老鼠同时发出的低沉尖锐嘶鸣汇聚成恐怖的音浪,不再是“沙沙”,而是亿万把钝锯疯狂拉扯神经的刺耳噪音,狠狠灌入铁砣濒临破碎的耳膜!
“嗷——!!!”
铁砣发出非人的惨嚎,双手死死抱住炸裂般剧痛的头颅,粘稠鲜血从指缝汩汩涌出。他血红的视线,透过弥漫的惨绿冰尘和疯狂闪烁的绿光,看到洞口外那堵死亡的墙,彻底狂暴!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沸腾熔岩,裹挟着亿万点惨绿幽光和刺骨腥风,化作一股毁灭一切的黑色死亡浊流,朝着他藏身的洞穴,山崩海啸般疯狂席卷而来!那毁灭的浪头,瞬间吞噬了洞口的光线!
二
利济巷口,警戒线如同脆弱的草绳,在汹涌人潮的冲击下岌岌可危。筒子楼那堵缓缓下压、覆盖整栋建筑的蠕动惨绿鼠墙,带来的灭顶恐怖在短暂的死寂后,引爆了更狂乱的喧嚣。恐惧与猎奇在手机闪光灯和直播杆的森林里疯狂发酵。
“整栋楼!全是绿眼睛的耗子!拍!快拍!”
“让开点!挡老子镜头了!这流量不蹭是苕!”
“警察同志!快请筒子楼那个婆婆作法啊!消毒水有么斯用!”
“道士!快喊道士来收妖!”
各种口音的叫喊、直播的嘶吼、手机的闪光,疯狂地试图越过警戒线。穿着防护服的警察和防疫队员额头青筋暴跳,用身体死死抵住躁动的人墙,嘶声力竭:“退后!全部退后!危险!不准拍摄!不准围观!”
巷内,消毒药雾的灰白薄幕尚未散尽,刺鼻气味混合着鼠尸焦糊的恶臭。几个防疫队员如同提线木偶,用特制长柄钳机械地将煤渣堆附近烧焦的老鼠残骸夹起,丢入厚重的黄色生物危害袋。他们的动作僵硬,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巷子深处那堵无声下压的惨绿高墙,筒子楼方向传来的低沉“沙沙”声,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们的意志。
混乱中,几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如同闯入战场的异类,强硬地撕开警戒线边缘的混乱人潮,轮胎碾过湿滑污浊的青石板,稳稳停在巷口。车门打开,锃亮的皮鞋踏地。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剪裁精良藏蓝西装的中年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混乱的巷口和深处那堵令人头皮发麻的绿光巨墙,嘴角却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西装革履、神情精干的随从,以及一个夹着平板电脑、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助理。
“刘总,现场比预想的…更‘热闹’。”助理推了推眼镜,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那片惨绿光海时带着职业性的评估,而非恐惧。
被称作刘总的男人轻轻“嗯”了一声,玉扳指在指间缓缓转动,目光最终落在了巷子深处——那被惨绿幽光映衬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炉火,以及炉火旁那个佝偻着背、正将撕碎的白色封条狠狠摔在青石板上的身影。他嘴角那丝弧度加深了。
“热闹点好。”刘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浑水,才好摸鱼。走,会会那位‘不服啄’的老神仙。”他抬步,皮鞋踩过地上被撕碎的封条碎片,径直走向风暴的中心。身后随从立刻分开人群,为他清出一条通道。
三
卫生局干部的脸由红转青,再由青涨成猪肝色,廖小椒撕碎封条的动作和那句“等汉江倒流”的宣言,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脸上。他指着廖小椒的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反…反了天了!暴力抗法!抓…抓起来!把她给我抓起来!”他歇斯底里地朝身后两个刚贴完封条、同样目瞪口呆的随员嘶吼。
两个随员看着地上那两团被撕得稀烂、沾着污泥的白色封条,又看看炉火旁那佝偻却如山岳般峙立的身影,以及她铜勺眼中射出的、冰冷如刀的目光,脚下像生了根,竟不敢上前。巷子里死寂得可怕,只有筒子楼方向那低沉磅礴的“沙沙”声,如同沉重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老邻居们攥紧的拳头骨节发白,黑皮额角青筋虬结,老吴的嘴唇抿得毫无血色。
“莫动气,王科长。您家消消火。”一个沉稳、带着一丝圆滑笑意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
穿着藏蓝西装的刘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如同一位及时出现的和事佬,几步便走到那气得浑身哆嗦的卫生局干部(王科长)身边。他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王科长剧烈起伏的肩膀上,带着不容抗拒的安抚力量,另一只手则自然地递过去一支包装精美的黄鹤楼1916。
“这种场合,基层同志压力大,情绪激动可以理解嘛。”刘总的声音温和,目光扫过廖小椒时却锐利如电,“王科长秉公执法,辛苦辛苦。”他转向廖小椒,笑容依旧,语气却带上了一种居高临下的“体谅”:“这位老嫂子,您家也莫太犟。政府有政府的法规,这鼠灾闹得吓死人,封炉子也是为了大家好,是不是?”
他说话间,那个夹着平板电脑的眼镜助理已经不动声色地走到廖小椒的炉灶前,平板摄像头对准了那口被撕开封条的大铁锅和倔强燃烧的炉火,屏幕亮起,似乎在快速记录着什么。另一个随从则掏出手机,镜头对准了巷子深处那堵缓慢下压的惨绿鼠墙,屏幕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
廖小椒的目光冷冷扫过刘总那张看似和善的脸,又落在他身后那个正对着自家炉灶拍照的眼镜助理身上。她枯瘦的手依旧紧握着冰冷的火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没有理会刘总的“劝解”,铜勺般的眼睛只盯着那助理手中冰冷的平板屏幕,声音不高,却像淬了火的石子砸在青石板上:“拍么斯?我屋里祖传的炉子,几时成了动物园的稀奇?”
四
防疫队长抹了一把护目镜上凝结的冷汗和消毒水雾,看着那几道徒劳无功、只在庞大鼠墙边缘激起微弱涟漪的消毒药雾,心头沉得像压了块铅。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四肢。筒子楼那堵由亿万绿眼老鼠组成的蠕动巨墙,无视了消毒水的攻击,依旧缓慢、坚定地向下流淌,死亡的阴影一寸寸蚕食着利济巷所剩无几的空间。
“队长!激光测距仪拿来了!”一个队员气喘吁吁地扛着一个银灰色、带有复杂光学镜头的三脚架仪器跑过来,仪器侧面喷着醒目的“防疫测绘”字样。
队长精神一振,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快!架起来!测!测它离地面的距离!还有…还有它下压的速度!快!”他指着那片无声下压的惨绿光海,声音因为急切而嘶哑。
队员迅速在湿滑的青石板上架好三脚架,调整仪器。一道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微弱红色激光束,带着细微的“嗡嗡”声,从测距仪的镜头射出,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向筒子楼底部那片正在缓缓“流淌”的惨绿鼠毯边缘!
激光束无声地打在蠕动粘稠的鼠毯表面。就在光束落点的瞬间——
那片被激光点亮的区域,无数双原本只是散发着惨绿幽光的鼠眼,仿佛被注入了额外的能量!绿光骤然变得无比刺眼、凝实!亿万只惨绿的眼睛,如同亿万面微小的、反射着地狱之火的镜子,在激光束的激发下,将自身那怨毒冰冷的绿芒,混合着仪器射出的微弱红光,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猛地向上、向筒子楼那斑驳肮脏的墙壁反射回去!
“滋…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电流短路的怪异声响,在筒子楼那面被激光束扫过的墙壁上响起!
墙壁上,那覆盖了厚厚污垢和霉斑的表面,被无数道反射汇聚而来的惨绿光点精准覆盖!这些炽亮到刺眼的绿色光点,在墙壁上并非杂乱无章!它们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来自地狱的画笔操控着,飞快地移动、连接、汇聚!
一个巨大、扭曲、由纯粹惨绿光线构成的汉字轮廓,在筒子楼那污秽的墙壁上,在亿万双冰冷鼠眼的“注视”下,如同从地狱岩层中浮现的烙印,清晰无比地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散发着不祥绿光的——
“拆” 字!
五
“拆!”
人群中不知谁眼尖,第一个失声惊叫出来,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劈叉。
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一瓢冷水,整个巷口瞬间炸开了锅!
“墙上!墙上!绿光拼了个‘拆’字!”
“鬼画符!这是耗子精在催命啊!”
“拍下来!快拍下来!闹鬼了!”
“拆迁队搞的鬼?!激光笔照出来的吧?”
“放屁!哪个激光笔能照满一栋楼?!”
惊叫、质疑、恐惧的呼喊声浪瞬间压过了之前的喧嚣。无数手机镜头、直播杆,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齐刷刷地对准了筒子楼墙壁上那个巨大、扭曲、散发着惨绿幽光的“拆”字!闪光灯疯狂闪烁,将那个诡异的绿光字符映照得更加阴森刺目。警戒线瞬间形同虚设,人群在巨大的惊骇中本能地向前涌动,维持秩序的警察和防疫队员被冲得东倒西歪。
刘总脸上的从容笑容瞬间凝固了。他猛地转头,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钉在筒子楼墙壁上那个巨大的惨绿“拆”字上,瞳孔骤然收缩!他身边那个一直气急败坏的王科长,此刻更是张大了嘴,如同离水的鱼,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满脸的惊骇欲绝,指着墙壁的手指抖得如同帕金森患者。
“刘…刘总…这…这是…”王科长的声音带着哭腔,彻底乱了方寸。
刘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隐蔽的精光,如同嗅到绝佳时机的老练猎手。他猛地抬起手,指向墙壁上那个巨大、诡异、由鼠群绿光反射而成的“拆”字,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不容置疑的煽动性,压过了现场的混乱:
“看到冇?!看到冇?!天意!这就是天意!”他环视着惊惶混乱的人群,声音洪亮,如同发布神谕,“筒子楼!就是汉正街的毒瘤!是瘟神的老巢!耗子精都显灵了!催着拆!不拆,这灾祸就断不了根!不拆,整个汉正街都要跟着陪葬!”
他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猛地刺向炉火旁脸色铁青的廖小椒,声音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老嫂子!你口口声声不服啄!要守你的炉子!好!你守!你守得住吗?!你守得住这整条街的命吗?!耗子精就在你头顶上写字了!它要拆!天要拆!你斗得过天?!”
他身后的眼镜助理立刻会意,手指在平板屏幕上飞快滑动,将刚刚拍摄到的炉灶、封条碎片,尤其是墙壁上那个巨大惨绿的“拆”字画面,迅速整合。下一刻,巷口几块原本播放防疫通告的公共电子大屏幕,画面骤然一变!清晰地显示出廖小椒那口贴着残破封条的铁锅、倔强燃烧的炉火,以及背景里筒子楼墙壁上那个巨大、瘆人的惨绿“拆”字!强烈的视觉冲击,如同重锤砸在每一个看到的人心上!
六
铁砣蜷缩在墙洞最深处,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洞口外,那股由亿万狂躁绿眼老鼠组成的黑色死亡浊流,裹挟着刺骨的腥风和令人头皮炸裂的嘶鸣,已然近在咫尺!腐烂木箱的缝隙间,无数双冰冷怨毒的惨绿眼睛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了他,贪婪地嗅吸着从洞内散发出的、源自锦盒的极致阴寒气息。涎水从龇开的鼠吻中滴落,腥臭扑鼻。
怀里的锦盒,在彻底掀开盖子后,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那股喷薄而出的惨白寒流虽然暂时撕裂了鼠群前锋,却也彻底激怒了这地狱军团!锦盒内部,碎裂声密集到连成一片刺耳的尖啸,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盒中疯狂挣扎、尖叫!比之前强烈十倍的阴寒之气如同无数冰针,从盒内疯狂喷射,瞬间将铁砣的胸口冻得一片青紫麻木!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冻成冰坨!
“嗬…嗬…”铁砣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缠紧了他的脖子。垂死挣扎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他不能死!绝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钱!大把的钱!埋在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肥硕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蛮力,他不再蜷缩,而是像一头受伤的野猪,猛地向前拱去!麻木的双脚狠狠蹬在洞壁冰冷的砖石上,碎石簌簌落下!他用肩膀,用那颗硕大的头颅,不顾一切地撞向堵在洞口的那堆腐朽的木箱!
“轰隆——哗啦!”
腐朽的木板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碎裂、爆开!木屑和霉烂的碎块四散飞溅!铁砣那肥硕的身体带着一股混合着血腥、汗臭和极度恐惧的恶风,如同一个失控的肉球,从炸开的墙洞里猛地滚了出来,重重砸在死胡同湿滑冰冷的青苔地面上!
几乎就在他滚出洞穴的同一刹那!
那股毁灭性的黑色鼠群浊流,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群,轰然席卷而至!瞬间淹没了墙洞!亿万只脚爪踩踏、撕扯、啃噬的“沙沙”声和尖锐嘶鸣,在狭小的空间里形成恐怖的音爆!腐朽的墙洞如同被投入绞肉机,砖石木屑在鼠群的洪流中瞬间化为齑粉!
铁砣魂飞魄散!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想要远离那吞噬一切的黑色浪潮。混乱中,被他死死抱在怀里、如同救命稻草般护在胸前的那个冰冷锦盒,在剧烈的翻滚和撞击下,猛地脱手飞出!
锦盒翻滚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盒盖在刚才的撞击中已然松动掀开。就在它即将砸落在冰冷湿滑的青苔地面的瞬间——
嗡!
盒内残余的、浓烈到极致的惨白寒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在接触地面的前一刻轰然爆发!
寒气并未四散,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瞬间凝聚、塑形!
嗤——!
一根长约一米、通体晶莹剔透、由纯粹寒冰凝结而成的惨白长矛,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在锦盒坠地的刹那,凭空凝聚成型!矛尖闪烁着比万年玄冰还要凛冽的死亡寒芒,矛身萦绕着肉眼可见的惨白冻气!
冰矛甫一成型,矛尖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带着决绝的杀意,微微调整方向,对准了那片刚刚吞噬了墙洞、正汹涌扑向铁砣的黑色鼠群浊流的核心,如同离弦之箭,撕裂空气,暴射而出!
七
刘总那番“天意要拆”的煽动性话语和电子大屏幕上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如同在滚油中投入了冰块,瞬间在人群中激起了巨大的混乱和分裂。
“放你娘的屁!么斯天意!就是你们搞的鬼!”黑皮额角青筋暴跳,指着刘总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耗子写字?哄三岁伢!就是你们这些黑心开发商放的妖激光!”
“就是!想拆房子想疯了!搞这种下作手段!”老吴也梗着脖子怒吼,拳头捏得死紧。
“未必冇得点道理?”人群中一个穿着时髦皮夹克的年轻人举着手机直播,大声反驳,“墙上的字总是真的吧?这多耗子!吓死个人!不拆留着过年?婆婆,您家也莫太犟了,拿了拆迁款享清福不好?”他手机镜头刻意转向廖小椒。
“享你妈个头!”王婆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年轻人,“冇得廖婆婆这炉火顶在前头,耗子早就把巷子占满了!拆?拆了这里,你们这些细伢去哪里过早?去吃那些鬼画符的网红店?”她指的是远处闪烁的二维码招牌。
“老思想要不得!时代在进步!线上支付,干净卫生!”另一个举着自拍杆的女孩尖声附和皮夹克。
“线上?线你屋里先人!老子就爱吃婆婆炸的豆皮!热乎!有锅气!”一个满脸横肉的街坊撸起袖子吼道。
支持拆迁的“线上派”和维护老铺的“烟火派”瞬间吵作一团,污言秽语和手机闪光灯交织,巷口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警察和防疫队员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两边汹涌的情绪。刘总站在风暴边缘,冷眼旁观着这他亲手点燃的混乱,嘴角那丝掌控的笑意若隐若现。他要的就是这效果,分化,对立,浑水摸鱼。
混乱中,唯有廖小椒,依旧如山岳般峙立在炉火旁。她铜勺般的眼睛,冷冷扫过电子屏幕上自己那口残破封条的铁锅,扫过那个惨绿的“拆”字,扫过争吵推搡的人群,最后,定格在刘总那张看似沉稳、眼底却闪烁着算计光芒的脸上。
她没有加入争吵。枯瘦的手紧握着冰冷的火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炉膛里,幽蓝的火苗被遮挡了大半,光线黯淡,却依旧在封条碎片下倔强地跳跃着,舔舐着上方的禁锢,发出不屈的“呼呼”声。
八
协和医院地下车库的强光惨白依旧,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寒与恐惧。示波器屏幕上,代表铁盒能量的猩红波形,依旧以冰冷恒定的频率搏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但此刻,这心跳声在所有人听来,都像是丧钟的倒计时。
“报告!隔离区内所有非必要电源已切断!电子设备全部移除!”技术员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陈干部和马科长站在厚重的防弹玻璃后,脸色比灯光还要惨白。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隔离区内——那悬浮在半空的铁盒上方,寒气凝结的二维码依旧清晰锐利。而更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是,铅屏蔽门内侧的金属门框上、天花板的通风口格栅边缘,那几个由诡异凝结水珠构成的二维码图案,非但没有因断电而消失,反而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显得更加清晰、幽冷!水珠构成的线条边缘,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微的冰晶!
“物理层面的‘污染印记’…无法移除…”陈干部的声音干涩沙哑,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它在…扎根。”
“报告!紧急情况!”另一个监控员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尖锐的惊惶,“外…外围!消毒车队!那些被污染的手持监测仪…”
主监控屏幕迅速切换。画面显示在医院外围停车场,几辆大型消毒车静静停着。其中一辆车的驾驶室内,那台被报告过屏幕曾自动显示乱码二维码的手持式环境监测仪,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副驾驶座位上。它依旧处于关机状态,电池槽空空如也。
然而,诡异的一幕正在发生!
仪器那冰冷的液晶屏幕表面,并非空白!一层薄薄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灰白色霜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屏幕玻璃上无声地蔓延、凝结!这霜花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霜刻刀引导着,勾勒出一道道清晰、锐利、不断延伸的线条!
一个新的、由诡异霜花在关机仪器屏幕上强行“生长”出的——二维码轮廓!正在快速成型!它的线条结构,与隔离区内寒气凝结的那个,以及水珠构成的那些,一模一样!
“霜…霜也能结出这鬼东西?!”马科长失声惊呼,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瘫软。
“它在…适应…”陈干部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不断蔓延的霜花二维码,“它在用一切能找到的介质…传播它的…‘符号’…空气里的水汽…金属表面的凝露…甚至…甚至是低温凝结的霜!”他猛地意识到一个更恐怖的事实,“如果它能控制低温到这种程度…那它…”
他的话被一阵新的、更刺耳的警报声打断!
“呜呜呜——!”
凄厉的警报响彻地下空间!所有监控屏幕瞬间被刺目的红光覆盖!
“辐射读数!铅屏蔽门内侧辐射读数…突破临界阈值!还在飙升!”监控员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旁边一台监测仪上疯狂跳动的猩红数字,“铅层…铅层在失效!磁场畸变穿透了!”
厚重的铅屏蔽门内部,靠近铁盒的区域,金属门体表面开始浮现出一层诡异的、不断扩散的惨白冰霜!冰霜之下,金属仿佛正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九
刘总那“天意要拆”的煽动,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点燃了巷口的混乱。争吵声浪几乎要掀翻利济巷的屋檐。“线上派”与“烟火派”的界限在激愤中变得模糊,推搡与叫骂不断升级。几个防疫队员被混乱的人流挤得踉跄后退,差点撞翻廖小椒的炉灶。
混乱中,刘总却如同激流中的礁石,纹丝不动。他脸上的和煦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志在必得的锐利。他不再理会那些争吵的街坊,鹰隼般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廖小椒身上。他分开身前几个推搡的街坊,几步走到炉火旁,微微俯身,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廖小椒耳中:
“廖婆婆,”他不再用“老嫂子”这种虚伪的称呼,语气直接而强硬,“天意,您家也看到了。大势所趋,挡不住的。”他手指看似随意地指了指筒子楼墙壁上那个依旧散发着惨绿幽光的巨大“拆”字,又扫了一眼地上被撕碎的封条。“卫生局封条,您家撕了,是痛快。但后果呢?暴力抗法的帽子扣下来,您家这把年纪,吃得消?”
他顿了顿,观察着廖小椒毫无波澜的脸,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虚伪的“诚恳”:“我刘某人敬您是条汉子,不服啄!但人,总要为后辈想想吧?”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旁边脸色煞白、紧紧抓着直播手机、不知所措的吴昊。
“您家签个字,点头让出这巴掌大的地方。”刘总的声音更低,如同魔鬼的耳语,“筒子楼拆了,这块地归我们开发。我保证,给您家在最好的位置,留一个最大、最敞亮的新铺面!煤气管道,抽油烟机,瓷砖贴到顶!干净又卫生!您家照样炸豆皮,赚得只多不少!吴昊这伢,”他瞥了一眼吴昊,“有头脑,搞直播搞得好!我公司新媒体的总监位置,虚位以待!年薪,这个数!”他隐晦地比划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手势。
“您家要是还惦记着街坊,”刘总嘴角勾起一丝掌控的微笑,如同抛出了最后的诱饵,“新社区建好,我让物业优先安排老利济巷的街坊回来租铺子!租金优惠!如何?这是三赢!您家赢了面子(新铺),赢了里子(钱),街坊也有了新出路!总比大家一起耗死在这耗子窝里强吧?”他摊开手,玉扳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却冰冷的光,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十
死胡同内,冰矛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死神吹响的号角!
那根由锦盒最后寒气凝聚而成的惨白冰矛,带着冻结灵魂的极寒,如同地狱射出的裁决之箭,无视空间的距离,瞬间贯入了汹涌扑向铁砣的黑色鼠群浊流核心!
噗嗤——!
一声沉闷至极、如同热刀切入凝固油脂的怪异声响!
冰矛刺入点的鼠群,瞬间凝固!时间仿佛在那一小块区域被冻结!几十只绿眼老鼠保持着前扑撕咬的狰狞姿态,体表覆盖上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冰壳,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地狱橱窗里诡异的琥珀标本!
冰矛蕴含的极致寒气并未耗尽!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块,瞬间引发了恐怖的连锁反应!以矛尖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惨白冰环,带着刺耳的“咔咔”冻结声,猛地向四周扩散、爆开!
轰!
如同无形的冰霜炸弹在鼠群中心引爆!
被惨白冰环扫过的区域,成百上千只狂躁的老鼠连嘶鸣都来不及发出,身体由内而外瞬间冻结、爆裂!没有血肉,只有漫天飞溅的、闪烁着惨绿幽光的细碎冰晶粉末,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绿色暴风雪,猛地弥漫开来!
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内部的极寒爆炸,如同在汹涌的黑色浊流心脏狠狠捅了一刀!鼠群那山崩海啸般扑向铁砣的毁灭势头,被这内部的恐怖冰爆硬生生遏制、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混乱!亿万老鼠组成的死亡军团,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混乱!前排被冰爆粉碎,后排被冲击波掀翻,中间层则因核心受创而陷入短暂的、失去统一意志的狂暴和互相践踏!低沉尖锐的嘶鸣声变得杂乱无章,充满了痛苦和茫然。那片粘稠的惨绿光海剧烈地翻滚、波动,如同沸腾的油锅被泼入了冰水。
铁砣被这近在咫尺的冰爆炸气浪狠狠掀翻在地,摔得七荤八素,耳朵嗡嗡作响。他惊恐万状地抬起头,正好看到鼠群核心那恐怖的惨白冰爆和漫天绿莹莹的冰尘!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手脚并用,如同一条肥硕的蛆虫,不顾一切地朝着冰爆炸开、鼠群暂时溃散的缺口方向,连滚带爬地逃去!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劫后余生的抽泣。
就在铁砣肥硕的身体滚过冰矛爆开的核心区域,沾满污泥的手掌无意间按上那被极致寒气瞬间冻结、硬如钢铁的青苔地面时——
嗡——!
一声远比之前深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穿透厚厚的土层和冰冷坚硬的冻土,在死胡同下方幽暗的、无人知晓的深处,轰然响起!
这声音并非空气振动,而是直接作用于地脉!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兽,被那源自锦盒、又被冰矛引爆于鼠群核心的极寒之力所惊醒,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叹息!
死胡同下方,那冰冷黑暗的地底深处。一个巨大、古朴、布满铜绿和厚重历史尘埃的青铜方鼎,正静静地沉睡在亘古的淤泥之中。鼎身之上,铭刻着古老而神秘的纹饰与文字。此刻,那鼎身中心,一个巨大的、由繁复线条构成的古老篆字纹饰——“商”,其凹陷的笔画沟壑深处,一点幽暗的、仿佛来自远古星空的微光,正随着那穿透地脉的嗡鸣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沉睡巨兽,睁开了第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