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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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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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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正腔调》连载

第三十二章 江湖规矩

龙王庙偏殿,阴冷潮湿。几缕惨淡的天光从高处的破窗棂斜射进来,勉强照亮殿中央那口薄皮白木棺材。棺材头前,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盆里,纸钱灰积了半盆,尚有余温。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烛的呛人烟气、潮湿的霉味,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气——那是张侉子头上渗出的,擦不尽。

廖小椒额角包着脏污的纱布,渗出的血和泪痕早已干涸板结,如同覆在脸上的狰狞油彩。她像一尊石像,直挺挺地跪在棺材旁,铜勺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棺盖上那几点暗褐色的残留血渍,眼神空洞,又似有熔岩在深处奔涌。几个老街坊老婆婆围坐在一旁,边往盆里添着黄裱纸,边低声啜泣、絮叨:

“造业哦…真是造了大孽…”一个老婆婆撩起衣角擦着浑浊的老泪,“张侉子苕头苡脑(傻乎乎)一辈子,没做过一件恶事,临了落个这…脑壳开花…连个摔盆打幡的后人都冇得…”

“还不是金鳞那些砍脑壳的害的!”旁边一个婆婆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枯瘦的手指用力撕扯着黄纸,“那铁疙瘩台阶,就是阎王爷设的绊马索!专收穷苦人的命!”

“莫瞎说!”另一个婆婆惊恐地四下张望,声音发颤,“小心隔墙有耳!金鳞的人…凶得很!昨天老孙头摊子上,新秤跳得飞快,明明三斤的鱼,硬是称出四斤半!老孙头争了两句,秤就被砸了,人也被打掉两颗牙…新规矩?狗屁!就是明抢!”

廖小椒的拳头在膝盖上猛地攥紧,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纸钱燃烧的橘黄色火苗在她空洞的瞳孔里跳跃,映不出半点暖意,只像地狱之火的倒影。

金鳞绸缎庄三楼深处,一间全新的房间。厚重的隔音门紧闭,墙壁覆盖着吸音材料,空气中弥漫着机器运转的低沉嗡鸣和电子元件特有的臭氧味。取代了父亲王老五那檀香缭绕的阴森密室,这里是王耀祖的“智慧汉正”神经中枢——数据监控中心。

巨大的墙壁被分割成数十个闪烁的CRT显示器屏幕。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绿色字符、不断刷新的数字表格、甚至还有几个关键店铺(如已安装了智能秤的老万粮油店)的实时交易画面,像素粗糙,人影模糊。几个穿着统一藏青色制服、戴着耳麦的年轻操作员,在控制台前紧张地敲击着键盘。

王耀祖背着手,站在中央最大的屏幕墙前。他依旧穿着挺括的银灰衬衫,金丝眼镜反射着屏幕冷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精密仪器的外壳。

“王少,利济巷菜场终端数据回传分析完毕。”眼镜男(数据部主管)站在他侧后方,手里拿着激光笔,指向其中一块屏幕上的柱状图和折线图,“根据过去72小时交易量、品类单价、峰值时段,结合店主过往信用评估…建议对7号、11号、15号摊位,下周租金上浮15%;对2号、5号、9号摊位,因疑似存在线下现金交易规避数据监控,租金上浮25%作为…风险溢价。”

激光笔的红点在冰冷的数字间跳跃。屏幕上每一个跳跃的百分比,都代表着一个摊贩勒紧的裤腰带、家人碗里少掉的一块肉。

王耀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另一块监控着老万粮油店的屏幕。屏幕里,老万佝偻着背,麻木地操作着智能秤,屏幕上幽幽的蓝光打在他枯槁绝望的脸上。“精准。”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声音在机器的嗡鸣中显得格外冰冷,“数据不会说谎。旧江湖靠人情、靠狠劲,新江湖…”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锥,“…靠算法,靠绝对的掌控。效率就是规矩。懂吗?”

深夜,汉江边废弃的趸船码头。风裹挟着江水的腥气和远处城市霓虹的余晖,吹得破旧的帆布棚猎猎作响。棚内,防风马灯的火苗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在几张紧绷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李铁头、廖小椒、面馆老板、鱼贩老陈,还有两个沉默寡言的码头搬运工围着一小堆篝火。火上架着一个破旧的搪瓷缸,里面熬煮着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药草苦味的汁液。

李铁头枯枝般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廖小椒带来的那包暗红铜屑。铜屑在火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微光,触手冰冷刺骨,仿佛能吸走人指尖的温度。他将铜屑一点点撒入翻滚的药汁中。铜屑遇热,并未融化,反而像有生命般在墨黑的药汤里沉浮、旋转,发出极其细微、几乎不可闻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吐信。

“这…真能行?”面馆老板喉结滚动,声音干涩,看着那诡异翻滚的药汁,脸上写满惊惧。

“老东西的炉子靠邪气续命,靠吸汉正街的'生气’壮力。”李铁头的声音沙哑低沉,像砂轮磨过铁锈,“建国伢刮他'寿’,是釜底抽薪。这铜屑…沾了他的'命气’,就是最毒的引子!”他拿起一根磨尖的细竹管,伸进药汁里,极其缓慢地搅动,让那些暗红的铜屑均匀地悬浮在粘稠的药液中。“把它…送进金鳞的'檀香’里。那炉子…最贪这口'香’。”

廖小椒死死盯着那翻滚的、如同毒蛇血液般的药汁,牙齿咬得咯咯响:“几时动手?我恨不得现在就把那炉子砸个稀巴烂!”

“莫慌。”李铁头浑浊的独眼在火光映照下,锐利如鹰隼,“风还没掉向。等一个…王家最想不到的时候。”他抽出竹管,尖端沾满了墨黑粘稠、闪烁着诡异红点的药膏,小心地将其刮进一个不起眼的小铁盒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草药苦涩与金属腥冷的邪异气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金鳞绸缎庄密室。空气凝滞,檀香的气味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却掩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那是王老五嘴角残留的血迹。兽头香炉蹲踞在矮几上,炉壁纹路里的暗红流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粘稠、滞涩,像濒死野兽伤口中缓慢涌出的浓血。炉口没有气流升腾,只有死寂。

王老五盘坐在蒲团上,脸色蜡黄中透着一层死灰。额角那道青黑色的毒疤高高鼓起,边缘崩裂处渗出的不再是黑血,而是一种粘稠的、泛着诡异绿光的脓液。他双手十指如钩,死死扣在冰冷的炉壁上,手背上青筋暴突,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试图引导炉内气息,都像有无数冰冷的钢针从指尖扎入,顺着经脉逆流而上,直刺心脉!

“呃…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痛苦的抽气声,豆大的冷汗从鬓角滚落。那该死的刮骨之痛!一次比一次剧烈!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好不容易借老铺关门“死气”凝聚起来的一点邪力,正在被一股阴冷、顽固的力量,一丝丝、一缕缕地强行抽离、刮削!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刮骨刀,正在他的命根子上反复刮擦!

铁砣垂手肃立一旁,看着五爷痛苦扭曲的面容,大气不敢出。密室里只有王老五粗重艰难的喘息和香炉死寂的沉默。那曾经予取予求、让他掌控一切的邪炉,此刻像一个贪婪无底又行将就木的怪物,反过来死死吸附着他,吸食着他的精血,却再也给不出半分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藤,悄然缠上了王老五的心脏。

龙王庙偏殿。纸钱盆里的火苗渐弱,只余下一盆滚烫的灰烬。几个金鳞商管队的年轻队员,穿着崭新的藏青制服,耀武扬威地从庙门前经过。他们刚“巡查”完附近几家胆战心惊的小铺子,收获了几包“孝敬”的香烟,正嘻嘻哈哈地互相推搡着。

一阵穿堂风毫无征兆地从破败的庙门灌入偏殿,打着旋儿,猛地扑向那盆滚烫的纸钱灰!

“呼——!”

灰白色的、带着火星余烬的纸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扬起,瞬间化作一片浓密的灰雾,劈头盖脸地朝着门外那几个商管队员罩去!

“我操!”

“咳咳咳!啥玩意?!”

“眼睛!老子的眼睛!迷住了!”

“呸!呸!妈的,一嘴灰!”

几个队员猝不及防,顿时被呛得涕泪横流,手忙脚乱地拍打着头上、脸上、制服上的灰烬。滚烫的灰烬钻进领口,烫得他们龇牙咧嘴,昂贵的制服瞬间变得肮脏不堪,狼狈至极。

偏殿内,一直跪着如同石雕的廖小椒,猛地抬起了头!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外那几个在灰雾中狼狈跳脚的“新规矩”执行者,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拉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淬着剧毒与恨意的狞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和满脸的泪血污痕映衬下,如同厉鬼索命前的狰狞预告。风卷着残余的灰烬,打着旋儿,吹拂过冰冷的棺木,像是在无声地应和。

周建国蜷缩在窝棚最黑暗的角落,身体因高烧和剧痛而不停地抽搐。肋下的伤口像一块滚烫的烙铁,不断向全身辐射着灼痛,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脓液的腐臭。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破衣,又在阴冷的空气中变得冰凉刺骨。

他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那枚“龟虽寿”铜印。印身冰冷依旧,但龟钮那双暗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亮得有些妖异。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那根磨得更尖利的铁钉,在印面上“龟虽寿”三字上狠狠刮擦!

嘎吱——嘎吱——

声音微弱却异常刺耳,每一次刮动都牵动着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几粒更细小的暗红铜屑落下,混入他掌心先前积攒的那一小撮里。

突然,他感觉肋下伤口深处猛地一抽!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冰冷感,从伤口最深处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灼热!这冰冷感并非缓解,而是一种更深的、仿佛连骨髓都要冻结的阴寒!他低头,借着垃圾堆沼气那点幽蓝的光,惊恐地看到——伤口溃烂流出的黄脓中,竟夹杂着一丝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青铜色!

“嗬…”他倒抽一口冷气,这口气仿佛也带着铜锈的寒意。龟虽寿…刮骨削寿…难道这邪性的东西,也顺着伤口…钻进自己身体里了?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破罐破摔的狠戾取代。他死死攥紧铜印,眼中翻腾着疯狂,对着印面,用气音嘶吼:“刮!老子跟你…刮到底!看谁先死!”

金鳞绸缎庄密室的厚重木门被无声推开。王耀祖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青玉碗,碗里是刚磨好、散发着浓郁沉香气味的顶级檀香粉。他换上了一身舒适的丝质家居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来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铁砣见到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眼神复杂地瞟了一眼仍在蒲团上痛苦喘息、对周围几乎失去感知的王老五。

王耀祖脚步轻缓地走进来,对密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和浓烈腥甜混杂檀香的气味恍若未闻。他径直走到矮几前,看也没看父亲扭曲蜡黄的脸和额角那流着绿脓的毒疤,目光落在兽头香炉上。炉壁的暗红流光微弱而滞涩,炉口死寂。

他优雅地俯身,用一只小巧的玉勺,舀起碗中细腻的檀香粉。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精准。玉勺轻移,将散发着温润香气的粉末,均匀地、薄薄地撒入兽头香炉那幽深的炉口内。

铁砣在一旁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炉子的邪性,更知道此刻五爷的状态有多糟糕。这新添的香粉…会不会…

檀香粉落入炉内深处,悄无声息。几秒钟的死寂后——

“嘶…嗬嗬…嗬——!”

炉内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其怪异、如同溺水者垂死挣扎般的剧烈抽气声!那声音尖锐刺耳,又带着粘稠的阻塞感!炉壁上原本滞涩的暗红流光猛地疯狂乱窜起来,如同被投入滚烫铁水的活蛇,剧烈地扭曲、翻滚!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浓烈檀香、铜锈腥臭和某种阴冷腐败的邪异气味,猛地从炉口喷涌而出!

王老五如遭电击,身体猛地一挺!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布满血丝,写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惊骇!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一口比之前更暗沉、几乎发黑的污血猛地喷溅出来,星星点点洒在崭新的地毯和王耀祖锃亮的皮鞋尖上!

龙王庙偏殿。那盆纸钱彻底熄灭,只剩冰冷的灰烬。几个帮忙守夜的老街坊熬不住,靠着冰冷的柱子打起了盹。惨淡的月光透过破窗,照在薄皮棺材上,泛着瘆人的白。

廖小椒依旧直挺挺地跪着,如同一尊被仇恨浇筑的雕像。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棺材头前那张小小的、摆着几个干瘪水果和一块硬邦邦发糕的祭品桌。张侉子傻笑的脸,他憨憨地喊“椒姐”的声音,他后脑勺喷涌的鲜血…一幕幕在她眼前疯狂闪回、撕裂!

一股狂暴的、无法遏制的怒火,如同压抑到极点的火山,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猛地撕裂了偏殿的死寂!廖小椒像一头彻底疯狂的困兽,猛地从地上弹起!她双眼赤红如血,额角刚凝固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混着泪水和汗水肆意横流!她根本不顾一切,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脚踹向那张祭品桌!

“哐当——哗啦!”

小桌应声而翻!干瘪的水果像炮弹一样滚落,砸在冰冷的青砖地上;那块硬邦邦的发糕摔得四分五裂;粗陶的香炉在地上滚了几圈,香灰泼洒一地!巨大的声响惊醒了打盹的街坊,人人骇然失色!

“廖丫头!你疯魔了?!”一个老婆婆惊恐地喊道。

“疯魔?!”廖小椒猛地转身,脸上血泪模糊,状如疯虎,她指着门外金鳞绸缎庄的方向,声音嘶哑却如同炸雷,在空荡的偏殿里隆隆回响:

“是他们逼疯的!是王老五!是王耀祖!是那些穿狗皮的新规矩!张侉子一条命!就摆在这冷棺材里!你们跟我讲规矩?!”

她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迸出,带着血沫:

“老子今天就把话撂这儿!汉正街的老规矩,从来就只有一个——血债!血偿!天王老子来了也改不了!不服啄的,就来试试老子的刀快不快!” 她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把磨得锃亮的、切辣椒用的厚背砍刀!刀锋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偏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粗重的、如同拉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回荡,敲打着每一个惊骇的灵魂。

金鳞绸缎庄密室。那股混合了檀香、铜臭与腐败的邪异气味还在弥漫。王老五蜷缩在蒲团上,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和黑血的溢出。他额角毒疤流出的绿脓更多了,粘稠地糊在脸颊上。

王耀祖站在一旁,锃亮的皮鞋尖上那几点黑血格外刺眼。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蹙着眉,用手帕仔细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稍有污损的杂务。

铁砣半跪在王老五身边,手忙脚乱地用毛巾擦拭着不断涌出的黑血和绿脓,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无措:“五…五爷!您撑住啊!耀祖少爷!这…这炉子…”

“炉子?”王耀祖打断他,声音平淡无波,目光落在兽头香炉上。炉内那溺水般的抽气声已经停止,炉壁的暗红流光也平息下来,但比之前更加黯淡,几乎熄灭,只余下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那炉子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贪婪的邪异,而是…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父亲的时代,过去了。”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地扫过父亲那蜷缩抽搐、毫无尊严可言的躯体。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旧的那套,过时了,就该淘汰。”他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语气没有丝毫波澜,“靠吸食'死气’、玩弄邪术得来的东西,终究是沙上筑塔。数据,才是未来。算法,才是新的江湖规矩。” 他不再看父亲和那邪异的炉子一眼,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门口,声音清晰地留在密室里:“照顾好五爷。'智慧汉正’的全面推广,不容有失。明天,我要看到所有终端安装完毕的报告。”

铁砣看着王耀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又看看痛苦呻吟、生机仿佛正在急速流逝的王老五,再看看那死寂灰败的兽头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新规矩?这新少爷的规矩…似乎比五爷的邪术,更冷,更硬,更不留余地!

天蒙蒙亮。汉正街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猩红的封条在晨雾中像一道道未干的血痕。只有冰冷的、印着“金鳞智能商贸终端”的金属秤盘,沉默地蹲守在那些尚未被彻底封死的店铺里,屏幕幽幽地闪着蓝光,如同守墓兽的眼睛。

李铁头像一道融入雾气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穿行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那个装着混合了暗红铜屑、熬制成粘稠毒膏的小铁盒。盒子冰冷刺骨,仿佛里面封存着一小块来自地狱的寒冰。

他的目标,是金鳞绸缎庄后巷那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中央空调通风口。巨大的风扇叶片静止着,黑洞洞的通风管道如同巨兽的咽喉,正对着绸缎庄深处。

李铁头在通风口下方阴影处停住,警惕地环顾四周。死寂。只有远处江边传来一两声凄凉的轮船汽笛。他深吸一口气,撬开铁盒。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草药苦涩与金属腥冷的邪异气味瞬间逸出。他用一根细长的竹片,挑起一小块墨黑粘稠、闪烁着暗红光泽的毒膏,动作稳定而精准地,将其涂抹在通风口栅栏内侧的金属挡板上,正对着气流的方向。

毒膏在冰冷的金属上迅速凝结。李铁头浑浊的独眼死死盯着那一点暗红,眼中没有兴奋,只有一种沉入深渊的决绝和冰冷。他无声地对着那黑暗的管道,对着管道尽头那贪婪的兽炉和它垂死的主人,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嘶哑地宣告:

“老规矩…还魂了。新规矩…也挡不住阎王叫你三更死!这口'香’…慢慢品!” 他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愈发浓重的晨雾中,留下那一点暗红,如同深渊悄然睁开的眼,无声地凝视着金鳞绸缎庄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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