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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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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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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正腔调》连载

第二十五章 南下受骗

“连根拔起!”

王老五阴鸷的声音裹挟着警笛的余威,如同冰锥凿进死寂的茶馆前堂。刘所长那肥硕的身躯堵在门口,油亮的脸上官威十足,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面色苍白的廖小椒、瑟瑟发抖的张侉子,最后定格在铁肩张紧攥着的油布包上,嘴角那抹冷笑更深了。

“王老板实名举报,现场又发生恶性斗殴,还有人重伤,”刘所长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福源’茶馆,涉黑涉恶,藏匿违禁品,传播封建迷信!现在,依法搜查!”他一挥手,“小陈,带人控制现场!其他人,搜!重点——库房!”

“是!”几个年轻警察如狼似虎地扑进来!一个直奔铁肩张,厉声道:“手里拿的什么?交出来!”

铁肩张脸色铁青,指节捏得发白。廖小椒一步挡在他身前,铜勺指着地上呻吟的疤脸几人:“刘所长!是他们先来收黑钱、砸门面!我们是被逼自卫!这些东西…”她目光扫向油布包,“是张老板的,我们刚捡到,正要问清楚…”

“问清楚?”刘所长皮笑肉不笑,“到所里慢慢问!”他猛地指向通往后院那还在微微晃动的门帘,“先搜那个库房!我倒要看看,里面供着什么'神仙’,敢在汉正街装神弄鬼!”他身后的王老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兽头香炉狰狞的棱角,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与贪婪交织的寒光。

库房内,空气粘稠如凝固的血浆。

豁口中翻涌的熔金血浆,在警察闯入的喧嚣和王老五手中香炉散发的无形威压下,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油,骤然狂暴!粘稠的液体剧烈鼓胀,表面那些沙金颗粒旋转速度飙升,发出刺耳的尖啸!

“咔…嚓嚓!”

豁口边缘的阴沉木再也承受不住,一道新的、更深的裂痕猛地绽开!一股混合着浓烈铁锈腥甜和焦糊恶臭的暗红雾气,如同溃堤的毒瘴,猛地从裂口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小半个库房!

雾气触及悬浮的金属纽扣,“滋啦”一声,几枚纽扣表面竟瞬间蒙上一层暗红锈迹,随即如同被抽干了生命,“噼啪”掉落在地!

李香兰趴在血字“茶”上,被这股骤然爆发的凶戾气浪冲击得眼前发黑,喉头腥甜上涌!指尖下那丝微弱的地气暖流,如同风中残烛,在毒瘴与香炉邪力的双重侵蚀下,剧烈摇曳!她咬紧牙关,将最后一点力量注入血字,试图稳固这方寸之地的“根”!

“都让开!警察办案!”

年轻警察粗暴地推开挡在通往后院门口的廖小椒和铁肩张,一把掀开了那厚重的蓝布门帘!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血腥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闯入者的脸上!

“呕…”当先的小陈被熏得一个趔趄,差点吐出来。手电光柱颤抖着扫入库房深处——

墙角,那个布满狰狞豁口、正汩汩冒着暗红雾气的阴沉木匣,在光线下散发着妖异的光泽!地上,散落着几枚锈迹斑斑的金属纽扣,还有一滩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趴在血字上的李香兰,脸色惨白如鬼,嘴角挂着血丝!

“鬼…鬼啊!”一个跟在后面的打手(王老五的人混在警察里)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就要往外跑!

“闭嘴!装神弄鬼!”刘所长强压下心头的惊悸,厉声喝道,但声音明显发颤。他死死盯着那个木匣和地上的血迹,又猛地看向王老五。王老五立刻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兽头香炉高高举起,正对着库房方向!

香炉那狰狞的兽口,仿佛活了过来,一股冰冷、污秽的吸力骤然爆发!库房中弥漫的暗红雾气,如同受到召唤,丝丝缕缕朝着香炉汇聚!

“刘所长!东西在这里!”控制铁肩张的警察猛地夺过那个油布包,献宝似的递到刘所长面前。

刘所长一把扯开油布,露出里面几本粗劣的假证和那张写着“老刻章”地址的纸条。他眼中精光爆射,如同抓住了致命的把柄!

“好啊!人赃并获!”他抖着假证,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茶馆,“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窝藏罪犯!暴力抗法!还搞封建迷信害人!'福源’茶馆,就是个藏污纳垢的黑窝点!把涉案人员,统统给我带走!”

“不!不是!那是我爹的…”周建国的嘶吼被淹没。两个警察如狼似虎地扭住挣扎的廖小椒和瘫软的张侉子。铁肩张被反剪双臂,死死按住。混乱中,没人注意到,那张写着“老刻章”地址的纸条,从刘所长指缝飘落,被一只沾满泥污的破鞋踩进了门边的煤灰里。

王老五看着被制服的众人,目光扫过被警察粗暴拖起的李香兰,最后落在那不断吞噬暗红雾气的兽头香炉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满意的狞笑。库房里的东西,终究是他的!

深夜,“金鳞绸缎庄”二楼密室。

香炉兽口缭绕的暗红雾气已淡去大半。王老五盘膝坐在炉前,额角纱布下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毫不在意。他闭着眼,感受着炉内那股被强行拘束、混合了库房凶戾气息和污浊金气的邪异力量,如同驯服了一头躁动的凶兽幼崽。

疤脸裹着绷带,像条死狗般瘫在角落哼哼。

“五哥…'福源’的人…都在号子里…刘所长说…证据确凿…够他们喝一壶的…”一个手下低声汇报。

王老五眼皮都没抬,声音冰冷:“张侉子那老东西呢?”

“吓…吓傻了…问啥都哆嗦…屁都问不出来…那个刻章的线索…断了…”

“断了?”王老五猛地睁眼,眼中戾气一闪,随即又归于阴冷的算计,“断了也好。死人的嘴,最严实。”他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周建国那个小杂种…还在杂物间?”

“锁着…水米没进…”

“看好了。”王老五嘴角扯出一丝残忍的弧度,“他爹欠的债,该他还了。等风声过去…送他去该去的地方,和他爹团聚。”

阴暗潮湿的派出所滞留室里,廖小椒扶着墙壁干呕,铁肩张沉默地靠着冰冷的墙壁,闭目养神。角落里的张侉子蜷成一团,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念叨:“不关我事…周老板…饶命…饶命…”

李香兰被单独关押。她靠在冰冷的墙上,指尖残留着泥土的微腥。库房最后爆发的凶戾反噬让她内伤沉重,但泥地上那个“茶”字传递的最后一丝地气,如同种子,顽强地护住了她的心脉。

她能感觉到,库房木匣的凶物被王老五的香炉强行拘走了一部分本源,但最核心的贪婪与暴戾,连同那地底坛口的兽吻,只是被暂时压制,如同休眠的火山,随时可能因新的“养料”而再次喷发!

而王老五…得了那部分本源邪力,只会更加危险!

清晨,一缕惨白的光从杂物间木板的缝隙透进来。

周建国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肋骨断裂的剧痛、饥饿、干渴、绝望,如同无数毒虫啃噬着他的神经。

爹的仇…铺子…自己像狗一样被锁在这里等死…

昨晚派出所抓人的喧嚣,铁肩张他们被带走的场景,还有…那堆被搜走的假证!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彻底占据了他被仇恨烧灼的脑海!

“老刻章…利济巷尾…青石板下…”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眼中迸射出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光!

他忍着剧痛,艰难地挪到窗边,用尽全身力气,掰下一块松动的木板!狭窄的缝隙,成了他通往地狱或…唯一生路的窗口!

正午的汉正街,阳光刺眼,却驱不散“福源茶馆”被查封后的阴霾。两张盖着猩红大印的封条,交叉贴在紧闭的茶馆大门上,如同两道狰狞的伤疤。

街坊们远远绕行,窃窃私语,脸上带着兔死狐悲的惊惶。

“利济巷尾”深处,一条堆满垃圾、污水横流的死胡同尽头。周建国像条觅食的野狗,佝偻着腰,忍着肋部的剧痛,用一根捡来的锈铁钉,疯狂地撬着墙角一块边缘破损的青石板。

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流下,指尖被粗糙的石板磨得血肉模糊。

“嘎…吱…”

石板终于被撬开一条缝!一股浓烈的霉味和劣质油墨味扑面而来!下面是一个潮湿的砖洞,里面赫然塞着几个用油纸包着的、边缘磨损的硬壳本子——正是《工作介绍信》!还有一盒刻刀,几枚粗糙的橡皮章!

周建国眼中爆发出病态的狂喜!他抓起一个空白介绍信,又抓起一枚刻着“深鹏特区宏发电子厂人事专用章”字样的橡皮章,揣进怀里,如同揣着救命稻草,也揣着通往地狱的门票!

汉口火车站广场,人潮汹涌,汗臭、廉价香水味、劣质烟草味混杂在热浪里。巨大的“南下打工,黄金海岸!”红布横幅在热风中猎猎作响。

周建国穿着一件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不合身的旧工装,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紧紧捂着怀里的假证和橡皮章,像一滴即将被蒸发的水珠,在攒动的人头中艰难穿梭。

“招工!深鹏特区!电子厂!月薪三百!包吃住!”

“塑胶厂!长白班!月结!”

各种带着蹩脚粤语腔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周建国目光扫过那些举着纸牌、唾沫横飞的男人,最终锁定在一个穿着花衬衫、梳着油亮背头、唾沫星子横飞的中年男人身上。那人面前的小马扎上,放着一块硬纸板:“宏发电子厂直招!名额有限!速来!”

“宏…宏发?”周建国心脏狂跳,挤出人群凑过去,声音嘶哑:“老…老板…招工?”

油头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和鄙夷,随即堆起热情的笑容:“招!当然招!小伙子,算你有眼光!我们宏发是大厂!待遇好得很!”他麻利地从小皮包里掏出一张印着表格的纸,“填个表!交十块钱报名费!马上安排车送你去厂里!”

“十…十块?”周建国一哆嗦,手下意识地捂紧口袋——里面是他卖掉最后一件像样衣服换来的八块钱。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油头男人啧了一声,指着广场上汹涌的人潮,“看到冇?多少人抢破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深鹏遍地黄金,差你这十块钱?”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看你老实,给你开个后门!你把介绍信给我看看,要是没问题,押金免了!直接上车!”

介绍信!

周建国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张空白介绍信和那枚橡皮章,又摸出半截捡来的铅笔头。

“我…我现场填…章…章我有…”

油头男人看着他哆哆嗦嗦地在介绍信上写下“周建国”三个歪扭的字,又看着他拿出橡皮章,沾了点口水,用力按在落款处,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宏发电子厂人事专用章”红印。

油头男人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他接过那张墨迹和口水未干的假介绍信,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猛地一拍大腿:“哎呀!兄弟!你这介绍信…章子不对啊!”

“不…不对?”周建国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对!厂里换新章了!你这老章作废了!”油头男人一脸“惋惜”,飞快地把那张假介绍信揉成一团塞进自己口袋,同时一把抓过周建国手里那枚橡皮章,“这废章也没用了!这样,你拿十块钱押金,我给你开个我们内部特批的收据!保证你上车!”

周建国脑子一片空白,看着对方递过来一张盖着另一个模糊红戳的破烂收据,又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再摸摸口袋里仅有的八块钱…

“我…我只有八块…”

“八块?行!算我吃亏!帮你垫两块!”油头男人一把抓过他手里所有的钱,把那张破收据塞给他,“去!那边!蓝色大巴!找刘司机!就说张经理让你上的!”他胡乱指了个方向。

周建国攥着那张轻飘飘的破纸,如同攥着最后一丝希望,跌跌撞撞冲向那辆蓝色大巴。

就在他靠近大巴车门时,那油头男人早已收起纸牌,像条滑溜的泥鳅,瞬间消失在汹涌的人潮中,无影无踪。

“喂!干什么的!这车满了!上后面去!”大巴司机粗暴地推开试图上车的周建国。

“我…我有收据…张经理…”周建国慌乱地举起那张破纸。

司机瞟了一眼,像看垃圾一样:“什么狗屁张经理李经理!滚开!别挡道!”

“轰!”大巴车门重重关上,喷出一股黑烟,驶离了车站。

周建国孤零零地站在喧嚣的广场上,手里攥着那张一文不值的废纸,怀里的假证和橡皮章没了,仅有的八块钱也没了。

南下的火车汽笛在远处尖啸,如同嘲讽的呜咽。

热浪裹挟着汗臭和绝望,狠狠拍在他脸上。他佝偻着背,肋部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一黑,如同被抽掉脊梁的破麻袋,重重地栽倒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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