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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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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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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正腔调》连载

第五十八章 回忆如潮

王婆子那只布满血污、指甲翻卷的手,死死攥住深坑里那口祖传铁铁锅冰冷刺骨、布满铜绿锈迹的锅盖边缘。坑洞深处涌出的腥气浓烈得如同实体,混杂着铁锈的钝痛、鱼骨虾壳百年陈腐的霸道鲜香,还有一种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寒湿毒,直冲脑门。她浑浊的眼珠里只剩下这口锅,枯槁的身体里榨出最后一丝蛮力,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如同破旧风箱鼓动的嘶哑低吼,手臂的肌肉在松弛的皮肤下扭曲贲张!

“妈!莫掀啊——!”秀英撕心裂肺的哭喊带着绝望的颤音,怀里的丫丫吓得小脸煞白,连哭都忘了,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

王婆子充耳不闻。她所有的意志,所有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疯狂,都灌注在这只手上!猛地向上一掀!

嗤——嘎吱——!!!

锅盖边缘厚重凝结的锈壳和铜绿污垢,如同封存了百年的痂皮,在巨大的蛮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锈蚀强行撕裂的刺耳呻吟!一股积蓄了不知多久的、滚烫的白色蒸汽混合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气,如同高压锅爆炸般,从掀开的缝隙里狂暴地喷涌而出!这蒸汽不是水汽,它粘稠、沉重,带着浓重的灰白色,仿佛熬煮了无数鱼骨骨髓的浓缩精华,狠狠撞在王婆子脸上!

“呃啊!”王婆子被这滚烫腥臭的蒸汽冲得眼前一黑,头猛地向后一仰,身体剧烈摇晃,但她那只手如同焊死,依旧死死抓着掀开一条缝隙的锅盖!就在这蒸汽喷薄的刹那,锅盖与锅体摩擦的刺耳金属撕裂声骤然拔高、变形!一个无法用现代物理描述的、如同千万根锈蚀铁弦被同时粗暴拨动的刺耳嗡鸣,从锅体内部炸裂开来!

这声音根本不像金属摩擦!它更像无数沉在锅底、熬煮了百年的鱼骨虾壳,在滚烫的蒸汽和蛮力撕扯下发出的、充满怨毒与不甘的集体嘶鸣!声音尖锐、粘稠,带着金属的刮擦感和骨骼碎裂的脆响,瞬间穿透了王婆子家单薄的墙壁!

巷子里,正被冲天而起的铜绿浊流恶臭熏得晕头转向、又被老李挥舞木棍逼得手忙脚乱的两个保安,这恐怖的嗡鸣如同烧红的钢针,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他们的耳膜,狠狠扎进脑髓深处!

“我——操——!!!” 一个保安猛地抱住脑袋,橡胶警棍脱手飞出,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击中,弓着腰发出非人的惨嚎,五官痛苦地扭曲成一团!另一个离得更近些,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湿滑肮脏的青石板上,粘稠的铜绿浊流浸透了他的裤子,他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张大嘴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球因剧痛而暴突!

阁楼里,玲子枯瘦如柴的右手,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抓向地上那圈从孔雀蓝断线灰烬中“生长”出来、仍在蠕动盘绕的幽蓝“菌丝”!指尖距离那冰冷妖异的光泽,只差分毫!

楼下,小芸尖利刺耳的哭喊带着金钱的诱惑和彻底的焦虑,如同冰锥穿透薄薄的地板:“妈!你醒醒啊!锦绣坊最好的位置!补偿款再加三成!三成啊!下半辈子吃香喝辣!守着个破阁楼搞么斯唦?那些烂线能当饭吃?能当钱花?莫裹筋了妈!开门啊!”

“锦绣坊…位置…加三成…” 这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针,在玲子抓住那幽蓝“菌丝”的前一瞬,狠狠扎进她混乱的意识深处。金光闪闪的未来图景与眼前微弱却灼魂的幽蓝,在她空洞的瞳孔里疯狂撕扯!抓取的动作,因为这瞬间的剧痛迟疑,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凝滞。

噗。

就在这凝滞的刹那,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圈幽蓝“菌丝”!没有想象中的冰冷或滚烫,一股极其细微、却带着强大吸力的电流般的麻痒感,瞬间从指尖窜入!那圈原本在地面缓慢蠕动的幽蓝“菌丝”,如同终于找到了宿体,猛地“活”了过来!它们不再是盘绕,而是如同无数条饥饿的幽蓝水蛭,疯狂地顺着她的指尖向上缠绕、勒紧!

“呃!”玲子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一股尖锐的刺痛从指尖传来!她下意识地想缩手,但已经晚了!那些幽蓝的丝线勒得如此之紧,瞬间就嵌入了她枯瘦指节的皮肤皱褶里!更诡异的是,被勒紧的皮肤下,一点点细小却刺目的血珠,竟被生生挤压、渗透出来!鲜红的血珠,滴落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也滴落在缠绕着幽蓝丝线的枯黄指节上。

嗒…嗒…

血珠滴落的声音,在死寂的阁楼里清晰得如同惊雷。就在血珠渗出的瞬间,一股庞大、混乱、带着强烈鱼腥味和江水潮湿气息的记忆洪流,如同被血珠引燃的炸药,猛地在她僵死的脑海深处轰然炸开!

不是画面,是感觉!是三十年前汉正街码头,江风裹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柴油味,狠狠灌进鼻腔的窒息感!是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汗渍的缝纫机金属踏板,无数次撞击她稚嫩脚趾的尖锐痛楚!是无数个深夜,煤油灯昏黄摇曳的光晕下,手指被绣花针反复刺破,渗出的血珠染在廉价白布上的刺目腥甜!是第一次完成那幅巴掌大的楚凤小样时,隔壁王婆子端着那碗糊汤粉,汤碗边缘滚烫的温度隔着布帘传递过来的微弱暖意…

这些混杂着痛苦、辛酸、屈辱和一丝微弱成就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意识里冰冷的堤坝!她抓着幽蓝丝线的手剧烈颤抖,不再是恐惧,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淹没一切的回忆激流冲击得灵魂震荡!楼下小芸那充满诱惑的“锦绣坊”“加三成”的喊叫,瞬间被这汹涌的回忆浪潮冲得支离破碎、遥远模糊。

巷中段,老李挥舞着那根粗木棍,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赤红着双眼,将两个被铜绿浊流浇透、又被王婆子铁锅掀盖的恐怖嗡鸣震得暂时失能的保安逼得连连后退。他后背死死抵住五斗橱,每一次发力挥棍,都震得橱柜剧烈摇晃,顶上那个装着老照片的玻璃相框疯狂跳动,随时可能摔落。

“狗日的!还搞?!” 保安队长终于从铁锅嗡鸣的眩晕中稍缓过来,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看到手下狼狈的样子,暴怒彻底冲垮了理智。他不再顾忌地上的污秽,沾满铜绿粘液的靴子狠狠一蹬地,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朝着老李猛扑过来,手中的橡胶警棍抡圆了,带着风声,朝着老李的太阳穴狠砸下来!这一下要是砸实,不死也残!

“老子跟你拼了!” 老李怒吼一声,血性被彻底激发,不再格挡,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双手紧握木棍,如同当年在码头扛大包时对付抢地盘的混混,朝着扑来的保安队长胸口,以命换命般狠狠捅去!

砰!咔嚓!哗啦——!

三声几乎同时炸响!

老李的木棍狠狠捅中了保安队长胸口,保安队长前扑的势头被硬生生阻住,痛哼一声踉跄后退。但保安队长砸下的警棍也擦着老李的头皮扫过,带起一股火辣辣的劲风!而老李自己,因为全力前捅,后背重重撞在早已不堪重负的五斗橱上!

那饱经沧桑的五斗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整个橱体猛地向后一倾!顶上的玻璃相框再也支撑不住,在剧烈的晃动中,哐当一声摔落在门槛内积水的青石板上!

玻璃瞬间碎裂!飞溅的碎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散落的星辰。相框里那张泛黄的老照片——五个年轻的“扁担兄弟”,穿着汗渍斑驳的粗布褂子,肩并肩站在熙攘的码头背景前,脸上带着汗水和朴实的笑容——被浑浊的雨水和飞溅的铜绿污液瞬间浸透!

照片上年轻的脸庞在污水中迅速变得模糊、扭曲。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浸泡在污水中的照片影像,那些模糊的笑容和汗渍斑驳的粗布褂子,竟如同溶解的颜料,丝丝缕缕地从相纸中剥离、析出!暗黄的影像混着污浊的雨水和铜绿粘液,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缓缓流淌、汇聚,竟不再是一滩死水,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朝着门口方向,朝着老李脚下,朝着那根他刚刚捅退保安队长的粗木棍棍头淌去!影像在流动中微微扭曲、荡漾,仿佛照片里的兄弟们在污浊的水中无声地挣扎、呼唤!

新天地顶层,巨大的落地窗隔绝了风雨,却隔绝不了下方利济巷地狱般的混乱在热成像屏幕上投射出的诡异光景。操控员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语速快得几乎打结:

“报告赵总!B区11点(王婆子)!目标热源核心温度异常飙升!伴随超高频震动波辐射!覆盖范围超出预估!B区3点(老李家)、7点(巷中段)多个保安热源出现剧烈痉挛反应(疑似声波攻击)!D区柴房(强子)生命体征持续微弱!C区阁楼(玲子)目标核心温度骤升后剧烈波动!情绪能量读数突破阈值!B区3点(老李家)新增异常…液态影像热辐射源?!无法识别成分!”

赵总端着威士忌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滑落。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热成像屏幕上那片在王婆子家位置疯狂跳动、代表高频声波的惨白色能量波纹,以及老李家门口那滩在冷蓝色背景中、呈现出怪异暗黄色液态流淌形态的“影像热源”。他的嘴角那丝掌控一切的冰冷弧度第一次出现了僵硬的迹象。

“声波…影像具现…” 他低声自语,这两个词从他齿缝间挤出,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这早已超出了“余烬”的范畴!他猛地转向助理,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通知张工!立刻!马上!动用最高权限!启动‘静默场’!覆盖整个B区!尤其是王婆子和李建国的位置!立刻!我要让那些‘声音’和‘影子’马上消失!快!”

“是!赵总!”助理脸色发白,手指在通讯器上飞快地操作。

赵总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被霓虹和雨幕笼罩的黑暗巷区,眼神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这垂死的老巷,似乎并不甘心仅仅化为“余烬”。它在用最后的力量,泼洒着一些…不该存在于现实的东西。

王婆子家墙角深坑,那口掀开一条缝隙的祖传生铁大汤锅,依旧在发出那令人灵魂战栗的鱼骨嘶鸣嗡鸣。王婆子被滚烫腥臭的蒸汽喷得满脸水泡,布满血污的手却如同铁钳,死死抓着锅盖边缘。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蒸汽凝结的水珠,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肆意横流。

“呃…嗬…” 她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身体因剧痛和声波的反震而剧烈颤抖,但掀盖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止!那沉重的、锈死的锅盖,在超越极限的蛮力和疯狂的意志下,正被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向上撬动!缝隙在扩大!锅盖边缘凝结的厚重锈壳如同干涸的血痂,簌簌剥落,掉进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锅腔里。

随着缝隙扩大,那股喷涌的灰白色蒸汽更加狂暴,带着浓烈的、几乎让人窒息的腥气,如同有生命的触手,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扭动、扩散!更可怕的是,锅体内部传出的鱼骨嘶鸣嗡鸣,频率似乎也在随着缝隙的扩大而提升、变得更加尖锐刺耳!这声音穿透墙壁,如同无形的绞索,持续绞杀着巷中保安的神经。

秀英抱着吓傻的丫丫,缩在远离深坑的墙角,看着婆婆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般与那口魔锅搏斗,听着那让她头痛欲裂的嗡鸣,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看着王婆子鲜血淋漓、死死扣住锅盖边缘的手,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那锅盖下面…到底封着什么?是祖传的汤魂?还是…这条巷子积压了百年的怨毒?

王婆子对儿媳的恐惧浑然不觉。她的世界只剩下掀开这口锅!缝隙越来越大,锅盖沉重的阴影在坑洞上方晃动。就在锅盖即将被彻底掀开的刹那,她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透过翻涌的灰白腥臭蒸汽,似乎瞥见了锅腔深处…一抹粘稠得如同凝固血液的暗红!那暗红之中,仿佛有无数的细小阴影在蠕动、挣扎!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

巷中段,黑皮半边脸浸在冰冷粘稠、散发着刺鼻腥锈恶臭的铜绿浊流里。狂暴喷涌的浊流如同愤怒的黑色喷泉,冲刷着他倒下的身体,粘稠的墨绿色液体包裹着他,带来刺骨的阴冷和滑腻的恶心感。剧痛从胸腹的伤口处火烧火燎地蔓延,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撕裂的肺叶,眼前阵阵发黑。他咧着嘴,无声的狞笑凝固在脸上,嘲弄地看着那几个被浊流浇透、惊恐躲避擦拭的保安,还有暂时逼退保安、拄着木棍剧烈喘息的老李。

不服啄…老子死都…不服啄…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铁块,烙在他逐渐模糊的意识里。

就在他仅存的左眼视野开始被黑暗吞噬的临界点,被扁担深深杵住、依旧在狂暴喷涌的深黑色铜绿浊流中心,异象再生!那粘稠如沥青的液体表面,在无人机的惨白强光照射下,猛地鼓起一个巨大的、粘腻的气泡!气泡破裂的瞬间,一大片浑浊的液体被猛地抛洒向空中!

而在那片被抛洒的墨绿色浊液里,在惨白强光的穿透下,竟然清晰地映照出几个扭曲、晃动、半透明的身影!那些身影穿着极其破旧、打着补丁、沾满污渍的粗布短褂,肩上无一例外地压着沉重的、油光发亮的扁担!他们的身形佝偻,脚步沉重,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大山,在粘稠的浊流中艰难跋涉!其中一个身影格外高大些,侧脸的轮廓在晃动的光影中,竟与老李五斗橱里那张老照片上的“扁担老大”,有七八分神似!

这些半透明的、由浊流光影构成的“扁担”身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默地、极其缓慢地在喷涌的浊流中跋涉、沉浮,带着一种积压了百年的沉重与疲惫。他们的身影随着浊流的喷涌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消散,却又顽强地一次次在墨绿色的浪涌中浮现!

黑皮仅存的左眼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那些身影…那些扁担…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被浊流浸泡的半边脸肌肉剧烈抽搐。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度惊悚和莫名悲怆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仅存的狞笑和意识构筑的堤坝!眼前彻底一黑,最后看到的,是那个酷似老照片里“老大”的半透明身影,在浊流中缓缓转过头,模糊的面孔似乎正“望”向老李家门口的方向。

老李家倒塌的门洞内,积水的青石板上,那滩从破碎相框中流淌出来的暗黄色影像污水,混着铜绿浊液和雨水,如同拥有生命般,正朝着老李的脚边、朝着他手中那根粗木棍的棍头缓缓流淌、汇聚!污水中,五个年轻扁担兄弟模糊而扭曲的身影在荡漾的水波中沉浮、挣扎。

老李拄着木棍,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剧烈起伏,太阳穴被警棍劲风扫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惊魂未定地看着被自己捅退、正捂着胸口喘息的保安队长,又猛地瞥见脚边这滩诡异流动的“脏水”。当浑浊水波荡漾,隐约映出那个酷似当年“老大”的侧脸轮廓时,老李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老…老大?” 一声干涩、嘶哑、带着巨大惊疑和不敢置信的呼唤,从他颤抖的嘴唇里漏了出来。握着木棍的手,下意识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朝着水面上“老大”那模糊的影像轮廓伸去。指尖,即将触碰到那荡漾的污水。

“李建国!你搞么斯鬼名堂?!” 保安队长强忍着胸口的闷痛,抬头正好看到老李对着地上一滩脏水伸手、嘴里还喊着什么“老大”的诡异一幕,再联想到刚才那穿透灵魂的铁锅嗡鸣和此刻依旧在喷涌的恶臭浊流,一股强烈的邪门感觉攫住了他。他色厉内荏地吼叫着,试图驱散心中的寒意,“少给老子装神弄鬼!签不签字?不签老子…”

他的话被老李的动作硬生生打断。

老李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那滩污浊的影像污水!就在接触的瞬间,一股冰冷、粘腻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但这感觉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庞大、喧嚣、混杂着浓烈汗臭、鱼腥、江水湿气和码头特有柴油味的声浪洪流,猛地冲进他的脑海!

不是画面!是声音!震耳欲聋的码头号子声!扛包汉子们沉重的喘息和粗野的咒骂声!货轮汽笛沉闷悠长的嘶鸣!吊机铁索哗啦啦的摩擦撞击声!还有…还有那熟悉的大嗓门,带着点沙哑,却充满力量和豪气,盖过所有喧嚣,在耳边炸响:“建国!腰杆子挺直!莫塌!这一包是细瓷器,金贵得很!脚下踩稳当!对!就这样!加把劲!一、二——走嘞!”…

那是“老大”的声音!是三十年前汉正街码头最寻常不过的一个下午!这声音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带着滚烫的生命力,瞬间淹没了老李所有的感官!保安队长的吼叫、巷子里浊流喷涌的哗啦声、铁锅的嗡鸣…所有现实的声响都被这汹涌而来的记忆声浪彻底覆盖、冲垮!老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老脸滚滚而下,滴落在脚下那片映照着兄弟身影的污水里。

新天地顶层,助理急促的声音响起:“赵总!‘静默场’已授权!张工正在紧急部署!高频声波干扰器启动需要三分钟预热!”

“三分钟?!” 赵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三分钟,在下方那如同炼狱般急速发酵的混乱中,每一秒都可能产生无法预料的变数!他猛地将杯中残余的威士忌一口饮尽,冰冷的液体也无法压下他心头那股莫名的不安和焦躁。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死死锁定热成像屏幕。

屏幕上,王婆子家的高频声波辐射(惨白波纹)如同沸腾,核心温度持续飙升!代表玲子的热源(C区阁楼)温度曲线如同过山车般疯狂跳动,情绪能量读数已经飙红!最刺眼的是老李家门口那片暗黄色的“液态影像热源”,它不仅在流淌,热辐射范围还在缓慢地扩大!更远处巷中段,黑皮倒地的位置热源微弱濒危,但那喷涌的深黑色铜绿浊流(深黑惨绿)区域,热成像捕捉到内部有极其微弱、形态扭曲的类生命热源信号(半透明身影)在闪烁,虽然极其不稳定,却如同鬼火般顽强存在!

“记录!所有异常数据,一帧都不能漏!” 赵总的声音冰冷如铁,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将玻璃杯捏碎,“告诉张工,三分钟是极限!我要在协调会开始前,利济巷里所有的‘声音’和‘影子’,都他妈给我变成真正的死灰!不管他用什么手段!”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屏幕上王婆子家那口深坑的位置,眼中寒光一闪,“还有…那口破锅,如果掀开了,就给我彻底砸烂!连锅带里面的‘东西’,一起砸成废铁!”

阁楼里,玲子枯瘦的右手被那幽蓝的“菌丝”死死缠绕,勒进皮肉的血珠不断渗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汹涌的记忆洪流冲击着她,码头鱼腥味、缝纫机的冰冷、指尖被针反复刺破的痛楚、糊汤粉隔着布帘传来的微弱暖意…无数碎片化的感官记忆如同失控的万花筒在她脑中疯狂旋转、碰撞!

楼下,小芸的哭喊和利诱变得更加尖利、更加疯狂,如同魔音灌耳:“妈!你听到冇?赵总发火了!你再不签字,莫说三成,一分钱都冇得了!锦绣坊的位置也飞了!你想逼死我啊?你想我们娘俩流落街头讨饭啊?开门!开门啊!”

“流落街头…讨饭…” 小芸绝望的尖叫,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住了玲子被记忆洪流冲击得摇摇欲坠的意识。那些温暖的、带着汗水和鱼腥味的回忆碎片,瞬间被一幅幅冰冷、屈辱的画面粗暴覆盖:寒冬腊月,衣衫褴褛,抱着瑟瑟发抖的女儿蜷缩在冰冷的桥洞下,路人鄙夷的目光如同刀子…女儿小芸冻得发青的小脸,饥饿的哭喊声…

缠绕在指尖的幽蓝“菌丝”猛地一紧!更剧烈的刺痛传来!玲子枯槁的身体如同被电流击中,剧烈地一弹!她一直空洞失焦的瞳孔,因为这巨大的痛苦和恐惧,骤然收缩!混乱的记忆洪流中,对饥饿和寒冷的原始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压倒了那些模糊的温暖和微弱的成就感。

“不…不能…” 一个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艰难地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这不是回答小芸,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自语。被幽蓝丝线缠绕的右手,那孤注一掷抓取的决绝姿态,在巨大的恐惧和女儿“流落街头”的尖利威胁下,开始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勒进皮肉的幽蓝丝线边缘,渗出的血珠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巷壁上,那幅由光、影、色、形疯狂撕咬、碰撞、融合而成的终焉浮世绘,在“回忆如潮”的冲击下,再次被泼洒上浓墨重彩的、更加混乱和诡异的笔触!

巷口,SUV车灯(惨白)晃动,映出保安抱头惨嚎、瘫跪呕吐的扭曲身影(崩溃之影)。

王婆子家破窗内,翻腾的灰白腥臭蒸汽(死亡之息)与高频声波(惨白波纹)扭曲了光线,映照出王婆子佝偻掀盖、面目狰狞如鬼的剪影(开锅之魔),深坑中露出的铁锅锅腔深处,那抹粘稠暗红(深红之秘)在蒸汽中若隐若现。

柴房破窗,无人机强光(惨白)下,墙上渗着墨绿暗红粘液的深坑(吞噬之口)依旧,下方强子微弱的抽搐轮廓(濒死之躯)似乎随时会彻底静止。

玲子阁楼破窗,昏黄烛光(昏黄)映出她弯腰僵立、右手缠绕幽蓝血丝(缠魂之手)的身影,地上那圈蠕动的孔雀蓝“菌丝”(幽蓝魂线)光芒似乎黯淡了些。

巷壁上,污红的三角标记(污红)彻底被惨绿铜绿浊流(惨绿)吞噬、同化。

巷中段,黑皮倒地处,狂暴喷涌的深黑色铜绿浊流(深黑惨绿)中,那几个半透明的“扁担”跋涉身影(往昔之灵)在强光下扭曲、明灭不定,扁担依旧深杵(不屈之杵)。老李家倒塌的门洞内,那滩流淌的暗黄色影像污水(记忆之流)在青石板上蜿蜒,水中五个年轻扁担的身影(兄弟之影)沉浮荡漾,老李僵立拄棍、泪流满面的剪影(垂泪之躯)被投射在巷壁上,巨大而悲怆。几个保安(入侵黑影)在污水中惊惶后退。

巷口方向,张工后背西装上的焦痕铁锅烙印(焦痕耻辱)在雨水中格外刺眼,他撑着伞的身影(指挥黑影)正对着耳麦急促嘶吼(部署静默)。

巷子上空,巨大的虚伪霓虹(霓虹)冰冷炫目。那道由铜绿浊流蒸腾起的惨绿色街魂雾虹(绿雾),在王婆子掀锅的蒸汽喷涌中疯狂翻卷,雾虹的尖端,死死指向王家墙角那口正在被打开的深埋之锅(深埋之锅),仿佛那是唯一能承载这滔天浊浪与汹涌回忆的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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