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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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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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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正腔调》连载

第三十三章 黑市交易

金鳞绸缎庄密室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浓烈的顶级檀香非但没能压住,反而与那股源自兽头香炉深处的、混合着铜锈腥臊与腐败内脏的邪异气味纠缠发酵,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腥膻。王老五瘫在蒲团上,像一滩正在融化的蜡油。他蜡黄死灰的脸上,额角那道毒疤已彻底溃烂,粘稠的、泛着诡异幽绿色荧光的脓液如同活物般不断涌出,顺着脸颊流淌,在昂贵的地毯上积起一小滩散发着恶臭的污迹。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响,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像是从黏稠的沥青里拔出来,身体间歇性地猛烈抽搐,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的脓液和几缕暗沉发黑的血丝。

铁砣戴着厚厚的棉布口罩,露出的眼睛布满血丝,写满了惊惧和束手无策。他手忙脚乱地试图用毛巾去堵那不断涌出的脓液,但毛巾瞬间就被浸透、染绿,那股邪异的恶臭穿透口罩直冲脑门,熏得他阵阵发晕。

“五…五爷…您挺住啊!”铁砣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抖得厉害。他求助般地望向紧闭的密室门。自从王耀祖少爷上次离开,丢下那句冰冷的“照顾好五爷”后,就再也没踏足过这里。医生?王少严禁任何外人接触密室!铁砣感觉自己守着的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五爷,而是一个正在腐烂、散发着不祥邪气的怪物躯壳。兽头香炉死寂地蹲在矮几上,炉壁灰败,连最后一点暗红流光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冰冷、沉重、如同墓石般的质感。它不再需要香火,它似乎…已经饱了,或者…死了?

“智慧汉正”数据监控中心,荧光屏的冷光映照着王耀祖毫无表情的脸。他正专注地看着一块屏幕上跳动的数字——那是金鳞商管队“巡查”时强制商户“自愿”购买的金鳞集团指定品牌米面油的销售数据流。数字在稳定增长,曲线平滑向上。

突然,一个戴着耳麦的操作员转过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王少,利济巷区域…生活必需品终端销售数据有异常波动。”他调出另一块屏幕,上面是更细化的图表,“对比上周同期,老万粮油店及周边五家安装了终端的粮油杂货店,散装米、面、基础食用油销量…下降23.5%。但金鳞品牌预包装米面油销量仅上升18.1%,存在…缺口。”

王耀祖镜片后的目光瞬间锐利如针,聚焦在那5.4%的缺口上。他修长的手指在红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节奏稳定而冰冷。“终端数据覆盖区域内所有合法交易。缺口…”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穿透力,在满是机器嗡鸣的房间里清晰可闻,“…意味着非法交易。黑市。”

他调出利济巷区域的电子地图,手指在几个安装了终端的店铺位置划过,最终落在一片标记为“废弃码头仓储区”的灰色地带。“老鼠洞,总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他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愉悦的弧度,仿佛发现了值得解剖的标本,“让'合规稽查队’动起来。重点排查废弃码头C区。带上信号追踪器,任何规避终端数据的现金交易…都是病毒,必须清除。”他顿了顿,补充道,“动静小点。数据要干净,但新秩序的体面…更要维护。”

周建国蜷在窝棚的腐臭阴影里,身体烫得像块烧红的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和一种诡异的、类似铜绿锈蚀的金属腥气。肋下的伤口已不再流黄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的、泛着暗青绿色金属光泽的浆液,缓慢地渗出,在破烂的衣衫上凝结成板结的硬壳。伤口周围的皮肤下,隐隐可见一丝丝细如发丝、扭曲蔓延的青铜色脉络,如同寄生在血肉中的异种藤蔓,正贪婪地汲取着他的生命力。

他意识模糊,眼前尽是光怪陆离的幻象:燃烧的兽头炉、王老五溃烂流脓的脸、张侉子后脑喷涌的鲜血…还有那枚冰冷的“龟虽寿”铜印!它悬浮在黑暗里,龟钮那双暗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龟嘴无声开合,仿佛在嘲笑。

“嗬…嗬…”周建国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颤抖的手指在身下潮湿冰冷的泥地上摸索。他摸到了那根磨得尖锐、沾满污垢和暗红铜屑的铁钉!一股混杂着剧痛、仇恨与毁灭欲望的蛮力,猛地灌注进他枯瘦的手臂!

他不再刮擦铜印,而是将那铁钉的尖端,狠狠抵在自己肋下伤口边缘那扭曲凸起的青铜色脉络上!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如同雕刻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向下划去!

嗤啦——!

一声微不可闻、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撕裂声!暗青绿色的粘稠浆液混合着更深的、近乎黑色的血涌了出来!那被划破的青铜脉络,竟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在伤口下猛地抽搐、扭动了一下!一股深入骨髓、仿佛灵魂被青铜锈蚀的冰冷剧痛,瞬间席卷了周建国的全身!他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剧烈地痉挛了几下,握着铁钉的手颓然松开,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带着金属回响的抽气声。窝棚里,沼气幽蓝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泥地上那新划出的、深深嵌入皮肉、沾染着诡异青铜浆液的刻痕——那是一个歪歪扭扭、充满痛苦与恨意的“王”字。

汉江边,废弃的趸船码头深处。C区一座半沉入水中的生锈货船舱内,空气混浊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浓烈的鱼腥味、柴油味、霉烂的木头味、汗臭味,以及各种粮油干货的陈年气息,在这里发酵、混合,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属于地下世界的独特气味。舱壁上挂着的几盏防风煤油灯,灯罩熏得乌黑,投射出昏黄摇曳、鬼影幢幢的光晕。

狭窄的舱内挤满了人。李铁头、廖小椒(额角的纱布被汗浸透,眼神如淬火的刀子)、面馆老板、鱼贩老陈,还有十几个面黄肌瘦、眼神惊惶又带着一丝期盼的街坊摊贩。地上铺着肮脏的油布,上面堆放着一个个鼓鼓囊囊、没有任何标识的麻袋。麻袋口敞开着,露出里面雪白的大米、微黄的面粉、清亮的菜籽油——都不是金鳞的货。

“铁头哥,快些!心里慌得很!”一个卖杂货的老太婆声音发颤,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眼睛不时惊恐地瞟向黑漆漆的舱门外。

“慌么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廖小椒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狠劲,她铜勺般的眼睛扫过众人,“金鳞的秤喝人血,金鳞的米掺沙子!想活命,就按老规矩来!”

李铁头没说话,浑浊的独眼在昏暗灯光下锐利如鹰。他蹲下身,从一个破麻袋里掏出一杆老式吊秤。秤杆是磨得发亮的硬木,秤砣是一个布满深褐色锈迹的大铁疙瘩,上面缠着油腻的麻绳。他将秤砣重重地往地上一块充当临时账本的破木板上一压!

砰!一声闷响,压住了账本,也压住了舱内浮动的不安。

“老斤两,现钱现货。”李铁头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锈铁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信得过我李铁头这杆老秤的,排队。信不过金鳞那鬼秤的,门在那边!”他枯枝般的手指指向舱门外的黑暗江水。

金鳞绸缎庄顶层,王耀祖的私人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江景,室内却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在名贵的红木办公桌上投下一圈冷白的光晕。王耀祖靠在高背真皮椅里,手里把玩着一柄小巧锋利的纯银拆信刀,刀锋在灯光下流转着森寒的光。

眼镜男(数据部主管)垂手肃立,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王少…稽查队反馈,C区目标船舱外围发现多个暗哨,都是熟面孔…扁担帮的残渣,还有廖小椒那个疯女人。硬闯…动静太大,怕…怕引起群体事件。”

“群体事件?”王耀祖轻笑一声,手腕一抖,拆信刀挽了个漂亮的刀花,精准地削掉桌上雪茄的一小截头,“数据波动就是群体事件的先兆。我要的是源头,不是表面的脓疮。”他放下刀,指尖在桌面上那份标注着“废弃码头C区产权历史”的文件上点了点,“这块地…规划局的老赵,上周在酒会上还提过,沿江风光带二期工程…就差这片'死角’了。”

他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冰冷而玩味:“给赵局打个电话,就说…金鳞热心公益,发现C区存在重大消防安全隐患和非法侵占国有资源行为,严重威胁沿江景观提升工程。建议…联合执法,立即清除。名正,才能言顺。”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让稽查队带上设备,跟着消防和城管的人进去。重点…搜查违禁品,特别是…未经许可、规避终端管理的非法粮油。证据,要拍得清晰。人…要按'妨碍公务’处理几个典型,尤其是…带头闹事的。”

船舱内,交易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昏黄的煤油灯光下,李铁头枯瘦的手稳如磐石。他将一袋糙米挂上老吊秤的钩子,布满老茧的手指灵巧地拨动着秤砣绳上的刻度结。秤杆缓缓抬起,最终稳稳地停在某个老旧的刻度上。

“三十斤,老秤,足两!”李铁头声音沙哑。

鱼贩老陈立刻将几卷用橡皮筋捆好的、沾着鱼腥味的钞票塞给一个摊主。摊主仔细摸了摸钞票的厚度和质感,又掂量了一下米袋,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惨淡笑容,迅速将米袋拖到身后。

轮到廖小椒。她没买米面,而是将一个小布包重重拍在李铁头面前,里面是几块成色很差的银元和一堆毛票。“老规矩,换盐!要粗盐,腌鱼的!”她声音斩钉截铁。

李铁头没说话,从另一个麻袋里铲出粗粝灰白的盐粒,同样用那杆老秤称量。锈迹斑斑的秤砣在秤杆另一端沉稳悬停。

就在秤杆即将平衡的刹那!

“呜——呜——呜——!”

一阵凄厉刺耳、划破夜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钢针狠狠扎进船舱内每一个人的耳膜!紧接着是更嘈杂的、混合着高音喇叭的呵斥声、车辆急刹声、纷乱的脚步声!目标直指这座废弃货船!

“条子来了!”

“还有穿城管制服的!”

“快跑啊!”

船舱内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绝望的哭喊、麻袋被撞翻的闷响、米面泼洒的声音乱成一团!人群像受惊的鱼群,疯狂地涌向狭窄的舱门和几个破洞窗口!

“莫乱!走水路!”李铁头一声暴喝,如同炸雷!他猛地一脚踹翻那盏摇晃的煤油灯!玻璃灯罩碎裂,火焰瞬间舔舐上流淌的柴油和泼洒的米面!

轰!

一团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爆开,浓烟瞬间弥漫狭窄的船舱!火光与浓烟暂时阻隔了舱门外刺眼的手电光柱和呵斥声!

“跳江!”廖小椒反应极快,一把扯过还在发懵的面馆老板,撞开一个锈蚀的舷窗,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外面冰冷漆黑的江水中!扑通!扑通!落水声接连响起!

混乱中,李铁头没有立刻跳窗。他浑浊的独眼在浓烟与火光中扫过,猛地扑向地上那块被生锈秤砣压住的破木板账本!他一把抓起秤砣和账本,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将这两样东西狠狠砸向船舱最深处燃烧得最猛烈的火焰中心!火焰猛地一窜,瞬间吞噬了秤砣和木板!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一道融入阴影的鬼魅,从一个不起眼的破洞滑入冰冷的江水,消失不见。船舱内,只剩下燃烧的麻袋、泼洒的粮油、呛人的浓烟,以及外面越来越近的、冰冷的呵斥和手电光柱。那杆老吊秤,被慌乱的人群踢倒,秤杆断裂,淹没在狼藉之中。

冰冷刺骨的汉江水包裹着廖小椒,激得她伤口剧痛,却也让脑中疯狂的怒火暂时冷却。她水性极好,像一条愤怒的江鱼,借着货船巨大的阴影和漂浮的垃圾杂物掩护,无声地潜游。身后货船方向传来鼎沸的人声、呵斥、物品砸落的声响,还有手电光柱在水面上乱晃。她咬紧牙关,奋力向远处一片芦苇荡游去。

终于,湿淋淋地爬上芦苇丛生的泥滩,她瘫在冰冷的淤泥里剧烈喘息,额角的纱布彻底脱落,伤口被江水泡得发白外翻,火辣辣地疼。她回头望去,货船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隐约可见穿制服的人影在船上船下晃动。绝望和恨意再次噬咬着她的心脏。

突然,她脚踝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低头在浑浊的泥水里摸索,入手冰凉沉重。她用力一拽——竟是那个沾满淤泥和锈迹的秤砣!麻绳已经烧断,秤砣本身却似乎完好无损。廖小椒心中一动,借着远处火光,用力在泥水里蹭掉秤砣底部的厚厚淤泥。

昏暗中,秤砣底部似乎有些凹凸不平。她凑得更近,用手指用力抠掉残留的泥垢——借着摇曳的火光,她赫然看见,在那布满深褐色锈迹的底部,被人用拙劣却极用力的手法,深深镌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信”字!字痕深入铁锈,笔画粗粝,带着一种历经岁月和磨难的沉重感。

廖小椒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信”字,冰凉的秤砣紧紧攥在手中,硌得掌心生疼。一股滚烫的东西却猛地冲上眼眶,混合着冰冷的江水滑落。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将秤砣死死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要将其嵌入骨血之中。芦苇荡在夜风中呜咽,远处货船的火光映红了她半边脸,也映红了那个刻在锈铁深处、沉甸甸的“信”字。

废弃货船的甲板上,一片狼藉。燃烧的麻袋已被扑灭,冒着呛人的青烟。泼洒的米面混着泥水、脚印和被踩烂的蔬菜,糊满了甲板。几个“金鳞合规稽查队”的队员穿着藏青制服,戴着白手套,正拿着相机,对着地上被水淋湿、字迹模糊的账本残页和几袋未来得及销毁的“无标”粮油拍照,闪光灯在混乱的现场不断亮起。

一个穿着城管制服的小头头,正对着对讲机唾沫横飞地汇报:“…是!联合执法非常成功!端掉一个大型非法黑市窝点!收缴无标识粮油若干,证据确凿!抓获…呃,抓获扰乱执法秩序的违法人员三名!”他目光扫过甲板角落,三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的老街坊——都是跑得慢、腿脚不便的老人。

穿着消防制服的人则在检查被烧毁的船舱,大声抱怨着安全隐患。

王耀祖的特助,那个眼镜男,在几个稽查队员的簇拥下,皱着眉避开地上的污秽,走到船舱口向内张望。里面浓烟未散,一片焦黑狼藉。一个稽查队员递上一个烧得扭曲变形、只剩半截秤杆的物件:“主管,就找到这个,像是他们用的秤。”

眼镜男嫌恶地用指尖捏着那半截焦黑的秤杆看了看,随手丢给手下:“垃圾,拍个照当证据就行。”他更关心的是手下递过来的一个金属探测器,屏幕上正闪烁着信号。“有发现?”

“有!在燃烧最厉害的区域,探测到金属反应!挖出来了!”一个队员兴奋地报告,手里捧着一个刚从灰烬里扒拉出来的东西——正是那个生锈的秤砣!它被烧得表面漆黑,但形状完好,底部还沾着未燃尽的木板残片。

眼镜男眼睛一亮,戴上手套接过秤砣,入手沉重冰冷。他翻过秤砣,想看看底部是否有什么标记。然而底部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被烧得板结的灰烬和焦糊物,什么也看不清。“带回去!”他命令道,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就是他们非法交易、破坏市场秩序的铁证!秤砣都在,看他们还怎么狡辩!”他想象着王少看到这“铁证”时的满意表情。

冰冷的江水拍打着窝棚外的垃圾堆,沼气幽蓝的火光在潮湿的空气中飘忽不定,像鬼火。老瘪佝偻着身子,用一块破布蘸着浑浊的江水,徒劳地擦拭着周建国肋下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伤口周围皮肤下的青铜色脉络比之前更粗、更凸起,如同丑陋的浮雕,泛着阴冷的金属光泽。暗青绿色的粘稠浆液不断渗出,带着浓烈的铜锈腥气。

周建国昏迷着,身体时而剧烈地抽搐,每一次抽搐,那些青铜脉络就仿佛活物般蠕动一下,老瘪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咯咯”声。他额头滚烫,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而急促,带着金属的回响。他那只紧握着“龟虽寿”铜印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僵硬的青白色,指甲缝里塞满了暗红的铜屑和污垢。

老瘪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伤,这是邪祟入体!他想去找李铁头,找廖小椒,可外面风声鹤唳,金鳞的人在到处抓人。他只能一遍遍用冰冷的江水擦拭,试图降低那可怕的体温,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含糊不清的咒语和祈求,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子。

突然,周建国猛地睁开眼!瞳孔在幽蓝火光下缩成了两个针尖,布满血丝,眼神空洞而狂乱,没有焦点。他喉咙里发出一串非人的、如同金属刮擦扭曲般的“嗬嗬”声,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地弹动了一下!

“建国伢!建国伢!是我!老瘪!”老瘪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按住他。

周建国似乎完全听不见,他的目光死死盯住窝棚角落的黑暗虚空,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他那只握着铜印的手猛地抬起,用尽残存的力气,将铜印尖锐的龟钮一角,狠狠戳向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

“呃啊——!”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龟钮尖端刺破了皮肤,暗红的血珠瞬间涌出!与此同时,他肋下伤口周围的青铜脉络猛地凸起、扭曲,发出更清晰的“咯咯”声,仿佛在疯狂抗议!周建国身体一挺,随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彻底瘫软下去,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只有胸口那个新添的、正缓缓渗血的小洞,和肋下那依旧在缓慢蠕动、散发着不祥青铜光泽的伤口,证明着刚才那惊悚一幕的真实。

老瘪瘫坐在地,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看着昏迷不醒、如同被青铜诅咒吞噬的周建国,浑浊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污垢,无声地流淌下来。

金鳞绸缎庄顶层办公室。那枚生锈的秤砣被清洗掉表面的焦黑灰烬,露出布满深褐色铁锈的本体,静静地摆放在王耀祖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像一件刚从考古现场挖出的、不起眼的陪葬品。旁边放着几张放大的现场照片:燃烧的船舱、泼洒的粮油、被抓捕的老人、以及这枚秤砣从灰烬中挖出的瞬间。

王耀祖靠在高背椅里,手里拿着一份“联合执法行动报告”。报告措辞严谨,将行动定性为“清除重大消防隐患、打击非法侵占国有资源及规避市场管理的黑市交易”,成果斐然。他目光掠过报告,落在桌角的秤砣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带着一种审视标本般的冷漠兴趣。

“这就是他们的'规矩’?”他轻嗤一声,用那柄纯银拆信刀的刀尖,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沉重的秤砣。秤砣在光滑的桌面上笨拙地滚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原始,低效,充满了…泥土和鱼腥的臭味。”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居高临下的鄙夷。

“是,王少。”眼镜男恭敬地回答,“数据缺口已经堵上,黑市源头被拔除,几个带头闹事的刁民也抓了典型,媒体通稿已经准备好,着重突出我们维护市场秩序和公共安全的努力…”

王耀祖抬手打断了他,目光依旧停留在秤砣上。他用刀尖试图去刮秤砣底部的锈迹,似乎想看看下面是否藏着什么。“父亲的时代,靠邪术和暴力。他们的时代,靠这种…生锈的铁疙瘩。”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弧度,“而我们的时代…”

他放下拆信刀,拿起桌上的摩托罗拉手机,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照着他毫无波澜的脸。

“…靠这个。数据,算法,精准的规则,以及…随时可以调动的、合法的力量。这才是绝对掌控的'规矩’。”他拨通一个号码,声音清晰而冰冷:

“规划局赵局吗?我耀祖。C区'死角’清理完毕,沿江风光带二期工程可以启动了。对,金鳞愿意承建核心商业配套,'智慧汉正’模式将完美融入…嗯,合作愉快。”

他放下电话,目光最后扫过桌上那枚象征着旧时代、旧规矩的锈蚀秤砣,如同扫过一件即将被彻底清除的垃圾。窗外,城市的霓虹璀璨依旧,映照着汉正街那片依旧被死寂和猩红封条笼罩的黑暗地带。新的蓝图,正覆盖在废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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