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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一
叶康辉：浊云铺铺排排，天空灰灰霾霾，光秃秃的树枝，枯立风中，被刮得“呜呜”怪叫，寒风割面，湾街通向外面的路径迷迷蒙蒙。我腰酸背疼，手脚绵软无力，病恹恹的无精打采，心里像塞满荆棘枯草般难受，夜夜难眠，与鼠声相伴，一个又一个夜晚，以至于上午舞龙时，一个不留神被手柄砸伤了额头，现在头也涨疼，如浇注满铁铅一样沉，我这是怎么了？夜幕已拉下，只见叶盛发搂着新娘子赵玉莲从巷子里一闪而过，顿时心里绞疼阵阵地回房躺上床，是羡慕嫉妒还是相思成灾？叶盛发娶漂亮的赵玉莲为媳，成为人生大赢家：漂亮宽敞的房子，录音机，自行车，彩色电视机等，抱得美人归，强烈地刺激着我，我能拥有那些吗？竟然十分渴望能把同学女友小丽娶回为妻。这些天，她的音容笑貌，她的倩影秀发，分分秒秒浮现在眼前脑海，一刻不离；又如洪水般涌如心房，成堰成湖，此刻，她就躺在我身边，我抱她，吻她，抚她，爱她……“小丽，小丽，我不能没有你……”我泪水满脸，床上空空。去年寒假，我送她乘火车回家，把向她表白喜爱之情的信，塞进她的包包里，她难道没发现么？为什么不给我回信？还是她发现而拒绝了我？不愿做我的女友？我的心又一阵揪疼，应该不会的呀，感觉她也是喜欢我的，我想，如果没有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怎么能拒绝我？我要回校，我要回校，我要立马见到她！
二
叶盛发：我的右眼跳个不停，老话说，“左跳财，右跳灾”，莫非有灾？我现在抱着美娇媳妇还会有灾？叶康辉对我羡慕得不得了，甚至有点后悔去上大学呢，他上了大学又怎样，不还是没我风光成为大赢家？我不禁自语道：“有媳妇，真好。”媳妇赵玉莲欲起床，我一把将她又拉进被窝里亲起来，她边挣扎边冷声怨气道：“滚！现在大白天的！”我并不理睬的更是箍紧她，她一瞬地就绵下来，我大喜，还灾？我这是有福啦，便劲头更足道：“下着小雨，今天不去玩龙灯，听说要休息两、三天，起那早干什么？多睡会儿。”……我俩双双美美满满地起床，临出房前，我又吻了吻玉莲的脸蛋，这才满足地出房门，大家正在吃早饭，爹爹叶有银边抹嘴巴戴上斗笠边急匆匆地出门，显然，他已吃过早饭，要回到老屋里去，莫非趁空今天要出摊去走湾访乡地炸爆米花去？我急忙喊道：“爹爹——”
叶有银：我听到叫声踅到大门跺下，盛发这一声“爹爹”，声音拖那么长，感觉叫得别有用意，似乎在向我炫耀：爹爹，你总是看不起我，瞧，现在我过得是不是很美满成功？其实盛发、盛双、盛财、盛秋都是我的孙儿，我并没有薄此厚彼的瞧不起谁，都爱，只是你盛发做事没头脑，没眼光，过多继承你父叶国安的呆板风格，而你弟盛财他们则机灵得多，有你叔叔叶国保之风。当年我强烈的要求盛发去远房亲戚那里学三年木匠的手艺，他没学几天，竟然还把师傅给打了——要去打工挣钱，最后建国把他带到码头当搬运，几年下来就盖了房娶了媳，还买了这些新潮样的东西，在叶家湾过得不拔尖也是拔二拔三的——条条道路通北京，你能有如此成绩，也确实证明你很不错，也确实说明我当初要你学艺是错的？否则，哪有现在的这一切？我笑道：“嗯，有事吗？”
“爹爹，这下雨天就不要去炸爆米花，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干脆也从老屋搬到这新屋里来住，和盛财他们一起挤在下房里，一来享受享受新房的光亮，少了老屋的阴暗和潮湿，对您老人家身体有益，二来吃饭也方便，省得下雨、下雪的来去麻烦。”
叶有银：“哦。”我倒是错怪了你，难得你有如此孝心，我高兴笑道，“算了，我倒习惯那老屋里住着。”我话音刚落，孙媳妇赵玉莲端着舀满水的缸瓷杯及牙刷从灶房出来，准备到门前刷牙，只见她不声不响地顺手一缸瓷杯砸向盛发，盛发见状头一歪，竟躲过去，那缸瓷杯砸到墙上，把那漆得像台阶形的正方体红绿墙面，砸掉一大块，露出里面的白底子，水却溅了盛发一身。我大惊，幸亏盛发躲开，否则脑袋非开花不可，这孙媳妇下手也太狠毒了吧？我又没答应要搬来住。而盛发笑兮兮地拾起缸瓷杯，蹭到赵玉莲身旁撒娇哄讨道：“媳妇，你老公身手不凡吧？你偷袭不着我，嘿嘿嘿——”
哼！刚才还向我显摆，这会儿就出丑！盛发呀，真替你捏把汗，这个媳妇，你驾驭不了，现在洋洋得意，哭的日子还在后头，不信走着瞧。
三
叶康辉：我缩着脖子挑着一担青菜萝卜来到石牛河的集贸市场，瞄前瞅后没遇见熟人就立马放下担子道：“爹爹，您就在这里卖吧？”我刚帮着把菜摆放好，一身制服的女税务员就上来，爹爹又要收拾起摆好的菜恼道：“天天要收我一块的税，不管我开称还是没称的，一年下来，我要交三百多块呢，难道就不能少收一天？我到市场外去卖总行吧？”
我笑道：“到外面去卖还是要收税，这是国家规定做买卖人的义务呢，就在这里卖，还是交吧。”我掏了一块钱给税务员，她赞着走开。我道：“爹爹，您不要太劳累，要照顾好自己，我这就去上学。”
“嗯，你不要太细省，国家的补助若不够，你就回家拿，我赚得到钱呢。”
“嗯，我走了。”我说着就从爹爹手里拿过行旅袋子，快步离开，搭上去省城的客车，又乘火车来到四川学校所在的城，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转乘上公交，归心似箭，说不定此刻小丽已在教室里等着我的呢，我太想见到她，相思起她来，真的是一日三秋，日日食立难安，夜夜辗转难眠，不知她是不是接受我的爱？如果她不接受，我该怎么办？终于，车子停在学校门前的站牌，我跳下车就急步往学校大门奔去，身后一个娇声怨气的声音喊道：“嗨，师兄，你就不能怜香惜玉一下吗？！”我停下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娇巧可爱的女生，两手提满大包小袋，汗流满面，两颊通红，正艰难前行，我道：“是喊我么？”
“不是喊你，难道是喊空气呀？”
她放下包，噘着嘴，仍怨气冲冲。我被她的窘样搞笑道：“哎哟，对不起了，哥只顾走路，竟忽略了身后有个美女咧，看你喊我师兄的份上，我就英雄助美一回。”我说着放下我手中的包，把她的包全提上道：“哟，很重啊。走吧。”
“那你的包怎么办？”
“当然是你提罗。”她掩嘴一笑，如桃盛开，并跺脚道：
“你那么大的一个袋，我提得动吗？还英雄助美！？”
“这笑起来比刚才生气更好看嘛。”我又挽起我的袋道：“走吧。”
“嘿，你很坏啊，我累得要命还要作弄我！哼，你们上次篮球比赛，我看就你的球打得最烂！”
“哎呀呀，这戏弄你一下，非要睚眦必报的损人！你是哪个系的？我怎么不认识你？听口音，好像也是我们西岗的？”
“嗯，我也是西岗的，统计9213的。”
“哦，是师妹哦，这么漂亮的师妹，怎么才认识啊？我们是不是相见太晚？”
“说你坏就是坏，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嗬？你？”好像还知道我有女友？我笑道，“你是学公安的还是搞间谍的？我们校有这样的专业么？”
“哼，不告诉你！所以，你不要做坏事，你一做坏事，我就知道！”
“我一直做好事呢。”我们一路说笑，片刻就到了她们女生宿舍楼下，我放下她的东西，像做贼一样溜走，否则，若被小丽看见，就说不清楚，只听那女孩笑道：“谢谢大师兄啦！再见！”
“再见？算了，不见，不见！”
四
赵玉莲：我在房里揪着盛发的耳朵，指鼻子凶脸地吼道：“叶盛发，你听不听我的？”盛发嬉皮笑脸地挡开我的手道：“听，当然要听媳妇的。我是这样想的，这新房我和你占用了两间通房，剩下左边的上下厢房空着也是空着，与其空着，不如叫父、大、弟弟、妹妹和爹爹他们一起住过来，一来显示你这个儿媳妇大度，二来又展现你有颗爱弟敬老的孝心，三来也叫他们离开那阴暗潮湿、低矮狭窄的土砖老屋，住进新屋享受享受，都是苦了大半辈子的人，一举三得啊，何乐而不为？”我火冒三丈地骂道：“放你的狗屁！”顺手捧起一个贴着红纸“囍”的瓷罐往盛发身上砸过去，盛发伸手想接，没接住，“哐”的一声，罐子砸在水泥地面上，瓷片碎了一地，继续骂道：“老娘要什么狗屁孝心大度？老娘要自在！把老娘没过门前的话当耳旁风？说好了，我一嫁过来，就分家，各过各的，看来昨早上那一缸瓷杯没把你砸明白，还要把他们都接过住，老老少少的，都窝在一起，想吸干老娘啊？请神容易送神难，知道么？必须叫他们走，全回到老屋里去！”盛发赔笑道：“媳妇，我没把你的话当耳旁风，记着呢，只是你嫁过来才几天，这恐怕不妥吧？即便要叫他们回老屋，至少也得把正月十五、把年过完了之后吧？大家在一起热闹喜庆些，还是忍受几天再说吧——这么大的火气，砸坏的东西都是钱啊！”
“砸个罐算什么，老娘都想砸电视机，只是太大太重，不好搬——你记着了却还要他们都住进来？我不管，在你后天去打工之前，我们必须是分家单独过，我必须是独居此屋！”
叶盛发：我听到堂屋里有急促的脚步声走来，定然是惊动了父和大大，忙唯唯诺诺，只求她平息下来，否则颜面上都不好看，只见父和大大惊诧地站在门口异口同声问道：“怎么啦？”我上前尴尬在笑道：“不小心摔了个罐。”父叶国安不冷不热道：“‘树大分桠，儿大分家’，玉莲说得没错，干嘛要等到过完年？我们今天就搬走。”“父？”你也太不会说话了，我已平息下来，你却偏又杠上去，果真如此，岂不叫湾里的人戳我背脊梁、骂我不仁不孝么？我沙哑破声道：“父，你们不要走，过完十五再说吧？”我的话音刚落，只听房内“砰”的一声，又一个瓷罐被玉莲摔碎，二弟叶盛双、三弟叶盛财及四妹叶盛秋用鄙夷不满、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我，看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赵玉莲也太不通情理，非要赶父他们走，父和大大去收拾东西，而我的心在流血！春莺姐说未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我也这样认为，盖了新房，娶了漂亮媳妇，原先以为人生再也没追求，可现在这样子，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么？我忙无奈地冷笑解嘲道：“盛双，你们快去劝劝父，先别搬走分家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