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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叶盛秋：我做保姆照看的小孩子聪聪，扯着我的头发不停地踢我，头皮似乎被尖刀割剥一样地疼得我直叫道：“啊——”我疼得眼泪打转，一手捉住发根，一手勒掉聪聪扯我头发的手。聪聪特别调皮，现在公园人流增多，搞不好就会看丢，他又玩上了劲，不肯回家，手里拽着三、五根拔掉我的发丝恶狠狠道：“你再要拉我回去，我还要再扯掉你十根、二十根头发！”
我为了防他再扯头发，仰高头，一把逮着他的手道：“我叫你逃！回去，现在人多了，不安全！”我拽着他往回走，冷不防他一口又咬住我的手，我疼得忙松开手，聪聪却逃开一米之外，手背上印着他一圈牙印，血红血红的，似乎要沁出血来，只听他下命令地骂道：“臭××，把我的碗带回去！”
我很委屈，泪在眼中打转，怎能那样骂我？但又无可奈何，我总不能回骂回去吧？争辩道：“刚才的饭菜是我送给你的，现在吃完又不送回去，我不端，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否则我去叫你妈妈来打你！”
“你个臭保姆，死佣人！你来我家做什么？不是来管我玩的，是来做事的，你难道不知道？佣人不做事，那你说你应该做什么？真做我老婆？我呸！”
坐在一边的街邻一阵哄笑，我泪刷地流下来，一句“佣人”听得我头皮直发麻，那是古装电视剧里的伺候小姐、公子老爷的女孩子称谓，怎么叫到我头上来了？我忙扭过头偷拭泪水，也才大你聪聪四、五岁啊！唉，还是叶金秀幸福，我与她同岁，她却去省城读中专，而我，却在这里受欺受辱，真想辞职，但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挣不到钱，那么，二哥盛双的学费、生活费就没着落，那么我的商品粮户口也会没着落了。所以，我要坚持，再坚持。只见康辉哥哥一把拽住逃开的聪聪凶狠狠道：“我是叶盛秋的哥哥，你怎能打她骂她？邪得很（坏得很）哩！你再不老实我把你送到派出所关起来！你老师没教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聪聪被康辉哥哥镇住，端着碗向所在的小区逃去。我十分高兴道：“康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玩呢。那个男孩子很淘呢，定然受了不少委屈吧？不是听说你要去广东打工么？”
“唉，没个亲的人带去，人生地不熟，又远，书读得又少，我怕被坏人带进坏窝里的就完了。虽然这个男孩子坏，但他妈妈，我称呼的宝姐却对我非常好，很喜欢我，没把我看外，常买新衣我穿，还分享她的化妆品给我用，她也舍不得我离开，并承诺再在她家干一年、两年，到时她有关系可以把我的农村户口转成商品粮户口。”这样我就成了城里人，再屈再苦我也要坚持下去。
叶康辉：“哦。”盛秋说着脸上掠过一丝笑。以前农村人想要脱离农村吃商品粮，除非当兵转业到体制内工作，恢复高考后，能通过读书考学得到，现在竟能通过有钱、有关系就能“农转非”，我也是商品粮户口，感觉没有什么特别了。
“康哥，你这个星期天回不回家？我这月刚得80块工资，你帮我带回家给我爸爸，我二哥盛双的生活费应该完了，不知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叶康辉：“行，我帮你带回去。你是位很不错的妹妹。”吴静怎么还没来？她是不是戏弄我的呢？我怎么这样苕的轻信人戏谑呢？
二
叶盛双：下课的铃声响起，我慢吞吞地收拾课桌上的书本，同学们冲出教室回到寝室，拿了碗筷奔向食堂午餐。今天我到食堂午餐又会捡个大漏么？我磨磨蹭蹭地来到公共卫生间，强迫自己蹲上大号，磨蹭约莫二十分钟后，回寝室取碗，再走向食堂，此时来打饭的同学稀稀落落，这正是我所要的环境，一来遇不到我班上的同学，他们大多已打完饭菜吃完离开，二来我可以捡漏：二角钱的饭一大碗，此时的菜大多已卖完，打菜的阿姨会把剩汤片菜倒给我，常常伴随着大片的肉呢，有时不要钱，有时只收二角、三角钱，我中午一餐往往花费不超过五角钱，还吃得饱饱，一天下来，伙食费不会超过一块钱——我实在是挤不出更多的生活费，我能来读书，真的是太不容易了，背负太多的欠债，年初求哥哥盛发帮忙还1000块贷款，哥哥不理，后来又到姑姑家借钱才按银行规定还了。暑假又到钱旺那里做了45个工，三弟盛财初中毕业没考上什么也就不再读书，而是到钱旺厂里做工赚钱，说是帮我还贷款，辛苦他和妹妹盛秋，这样算下来，今年即使不算上父年底卖养猪的钱，也能很顺利的又还掉银行规定的1000块，明年说不定就能提前把钱还完，这样下来，不但会少还很多利息，更是解除父的牢狱之灾，一切都在变好，即使没有哥哥的帮助，我也会顺利完成学业。年初我很浑，竟然动手打了他，他也是个造孽的人，自身都难保，还能顾得上我们么？真是太不应该了。我来到打饭的窗口，那个打饭的胖阿姨远远地望着我皮笑肉不笑——她已然是认识我的，今天朝着我笑是什么意思？我把铁瓷碗递给她，瞅了瞅玻璃窗内的大盆，只见盛萝卜片的盆见底剩汤，我道：“打一角钱的饭，菜，萝卜片。”胖阿姨仍皮笑肉不笑道：“饭买完了，没萝卜片，只有香干回锅肉，还有鱼块。”
她这样的笑，似乎有些幸灾乐祸，此刻定然在想，这回没饭，你不买菜，看你吃什么？看你这次还小气不小气？她是这样想的么？我想，若光买菜吃，她说的那几个菜太贵，一餐就要花我最少两天的伙食费，算了，我不吃总可以吧？尽管我的肚子“咕咕”直叫，还有些火烧火燎地发烧，淡定道：“算了，我不打了。”那胖阿姨突然止笑冷脸，把我的碗随手扔到窗台上，摔得我的铁碗“叮当当”的在窗台上响地转着圈。她这一摔，把我的心摔碎得如运动场跳远坑中的一池沙，她还表现出高冷傲慢不屑的样子，这是鄙视我，是瞧不起我，是羞辱我。我的鼻子一酸，眼泪直往肚里咽，不声不响地拿上碗就匆匆离开，谁叫我穷呢，也许我的那种吃法别人赚不到钱，占尽了别人的便宜，没办法，谁叫我没钱呢，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咬牙坚持，再坚持！寒冬已过去，温暖的春天显然已经来临了！
三
叶康辉：吴静竟然来赴约啦！月光小憩果然舒适，我们在一个小包间里吹着空调，听着音乐，吃着牛排，饮着奶茶，我很是享受道：“吴静，谢谢你相陪，是不是对我的现状很失望啊？”她甜笑道：“生活哪能总是叫人称心如意呢？要相信自己，一切都会变好。唉，讲讲你相亲的故事吧，你怎么不答应呢？你若娶了别人不就赚大发了？”她总是那样乐观，我却苦笑连连道：“唉，生活总是这样无奈，那是我想要的生活么？也许在我爹爹眼里确实如你说的那样，可我爹爹他哪里懂我的心？他逼我成家没错，我想离职也没错，难道一辈子就做个屠夫？我并没有鄙视这个职业，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要做更大更有意义更能实现自我的事，但又很茫然，不知方向。原先想分到个好工作，那怕外调回我石牛河或叶家湾村也行——抱负再多再大，也要有个施展平台，给我一个平台，我要让‘叶康辉’这三个字的名字响彻西岗或全市！可现在的平台及状况只会令我窒息沉沦——太没出路了，有时竟然冒出一死了之的想法，太苦闷了！太想痛哭一场，你却还来笑我？”我声音有点哽噎，吴静靠过来，耸了耸肩，又掏出手帕一本正经道：“哭吧，我把我美丽的肩膀借给你用一下，只有哭出来、喊出来，才能释放出你的压抑，这样，你就不会有轻生的念头，泪再多也不怕，呶，手帕也有。”
我被吴静的精灵鬼怪样子逗笑道：“我都这样，还揶揄我？不过，倒真要谢谢你在这里替我解闷去烦，我心情愉快多了。”
“那当然，有我这样的美女相陪相伴，即使有精神障碍的人也能不治而愈！好啦，再说点正经的，你先不要辞职，我也才正式入职三个多月，等过些时日，时机成熟，我再叫我家人帮你想想办法，把你调到实职岗位上去，或到其他机关单位。至于你前天相亲的那位对象，站在你爹爹的角度上来说，你应该同意，站在我的角度，你也应该同意，同时，也可以考虑一下我作为女朋友，这样，你回到乡村有人相伴卿卿我我，来到城里有人陪你花前月下，人生岂不美哉？这样，你就不用坐在肉摊前发呆了吧？”
我心里一喜，她愿做我的女朋友？那岂不是幸福死我了？不过，她的话真真假假，能当真吗？笑道：“不会了，果真这样，我就事业、爱情双丰收，时刻保持欢笑。”我也做了个鬼笑脸，心情真的很舒畅，吴静也开怀大笑道：“不，是三丰收！一个事业，两个女朋友！不过，我倒很想去看看你的那位对象哦。”
“行啊。”我想，不知是不是你的戏言，若真这样，将会帮我一个大忙。
四
叶康辉：我和吴静并肩走在通向叶家湾的土路上。夕阳西下，彩云游荡，红霞满天，叶家湾也被染红。没想吴静真的随我回叶家湾看我爹爹，以表明她是我的女友，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除爹爹对我的高压——逼我与石牛河街上那相亲的女伢结婚。我心情异常激动，她大大列列的说要做我的女友，这幸福是不是来得太容易了？也不知是真是假，晚上我要试探一下。只见她皱了皱眉，捂住口鼻，原来路面坑坑洼洼，所经之处，尘土飞扬，我忙解嘲道：“就这一处尘土重些，到前面一点就好了。我曾立志，将来要把这条路修宽、修平坦，铺一条水泥路与主路的沥青路面相连起来！这样一来，就不管下雨天晴，乡亲们进出就方便，我爹爹去卖菜也方便！这件事，我一定要做！”
“不错啊，我相信你能做到——哇，好美的晚霞！乡下就是宁静美好！”
尘路段已走过，吴静这才发现晚霞，很兴奋，一直担心她来乡下不适应，这下我放心了。到家，爹爹又懵又喜，还没等我介绍，吴静甜甜道：“这自然是爹爹了，爹爹，您好，你是一位了不起的爹爹，叫人敬仰不已啊。”
叶长山：“哦？你好。”我前些日子逼康伢答应石牛河街的姑娘，等了他快一个月才回来，这一回来竟然带回一个更亮丽、更洋气的姑娘，能带回来的姑娘自然是至亲至密、至交至爱了，可石牛河街的姑娘还等着回话呢，这该怎么办？我把康伢拉到一边道：“她是谁？”
“当然是我的女朋友了，你未来的孙媳妇。”
“你这不行呀，石牛河街的那姑娘怎么办？这事你可有负人家啊？这叫我的这张老脸往那儿搁啊？”
“怎么不行？我又没有答应别人！本来上次就是你逼迫我去相亲，你就对媒婆说，我不愿意，自己谈了个女朋友，她叫吴静，比我小一级的校友，是西岗县城的，在县政府上班。”
“行是行，只是我家这么穷，她看得中？”
“别人看不中还会跟我一起回来么？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硬着头皮，吴静能不能做我的媳妇心里也没有底，但是，只有这样，爹爹就不会逼我去娶石牛河街那位我不喜欢的姑娘。爹爹无语，满心欢喜地去做晚饭。饭后，洗漱完毕，我回到房间，吴静正翻看《唐诗宋词三百首》道：“毛笔字写得不错嘛，你墙上的这副‘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写得瘦劲刚道，又圆润流畅，不拖泥带水又顿挫有力，很有美感，什么时候也送我一副，说不定若干年后，能拍卖出几十万、上千万的，到时就发达了。”
“拉倒吧，要是能到那种境界，我还去卖什么猪肉啊！自娱自乐罢了！”
“还喜欢诗词，很有品味呢。李清照的这首‘常记西亭日暮’的《如梦令》，意境很美，情趣盎然，我很喜欢这词，你就写这首送我吧——对呀，竟然喜爱诗词，定然会作，就用毛笔作一首与我有关的诗，再送我，我觉得这很有意义。”
“好，那我就即兴献丑了。不过，现代人浮躁不堪，古诗词中的借代借喻、典故典出费神伤脑，是写不出古人那精简练达、意境深远、平仄相间的诗词了，容我思忖片刻，就来段现代的吧？”
“好哇好哇！”
我想罢片刻道：
“自从与你重逢相见
平静的心海
陡起狂澜
喃念着你温馨的名字入睡
记忆着你宁静的面容入眠
醒后的一天
每个脑细胞间
还是被你亭亭玉立的身影填满
于是
近在咫尺
也能起思念
每秒又每天
有增无减
且越来越沉甸甸
如泰山
压在心田
难以承担。”
吴静神情凝重道：“好一个‘近在咫尺，也能起思念’！我也来和一首：
自从与你重逢再见
这是冥冥之中注定牵系的红线
原有的生活规律全乱
这些天夜夜难眠
我明白这是有一种潮水在心里泛滥
潮水泛滥
涌出心田
兴建一座三峡水电站
且比葛洲坝更高更坚
只恐也难以阻拦。”
“好，好，气势力压我之所吟！没想到大大列列的你，心思也这样细腻感人。”我牵起她的手道，“这是真的吗？这幸福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了？你不嫌弃我的贫穷吗？”
“这是真的！在学校我就仰慕你，关注你，要不，我送你的那双鞋怎那么合你脚？我临摹出你的湿脚印，对印买的鞋，我知道你不富有，要不，也不会穿漏水的鞋，为了不伤你的自尊，只能大大方方地说喜欢你才相送，当时你定然当玩笑，可那时的我，其实已喜欢上你，都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太迟？你爹爹担心的话我听到一二，贫穷不是问题，我喜欢的是你的人，‘贫穷’两字不是烙在每个人身上去不掉的标记，现在这么开放的环境，只要有目标，有志向，努力奋斗，定然事有所成，梦想成真！”
我眼泪朦胧，她送鞋袜的事历历在目，且如此用心良苦，怎能叫我不感动？怎能叫我不珍惜？还如此鼓励，我紧握着吴静的手，深情道：“牵着你的手，牵着春秋，直到白头！我不会辜负你的，也不会叫你失望！就让我俩好好相爱吧！”
“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相信你。”
她目光坚定，说完后，又含情脉脉，两眼生媚；隆起的胸脯，线条曲美，时起时伏，迷心动人！而我心中似乎藏有一匹野马，它在我胸膛乱冲乱撞，再也无法控制，把她揽入胸怀，两张滚烫的唇、滚烫的脸、滚烫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